馬蒞驪
這是一部能喚起中國人民乃至所有在應(yīng)試教育中掙扎著想要出人頭地的亞洲人民共鳴的電影——《三個傻瓜》。
整個故事就像是一場擂臺賽。拉開序幕,賽臺的一頭,與應(yīng)試教育勾肩搭背站在一起的,是成天叫嚷著生命是場賽跑、從不肯浪費時間的“病毒”教授,這位老先生最引以為豪的是一支收藏了32年的宇航鋼筆(這個橋段暗諷當年美蘇宇航局太空鋼筆和鉛筆之爭),還有兒子死了第二天自己就精神抖擻地站上了講臺。
前來踢館的是大學(xué)生蘭喬。蘭喬具有成為挑戰(zhàn)者的一切品質(zhì)和才能。事實上,他根本算是個天才,六年級會做十年級的數(shù)學(xué),從不溫書卻拿年級第一,大搖大擺地坐在教授旁邊合影;他的故事也稱得上是個傳奇,明明是個管家的兒子,卻冒名頂替了東家那不愛讀書的公子上學(xué)……
在看到這部電影之前,今年我恰巧讀到兩本鄰國的小說,題材居然都與應(yīng)試教育相關(guān)。第一個故事來自韓國作家樸范信的新作《流蘇樹》,一名中下階層的母親為了攢兒子補習(xí)班的學(xué)費(不是生活費),選擇了賣淫。而在《湖邊兇殺案》里,東野圭吾則用他最擅長的兇殺現(xiàn)場包裝了一個社會問題,作者偏離了一般偵探故事的規(guī)律,到最后也沒交代到底誰是真兇——我們只知道是其中的一個孩子所為,而動機正是為了掩蓋父母為了送孩子進名校而行賄(包括錢和身體)的真相……
這兩個故事都讓人感到不折不扣的現(xiàn)實主義的沉重,然而正劇如果不能直截了當?shù)匕讶藥У秸嫦嗪桶Y結(jié)面前,還不如學(xué)習(xí)喜劇把謊言輕輕松松地撕破。所以我更喜歡《三個傻瓜》。這是一出了不起的喜劇:細節(jié)設(shè)計得幾乎完美,可謂處處有呼應(yīng),且喜樂張弛有道。讓人笑卻不感到輕薄,讓人哭卻不覺得哀痛,最后還要給人一個光明的尾巴,在哭哭笑笑一番后,歡歡喜喜地繼續(xù)憧憬明天。當然還有寶萊塢獨特的歌與舞——鏡頭一轉(zhuǎn),你就知道印度人民又要唱又要跳了,這也是第一部歌舞和戲白交接得毫不讓我感到生硬的寶萊塢電影。
電影里并非沒有死亡,也并非沒有控訴——那些因?qū)W業(yè)不堪重負而結(jié)束生命的人并不是死于自殺,而是謀殺。然而現(xiàn)實的無奈,總要散落在一大堆夸張的笑料和各種嘲諷中,才能喜感地完成。好似蘭喬的鐵哥們拉杜本是苦孩子出身,一心想著出人頭地、改變家族命運的,卻被“病毒”教授逼著要么退學(xué),要么出賣好朋友——生存還是死亡,兩難的拉杜只有選擇從樓上跳下來。這么個悲摧的故事,導(dǎo)演卻輕描淡寫,先是用了一句“50年代的電影”和幾個黑白膠片色的苦哈哈的畫面來概括拉杜的家庭,而這些鏡頭又被果斷地切片來表現(xiàn)拉杜掙扎時所感到的壓力,膠片里的人物關(guān)系后來又成了蘭喬喚醒昏迷的拉杜的搞笑背景……
斷了雙腿的拉杜最后才有勇氣站起來,下定決心不跟體制混?;斓迷俸糜秩绾?,不過是像他那位應(yīng)試教育的獲益者“消音器”同學(xué),做了一輩子“別人”卻仍然自以為很成功。他冒險接受了蘭喬的那一套:咱別管啥成功,先追求卓越再說,到時候成功自然而然就來了。
其實還是出人頭地的那一套價值觀,只不過換了進路。我們還是要賽跑,只是換了根跑道,但是終點在那里,領(lǐng)獎臺也在那里。
生活的確精密編織了一個又一個的謊言,讓人不能安然做“自己”,讓人以為我們必須賽跑。應(yīng)試教育不過是一條賽道,成功也是一個,卓越或者是另一個……
雖然現(xiàn)實里憤世嫉俗的理想主義者,常常要都被打回原形;但這畢竟是電影,所以三個年輕人最后不僅做回了“自己”,而且又卓越又成功,皆大歡喜——這或許是另一個謊言,卻也是喜劇給我們的力量和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