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綜述
2011年1月,北京市交管局春晚在國家體育館舉行,參演著名歌手那英臨上場前發(fā)現忘帶演出服,于是“警車開道”助其返家取衣。當晚演出結束后,那英在微博自曝這一經歷,感嘆“交警這時不用啥時用”。
2011年5月8日下午,海航執(zhí)飛寧波至北京HU7197次航班,原本計劃18時起飛因天氣原因受到空中管制而未能準時起飛,而本應后起飛的航班卻因一位“重量級領導”的登機而未按“先來后到”的原則提前起飛了。乘客紛紛發(fā)難,工作人員透露,該領導拒絕換乘其他航班。
“讓領導先飛”和“警車開道”具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特權的產物。“交警開道”之所以如此奏效管用,“領導”就可以“加塞兒”先飛,是因為目前我們社會上很多特權的存在。那位“李剛”的兒子之所以那么氣壯如牛,其底氣也是來自這份特權。
那么,這份特權能如此鴻運昌盛,濫用的警車背后折射了怎樣的權力邏輯?除了機制體制的問題外,其深層的歷史文化內涵是什么?
警車開道現象各國都有,但像在我國受到人們如此關注和詬病,以致成為一個問題的恐怕不多。通常,新聞上也會看到國外有警車開道的情況,但主要是護送國賓車隊。而在我國,情況就復雜得多,上級領導視察工作,重要的賓客來訪,“兩會”代表開會,甚至為名人、為財富開道的情況也不斷增多,由此導致一些人以此為炫耀的資本,漸漸成為一種特權、身份和待遇的象征。
警車為名人、為財富、為權力開道
在公共交通特別是城市道路交通日益擁擠,公共道路成為一種日益稀缺資源的情況下,過濫的警車開道以及由此導致的頻繁的交通管制、刺耳的警笛聲、刺眼的警燈閃爍,無不招來普通百姓的怒目與不滿。當然,警車開道并非都是負效應。最近就看到一些報道,交警部門為載有急救病人的私家車提供交通疏導,警車為高考的考生車隊開道,這些都值得稱道,但現在普遍的情況則是為領導服務,為名人和財富開道。這種普遍情況嚴重影響了公共權力機關的形象,拉大了權力與百姓的距離,也嚴重助長了社會上的不良之風,因此,必須要予以重視和治理。
被濫用的警車開道現象背后反映出來的到底是些什么問題呢?一言以蔽之,根深蒂固的特權思想在當代的泛化和嚴重化。被濫用的警車開道只是一個結果或表象,背后則集中反映出了歷史久遠的特權思想。我國是一個有著悠久的等級制和人治傳統的國家,官高于民,權大于法,甚至錢大于法等現象不同程度存在。新中國成立之后,我們曾經一度致力于掃除這些特權思維,也取得了不少的成效,但并不徹底,更沒有建立起去除特權思想的可持續(xù)機制。近些年來,特權思維再度蔓延,甚至變本加厲。權、錢、名都加入到特權行列。在權方面,官本位思維日益強化。向領導(長官)負責,為領導服務被當成官場乃至社會的鐵律。某地交警在迎接領導視察時就曾對過往的司機口出狂言:“我只為領導服務,你們算個啥”。領導的話就是最高指示,不論是否重要,是否合乎邏輯,都奉若“圣旨”,一一照辦,不敢有任何的改變或怠慢。
不知從何時起,決定會議召開時間這樣一個簡單的事情也逐漸被官本位思想“接管”。越來越多的有政府官員出席的會議,在決定會議召開時間上以主要領導一個人的時間表而定。在發(fā)會議通知時也不告訴具體的會議時間,而只給出一個大致的時段。在隨后的會議籌備過程中,不斷因為一個人而調整會議時間。姑且不說其他,這種邏輯本身就是自相矛盾的,如果一位官員的時間表是不確定的,那以個人不確定的時間表來決定確定的會議時間,豈不是盲人騎瞎馬?但這并不要緊,要緊的是要通過這種做法來高度體現領導者個人的權威。至于這種做法會不會造成的會議組織成本的高昂,根本就無人問津了。近年來,除了官本位,在我國社會還滋生出新的本位來,例如錢本位和名本位。大量見諸媒體的警車為名人、為財富開道行為就是這些典型的表現。
濫用警車開道的危害與治理
濫用警車開道有怎樣的危害呢?主要體現在:一是,損害政府形象,使公權力異化,拉大了政府和百姓間的距離甚至影響人心向背。二是,破壞公平和平等的原則,損害公共利益。城市道路是一種十分稀缺的公共資源,這種公共資源的有效利用有賴于平等的原則和良好的秩序。警車開道泛濫將直接違背公平的原則,蠻橫地打亂既定的交通秩序。某地甚至發(fā)生開道警車后的官車闖紅燈、撞飛學生的惡性事件。殊不知,頻繁的警車開道和交通管制,耽誤了多少急救的病人,無端剝奪了多少趕路人的時間。三是,助長特權思想和不正之風。媒體上不斷報道的警車為某些名人甚至某名人父親出殯開道,都嚴重敗壞了社會風氣,將公權力淪為特權的工具,從而根本扭曲了公權力的性質。一些名人對此的炫耀,憑借他們的公眾影響力,更是嚴重污染和毒化了社會風氣與價值觀。
如何治理不當甚至是被濫用了的警車開道現象呢?其實我國還是有一些相關規(guī)定的,至少是有一些初步的規(guī)定,關鍵是如何有效、嚴格執(zhí)行的問題。公安部頒布的現行《警車管理規(guī)定》中就有相關規(guī)定。例如,警車在執(zhí)行“警衛(wèi)”、“護衛(wèi)國賓車隊”任務時是可以使用警用標志燈具、警報器的(第十六條、第十七條)?!熬嚰捌渥o衛(wèi)的車隊,在確保安全的原則下,可以不受行駛路線、行駛方向、行駛速度和交通信號燈、交通標志標線的限制?!保ǖ谑藯l)“不按規(guī)定使用警車”,“濫用警用標志燈具、警報器的”,要受到相關法律規(guī)定的處分(第二十三條)。這說明,盡管粗略,但法規(guī)還是規(guī)定了警車開道的基本適用范圍的。當然,針對法規(guī)的不明確、不準確,還可以繼續(xù)在實體規(guī)定上予以補充。例如,在何種情況下,可以提供“警衛(wèi)”服務,即所謂的“警車開道”服務。而所有例外情況都需要主張者舉證并經嚴格報批程序。對于警車開道而可能影響到的路段,要提前予以公告,以盡可能減輕該行為對于公共交通秩序的不利影響。
顯然,對規(guī)定進行完善只是一個環(huán)節(jié),而確保規(guī)定的嚴格執(zhí)行則是另外一個更為困難的環(huán)節(jié)。就像所有的執(zhí)行難問題一樣,濫用警車開道背后反映了我國的權力體制以及在該體制下監(jiān)督難的一般性問題。就警車開道活動安排而言,不僅各級公安機關的負責人可以安排,各級政府的主要領導更有權威安排,僅僅依據公安機關發(fā)布的部門規(guī)章怎么能夠起到所期望的控制作用呢?這并不是說,改由一級政府甚至中央政府頒布行政規(guī)章或由全國人大制定法律就能完全解決問題。警車開道雖然是具體問題,但要能徹底解決并不簡單。首先當然需要更為權威的部門制定更為明確、具體的規(guī)定,不僅包括在何種情況下可以使用警車開道的實體規(guī)定,還要做出監(jiān)督、問責以及必要的信息公開等方面的規(guī)定;其次是要明確執(zhí)行機關,并賦予其執(zhí)行和監(jiān)督所必要的職權。就像最近治理酒駕和醉駕問題一樣,之所以較過去有明顯的效果,是因為在制定和執(zhí)行規(guī)定方面都做了較為扎實的工作。我們相信,酒駕和醉駕這樣的社會難題可以得到明顯治理,警車開道同樣可治,只是需要同樣的認真。只要拿出同樣的認真態(tài)度,問題并不會難到無法解決的程度。
?。ㄗ髡邽榍迦A大學公共管理學院教授)
?。ㄘ熅?王慧 美編/葉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