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登曾與巴基斯坦陸軍“王牌部隊”共處多年而未被發(fā)現(xiàn)，最危險之地竟成拉登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阿布達巴德是巴基斯坦北部一座美麗而寧靜的城市，雖然它所屬的開布爾·帕克同瓦省是巴基斯坦“塔利班”的活躍區(qū)，經(jīng)常發(fā)生恐怖襲擊事件的城市——南瓦濟里斯坦、北瓦濟里斯坦、斯瓦特、白沙瓦、巴焦爾、德·拉·伊斯梅爾汗、本努、奧勒格宰、馬爾丹均位于該省，但阿布達巴德一直是“塔利班”的“零活動區(qū)”，幾乎沒有發(fā)生過恐怖襲擊事件。
　　但是，正是這樣一個沒有恐怖活動的清靜之地最終成了恐怖大亨本·拉登的殞命之地，而且很可能因此被寫入反恐戰(zhàn)爭史。
　　
　　最危險的安全區(qū)
　　
　　自從美國宣布拉登已死的消息之后，阿布達巴德就迎來了很多外國人，而據(jù)稱是拉登斃命之所的那座公寓就更是來訪者和圍觀者不斷。有人戲稱，拉登的寓所已經(jīng)成為當?shù)匾粋€新的旅游景點。
　　阿布達巴德距離巴基斯坦首都伊斯蘭堡只有約60公里的路程，是巴基斯坦北部的交通要沖，公路可以通往巴控克什米爾地區(qū)，鐵路可以到達白沙瓦，旁邊還有著名的印度河流過。但是因為山路崎嶇，即使沒有交通堵塞和雨雪天氣，從巴基斯坦最近的國道(中巴喀喇昆侖公路)驅(qū)車前往，亦需要兩個半小時以上。
　　巴基斯坦北部的自由部落區(qū)分為聯(lián)邦直轄自由部落區(qū)和省直轄自由部落區(qū)。自由部落區(qū)可以不遵行聯(lián)邦的法律，而且沒有自己的成文法，通行的是傳統(tǒng)習慣法。傳統(tǒng)習慣法給予了自由部落區(qū)收容外人避難的權(quán)力，外人去尋求避難，部落可以保護他。
　　因此，本·拉登逃出阿富汗之后，就有人說，部落不會交出他，因為他們把他當做客人，會保護他。但另有一種說法，如果你給了一個人避難權(quán)，但他從你的倉庫里向鄰居家開槍，就不能保護了。
　　自由部落區(qū)可以自由買賣武器，政府管不著，被認為是個無法無天的地方。巴基斯坦著名的槍城——拉達鎮(zhèn)就位于自由部落區(qū)內(nèi)。拉達鎮(zhèn)不對外國人開放，但它南邊的一個城市外國人可以去。2001年12月，即“9·11”事件發(fā)生不久，我去過它南邊的一座城鎮(zhèn)，大約1公里的公路兩旁，賣槍的店鋪林立，店鋪后面是作坊。作坊分工明確，有的木器廠做槍把，有的就做金屬的槍械部件。
　　巴基斯坦“塔利班”就主要分布于開布爾·帕克同瓦省的聯(lián)邦直轄自由部落區(qū)和省直轄自由部落區(qū)，即南瓦濟里斯坦、北瓦濟里斯坦、斯瓦特、白沙瓦、巴焦爾，而該省的東南部又有6個小專區(qū)組成了該省的“邊疆區(qū)”，它們中最著名的就是德·拉·伊斯梅爾汗地區(qū)，巴基斯坦“塔利班”重要的分支之一——馬哈蘇德部落的武裝人員就經(jīng)常光顧該地區(qū)。但拉登生前藏身的阿布達巴德既不屬于聯(lián)邦直轄自由部落區(qū)，亦不屬于省直轄自由部落區(qū)和“邊境區(qū)”，而是該省的世俗區(qū)域。
　　拉登會選擇阿布達巴德作為自己的藏身之所，從表面上看的確有些令人費解。首先，它不能享受自由部落區(qū)和“邊疆區(qū)”的“治外法權(quán)”。
　　第二，它是巴基斯坦的軍事重鎮(zhèn)，戒備森嚴，不僅巴基斯坦陸軍精銳部隊“俾路支團”，亦即曾參加對印作戰(zhàn)的“王牌部隊”駐扎于此，而且距離城區(qū)不遠處，還有巴基斯坦的飛機制造業(yè)中心、坦克廠和槍炮廠。
　　更令人印象深刻的是，拉登寓所的對面就是巴基斯坦的“西點軍?！笨◣鞝栜娛聦W院。巴基斯坦陸軍的連排級軍官大多就是從該學院畢業(yè)然后一步步走上指揮崗位的。
　　第三、城里的居民不是該省的主體民族普什圖族，而是從古印度遷居的印地古人，他們的語言、風俗習慣均與普什圖族有很大的差異。
　　最后，阿布達巴德地區(qū)遠離巴基斯坦的“危險地帶”，距離南北瓦濟里斯坦約700公里、巴焦爾350公里、斯瓦特250公里，而且四周被崇山峻嶺所隔，幾乎是“零恐怖活動區(qū)”，沒有恐怖組織的護佑。
　　《世界博覽》特約記者曾四次到過阿布達巴德，一次從中巴邊界驅(qū)車去的，不巧遇上汽車拋錨，筆者和車上的中國朋友不敢下車。幾名當?shù)氐挠〉毓湃诉^來幫我們修車，修好后，對方分文不收，連象征性的小費都不要。由于悶在車上太久，我們就想透透氣。此時一個當?shù)匦』镒虞p輕敲了敲車窗問：“你們是中國人嗎?”我們不置可否，不敢應(yīng)答。小伙子笑了笑，說：“放心吧，我們不是塔利班。”
　　或許正因為如此，當美國人聲稱拉登長期藏身于此而駐扎于此的巴基斯坦3個團的兵力竟然沒有發(fā)現(xiàn)時，當?shù)孛癖娰|(zhì)疑說，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美國人如此宣傳，完完全全是一場“陰謀”。
　　
　　不被注目的有錢人
　　
　　但是，換一個角度，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拉登藏身于此的高明之處了。
　　巴基斯坦是一個等級森嚴的國家，因為無論卡拉奇，還是拉合爾和伊斯蘭堡等巴基斯坦的大城市，一般富人的別墅或外國人的豪宅，均有高大的防彈鋼筋水泥圍墻，圍墻上還布滿了滾式倒刺鐵絲網(wǎng)，一般老百姓不會去打聽里面究竟住的是誰。
　　雖然阿布達巴德是一座人口不足10萬的山間小城，但是許多退役高級軍官都利用豐厚的退休金到此置房購地，以期這里成為工業(yè)區(qū)后發(fā)一筆橫財，所以，他們平時多半住在倫敦、紐約和迪拜，留下豪宅由傭人看管，只是偶然偕客人回家度假，自然不會引起當?shù)厝颂嗟淖⒁狻?br/>　　而據(jù)美方披露的消息，本·拉登斃命前住的是一座戒備森嚴的豪宅，沒有引起當?shù)厝俗⒁馐呛茏匀坏氖虑椤８鶕?jù)當?shù)厝嘶貞?，當?shù)卮迕裨吹嚼堑脑⑺刻煸绯繒袃蓚€中年人進出，他們對當?shù)厝撕芸蜌?，始終面帶笑容，有時還參加當?shù)厝说幕閱始奕x式，送給當?shù)厝硕Y品，但從來不邀請人到他們的住所去，然而當?shù)厝藢Υ瞬⒉桓械狡婀帧?br/>　　“斬首事件”發(fā)生當天，大概過了一個多小時，警察才姍姍來遲，而且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據(jù)說從拉登寓所出來的人大概行車一個半小時后才開始打手機，可能是為了避開電話監(jiān)聽。
　　再者，正如美國情報機構(gòu)多次披露的那樣，本·拉登后來一直疾病纏身。如果選擇一個鮮為人知的深山老林過苦行僧的生活，他如何就醫(yī)?相反，阿布達巴德是巴北部的交通要沖，而且距離大城市很近，一些緊俏和稀缺的物資均能滿足他的需求，況且它還是巴基斯坦的軍事重鎮(zhèn)和退役高級軍官的養(yǎng)老之所，巴基斯坦安全部隊歷次清剿“塔利班”和“基地”組織的行動，均沒有觸及該地區(qū)。
　　此外，2009年夏天，巴基斯坦“塔利班”向距離伊斯蘭堡不足100公里、距離阿布達巴德80公里左右的斯瓦比和布內(nèi)爾地區(qū)發(fā)動了猛烈進攻，同年10月10日，“塔利班”又向位于拉瓦爾品第的陸軍總部發(fā)動了突襲，巴基斯坦陸軍參謀長吉亞尼被困總部大樓長達22個小時。如果拉登真的長期藏身阿布達巴德，很可能與上述兩起襲擊事件有關(guān)。由此觀之，拉登選擇阿布達巴德作為藏身之所，正好可以做到“閉門修養(yǎng)”和“秘密指揮作戰(zhàn)”兩不誤。
　　
　　兩個截然不同的“塔利班”
　　
　　拉登斃命之前，主要因為西方的宣傳，阿富汗“塔利班”一直被外界視為拉登及“基地”組織的主要庇護者，但事實上，阿富汗“塔利班”與拉登的藏身沒有多大的關(guān)系，而真正給拉登及“基地”組織提供庇護的是巴基斯坦“塔利班”。
　　阿富汗“塔利班”主要由宗教學生組成，滿臉的大胡子總給人一種保守、殘酷的印象，他們對婦女的諸多限制和對異教的不寬容，給西方社會提供了大量攻擊的口實，但是，他們統(tǒng)治阿富汗的5年時間里，至少給阿富汗社會帶來了安定，他們從未破壞過輸變電線路，幾乎沒有襲擊過清真寺和普通民眾聚集的地方，因而許多國家沒有真正把他們定性為恐怖組織。此外，阿富汗“塔利班”官員不腐敗，因而即使他們被趕出喀布爾之后，仍對普通阿富汗民眾具有廣泛的影響力。
　　更重要的是，阿富汗“塔利班”不贊同拉登的國際“伊斯蘭圣戰(zhàn)”的觀點，他們只是要驅(qū)逐美國勢力出阿富汗，但對于美國在阿富汗之外干什么，他們就沒有興趣了。
　　與阿富汗“塔利班”不同，巴基斯坦“塔利班”更像一群由信仰不同、部落不同、理念不同、利益不同的武裝集團和犯罪集團拼湊起來的大雜燴。他們沒有嚴格的組織、沒有權(quán)力體系和群眾基礎(chǔ)、沒有堅定的信仰；成員中既有地痞、流氓、軍閥、地方實力派，又有宗教狂熱分子和被阿富汗“塔利班”拋棄的人，還有走私犯、販毒犯和黑社會成員；雖然成員全部來自遜尼派，但又分屬瓦哈比派、德奧班德派和巴拉維派，行動目標既有針對美國的，又有針對印度的，還有針對巴基斯坦政府和軍隊的，所以各派之間經(jīng)常發(fā)生沖突，逐漸形成了幾個互不支持、擁兵自重的極端恐怖組織聯(lián)盟，而且他們行動不擇手段，綁架、勒索、自殺式襲擊、路邊炸彈襲擊、遠程遙控襲擊，無所不用，襲擊的目標不僅指向平民集中的大市場，而且針對清真寺，甚至連他們的宗教教士、同為宗教極端勢力的領(lǐng)袖毛拉，亦難以逃過他們的黑手。
　　正因為如此，拉登及“基地”組織雖然與阿富汗“塔利班”有聯(lián)系，但是二者之間并不是和諧的伙伴關(guān)系。相反，拉登及“基地”組織更容易從巴基斯坦“塔利班”那里找到歸屬感，而且很容易操控對方。
　　對阿富汗“塔利班”來說，拉登和“基地”組織是投靠者，但對巴基斯坦“塔利班”來說，拉登和“基地”組織則是可以倚重的力量，與巴基斯坦“塔利班”是宗教導(dǎo)師與學生、捐助者與受捐者、軍事教官與學員的關(guān)系。
　　
　　戲劇性的外交變化
　　
　　正因為拉登及“基地”組織對阿富汗“塔利班”和巴基斯坦“塔利班”價值不同，拉登死后，阿富汗“塔利班”與巴基斯坦“塔利班”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yīng)。
　　今年早些時候，阿富汗“塔利班”曾公開宣稱，要在5月1日發(fā)動春季攻勢，但是拉登死后，阿富汗“塔利班”反而保持了沉默。外界據(jù)此預(yù)測，拉登的死，使得阿富汗“塔利班”為“基地”組織承擔的道德義務(wù)不存在了，很可能會加速阿富汗“塔利班”同美國、北約和卡爾扎伊政府的接觸進程，甚至開展正式談判。
　　與阿富汗“塔利班”相反，巴基斯坦“塔利班”反應(yīng)激烈，發(fā)誓要為拉登報仇，甚至明確宣稱要對巴基斯坦總統(tǒng)扎爾達里、總理基拉尼和陸軍參謀長吉亞尼發(fā)動“斬首行動”。當然，他們最終能否報仇，則是另一碼事。
　　當然，拉登之死還讓巴基斯坦政府、情報機關(guān)和陸軍處境尷尬——反恐十幾年，恐怖主義頭子本·拉登居然是在巴基斯坦國土上被美國單獨行動擊斃的，不僅令自己臉上掛不住，而且不好對美國交待。5月3日，巴基斯坦外交部發(fā)表了一個聲明，宣稱巴基斯坦對反恐戰(zhàn)爭貢獻巨大，不僅作出了近5000軍人的民族犧牲，而且巴安全部隊消滅了不少恐怖分子和向美國提供了情報支持。
　　為了保密起見，美國此次行動沒有事先告知巴基斯坦，但巴基斯坦方面認為，美國此舉顯然是對巴基斯坦的不尊重。事后巴基斯坦外交部說，美國的行動既沒有得到巴基斯坦政府的授權(quán)，又沒有事先通知巴方，更沒有得到聯(lián)合國安理會的批準，因而此次行動沒有得到巴基斯坦國民的歡呼，而是激發(fā)了一浪高過一浪的反美情緒。
　　本·拉登藏身巴基斯坦近10年，巴基斯坦情報機關(guān)卻未能向美國提供多少有用的情報，個中原因究竟是辦事不力還是有意隱瞞，已經(jīng)成為美巴雙方口水戰(zhàn)的重要題材。
　　拉登之死，竟然會以如此戲劇性的方式，影響美國分別與阿富汗“塔利班”和巴基斯坦政府的關(guān)系，的確有些讓人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