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門以東
沈家門以東,斯人騎鯨而來
與我說暹羅香木波斯舞女
然后喝酒,暢飲了第九號臺風
沈家門以東,烏賊花開陡峭
魚群的消息在云層之上
三座島的女子臥浪而眠
沈家門以東,撒開一張大網(wǎng)
經(jīng)緯日月和我都在網(wǎng)中
七省的漁民擊船幫而歌
沈家門以東,海水起身梳妝
沈家門以東,船娘一別匆匆
黃沙灣
想起一個銀項圈的同學
就想起了黃沙灣。那些年
我在沈家門讀書,學校和黃沙灣
隔著大浪似的一座山。他木訥
害怕城里女孩的目光。一條套著
銀項圈的離群的魚。黃沙灣因此
偏僻。黃沙灣似乎和愚鈍有點關(guān)系
后來學校拉練,環(huán)島走路
我看到巖壁下的黃沙灣,像
銀項圈一樣鑲嵌在蓮花洋邊
只輕輕的一瞥,黃沙灣如同
我讀希爾頓消失前的伊甸園
光陰荏苒,滄海桑田
聽說我同學已當上了老板
他巨大的推土機穿越隧道
黃沙灣平沙填海,高樓林立
我不知道那只銀項圈
是否還能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一頁波浪
我是船王,策船飛馳你的盛宴
魚族的軍隊一路浩浩蕩蕩
金銀沉寂,箭簇喧嚷
我要娶回你輝煌的新娘
緊隨左右的珊瑚花,感受你的熱情
瞬間就開遍了太平洋。而水母漂移天空
這一朵朵皇宮的傘讓大陸癡望
我穿鎧甲的衛(wèi)士手持螯劍
光芒乍現(xiàn),胸口如此滾燙
我是船王啊!我在你搖蕩的顧盼之間
新生或者死亡。這么高的禮遇
一生只有一次的山盟海誓
現(xiàn)在,誰陪我身旁
傾斜的海平線黑夜翻過山崗
長吁兮!西太平洋
我最美麗的衣裳
螺門鎮(zhèn)
那人提一只籃,走在螺門鎮(zhèn)
唯一的街道上。潮水剛剛退盡
露出魚檔和鮮魚的臉,那人彎腰
整個螺門鎮(zhèn)彎下腰來。空氣里
飄著煮粥的腥香味。屋邊的韭菜
被一把刀齊刷刷割過,酒被賒盡
那人說月亮又要漲潮了!湫溢的螺門鎮(zhèn)
街道上帆船擁擠。石頭的房子
看上去像一只只航標
我曾寄生其間,背著厚重的殼
那人醉了,嘴里吐出波浪
我因此被滋養(yǎng)并懷念少年時代的生活。
潮水越退越遠
螺門鎮(zhèn)和家鄉(xiāng)在漸漸模糊
那人眺望著,淚水溫暖
流遍我身體的每個部分……
塘 頭
打樁機聲音蓋過海浪
滾動的巨石叫著塘頭塘頭
地價飆升,魚群掙扎
船老大在酷熱工地里吃鹽水冰棍
他偶爾想起三月黃魚六月烏賊
鍋熱時撒網(wǎng)正好待客
到沈家門要翻山越嶺的塘頭
冬天里用帶魚作扁擔的塘頭啊
一頭挑著媳婦一頭挑著懷孕的灘涂
塘頭讓我把搖下的車窗重新關(guān)閉
我閉目思過,心生歉意
那船老大最小的女兒——我們
曾經(jīng)看露天電影時拉過手
一場蓄謀已久的臺風,什么時候
生成在不遠的呂泗洋
朱家尖島
海豚的歲月一閃不見
游戲的帆深藏你眼底
網(wǎng)里逃遁的博客
傷口越裂越深
游人排立夏日風景
鹽粒串起酷滴項鏈
塑料盒偽裝成浪尖鷗鳥
牡蠣的鼠標點擊啄食和飛翔
船隊被酒吧的搖滾擊中
海盜身價越拍越高
一把牌贏走最后衣衫
詩人蹈海而亡
我渾身赤裸被你寵幸廣告
魚在救生圈避孕
漂
島嶼在漂。緩慢或者快速
它們推開略顯沉重的太陽之門
把我的靈魂安妥在光芒深處
大鯨和珊瑚在漂。龍宮的彩云
如此艷麗的貌容。在浪丘
平滑的斜面上造就我的新娘
盛唐的寶船在漂。火焰中
七色在漂。窯工的手在漂
似乎想抓住一些夏天的事物
和桑事達成某種契約
星蛾在漂。這些緊貼水面的孩子
把廣闊的夜晚變成游戲
是我在漂。東極的洋面
我走進這隆重的葬禮
今生足矣
桃花石
一種想像:桃花石占領(lǐng)天空
然后輕盈地落下來
三月染紅游人
深藏的桃花,尋找一生的誓言
在石頭內(nèi)部隱秘地開放
武俠的劍化為柔指
并且說:結(jié)婚生子
風浪的形式指向浪漫
凝固成為永恒
愛情面對石頭沉思
桃花于是進入故事,歲月分化
石頭的裂縫里化為圖騰
九十九次蹈海之念
身畔掠過花的呼喊
女人的想法,隨時改變著
這世界。桃花終究無言
石頭依然是石頭……
阿波丸沉船
魚雷已經(jīng)沉寂,爆炸聲浪
沒入悵望之眼。海鳥尖嘯著飛聚
故事的余波震撼了女皇海域
穿龍褲的漁民——這些生活在
懸水之島的人群。終于給傲慢的
民族,上了一課:大德如水
“那是最善良的海洋”
大不列顛的使者垂首默哀
過去了很多年,幸存者浮出水面
帶來萊茵河夕陽
和平麥穗,長大的孩子
“再喝碗酒吧”,孤島漁民說
他們拯救的是最干凈的靈魂之水
佛渡水道
船體移動的聲息,夕陽
被無限拉長。女人的胴體化幻
水中,我的九千個兄弟正在攏洋
默然而行
眼睛搓成最長的纜繩
風景和酒歌被隔在島的
另一邊。燈光閃爍懸崖。浪花含苞
船艙里的魚悄悄說話
水鼓不響
船長的太平斧此刻溫柔如卵石
皺紋里深刻的艱辛,手繭中
磨礪的堅硬,越過一個汛期
在夜針縫合兩岸之后,鋪展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