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豆?fàn)敔?/h1>
2011-12-31 00:00:00雁陣
少年文藝 2011年12期
黑豆?fàn)敔數(shù)木b號是誰最先叫開的呢？我們都記不清了。我們只記得，黑豆?fàn)敔敎喩砩舷孪褚涣：诙挂粯雍?，記得他呀呀作響碾過小路的兩輪手推車，記得那一聲聲響徹村莊的爆米聲，還有那一捧捧雪白噴香的爆米花。
黑豆?fàn)敔斪笫謸u著風(fēng)扇，右手轉(zhuǎn)動著架在爐子上的炒鍋。風(fēng)扇呼呼響，吹出一團(tuán)團(tuán)金黃色的火苗，金黃色的火苗歡笑著，舔著黑乎乎的炒鍋。還有無數(shù)金色的火星呢，它們真像一群淘氣鬼，又像一團(tuán)亂飛的小蝴蝶，嗡嗡嚶嚶地繞在黑豆?fàn)敔斨車?br/> 黑豆?fàn)敔數(shù)拇蠖涿弊由?，打著補(bǔ)丁的肩膀上，都落滿這種淘氣的小蝴蝶?？墒切『宦湓谀抢?，全都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小黑煤屑。黑豆?fàn)敔斂雌饋砭透诹恕?br/> 可是，黑豆?fàn)敔斶€是要不停地用小鏟兒鏟煤，添到炒鍋下的爐子里，再用鐵條捅捅爐口。他不時低下頭去看那個炒鍋上的玻璃表盤?？磯毫Σ粔?，就皺皺眉頭，嘴里嘀咕著“這是誰家的玉米？有點濕”，接著呢，他兩手仍舊搖起來。
那個圓溜溜黑乎乎的炒鍋，像一枚發(fā)射快樂的大炮，每當(dāng)它響起來，整個村莊都震動了。黑豆?fàn)敔敯l(fā)出的第一聲響，往往是最大的，因為村里的每個孩子都聽到了。他們紛紛圍攏到黑豆?fàn)敔數(shù)臄傋优赃?，饒有興致地看，一邊說笑著，指點著，等待著。
一茶缸的黃玉米，靠著半碗白玉米；白玉米的后面，擠著小半盆的大米。一個緊挨一個排隊呢，像孩子們一樣耐心。黑豆?fàn)敔敯阉鼈儑W嘩地倒進(jìn)那神秘的炮筒里。等黑乎乎的炮膛旋轉(zhuǎn)夠了，隨著一聲巨響，雪白的爆米花，就會爭先恐后地跑出來。
這不，大家從黑豆?fàn)敔攪?yán)肅的表情上，知道一鍋米花炒熟了。
只見黑豆?fàn)敔攲岬梅路鹚凰唤械某村?，從爐子上飛快挪開，急忙放在一個木墩子上。隨手操起一段鐵管兒，插進(jìn)炒鍋端頭的鐵角。他喊了聲：“放炮啦，小子們，快捂耳朵！”就對著那個大口袋扳動鐵管兒，像扣動發(fā)射炮彈的扳機(jī)。
“撲通”一聲，隨著一股蒸汽噴涌而出，大口袋像被猛然吹圓的氣球，接著就迅速癟下去。那些白花花的爆米花，全都蹦進(jìn)大口袋里去了。往往有幾顆從竹編的袋口，或是從口袋的破洞里濺出來，落在地上。眼尖的孩子，嬉笑著跑過去撿起，看也不看就塞進(jìn)嘴巴，細(xì)細(xì)咀嚼著，臉上溢滿說不出的滿足和愜意。搶不到的孩子就有點失落了。
可是，孩子們自有高招兒。青山在我們中間是最機(jī)靈的，他對我和栓子神秘兮兮地說：“你們想不想揀更多的爆米花？我有一個好主意?！?br/> “不想才怪呢。有什么好主意？快說呀！”
“要保密，黑豆?fàn)敔敯l(fā)現(xiàn)要罵的?！?br/> “我們發(fā)誓，堅決不說?！?br/> “誰要說出去呢？”
“那就把他領(lǐng)到村后的小竹林，暴打一頓！”
“太棒了！其實嘛，很簡單。咱們趁黑豆?fàn)敔敳蛔⒁?，多在那個大袋子上鉆幾個洞，你想想看……”
“好是好，可別鉆太大，要不就露餡了?！?br/> “那還用說！”
那天，黑豆?fàn)敔敱尺^臉去和煤的時候，我和栓子肩靠著他，蹲在地上，好掩護(hù)青山的“秘密行動”。青山的手里拿著個錐子，溜到袋子旁邊，假裝閑轉(zhuǎn)。他要在布袋上先扎個眼，再瞅空子用指頭擴(kuò)大“戰(zhàn)果”。
我和栓子負(fù)責(zé)跟黑豆?fàn)敔敗耙笄凇钡乩e話。
“爺爺，你總是獨個兒出來嗎？為啥不帶個幫手？”
“爺爺，看你的背上都是煤灰，我來幫你拍拍吧?！?br/> 黑豆?fàn)敔斂粗鵂t子里稍稍安靜的火苗，像在回憶似的喃喃著，“一個人慣了，也沒啥。要是小米在就好了，她能幫我搖風(fēng)箱，搖得可好了。”
“小米？搖風(fēng)箱？”
“小米是我的外孫女，她又漂亮又穩(wěn)重，可不像你們這幫搗蛋鬼……”
“那她有紅葉好看嗎？”栓子指著站在旁邊的青山的妹妹紅葉。
黑豆?fàn)敔斂戳搜奂t葉，笑了?！班?，紅葉也漂亮，不過比起俺小米可就……”
紅葉不高興了，她瞪了眼黑豆?fàn)敔?，卻徑直跑過來照著栓子的屁股狠狠踢了幾腳，鼻子里還哼哼道：“誰讓你拿我跟人比！”
黑豆?fàn)敔斎滩蛔∮中α?，但他笑到一半，臉上黑黑的肌肉顫了顫，那剩下的一半笑容，似乎被風(fēng)吹走了。
“爺爺，下次你把小米帶來幫你搖風(fēng)箱，我還想送她一件禮物呢?！奔t葉鄭重地央求黑豆?fàn)敔敗?br/> 黑豆?fàn)敔斠贿吽斓卮饝?yīng)，一邊往爐子里添煤。接著，又搖起了風(fēng)箱和那個黑乎乎的炒鍋。
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青山以為我們“穩(wěn)”住了黑豆?fàn)敔?，放心大膽地用指頭撕扯著那個大口袋。
“喂喂，小毛孩！你搞破壞啊，看我不揍扁你！”黑豆?fàn)敔敽舻仄鹕?，拿起小煤鏟就去追青山，青山的腿上像裝了彈簧，砰地彈起，兔子一樣跑開了，邊跑邊扭頭喊：“救命啊，鐵黑豆打人啦！”
正巧，栓子爺爺趕著一群羊回村。青山靈巧地從羊群中穿過，卻不料撞到栓子爺爺?shù)膽牙铮淮藗€正著。
“這么毛躁，肯定沒干啥好事，看我不收拾你！”栓子爺嘿嘿笑著。
“抓住他，這個搗蛋鬼！”黑豆?fàn)敔斂匆娝ㄗ訝敔敶∏嗌搅?，只顧著高興呢，沒提防被幾只竄過來的大山羊給拱倒了，連手里舉著嚇唬人的煤鏟兒，也掉在了地上。栓子爺爺顧不得青山，趕緊跑去扶黑豆?fàn)敔?。大家都被剛才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起來?br/> “駝背老頭兒，像顆黑豆。拿鏟兒打人，跑進(jìn)羊群。鐵鏟兒掉了，老頭兒笑了?！鼻魄疲嗌胶蛶讉€調(diào)皮鬼，馬上幸災(zāi)樂禍地起哄。栓子爺爺把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響，警告說：“小子們，別太不像話啊，小心我的鞭子抽你們！”
我們才不怕栓子爺爺?shù)谋拮幽?，就像不怕黑豆?fàn)敔數(shù)蔫F鏟兒真的會落下來一樣。黑豆?fàn)敔斢肿聛淼臅r候，他就教我們一支兒歌，說這是他常教小米唱的。
“米花白，白米花，爺爺帶我串家家。走東村，串西村，一串串到天黑啦……”
日子過得真快，又一個忙碌的秋天，眼看著走遠(yuǎn)了。原先茂盛得像大片森林的玉米田，成了平平展展的黃土地。仿佛又在轉(zhuǎn)瞬間，青青的麥苗冒出來，黃土地上長出一溜溜翠綠的花紋，翠綠的花紋一直鋪到天邊去。
秋忙，黑豆?fàn)敔斒遣粊淼?，他知道人們忙于收割耕種，其他就顧不得了。那他到哪里去了呢？眼看白白的霜花，都在路邊的草叢撒下一片了，我們還沒見到黑豆?fàn)敔數(shù)挠白?，他又云游到哪里了呢？是不是已?jīng)忘記了我們的村莊？
紅葉準(zhǔn)備了一卷漂亮的紅頭繩，打算送給小米。我們也希望看到又漂亮又穩(wěn)重的小米，她真的像黑豆?fàn)敔斦f的，美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樣？
冬天的早晨，落了一場雪，我們在雪地上瘋跑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響亮的爆米聲。是黑豆?fàn)敔?！難道是這場雪把他送來的嗎？可是令我們失望的是，仍然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搖著風(fēng)箱，一個人轉(zhuǎn)著黑黑的炒鍋。黑豆?fàn)敔斔坪跏荻嗔耍诙嗔?，連開玩笑的興致也減少了。
“爺爺，你不是要帶小米來嗎？”
“雪天太冷，我怕俺家小米凍壞了。明年春天吧?！?
黑豆?fàn)敔斝牟辉谘傻臉幼?，好像在敷衍著我們。但我們很快忘了這件事，又在爆米花攤子周圍，快樂地游戲嬉鬧。
黑豆?fàn)敔斖浦膬奢嗆嚕叱龃遄拥臅r候，我們一群孩子在他后面一起拍著手，笑著喊著：“米花白，白米花，黑豆老頭串家家。走西村，串東村，一串串到天黑啦……”黑豆?fàn)敔旑^也不回，小小的佝僂的背影越變越小，最后雪地上只留下兩道暗灰的車轍，還有一串凌亂的腳印。
又一個春天過去，連夏天也悄悄來了，可是誰也沒再看到黑豆?fàn)敔敗：髞硭ㄗ訝敔敻嬖V我們，黑豆?fàn)敔數(shù)耐鈱O女在四五歲時就丟了，唯一的女兒也因此患上精神病，丈夫竟和她離了婚。開始她還能幫黑豆?fàn)敔斪鲂┺r(nóng)活兒，有時拉車串村做爆米花，最后竟也不知去向。黑豆?fàn)敔敵３＊氉酝浦鴥奢嗆囎鲂∩?，走村串戶，一邊打聽親人的下落。難怪紅葉讓他把紅頭繩捎給小米，黑豆?fàn)敔斨睋u頭呢。
我仿佛看見，黑豆?fàn)敔敼忱囎?，在不停地走啊走啊。有時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有時走在灑滿月光的路上，有時走在露水浸濕的路上，有時走在冬天的風(fēng)雪中。當(dāng)他在哪個村子停下來，那里就響起爆米花的聲音。
不知他轉(zhuǎn)到了哪里，找到了他的女兒和外孫女小米沒有，我們四處打聽，都沒有消息。一天到晚，大人們有忙不完的事，誰會在意黑豆?fàn)敔斈兀亢镁煤镁?，黑豆?fàn)敔斔坪鯊奈覀兊拇遄酉Я恕?br/> 還是栓子爺爺說，黑豆?fàn)敔斂隙ㄞD(zhuǎn)到更遠(yuǎn)的地方了，好尋找女兒和外孫女的下落。我們悵然若失。沒有了黑豆?fàn)敔敽捅茁暤拇迩f，顯得多么寂靜啊?？墒悄强鞓返谋茁暎路饛倪@個世界上消失了。
發(fā)稿/田俊
黑豆?fàn)敔數(shù)木b號是誰最先叫開的呢？我們都記不清了。我們只記得，黑豆?fàn)敔敎喩砩舷孪褚涣：诙挂粯雍?，記得他呀呀作響碾過小路的兩輪手推車，記得那一聲聲響徹村莊的爆米聲，還有那一捧捧雪白噴香的爆米花。
黑豆?fàn)敔斪笫謸u著風(fēng)扇，右手轉(zhuǎn)動著架在爐子上的炒鍋。風(fēng)扇呼呼響，吹出一團(tuán)團(tuán)金黃色的火苗，金黃色的火苗歡笑著，舔著黑乎乎的炒鍋。還有無數(shù)金色的火星呢，它們真像一群淘氣鬼，又像一團(tuán)亂飛的小蝴蝶，嗡嗡嚶嚶地繞在黑豆?fàn)敔斨車?br/> 黑豆?fàn)敔數(shù)拇蠖涿弊由?，打著補(bǔ)丁的肩膀上，都落滿這種淘氣的小蝴蝶?？墒切『宦湓谀抢?，全都變成了星星點點的小黑煤屑。黑豆?fàn)敔斂雌饋砭透诹恕?br/> 可是，黑豆?fàn)敔斶€是要不停地用小鏟兒鏟煤，添到炒鍋下的爐子里，再用鐵條捅捅爐口。他不時低下頭去看那個炒鍋上的玻璃表盤?？磯毫Σ粔?，就皺皺眉頭，嘴里嘀咕著“這是誰家的玉米？有點濕”，接著呢，他兩手仍舊搖起來。
那個圓溜溜黑乎乎的炒鍋，像一枚發(fā)射快樂的大炮，每當(dāng)它響起來，整個村莊都震動了。黑豆?fàn)敔敯l(fā)出的第一聲響，往往是最大的，因為村里的每個孩子都聽到了。他們紛紛圍攏到黑豆?fàn)敔數(shù)臄傋优赃?，饒有興致地看，一邊說笑著，指點著，等待著。
一茶缸的黃玉米，靠著半碗白玉米；白玉米的后面，擠著小半盆的大米。一個緊挨一個排隊呢，像孩子們一樣耐心。黑豆?fàn)敔敯阉鼈儑W嘩地倒進(jìn)那神秘的炮筒里。等黑乎乎的炮膛旋轉(zhuǎn)夠了，隨著一聲巨響，雪白的爆米花，就會爭先恐后地跑出來。
這不，大家從黑豆?fàn)敔攪?yán)肅的表情上，知道一鍋米花炒熟了。
只見黑豆?fàn)敔攲岬梅路鹚凰唤械某村?，從爐子上飛快挪開，急忙放在一個木墩子上。隨手操起一段鐵管兒，插進(jìn)炒鍋端頭的鐵角。他喊了聲：“放炮啦，小子們，快捂耳朵！”就對著那個大口袋扳動鐵管兒，像扣動發(fā)射炮彈的扳機(jī)。
“撲通”一聲，隨著一股蒸汽噴涌而出，大口袋像被猛然吹圓的氣球，接著就迅速癟下去。那些白花花的爆米花，全都蹦進(jìn)大口袋里去了。往往有幾顆從竹編的袋口，或是從口袋的破洞里濺出來，落在地上。眼尖的孩子，嬉笑著跑過去撿起，看也不看就塞進(jìn)嘴巴，細(xì)細(xì)咀嚼著，臉上溢滿說不出的滿足和愜意。搶不到的孩子就有點失落了。
可是，孩子們自有高招兒。青山在我們中間是最機(jī)靈的，他對我和栓子神秘兮兮地說：“你們想不想揀更多的爆米花？我有一個好主意?！?br/> “不想才怪呢。有什么好主意？快說呀！”
“要保密，黑豆?fàn)敔敯l(fā)現(xiàn)要罵的?！?br/> “我們發(fā)誓，堅決不說?！?br/> “誰要說出去呢？”
“那就把他領(lǐng)到村后的小竹林，暴打一頓！”
“太棒了！其實嘛，很簡單。咱們趁黑豆?fàn)敔敳蛔⒁?，多在那個大袋子上鉆幾個洞，你想想看……”
“好是好，可別鉆太大，要不就露餡了?！?br/> “那還用說！”
那天，黑豆?fàn)敔敱尺^臉去和煤的時候，我和栓子肩靠著他，蹲在地上，好掩護(hù)青山的“秘密行動”。青山的手里拿著個錐子，溜到袋子旁邊，假裝閑轉(zhuǎn)。他要在布袋上先扎個眼，再瞅空子用指頭擴(kuò)大“戰(zhàn)果”。
我和栓子負(fù)責(zé)跟黑豆?fàn)敔敗耙笄凇钡乩e話。
“爺爺，你總是獨個兒出來嗎？為啥不帶個幫手？”
“爺爺，看你的背上都是煤灰，我來幫你拍拍吧?！?br/> 黑豆?fàn)敔斂粗鵂t子里稍稍安靜的火苗，像在回憶似的喃喃著，“一個人慣了，也沒啥。要是小米在就好了，她能幫我搖風(fēng)箱，搖得可好了。”
“小米？搖風(fēng)箱？”
“小米是我的外孫女，她又漂亮又穩(wěn)重，可不像你們這幫搗蛋鬼……”
“那她有紅葉好看嗎？”栓子指著站在旁邊的青山的妹妹紅葉。
黑豆?fàn)敔斂戳搜奂t葉，笑了?！班?，紅葉也漂亮，不過比起俺小米可就……”
紅葉不高興了，她瞪了眼黑豆?fàn)敔?，卻徑直跑過來照著栓子的屁股狠狠踢了幾腳，鼻子里還哼哼道：“誰讓你拿我跟人比！”
黑豆?fàn)敔斎滩蛔∮中α?，但他笑到一半，臉上黑黑的肌肉顫了顫，那剩下的一半笑容，似乎被風(fēng)吹走了。
“爺爺，下次你把小米帶來幫你搖風(fēng)箱，我還想送她一件禮物呢?！奔t葉鄭重地央求黑豆?fàn)敔敗?br/> 黑豆?fàn)敔斠贿吽斓卮饝?yīng)，一邊往爐子里添煤。接著，又搖起了風(fēng)箱和那個黑乎乎的炒鍋。
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青山以為我們“穩(wěn)”住了黑豆?fàn)敔?，放心大膽地用指頭撕扯著那個大口袋。
“喂喂，小毛孩！你搞破壞啊，看我不揍扁你！”黑豆?fàn)敔敽舻仄鹕?，拿起小煤鏟就去追青山，青山的腿上像裝了彈簧，砰地彈起，兔子一樣跑開了，邊跑邊扭頭喊：“救命啊，鐵黑豆打人啦！”
正巧，栓子爺爺趕著一群羊回村。青山靈巧地從羊群中穿過，卻不料撞到栓子爺爺?shù)膽牙铮淮藗€正著。
“這么毛躁，肯定沒干啥好事，看我不收拾你！”栓子爺嘿嘿笑著。
“抓住他，這個搗蛋鬼！”黑豆?fàn)敔斂匆娝ㄗ訝敔敶∏嗌搅?，只顧著高興呢，沒提防被幾只竄過來的大山羊給拱倒了，連手里舉著嚇唬人的煤鏟兒，也掉在了地上。栓子爺爺顧不得青山，趕緊跑去扶黑豆?fàn)敔?。大家都被剛才的一幕逗得哈哈大笑起來?br/> “駝背老頭兒，像顆黑豆。拿鏟兒打人，跑進(jìn)羊群。鐵鏟兒掉了，老頭兒笑了?！鼻魄疲嗌胶蛶讉€調(diào)皮鬼，馬上幸災(zāi)樂禍地起哄。栓子爺爺把鞭子在空中甩得啪啪響，警告說：“小子們，別太不像話啊，小心我的鞭子抽你們！”
我們才不怕栓子爺爺?shù)谋拮幽?，就像不怕黑豆?fàn)敔數(shù)蔫F鏟兒真的會落下來一樣。黑豆?fàn)敔斢肿聛淼臅r候，他就教我們一支兒歌，說這是他常教小米唱的。
“米花白，白米花，爺爺帶我串家家。走東村，串西村，一串串到天黑啦……”
日子過得真快，又一個忙碌的秋天，眼看著走遠(yuǎn)了。原先茂盛得像大片森林的玉米田，成了平平展展的黃土地。仿佛又在轉(zhuǎn)瞬間，青青的麥苗冒出來，黃土地上長出一溜溜翠綠的花紋，翠綠的花紋一直鋪到天邊去。
秋忙，黑豆?fàn)敔斒遣粊淼?，他知道人們忙于收割耕種，其他就顧不得了。那他到哪里去了呢？眼看白白的霜花，都在路邊的草叢撒下一片了，我們還沒見到黑豆?fàn)敔數(shù)挠白?，他又云游到哪里了呢？是不是已?jīng)忘記了我們的村莊？
紅葉準(zhǔn)備了一卷漂亮的紅頭繩，打算送給小米。我們也希望看到又漂亮又穩(wěn)重的小米，她真的像黑豆?fàn)敔斦f的，美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樣？
冬天的早晨，落了一場雪，我們在雪地上瘋跑的時候，突然聽到了一聲響亮的爆米聲。是黑豆?fàn)敔?！難道是這場雪把他送來的嗎？可是令我們失望的是，仍然只有他一個人。一個人搖著風(fēng)箱，一個人轉(zhuǎn)著黑黑的炒鍋。黑豆?fàn)敔斔坪跏荻嗔耍诙嗔?，連開玩笑的興致也減少了。
“爺爺，你不是要帶小米來嗎？”
“雪天太冷，我怕俺家小米凍壞了。明年春天吧?！?
黑豆?fàn)敔斝牟辉谘傻臉幼?，好像在敷衍著我們。但我們很快忘了這件事，又在爆米花攤子周圍，快樂地游戲嬉鬧。
黑豆?fàn)敔斖浦膬奢嗆嚕叱龃遄拥臅r候，我們一群孩子在他后面一起拍著手，笑著喊著：“米花白，白米花，黑豆老頭串家家。走西村，串東村，一串串到天黑啦……”黑豆?fàn)敔旑^也不回，小小的佝僂的背影越變越小，最后雪地上只留下兩道暗灰的車轍，還有一串凌亂的腳印。
又一個春天過去，連夏天也悄悄來了，可是誰也沒再看到黑豆?fàn)敔敗：髞硭ㄗ訝敔敻嬖V我們，黑豆?fàn)敔數(shù)耐鈱O女在四五歲時就丟了，唯一的女兒也因此患上精神病，丈夫竟和她離了婚。開始她還能幫黑豆?fàn)敔斪鲂┺r(nóng)活兒，有時拉車串村做爆米花，最后竟也不知去向。黑豆?fàn)敔敵３＊氉酝浦鴥奢嗆囎鲂∩?，走村串戶，一邊打聽親人的下落。難怪紅葉讓他把紅頭繩捎給小米，黑豆?fàn)敔斨睋u頭呢。
我仿佛看見，黑豆?fàn)敔敼忱囎?，在不停地走啊走啊。有時走在塵土飛揚的路上，有時走在灑滿月光的路上，有時走在露水浸濕的路上，有時走在冬天的風(fēng)雪中。當(dāng)他在哪個村子停下來，那里就響起爆米花的聲音。
不知他轉(zhuǎn)到了哪里，找到了他的女兒和外孫女小米沒有，我們四處打聽，都沒有消息。一天到晚，大人們有忙不完的事，誰會在意黑豆?fàn)敔斈兀亢镁煤镁?，黑豆?fàn)敔斔坪鯊奈覀兊拇遄酉Я恕?br/> 還是栓子爺爺說，黑豆?fàn)敔斂隙ㄞD(zhuǎn)到更遠(yuǎn)的地方了，好尋找女兒和外孫女的下落。我們悵然若失。沒有了黑豆?fàn)敔敽捅茁暤拇迩f，顯得多么寂靜啊?？墒悄强鞓返谋茁暎路饛倪@個世界上消失了。
發(fā)稿/田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