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性創(chuàng)造人生

美國著名悲劇作家尤金·奧尼爾關(guān)于大海的代表作《安娜·克里斯蒂》1922年獲普利策戲劇獎，該劇講述了老船長克里斯·克里斯托弗森一家?guī)状艘院胶樯?，飽嘗海上生活的艱辛與險惡，憎恨大海卻又不愿離開大海，女兒安娜·克里斯托弗森小時候寄養(yǎng)在親戚家里，十六歲時遭到表兄的奸污，后來淪為妓女，二十歲時去海上找父親，邂逅被父親救起的水手馬特·伯克，兩人彼此深愛對方，老克里斯為了女兒的幸福極力反對，當安娜向兩人訴說自己的悲慘遭遇后，兩人的心靈受到?jīng)_擊，經(jīng)過痛苦的掙扎和煎熬后，伯克決定接受安娜，老克里斯也同意了這對戀人的婚事。雖然未來對這個家庭來講還是一個未知數(shù)，然而主人公安娜真誠的理性，使她定能樂觀地迎接未來命運的挑戰(zhàn)，就像她曾經(jīng)滿懷信心和真情地迎接愛情的考驗一樣，使我們在這幕悲劇中看到了希望和光明。

理性解放自我

第一幕，“安娜·克里斯托弗森走了進來。她是一個身材高挑的、皮膚白皙的、發(fā)育豐滿的二十歲少女，具有北歐后裔女子的健美體型，但是現(xiàn)在身體欠佳，外表的一切清楚地顯示了她屬于世界最古老的職業(yè)的跡象。她的年輕的面容，在一層化妝品的下面已變得冷酷無情、玩世不恭。她的穿戴是農(nóng)村姑娘當妓女那種打扮，既華麗又顯得俗氣”[1]。這是真實的安娜，其出身和生活中的苦難遭遇讓我們很快便接受了這樣的裝扮。在一個陌生的地方遇到一個陌生的女人瑪莎，安娜便把自己所有的遭遇告訴對方，這顯出安娜的內(nèi)心受到壓抑，迫不及待地傾訴心中的不快，是真誠和豪爽的；“……(猶豫了片刻之后——憂郁地)在我十六歲的時候，就是他的男孩子中的一個——最小的一個——糟蹋了我……我終于得到了機會——進入了那所妓院。我確實干了?。ㄌ魬?zhàn)地）我一點也不后悔。（稍停之后——極為痛恨）都是男人的過錯——這一切的一切……（她苦笑一聲）現(xiàn)在隨時隨地都是男人。老天爺，我恨他們所有的人，恨他們每個母親的兒子……”[1]同時，安娜又是善良的，在第二幕，伯克的船出事沉沒了，他們的小船向老克里斯的船求救，伯克此時精疲力竭，安娜“（……不由得吃了一驚。接著，克服了那種顯而易見的厭惡走到他的身旁）來，給你。喝一口酒吧……（半帶微笑）把酒喝下去，你就會弄清楚你不是在做夢……”由此我們認識了一個真實而又善良的安娜，而“真與善的靈魂是理性，理性是法國哲學家笛卡爾哲學的核心。而‘真就是美美的根本條件在于真，唯有真的事物才是美的事物”[2]，安娜是真實自然的，她的理性便存在于其善良的內(nèi)心之中?！霸谖鞣饺说乃枷霘v程之中，理性不單單是思辨理性，不單單是人的認識能力，而且是對人的行為的指引能力、約束力、控制力，而這種能力是以“善”為基礎(chǔ)的……是理性的基礎(chǔ)。”[2]

第二幕，安娜遇到了愛情，在伯克出現(xiàn)之前，安娜對外界的反應一直都是反感的，嘲弄的，歇斯底里的，厭惡的，固執(zhí)的，冷淡的，她從未向父親提起過自己的過去，但讀者可以清楚地讀出她的難以抑制的怨恨和壓抑，她生活在痛苦和不安中。后來，她遇到了伯克，臉上終于露出了笑容，她和伯克講話時總是“愉快地大笑”、“愉快地譏諷”、“笑了一笑”、“欲笑不笑”、“大笑”等，但同時又是“焦慮不安”、“唯恐”、“不安地”和“疑慮地”，她深深地愛上了伯克，“是的，我確實喜歡他！不管他有什么缺點，他是一個可親的人。他的一個手指頭，就比得上那邊——內(nèi)地——我所遇到的一切男子漢”[1]。真愛是無私的，不愿傷害對方卻又舍不得放手，“（安娜繼續(xù)緩慢地說著，聲音中帶著憂傷）……如果我在四年前——甚至在兩年前——遇見了他，我決不會放過這種機會。就是現(xiàn)在我也不會——只是他是這樣單純的一個人——像個大孩子——我不忍心去愚弄他。（突然脫口而出）可是再也不要說他配不上我，是我配不上他”[1]。愛情受到嚴峻考驗，她日日夜夜反反復復地思量這件事，心靈備受煎熬，她不愿告訴父親和伯克她的經(jīng)歷，這會讓她感到羞恥，害怕世界上僅有的愛她的兩個人鄙夷她，譴責她，離她而去，但她又不愿意欺騙親人，理性最終戰(zhàn)勝了情感，她拿出所有的勇氣面對了現(xiàn)實，堅定地一口氣講出實情。

17世紀法國的主導思潮理性主義主要體現(xiàn)在：（1）人的理性是一種先天的認識能力，是一種良知，是普遍的，永恒的，人人生而具有的，所以人憑借理性自能辨別是非，明辨真?zhèn)?，因此唯有理性認識是真實而可靠的。（2）正確的行為有賴于正確的理性判斷，而人的感情沖動只會招致判斷的錯誤，結(jié)果就使人陷入不軌的行為。所以，欲納行為于常規(guī)，則必須以理性控制感情。[2]

安娜無法改變自己的過去，她曾經(jīng)徘徊和猶豫不決，但她最終還是選擇了理性地面對現(xiàn)實，雖然現(xiàn)實使她疲倦不堪，痛苦失眠，但她不再歇斯底里，不再玩世不恭和嘲弄自己，也不再痛苦陰郁地生活，真實的生活使她學會了平靜和感動。她再也不用逃避，不用躲閃，理性使她解放了自己，成了一個正常人。

理性解放戀人

伯克對安娜一見鐘情，“（緩慢地抬起頭來——慌亂地）我是在做夢嗎……(仰望著她，顯示出坦率而帶微笑的羨慕)……我認為你是海里出來的什么美人魚，來折磨我的……”[1]他狂熱地追求安娜“……我要像霧角那樣，向海大聲吼叫！你是世界上數(shù)第一的姑娘，我們快要結(jié)婚，誰知道了我也不在乎……她是世界上可我心的唯一的女人，我想，現(xiàn)在我要是沒有她，是不能生活下去的……死了我也不能忘記她……”[1]面對如此深愛自己的人，安娜不忍心欺騙他，向他道出實情，伯克幾乎要發(fā)瘋，“（發(fā)起怒來——義憤填膺地轉(zhuǎn)身向她——聲音激動地顫抖）跟所有別的人一樣，是嗎？老天爺不容你……”[1]安娜的訴說表面上看將伯克推入痛苦的深淵，使伯克對她產(chǎn)生極度的厭惡和憤恨，然而事實證明，真愛容不得半點虛假，安娜的理性解除了伯克的困惑和迷惑不解，也使他開始重新審視安娜和他們之間的愛情，最終找到了自己的歸宿，“（蔑視一切地，仿佛要向命運挑戰(zhàn)似的）起誓也好，不起誓也好，都沒有關(guān)系。老天爺幫我們的忙，我們早上就結(jié)婚。（更加蔑視地）不管那些魔鬼怎么樣，我們兩個現(xiàn)在很幸福……告訴你，他在這兒會抱小孫孫的！”[1]

安娜用堅強意志控制了自己的感情，用理性解放了戀人的心靈。笛卡爾認為：理性的表現(xiàn)有賴于意志，意志不但是美滿生活的良好指導，而且是美滿生活的唯一指導。[2]

理性獲得真愛

安娜的理性不僅表現(xiàn)在向老克里斯和伯克吐露心聲，還表現(xiàn)在她知道如何把握自己的幸福，如何冷靜地處理危機。伯克知道真相后憤怒地離去，安娜盡管釋放了自己的委屈，解放了自己的心靈，卻也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整個人已經(jīng)變得精疲力竭，但她并沒有失去理性，她在耐心地等待著伯克，等待他能回來原諒自己，“我曾上岸去過，想乘火車去紐約。我等呀等呀，直等得我感到厭煩了。于是我改變了主意，決定今天不走了……（安娜翻動著雜志的書頁，想借看圖畫來消除自己的思慮，可是這樣并未如愿，于是把雜志扔回桌子上，她一躍而起，心煩意亂地在房內(nèi)來回走動，時而緊握拳頭，時而又松開。她大聲地自言自語，聲音緊張，顫抖）老天爺啊，我再也不能忍受下去了！我究竟在等什么呢……今天下午我收拾了行李，到岸上去過。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兒等了整整兩天，以為也許你會回來——以為也許你會把我說過的話都仔細想過——也許——哦，我不知道我希望些什么！可是，說實在的，我一秒鐘也怕離開這個船艙——怕你來了，在這兒找不到我。等你等不來，我才丟掉了希望，于是到火車站去……可是——在車站上——我不能走。我買了票，什么都準備好了……可是我不得不想到你——我不能去乘車——我不能！所以我又回到這兒——再等一等……”[1]安娜是理智的，她不乞求愛情，即使當她終于把伯克盼來時，她也沒有強求什么，只是理性地告訴對方自己多么愛他，但是如果得不到真愛，她寧愿伯克馬上離開她，但她的理性和真誠最終征服了伯克，讓她收獲了真正的愛情。

安娜雖然沒有受過良好的教育，這在她的言談舉止中都有表露，她講話直爽，思維簡單，敢愛敢恨，但她在對待愛情的問題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自我約束力、控制力和對事物的判斷力則顯現(xiàn)出來她與生俱來的理性。理性是指 “進行邏輯推理的能力和過程。是與感性、知覺、情感和欲望相對的能力，憑借這種能力，基本的真理被客觀地把握”[3]。朱光潛也曾指出：“‘理性就是笛卡爾在《論方法》里所說的‘良知，它是人人生來就有的辨別是非好壞的能力，是普遍永恒的人性中的主要組成部分。”[4]而笛卡爾“把人的良知或理性，即那種正確地判斷和辨別真假的能力看成是人人生而有著且人人天然地均等的。這種理性能力是人能正確把握外在世界，獲得真理和知識的天然依據(jù)。后來的理性主義者便把這種天然的理性能力也看成‘自然（即人的本性）?！盵2]安娜的理性最終使她解放了自己，收獲了愛情。

尤金·奧尼爾是美國著名的悲劇作家，其筆下的女性多屬于下層社會，要么脆弱不堪，惹人憐憫，要么內(nèi)心邪惡，操縱欲強，其結(jié)局往往是犧牲品和毀滅者。安娜雖然無法擺脫曾為娼妓的過去，但她敢于挑戰(zhàn)自己的命運，努力而又理性地追求美好的愛情，也許她的未來是一個被霧籠罩著的世界，但我們還是看到了希望。

新古典主義的集大成者布瓦洛在《詩的藝術(shù)》中對詩人和作家說：“……但是戲劇則要與精確的理性相結(jié)合，一切要恰如其分，保持著嚴密尺度……你那人物要處處符合他自己，從開始直到終場表現(xiàn)得始終如一……你們唯一鉆研的就應該是人性自然，誰能善于觀察人，并且能鑒識精審，對種種人性哀曲能一眼洞徹幽深……那他就能成功地把他們搬上劇場，使他們言，動，周旋，給我們妙呈色相……沒有比真更美了，只有真才是可愛?！?[5]安娜就像是我們生活中的每一個人，是活的真形，優(yōu)點和缺點都一目了然，她自始至終保持著善良、真誠和自然，這便是理性的根源，理性助她創(chuàng)造美好未來。

參考文獻：

[1] ﹝美國﹞尤金·奧尼爾著.鄒惠玲,郭繼德譯.奧尼爾劇作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2]朱立元. 西方文論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8.

[3]簡明不列顛百科全書(第五卷)[M].北京:中國大百科全書出版社, 1986.

[4]朱光潛. 西方美學史(上卷)[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 1963.

[5]﹝法國﹞布瓦洛著.任典譯.詩的藝術(shù)[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9.

作者簡介：

周曉春（1975— ），女，河南滑縣人，本科學歷，河南工程學院外語系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