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晨露
白沙門不是白沙津,即使是白沙津,
在離海岸線幾百米處,只有一艘沉睡的輪船。
我和你,就這樣,如同冥想般坐在海岸線的這一頭,
編造著這艘輪船的故事,過去、現(xiàn)在和未來。
因為,光就著我們的視野望去,
它靜如處子,卻也雄渾偉岸,雌雄同體。
但是,種種擬人的比喻,我們卻沒有看到任何一個人,在船上。
你說,下次要拿一個望遠鏡,去探秘。
你說,那是什么,在船頂上空不斷抖動的那個怪物?
你說,這是一只海鷗吧?
你說,海鷗是白色的,這個應(yīng)該是只烏鴉。
你說,還是海鳥吧,這樣比較文雅。
你說,……
而后,夕陽并沒有阻止你無限的遐想,即使月亮已經(jīng)在另一面若隱若現(xiàn)。
我懷疑著你無止盡的自我建構(gòu),
我以為你以為自己快爬上了自己造的金字塔的頂端,
我瞇著眼,斜目而視,
這個仿佛有著生命律動的海鳥卻是一只章魚,
這是一只風箏,被閑適者遙控著。
六點半,海風漸起,
海奮力呼吸著,好像生命很凝重。
然后,捏造著他的發(fā)型。
他吃力地跑著,拉著風箏的線。
它好像再也沒有飛高。
我說,我們在哪里?
章魚揮舞著枝條般的長爪,把我們的凝視分割成若干個斑斕的色塊。
向著太陽,我們齊肩而坐。
我說,我們在哪里?
有著莫奈畫里的迷人,有著梵高畫里的絢爛,有著彩虹一般的柔和,有著橡皮泥般的童真,
這些色塊仿佛把我們帶入了天堂。
落霞與孤鶩齊飛。
我說,我們在哪里?
六點半的余輝輕輕撫摸每一片傷心的云朵,
夜晚,它們就將被黑夜吞噬,不再有漂亮的新衣裳。
云朵惦著腳尖,輕輕地旋轉(zhuǎn)著,在月亮這個朦朧的鏡子前,
試著余輝編織的每一件華裳,上面卻沒有一粒虱子。
它們變換著,宮殿、城堡、摩登的大樓,野馬、兔子、爺爺、笑臉、少女的曼妙……
我和你并肩而坐,神與物游。
海市蜃樓。
野馬拉著太陽,赫利俄斯駕著太陽馬車奔馳,自東向西。
跨越了一個完美的弧線,太陽和月亮的六點半。
他即將到達。
法厄同,太陽神的孩子,任性地架起那輛馬車,
天空升起一團火焰,炙熱而炫目,他被焚燒了。
夸父,那一年,他疲奔于山川河流,追逐著迷人的太陽,
太大、太漂亮、太遙遠,
南柯一夢。
那是一只要回家的章魚。
和太陽說再見。
回家?
他費勁地收起了風箏線,把它折疊好,放進袋子。
如果,這是白沙津。
梭子般穿行的人群后,元寶般的船只在海岸線閃閃發(fā)光。
也是六點半。
漫長的海岸線,白沙肌膚的紋理,泛起蕾絲花邊的泡沫。
那一年,多少被貶謫的人,穿過海峽,踏上這道肌膚的紋理,
曾經(jīng)的雄心、幻想如同紗制的裙擺,被微風吹散。
回家。
沙子在海岸線上塵埃落定。
五點半,下班的高峰,
六點半,世外桃源。
遠處支起的燒烤架、沙岸上幾只狗狗,
一長排做游戲的學生、淺海處零星的泳者,
我和你,并肩坐著,
光著腳丫,在白沙肌膚的紋理處,
潮起潮落,
白沙門太陽月亮的六點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