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志堅
賓廚縷切已頻頻,團比葵花放手新;
飽腹也應(yīng)思向日,紛紛肉食爾何人。
——清·林蘭癡
日本電影《天平之甍》,是一部反映唐代高僧鑒真東渡扶桑傳播盛唐文化的歷史故事片。劇組在揚州拍攝場景時,其中一組鏡頭記錄揚州地方長官宴請日本遣唐使阿倍仲麻呂,日本導(dǎo)演堅持要用“獅子頭”上席,足見在菜品的代表性、歷史性方面用心縝密而深刻。
“獅子頭”,直白點說,就是用豬肉制作的大肉丸子,以大而圓、嫩且鮮著稱。早在隋朝就躋身揚州四大名菜之一,當(dāng)時稱葵花大斬肉。聊起它的來由,倒與隋煬帝頗有些瓜葛,民間戲稱為“天子風(fēng)流菜”!
據(jù)說,隋煬帝到揚州觀瓊花,對萬松山、金錢墩、象牙林、葵花崗四大名景十分留戀,回宮后心血來潮,令御廚以此四景烹制出四道佳肴。御廚苦思冥想,終于向煬帝呈獻金錢蝦餅、松鼠桂魚、象牙雞條和葵花斬肉四道菜,煬帝品嘗后龍顏大悅。特別對其中的葵花斬肉,非常贊賞,因包裹或嵌瓤蟹黃,肉圓大而色黃,宛如一朵盛開的葵花,色、形、味俱佳,煬帝常用以賜宴群臣,一時間淮揚名饌傾倒朝野。據(jù)《資治通鑒》載,隋煬帝下?lián)P州時,“所過州縣五百里內(nèi)皆令獻食”,揚州所獻“珍奇”食饌中已有葵花斬肉。
傳至唐玄宗時,有個人叫韋陟,其父韋安石身任朝廷大臣,是個有權(quán)有勢的人,韋陟靠著父陰庇護,平步青云,10歲授朝散大夫,累遷禮吏二部尚書,襲封郇國公。韋陟在政績上沒有什么建樹,但在吃上十分講究,錦衣玉食,窮奢極欲。廚中山珍海味,無一不備。時人有詩道:“人欲不飯筋骨舒,夤緣須入郇公廚”。
有一次韋陟宴客,命府中名廚韋巨源也做隋廷四道菜,當(dāng)用肉圓子做花心的葵花斬肉上席時,表面一層的肥肉末已大體溶化或半溶化,而瘦肉末則相對顯得凸起,給人以毛毛糙糙之感,酷似雄獅之首。獅子為祥瑞之物,民間信仰中認為國泰民安則獅子至;獅子是百獸之王,象征權(quán)勢與地位。于是賓客紛紛勸酒:“郇國公半生戎馬,戰(zhàn)功彪炳,應(yīng)佩九頭獅子帥印。”郇國公興奮不已,舉杯一飲而盡,高聲說:“為了紀(jì)念今夕之會,葵花斬肉從今不如改名‘獅子頭!”賓客們無不舉杯贊同,從那時起,獅子頭便流行開來。乾隆皇帝下江南時,把獅子頭帶到了北京。
古往今來,獅子頭別稱可多啦!什么剁肉、斬肉、肉元,什么大肉丸子、大攢肉圓、葵花大攢肉、葵花獻肉,不一而足。因?qū)俳K菜系,頗具淮揚風(fēng)味,故有揚州獅子頭、揚州砂鍋口肉、淮揚獅球,蘇北俗稱肉坨子。
隨著此菜流傳廣泛,各地的地理條件,飲食習(xí)慣,風(fēng)俗不同,形成了一大風(fēng)味特色,品種不下百余種。獅子頭內(nèi)加不同的配料,衍生出不同的稱謂,如四川的苕菜獅子頭、迎春花獅子頭、獅頭元寶肉;江南水鄉(xiāng)的螺肉獅子頭、薺菜獅子頭、菜心獅子頭等。無有定規(guī),任人稱呼。無論何種獅子頭,都具有同一特色:色彩淡雅,鮮嫩異常,入口而化,香氣誘人。
傳統(tǒng)觀念一直認為,肥肉是引起高血脂、冠心病、動脈硬化、高血壓、糖尿病和肥胖癥的主要膳食因素,故此,有人擔(dān)心常食獅子頭會發(fā)胖,其實只要合理搭配,攝入一定量的脂肪對人體是有利的。誠然,獅子頭主料為豬肋條肉,肥瘦相間,但經(jīng)過近幾個小時的文火燉煮,其飽和脂肪酸可減少30%~50%。肥肉雖每克中含有膽固醇22毫克,但熬煉后含量倍減。
【稱頌真味】
獅子頭是淮揚菜系中的當(dāng)家傳統(tǒng)名菜,因為做的好吃,古今文人便爭相嘗個新鮮。
宋代大詩人楊萬里詩云:“卻將一臠配兩螯,世間真有揚州鶴?!彪m不能確指獅子頭,但可以肯定他在品嘗了包括獅子頭之類的菜肴之后,言不由衷,作了生動形象的夸張,借菜抒懷。
清代袁枚的《隨園食單》、徐珂的《清稗類鈔》以及大型菜譜書《調(diào)鼎集》,都載有獅子頭制法。嘉慶年間甘泉人林蘭癡著《口江三首吟》歌詠了“葵花肉丸”:“肉以細切粗斬為丸,用葷素油煎成葵黃色,俗名葵花肉丸?!逼湓娫疲骸百e廚縷切正頻頻,團此葵花放手新;飽腹也應(yīng)思向日,紛紛肉食爾何人?!?/p>
過去,上海有家專經(jīng)營淮揚菜的飯館叫做“老半齋”,獅子頭做得特有滋味,胡適、魯迅是這里的???。梁實秋在《獅子頭》一文中說:“獅子頭是雅舍食譜中重要的一色。”梁先生本不會做獅子頭,后來跟揚州籍的老同學(xué)學(xué)了這一手,公余之暇,常親操刀俎,以娛嘉賓。曹聚仁在《食在揚州》中談到他在鹽商家品嘗獅子頭的情形:“揚州鹽商幾乎每一家都有頭等好廚子,都有一樣著名的拿手好菜或點心……我的朋友洪逵家的獅子頭,也是揚州名廚做的,一品鍋四個獅子頭,每一個總有菜碗那么大,確是不錯……是我一生吃過的最入味的。” 《胡適之先生晚年談話錄》說,胡適看到了一盤獅子頭,便立即想起孔子說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獅子頭是張大千拿手的佳肴。汪曾祺在《落魄》中把獅子頭稱為“道地揚州菜”。謝國楨在《揚州紀(jì)游》里把紅燒獅子頭稱作“揚州的名菜”。盛成在《我的母親》里寫道,“那盤獅子頭做好了,那么年菜就做完了”。易君左在《閑話揚州》里說得更明白,“揚州口味一個‘濃字可以代表,最有名的自然是獅子頭”。
趙一曼烈士的兒子陳掖賢與獅子頭有段小插曲。1960年,陳掖賢生父陳達邦看到任北京工業(yè)學(xué)校教師的兒子生活太清苦了,便領(lǐng)他到政協(xié)禮堂餐廳,用一張7角錢的餐券買了碗獅子頭。陳掖賢食后認為自己享受了特權(quán),進而引伸到“黨沒有和人民群眾一起度過難關(guān)”。在回來的路上,他越想越覺得羞愧難當(dāng),當(dāng)夜寫了一首詩,向?qū)W校黨委書記匯報了思想上的苦惱。不同時代、不同人物觀念則大相徑庭。歌唱演員尹相杰則毫無隱諱地向媒體透露,紅燒獅子頭2兩一個,他一頓能消滅10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