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萍 沙舟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張志紅坐在面前,似乎是春夢乍醒的杜麗娘來到面前,與我們聊那些往昔情事……
“天生就是一塊唱昆曲的料!”
張志紅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而且打小喜歡文藝。十三歲那年,鄰居告訴她浙江昆劇團在招生,當時她對昆曲一無所知,只是憑好奇心去報了名。經(jīng)過初試、復試,竟然收到了浙昆的錄取通知書。這讓并不從藝的父母擔心起來,能不能把昆曲作為一生的職業(yè),是未知數(shù)。張志紅年紀小主意大,她對父母說:“我考上了,就一定要去! ”就這樣,早年的懵懂之舉,成就了后來的“杜麗娘”?;蛟S這是命運的安排,也許這是她與昆曲奇妙的緣分。
說起來這里有一段小插曲。當時藝校同時在浙昆隔壁招人,張志紅也去報了名,結(jié)果沒被錄取。若干年后,藝校老師問她:“張志紅,你老家在嵊州,為什么不來我們這里學越劇。 ”聽說她當年名落孫山,這位藝校老師直呼“不可能,太陰差陽錯了! ”
張志紅對自己“天生就是一塊唱昆曲的料”挺得意:“我從小這方面接受能力就比較強,五六歲時去看舞劇電影《白毛女》,回到家從頭到尾一點不拉地跳給爸爸媽媽還有鄰居看?!?/p>
第二年分行當,張志紅的好成績、好悟性,讓文戲、武戲的老師都搶著要她。最后姚傳薌老師搶到了這塊“好料子”,讓她演文戲,攻閨門旦。
姚老師的教學方式比較特別,每次面對陌生的劇本都讓她“按照劇本的意思,自己先去編”。編完以后,再排戲教戲。她做得好的、有創(chuàng)意的地方,姚老師都會給予肯定和采納。這種教學方式讓她受益匪淺,以后學戲不僅僅局限于模仿,還會根據(jù)自己對戲的理解創(chuàng)新,充分發(fā)揮想象力和創(chuàng)造力?,F(xiàn)在排戲,常有同事訝異張志紅的舞臺創(chuàng)造力,其實這全得益于姚老師當年的啟發(fā)式教學。
十六歲那年,張志紅第一次參加全國匯演,在《牡丹亭》中出色扮演杜麗娘,獲得了 “小杜麗娘”的美稱。1995年,她獲得第十二屆中國戲劇“梅花獎”。
在昆曲最不景氣的那幾年,影視劇的導演紛紛來浙昆挖人。為了留住當家旦角,上級部門特地下了一紙命令,指明張志紅不允許接拍?;叵肫甬斈晔サ臒o數(shù)機會,隨緣的張志紅沒有任何遺憾。她覺得做事先要舍棄然后堅守,頂級藝術(shù)一定需要頂級專注;而且做人也不能太刻意,只要自己努力了,結(jié)局怎么樣無所謂;演戲也同樣,上臺就要帶平常心。
“每次上臺都是全新的體驗”
回首十六歲那次全國匯演,張志紅笑談當年對人物、劇情并不完全理解,只知道上臺以后一步一步按照老師教的來,純粹地形體模仿,是“從外到里”;隨著年齡漸長,舞臺經(jīng)驗豐富,逐漸轉(zhuǎn)變?yōu)椤皬睦锏酵狻?。比如《驚夢》中杜麗娘打哈欠,當年姚老師教她要雙手磨一個圓,現(xiàn)在她非常自然地微微一抬手,完全不刻意,就好像我們平時走路、吃飯、喝水般自然,但自然不代表隨意,動作依然要有型有美感。
如何塑造一個經(jīng)典的“杜麗娘”,張志紅有著獨到的理解:“杜麗娘所有的情緒都是朦朦朧朧的,表現(xiàn)的是女孩子的想法和心態(tài),她的傷感、無奈,是微微的,是莫名其妙不知來由的,她看到花很美卻無人欣賞,便聯(lián)想到自己,開始自哀自憐。杜麗娘沒有怨也沒有恨,只有對美的傷感,即便自己快死了,都覺得‘死是很美好的事情,于是唱著【江兒水】想著能被埋到這大梅樹下是一種幸運。我現(xiàn)在再演杜麗娘的時候,會把這些感覺有意識地去表現(xiàn)。 ”最近公演《牡丹亭》,很多朋友發(fā)短信來說看得哭了,她回復說:“哭就對了! ”
一晃三十幾年,作為浙江昆劇團的當家旦角,張志紅主演過《百花贈劍》《牡丹亭》《說親回話》《昭君出塞》等經(jīng)典曲目,但她最喜歡的角色依然是《牡丹亭》里的杜麗娘。有朋友問她:“演了那么多年,煩了吧? ”她答道:“錯!”每次上臺,她都要求自己帶著新的體驗、新的感覺,“要依然感受到‘哇!這花園好美。 不能想著這花園我都來過多少回了”。每次表演《牡丹亭》,她都會琢磨著做些細小的調(diào)整。最得意的改動,就是《尋夢》的收尾,杜麗娘抱著一棵柳樹慢慢地滑下,音樂響起,大幕緩緩拉上,很
有意境。可能是演戲太過投入,每次演完她都會頭痛欲裂,不得
不吃止疼片。最夸張的一次是在澳門,演了3小時的《牡丹亭》
上下濃縮本,演完以后她半年不想唱戲。“人都空掉了,頭好像
炸開一樣的疼,人的全部元氣都用完了。 ”
“天衣無縫的配合離不開一個‘磨字”
甜美少女張志紅拜姚傳薌為師時,英俊少年李公律也師從周傳瑛主攻小生。從十幾歲開始,兩人就是舞臺上的好搭檔,被譽為浙昆的“金童玉女”。多年的磨合讓他倆在舞臺上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最大秘訣就是“氣口”(呼吸的節(jié)奏)一致?!拔覀z搭檔演戲一點不費力,完全沒負擔,所以我需要搭檔都找李公律。 ”如果是新搭檔,就算已是熟識多年,她依然 “你傻呀!把東西都教別人了。 ”她卻絲毫不介意,只希望學生能多領(lǐng)悟一點,學得更用心些,學得更快些。因為她的無私奉獻精神,2002年她獲得了由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文化部聯(lián)合頒發(fā)的“昆曲藝術(shù)促進獎”。
隨著近幾年昆曲市場的回暖,張志紅每次上臺表演,總能看到一些老面孔。去年她到臺灣辦專場,她的粉絲特地從北京飛到臺灣,只為多看幾場她的演出。還有的給她從南極寄來一張明信片。這些都讓她心中暖暖的,讓她在昆曲藝術(shù)道路上更精益求精。
“昆曲需要付出,需要靜下心來,慢慢地學,耐心地磨。 ”兩小時訪談,張志紅談到最多的就是“磨”這個字。水滴石穿、持之以恒。她不僅“磨”出了優(yōu)雅“水磨腔”,還把自己“磨”成美玉般的人物。相信隨著歲月流逝,這塊美玉會越發(fā)豐腴溫潤、晶瑩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