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風(fēng)

楊廠長站在出站口外,高舉一個牌子接站。

廠子被山東龍虎集團收購了，早春天氣有些涼,他心里也有些涼：

對方來的首批人員全是班子成員，他這個廠長卻不得不在這里站著迎接人家。不過，從心里卻有些悲涼：都是廠長，人家是收購方的廠長，我是被收購方的廠長，人家是聚寶盆，我他媽的就是個大夜壺，還是掉了嘴的破尿罐子……

正想著，旅客紛紛涌出。其中七位中年人，一個個西服革履，神采飛揚，邊說邊往外走，楊廠長一眼看出，就是這幾人，個頂個兒的山東紅臉漢子。

于是，他把白紙板高高舉起，把笑容堆滿臉上，迎候著。

果然，七人直向楊廠長而來。

一陣寒暄后，他發(fā)現(xiàn)，他們一人一個大旅行箱，就像統(tǒng)一發(fā)的，全是金鑫牌的?？粗⌒囊硪淼臉幼樱瑮顝S長猜想一定是貴重物品，也許是錢，也許是資料，也許是技術(shù)秘密……

他向新廠長甄助成詢問是不是先去賓館休息，甄廠長微微一笑說直接到廠里。他愣了，趕緊說廠里現(xiàn)在什么也沒有,根本沒法住的。甄廠長一笑,說聲沒事,他讓司機向廠里開。

汽車穿過市區(qū)，楊廠長一邊說些今天天氣哈哈哈之類應(yīng)酬話，心里卻有些奇怪：這些人竟是些土包子，現(xiàn)在進廠，廠里停產(chǎn)一年多了，別說食堂里沒有吃的，就是那些鍋怕是也快銹透眼了，難不成這些人不吃不喝？

汽車一直開到職工宿舍區(qū)。停產(chǎn)一年多了，宿舍全是塵土封著，連鎖也讓風(fēng)吹雨淋的銹死了，門衛(wèi)人員費九牛二虎之力，總算是把門鎖打開了。

“實在對不起，以為你們得先休息休息，光顧著訂賓館，沒來得及整理打掃這里，你們看，簡直比聊齋還聊齋……”

楊廠長一邊說，一邊把一縷飄下來的蛛絲順手扯了扔在地上，裝著紅臉的樣子說。

廠長甄助成把旅行箱一放，順手抄起了條帚，掃起了床上灰塵，爽朗地說：“沒事，沒事，不怪你，我們事先沒告訴你。再說，這就挺好的……”

楊廠長心里說：就這，還挺好的？真是撒謊不眨巴眼兒……嘴上卻說：“甄廠長，您看，條件也不好，再說賓館里房間還有飯菜什么的，全都預(yù)訂了，是不是……”

甄廠長連手也沒停，邊掃邊說：“就這里了，你們看看自己選自己的房間得了?！蹦菐讉€人放下了箱子，開始了一陣忙碌……

楊廠長悄悄到門衛(wèi)室，給賓館打了電話，把房間和酒席撤了。

當(dāng)他再到宿舍時，驚呆了：就在他離開的工夫，房間全掃好了，此刻他們正在甄廠長屋里，打開了金鑫牌的大旅行箱，取出一包包山東大煎餅，黃黃澄澄的，放在桌上，還有嫩嫩綠綠帶著白生生蔥白的大蔥……

楊廠長紅著臉退出來了，他的心卻依然在那些大煎餅上，喃喃地說：“他們真有聚寶盆哪！”

（責(zé)編/鄧亦敏題圖/楊宏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