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朔岑
【原文】乃瞻衡宇,載欣載奔。僮仆歡迎,稚子候門。三徑就荒,松菊猶存。攜幼入室,有酒盈樽。引壺觴以自酌,眄庭柯以怡顏。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園日涉以成趣,門雖設(shè)而常關(guān)。策扶老以流憩,時矯首而遐觀。云無心以出岫,鳥倦飛而知還。景翳翳以將入,撫孤松而盤桓。
黃昏已經(jīng)降臨,我獨自趕著牛車,乘著最后一縷夕暉往家鄉(xiāng)而去。
那條我在夢中已走過無數(shù)次的路泛著金光,依舊像夢中一樣隱綽。
突然,一個小小的村莊猛然從地平線下躍出。在越來越暗的天穹下,村莊仿佛要隨晚霞一起消失。我狠狠地抽了抽老牛,焦急地希望它能趕上,卻發(fā)現(xiàn)老牛依舊在不緊不慢地踱步。我心急如焚地望著那遠在天邊仿佛遙不可及的故鄉(xiāng),終于從牛車上一躍而下,向著太陽的方向飛奔而去。
近了,近了。那熟悉的鄉(xiāng)間小路,那一塊塊整齊的菜田,那一叢叢含苞待放的野菊花,那一口口甘甜清冽的古井。村口的老槐樹已經(jīng)在風中向我點頭致意,向我招手。迎風飄來的是成熟的果香,是晚炊的煙香,是故鄉(xiāng)的味道。我情不自禁大笑出聲。我回來了,我回來了,離開那泥濘的官場,回到了這熟悉的家鄉(xiāng)。與其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不如做一叢開在路邊肆意綻放的野菊!
就要到村口了,我卻遲疑地站在了原地。有多少次,我明明離村口只有一步之遙,卻在瞬間只看到深夜的屋頂。我原地徘徊,卻不敢再近一步。等一下!那站在我家門口,提著燈籠的人是誰?是我的一個老仆攜著他的孫子。一個黃毛小童和……我的孩子!
我再次狂奔,是啊,這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
“爹爹!”孩子迎面撲進了我的懷里,手中的小燈籠掉在了地上,“你回來啦!”
“是,是,我回來了?!碧熘牢艺f這句話時是如何激動?!巴饷胬?,先進屋吧?!?/p>
剛一進屋,妻子便笑吟吟地端著一壺燙好的酒和一兩碟小菜迎了上來?!澳憧苫貋砹?,家里那兩畝薄田無人照料,早就荒了,不過院子里那點菊花倒還活著?!?/p>
我笑笑,摟過兒子坐在窗前,自斟自飲??粗巴馀诺那锞蘸托r候種下的松樹,嘴角不禁又泛起了笑容?!暗?!你在看什么?”小兒子不太安分地動了動,想去搶我手上的酒杯。我笑笑:“看樹?!薄澳怯惺裁春每吹模俊彼财沧?,終于抓住了酒杯,好奇地灌下一口,馬上大聲咳嗽,眼淚落了下來,“好辣!這又有什么好喝的!”他跳了下來,找他娘去了。
是啊,我超然物外的情懷何必被外人理解呢?這小小的屋子帶著歡聲笑語便是我畢生所求。我每天都可以拄著拐杖在園子中走走,想休息便倚著樹坐下,還可以遠眺那云霧繚繞的山岡。太陽快要下山之時,我還可以在古松下徘徊。就像云氣會自然地出現(xiàn)在山頭,鳥飛倦了便要回家,我也已經(jīng)倦了,所以,請讓我回家吧。
(指導老師/雷其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