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濟民
畢業(yè)那年,我被分配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城市,舉目無親的孤獨感像黑云一樣裊裊而又滾滾地壓來。那時候年輕,正是激情澎湃、血氣方剛的年齡,工作之余就侍弄文學,創(chuàng)作一些詩歌,自費訂閱了很多文學刊物,并組織了一個文學團體,還時不時地找?guī)讉€文友聊天。打發(fā)漫長、寂寥而未知的日子。
就是在那時,我與一個年長于我的文友某君,閑暇時經(jīng)常在大院里空曠的一個石板上坐下來,漫無邊際地探討人生,探討古今中外的文學名著,以期達到自己的文學夢想。那時,在我們身后石板的邊沿處,有一棵當年萌發(fā)的小榆樹,應是一枚榆錢落地后破土而生的野樹。當我們談到高興時,我的身子就在長條石板上來回地起落挪移。而那棵筷子般粗細、比一根狗尾巴草還矮了許多的小小的樹苗,就這樣在我的衣襟下被繞來扯去,如一個悉心傾聽我們談話的幼稚孩子,像不情愿地被人撫摸著腦袋一樣,推來桑去而懵懂得一頭霧水的樣子。
如水的時光能過濾掉許多東西,而能記錄你勃發(fā)生命中的符號,那一幕幕熠熠閃亮的景物,卻會于心中永存。
就是這樣一棵很不起眼的渺小樹苗,隨著時光的流逝,如今已經(jīng)長大成一棵遮天蔽日、綠蔭灑地,蓬勃意濃的參天大樹了。席卷全國的經(jīng)濟大潮勢不可擋地早已改變了我們身邊的一切,改變了我們已經(jīng)熟悉的城市。當年寂寞空曠的大院一角,如今也成為萬頭攢動的熱鬧場所了。
當年寂靜無聲的石板不在了,它已隱身在時間的深處,一條寬闊的大路從風搖翮動的大樹身旁異常坦蕩地通過。而那大樹郁郁蔥蔥的樹冠,已經(jīng)越過了幾十米高的樓房房頂,可以與蒼茫無垠的天穹對話了。而當年意氣風發(fā)的我們倆,一個人早已告別了文學創(chuàng)作,瀟灑而又義無反顧地走上了從政之路;而至于我,則將文學深藏腹中撒手十多年后,又重新?lián)炱?,溫暖著并成為了我不可或缺的生命的一部分?/p>
只是,三十年厚重的時光匆匆劃過,當年熱衷文學的人們而今已稀落得寥若晨星。我也已娶妻生子,無奈的青絲讓無情歲月轉換成華發(fā),女兒也已長大成人,如一只羽毛豐滿的小鳥,意氣風發(fā)地飛離了身旁,去做她的人生之夢了?;叵霑r光的滄桑,真是半生一夢間啊。
我想:一棵樹,一個人,甚至一個團體,都是飛逝而過的歲月中微不足道的標點符號,而亙古不變匆匆流逝的時間,才是一部包容世間萬象的煌煌大書;而人類在漫長又短暫的生命過程中,只要你不是無緣而被忽略的那一部分,你本身就是一本書卷,一副插圖,去記錄與拓印下你身邊瞬息萬變的蒼茫萬物。
在無聲無息而蘊含巨大變革的自然面前,人真的很渺小,而博大無垠的是人心懷萬物改變山河的浩瀚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