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艷霞

局長動了個大手術，換了個心臟。

以為會有不小的麻煩，居然是出乎意料的順利，術后，局長的身體恢復得挺好，幾個月后，還回到了局里，一臉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樣子。

不過，出院后的局長，還是與以前有些不一樣，怎么說呢，有點不像是局長的樣子了。

說這話的第一個人，是局長的秘書小劉，小劉跟了局長有三年了。小劉說，局長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現(xiàn)在變了，整天臉上一副微笑，并且正襟危坐的樣子。那天，小劉送錯了一份資料，被局長發(fā)現(xiàn)了。換作以前，局長早就發(fā)火了，甚至會把小劉祖宗十八代都給罵上一個遍兒?，F(xiàn)在不了，局長看了小劉一眼，很溫和地說，小劉，是不是錯了？小劉拿過一看，果真是錯了，忙低下了頭，支支吾吾地說，局長，我，我錯了。沒有想象中的怒罵。局長依然很平靜的表情，說，沒事，沒事，小劉，你趕緊去把另一份資料給我拿過來吧。小劉愣了愣，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半天才反應過來，趕緊說，哦，哦，我馬上去！

有一個科長，老馬。在局里，老馬可是出了名的馬屁精，一直以來都是局長身邊最忠實的跟班和眼線。那天，老馬又聽到了什么風聲，躡手躡腳地就敲了局長辦公室的門。局長抬頭一看，說，老馬啊，有事嗎？老馬點點頭，像往常一樣，先去把門給關上，然后走到局長身邊，湊近了說，領導，我聽到一些情況。局長的表情沒像以前那樣的興奮，只是淡淡地說了句，你說吧。老馬就說了，局里最近有點不和諧的聲音，特別是后勤科的老王，和著幾個人，對局里的一些做法有意見，甚至還揚言要去上訪，您看……局長聽著，老馬以為他會發(fā)火，會拍桌子。但是沒有，什么都沒有。局長只是看了老馬一眼，很認真地說，老馬，我覺得吧，你這樣不好，你說如果局里沒問題，他們會去上訪嗎？還有，他們已經(jīng)去上訪了嗎？老馬搖搖頭，說，沒有。局長說，那就是了，你啊，我看你還是管好自己那一攤子事吧，這些和你沒關系的事兒你就別操心了。老馬有些驚異于局長說的話，但清清楚楚的，這些話確實是局長說的。

還有一個副局長，姓廖。40多歲了，在副局長的位子上一呆就是10年。眼瞅著局長這位子，始終是沒空出來，廖副局長就有了想法。若是這局長不下臺，他怎么可能有機會呢。挖空心思地去想，去琢磨，廖副局長就悄悄地寫了份材料，并且很快就寄了出去。當然，材料的內(nèi)容都是圍繞著局長去寫的，里面寫滿了局長的種種不是。寄掉材料，廖副局長就在辦公室等消息。一周后，消息沒等到，局長的電話倒是來了，讓他去辦公室一趟。廖副局長剛進辦公室，就看到桌上擺著的那份自己寫的材料。廖副局長連自殺的心都有了，這信怎么跑局長這里了，他是知道局長的手段的，以前有人這樣做過，后來的結(jié)果極其慘烈。想著，廖副局長的汗就下來了，顫抖著聲音說，局長，我，我……他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倒是局長，微微一笑，說，你拿回去吧，我都看了，里面的好多事情，都不切合實際嘛。廖副局長誠惶誠恐地出了辦公室。事后，居然是風平浪靜，像是這事從來都沒發(fā)生過一般，讓廖副局長太感意外了。

后來，局里有個同事，和給局長做手術的醫(yī)生相熟，他們在一起聊天，聊來聊去聊到了局長的那個手術。那個醫(yī)生說，移植給局長心臟的那個病人的身份，是一個農(nóng)民，這農(nóng)民，可是個出了名的好人……同事聽著，忽然有些懂了。這個同事是個關不住嘴的人，這事，很快全局的人都知道了。

再后來，有上級部門來局里搞民意測評，抽查到了局里的幾個人，一聊到局長，他們都搖頭，說這個人不行，這個人怎么怎么的不行。局里的人，以前哪個沒受過局長的欺負，現(xiàn)在局長都成這樣了，誰都想著來報復一下。反正即便被知道了，局長也不會對自己怎么樣的。

誰也沒料到，局長竟然因此就下了臺。

之后，又空降來一個新局長，一個強勢到近乎霸道的局長。全局上下，就像籠罩在一片白色恐怖之中，愣誰也不敢說什么做什么。局里似乎都恢復到了以前的緊張，每個人的臉上，帶著惶惑，帶著恐慌，甚至還有些隱隱懷念前任局長的好。

那天下班，有三個人一起喝酒聊天，正是秘書小劉，科長老馬，還有廖副局長，聊到了被趕走的局長，都一臉輕蔑的表情，說，一頭配著農(nóng)民心臟的羊，怎么可以做局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