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學榮
十點鐘一到,晚自習下課鈴聲一響,皇河中學的值班門衛(wèi)魏師傅就推上了電閘,拉亮了走廊燈、門燈、路燈。與此同時,學生如開閘放水般涌出教室,又如條條小溪匯入大河一般涌上了寬闊的“行知大道”,涌向氣派非凡的大門。站在大門邊的魏師傅目送著一撥撥涌出大門的學生如同在大海邊觀賞一波一波逐漸消退的潮水。等到大道空曠門前冷落,魏師傅又拉下電閘。偌大的校園頓時陷入-片沉寂。此刻,夜深人靜,學校的一天才算真正結(jié)束。
然而,今天尚未結(jié)束。門外還站著一名學生,兩眼迷茫,一臉焦急,就像落潮后擱淺在沙灘上的一條小魚。
魏師傅先前也做過教師,是資深教師,對學生總有一種別樣的情懷。準是家長有了什么特殊情況了,沒能準時來接。魏師傅邊猜測邊走到門外關(guān)切地詢問起來。
“今晚是爸爸來接,還是媽媽來接?”
“不知道他們誰來!”
“打電話聯(lián)系了嗎?”
“學校不準帶手機!”
“那就到我傳達室打電話聯(lián)系—下吧!”
“我不知道他們的電話號碼!”
“爸爸媽媽的電話號碼你都不記得嗎?”
“從來沒有打過,他們每天都按時來?!?/p>
“你家住在哪個小區(qū)?”
“我不知道那個小區(qū)的名字,最近新搬進去的?!?/p>
“你是哪個班的學生?”
“高三(1)班!”
“班主任是誰?”
“張老師?!?/p>
“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教什么學科的?男的女的?有多大歲數(shù)了?”
“教物理的,男的,歲數(shù)不知道。”
“我知道了,是張云老師。我查一查他的號碼?!?/p>
魏師傅在教職工通訊錄上找到了張云老師的號碼,撥打他的手機?!皩Σ黄?,你所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后再撥!”魏師傅說:“張老師的手機占線,我找你的其他老師吧!你們語文老師是誰?”
“語文老師?!?/p>
“我問他的姓名?”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語文老師?!?/p>
“數(shù)學老師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數(shù)學老師?!?/p>
“英語老師呢?”
“不知道!我只知道她是英語老師。”
“你有沒有知道姓名的老師?”
“沒有!
夜風越來越大,外面越來越冷。
一向頭腦靈活,處理難事輕而易舉的魏師傅一時間一籌莫展了。高三(1)班是狀元班。這樣的學生會是狀元班的嗎?一念及此,魏師傅開始警惕起來了。
警惕起來的魏師傅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叫什么名字?”
沒有聽到回答,只聽到風吹動路上落葉的“吱吱”聲。
“你叫什么名字?”
依然緘默不語。就在魏師傅束手無策時,一道雪亮的車燈光照射過來,刺耳的喇叭聲破空而至。一輛轎車戛然而止,停在了學校門口。
“寶寶,對不起!媽媽來遲了!爸爸媽媽鬧了個岔兒,爸爸以為媽媽接,媽媽以為爸爸接,結(jié)果出了岔子!”
魏師傅仿佛看到了救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急切地說:“快上車吧,外面冷!”
寶寶還是不言不語,依然一動不動。
媽媽焦急地訴說起來:“幸虧我回家早,一辦完事我就急忙回家了,就擔心寶寶出什么事。發(fā)現(xiàn)寶寶沒有回來,媽媽都急死了!”
寶寶依然一動不動,還是不言不語。
媽媽的眼淚—下子涌了出來,小聲小氣地哀求起來:“爸爸媽媽對不起寶寶!這樣的錯誤,爸爸在寶寶初二的時候犯過一次,已經(jīng)幾年沒有犯這樣的錯誤了。寶寶懂事,寶寶要原諒爸爸媽媽。媽媽保證以后絕不會再犯了?!?/p>
寶寶還是一動不動,還是不言不語。
媽媽的眼淚洶涌奔流出來。媽媽更深刻更沉痛地檢討起來:“是媽媽不好,是媽媽浪費了寶寶的學習時間,是媽媽讓寶寶受苦了?!?/p>
寶寶依然不言不語,依然一動不動。不只寶寶,連媽媽也一起不語不動了。
魏師傅發(fā)覺驅(qū)車而來的媽媽不是救星,倒像是一顆流星。認識到這一點,魏師傅立即回到傳達室,再次給班主任張老師打電話。張老師的手機終于接通了。
只十幾分鐘,張老師就趕到了。媽媽像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抓住張老師的手。張老師的手畢竟不是稻草,稻草沒有反應(yīng),張老師還是不太自然地掙脫了。媽媽又向張老師道歉,懺悔自己的錯誤,深刻地檢討自己耽誤了孩子晚自習回家學習的計劃,影響了孩子的成績,影響了班級的成績,損害了學校的榮譽。張老師表示理解并嚴肅地對學生說:“要相互理解,要換位思考。今天情況特殊,作業(yè)做不完就算了,我跟其他老師打個招呼?!?/p>
果然,一通話未完,寶寶就坐進了汽車。媽媽一邊發(fā)動,一邊向張老師、魏師傅道謝。一眨眼汽車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魏師傅半信半疑地問張老師:“這個學生真的是你們狀元班的嗎?學習成績究竟怎么樣?”張老師一臉自豪地說:“開什么玩笑?這個學生是尖子生,經(jīng)??嫉谝?,是高考高分的希望?!?/p>
魏師傅驚嘆了一聲,同時按下電動大門的按鈕,只留有—肩寬的門縫隨即緊緊關(guān)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