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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哭有笑,才是好作文

      2012-04-29 00:00:00管建剛
      莫愁·家教與成才 2012年6期

      最近,一本叫《向臺灣孩子學(xué)作文》的書,炒得有點(diǎn)熱;網(wǎng)上有一篇6歲的日本小孩寫的作文《我和爸爸的便當(dāng)》,傳得也有點(diǎn)熱。熱的原因,不外乎一個“真”字。我們孩子的作文,最缺的就是這個字。

      一個人寫作文,用自己的話說自己的事,宣泄自己的情緒、感觸,那滋味愜意得很?,F(xiàn)在的孩子,不樂意寫,怕作文,恨作文,他們以為,作文這東西,跟說話、跟生活大不一樣,非要揣摩大人的心思,非要用大人們喜歡的話,說大人要看的事,說大人認(rèn)為好的、有意義的。他們不知道,作文這東西就像遇到了委屈,回到家,迫不及待地向老爸、老媽傾吐,說著說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我絕對相信,人本質(zhì)上愿說真話,愛說真話,人是說真話的好動物。一開口就叫你說假話,假話還得有模有樣,一兩次鬧個玩笑,樂一下可以;天天如此,我準(zhǔn)瘋。我可做不了《潛伏》里的余則成。一拿起筆就得準(zhǔn)備說假、大、空、套的話,不能得罪人,不能說過頭的話,擱屁大的孩子身上,不痛苦那就不正常了。誰惹的禍?說淺一點(diǎn),我們的老師;說深一點(diǎn),我們的教育體制。說淺了,鞭子打在老師身上,老師喊冤;說深了,鞭子抽在教育體制上,老師樂,嘿,哥們,那不關(guān)咱的事。一個打不著,一個白打,就那么耗著,耗得人心焦。

      這幾年,我們的GDP漲得有點(diǎn)猛,我們的幸福指數(shù),沒來得及跟上GDP的腳步。幸福感不強(qiáng),不幸感就增;不幸感增,不滿的事兒就多。大人、小孩都這個樣子。我們的孩子,對教育、對學(xué)校、對老師的不滿情緒,較之十年前,一點(diǎn)也不少,可能還多了。這些不滿的情緒,當(dāng)寫作的材料,寫著寫著,忍不住哭了;寫著寫著,頭上要冒出火來了;寫著寫著,沸騰的血液漸漸又恢復(fù)了平靜,多好啊。我常對學(xué)生講,你寫的時候,有哭有笑了,你才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寫作的狀態(tài)”,什么叫“寫作的快感”。

      孩子不怕說真話;怕的是大人。說皇帝沒穿衣服的孩子,他不害怕,怕的是那聽孩子說真話的大人,怕的是那孩子的老師、家長、相關(guān)責(zé)任人。

      一學(xué)生,對某同學(xué)不滿,寫了篇作文,寫得好極了,充滿了火藥味,也充滿了語言的爆發(fā)力。我要把這作文發(fā)在“班級作文周報”上。家長說,怕不合適,這樣的作文發(fā)出來,小孩子的人際關(guān)系會不好。

      一學(xué)生,對某老師不滿,老師也是人,老師也會發(fā)脾氣,老師也會發(fā)錯脾氣,也會控制不住脾氣發(fā)過頭。那孩子,寫了篇作文,寫得很好,我要發(fā)在“班級作文周報”上。家長說,萬一那老師看到了,可怎么好啊。

      我們的孩子寫作文,就是這么尷尬。他掏心掏肺地寫,得到的下場,如此!于是乎,學(xué)乖了,說些不痛不癢的話,說些隔心隔肺隔肚皮的話。嘿,這些話居然還見諸報刊,還獲獎得高分!

      學(xué)生心頭壓著的話,不能說,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作文的本來面目;再久而久之,以為作文就是說些好話、肉麻的話。有一回,朋友看到我學(xué)生的作文,驚訝不已——

      朱業(yè)盛,你知道嗎?管建剛就是以互相攻擊發(fā)表作文為誘惑——紀(jì)念卡,讓我們?yōu)樗偪駥懽鳌T镜暮门笥丫狗鹄媳緛?。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就是木偶,管建剛的木偶。不要為管建剛活著,要為自己活著才是最好的。同學(xué)們,朱業(yè)盛,如果你們還在被文字的力量吸引,快和解吧!就算達(dá)到“班級諾貝爾文學(xué)獎”又能怎樣,風(fēng)光的是自己嗎?NO,是那個管建剛,我們寫得越好,管老師名聲就越高:“你看管老師的學(xué)生,作文寫得多好!”

      朋友真誠地說,設(shè)若我是你,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心平氣和地面對,不知道能不能將它發(fā)在“班級作文周報”上,不知道能不能由衷地欣賞。

      中國人講不講真話?講。中國人講的真話,滾燙的真話,往往私下的空間里說,跟私交甚密的人說,不愿公開里說,不愿白紙黑字地說。

      真正的作文,恰恰是白紙黑字的、公眾的言說。中國人缺少當(dāng)眾言說不中聽真話的勇氣,也缺少當(dāng)眾接納不中聽真話的胸襟。“我不同意你的觀點(diǎn),但我堅決捍衛(wèi)你說話的權(quán)利”,那話不是中國人說的。老師缺少接納孩子說真話的勇氣,家長缺少接納孩子說真話的勇氣,大人圖省事:小孩子,別亂寫。孩子只好丟掉骨子里的“我”,一年兩年三年,外套底下,長出一個應(yīng)付大人世界的“我”,作文里,一團(tuán)“和氣”,一團(tuán)“正氣”,一團(tuán)“美氣”;作文背后呢,一團(tuán)“臭氣”,臭在肚子里,爛到骨子里,那就糟了。

      作文的問題很多。我常戲言,很多老師干的叫“三無”牌作文教學(xué),沒有作文知識系統(tǒng),沒有作文訓(xùn)練系統(tǒng),也沒有作文實(shí)踐系統(tǒng)——語文老師很少寫作。不會游泳的教練,能教出游泳冠軍,作為新聞,我信;作為真理,我一定不信。

      然而,這都可以原諒,都可以緩一緩,不能緩的,最叫人鬧心的,讓孩子放開手腳、放開心思、放開喉嚨,喊出自己的聲音,喊出自己的情緒,喊出自己的喜怒哀樂。寫作的人,多少要有點(diǎn)血性、有點(diǎn)尖刻。不尖刻就不是魯迅,不尖刻就不是毛姆。童言無忌,孩子的語言智慧,都在這四個字里。童言有了“忌諱”,顧這顧那,兒童的語言智慧,也就死了。

      一個孩子,拿起筆來,要寫到四平八穩(wěn),要寫到人見人笑、花見花開,那基本上已經(jīng)不是小孩了,那叫“變異小孩”,變異的東西,多數(shù)是可怕的。

      理解孩子、尊重孩子、寬容孩子和支持孩子,不用花啥本錢,卻是孩子寫好作文最重要的基石。言為心聲,缺少對兒童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話的理解、尊重和寬容,面對強(qiáng)勢的成人世界,孩子的作文,能寫出什么來、敢寫出什么來呢?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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