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志堅
一夜之間,我進入了中年。突然看到種種虛無和荒誕,甚至連書寫自身也是虛無和荒誕的。形而下的生活,給手中的筆以阻滯力,書寫變得沉重。我的才情沒有了,才情是飛翔的翅膀,是形而上的。但是,偶有所感,還是寫幾句,書寫可以片刻減輕疼痛,可以如猛飲高度陳酒般硬生生與自己較勁,或者是與宿命較勁。吞咽下這一大口,也可片刻入云里霧里,假裝飛起來。
只是這硬生生地寫,拙澀得很,技巧說不上,更失去了“悅讀”的可能。也許重口味的朋友還可寬容這般語言密度,倘若給自己貼金,或可比作腌制的海魚蟹糊之類,寧波人所謂的“壓飯榔頭”。
這種書寫的態(tài)度,有一點可以自慰,那就是絕不投機取巧。想寫就寫,不想寫就不寫。寫得出來就寫,寫不出來便不寫。文字就是分泌物,淚也好汗也好,捂不住,澀味難免。讓文字整飭一點,分行時、標點時讓節(jié)奏外化一點,有時還押押韻,都是為了讓表達不那么輕慢和油滑。文本的復雜性,總抵不過生活的復雜性。修辭多了,限制也多了,詩里的空間就逼仄了。
我的詩歌書寫,近年來完全是業(yè)余的,幾乎就是日記,很少與人分享。這也許同我的職業(yè)有關,在媒體工作使我在公共領域的發(fā)言成為日常性的發(fā)言,但這樣的發(fā)言經常是格式化的。所以,我在私人領域的發(fā)言,比如寫詩,就有時不顧忌他人的感受,也不在乎普適的標準,自說自話。但我有時還回頭去看看,究竟自己上次胡說了什么,這次要說的是否又不一樣,自己的內心發(fā)生了什么變化。
硬生生地寫下來,我發(fā)現(xiàn)自己委實是不善于抒情,最多只能稱有一點冷抒情。我發(fā)現(xiàn)自己不夠圓融,又過于直白,這樣怎么能討巧呢。這樣說,也是自嘲一下,投機取巧其實并不全是寫作者的壞處。好的詩歌總會流傳,而對于我這樣的自說自話,究竟幾個人有耐心、有興趣呢?詩歌,應該是對話,語言的對話、思想的對話、情感的對話……如果堅持寫下去,我將努力學習如何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