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里龍
一
廚師的老婆叫賈定芳,廚師叫邊洪生,夫妻倆來自內地,在這個城市里已經(jīng)生活有多年的光景了。
剛來時,賈定芳是在一個工廠里打工,由于沒有什么技能,所以工資很低,一個月干二十七天,還不到一千元的工資。相比之下老公是廚師,收入相對高點,但老公要抽煙喝酒打牌,開銷很大,剩下來的錢比賈定芳還要少。所以和天下所有的夫妻一樣,錢少了夫妻吵架就多了,邊洪生脾氣暴躁,輕則罵人,重則拳頭,吵架根本不顧場合,在出租房子里吵還不夠,妻子賈定芳發(fā)了工資后,不肯全部交給邊洪生,邊洪生還要跑到賈定芳的廠里來吵。
最厲害的一次是在年底,賈定芳有一千多的年終獎金,老公一定要全部拿去,老婆不肯,邊洪生竟然掄起了拳頭。虧得是在廠里,看見賈定芳的老公掄起了拳頭,廠里的同事都來抱不平了。
你怎么能動手打人?
是我老婆,不關你們的事情。
是你老婆你也不能掄拳頭,有什么事情可以說。
邊洪生并不在乎廠里人的規(guī)勸,顧自拖著賈定芳往廠門口走。
你如果再拖的話,我報110了,看警察怎么來處理你。
聽到110找警察,邊洪生站住了。
一直低著頭的賈定芳本能地抬起了頭,他想看看是廠里誰說要報110,因為110這幾個字太厲害了,丈夫聽到了110,拽緊頭發(fā)的手馬上松掉了。
這個人賈定芳認識,是廠里搞水電暖管道的鄒工,叫什么名字不知道,反正大家都叫他鄒工。
老公雖然松開了賈定芳,但嘴巴還是很硬,
你等著,看我在家里怎么收拾你。
賈定芳,你不要怕,在家里老公要動手,你同樣可以報110,
鄒工走到了賈定芳面前,語氣很肯定地鼓勵賈定芳,
賈定芳看了看鄒工,含在眼眶里的眼淚終于滾落了下來。
每次吵架,賈定芳是不說話的,不管是在廠里吵還是在家里吵,賈定芳從來不還嘴,任憑老公大聲叱罵,跺腳砸碗,賈定芳一味地低著頭,小吵是沉默,大吵是哭泣。
夫妻倆出來的時候,曾經(jīng)考慮得很理想,孩子給爺爺奶奶帶,兩人在外面打拼幾年,賺夠蓋樓房的錢后,就回家好好培養(yǎng)孩子,希望孩子上大學,做城里人。可是到了外面后,眼前的生活完全是兩回事情了,好工作找不到,還要租房子,城里的吃飯錢和農(nóng)村里沒法比,連喝口白開水都要掏錢,更不要說到菜市場去買東西了。一個月算下來,賺來的工資所剩無幾了。
生活的壓力猶如六月的黃梅天,異常的沉悶和潮熱,連喘氣都不舒服,本來小夫妻那種狗吠雞鳴,日出日落的田園生活沒有了,代之是按鐘點按規(guī)律的刻板節(jié)奏,按技能按資格的等級待遇,一下子把他們卷進了城市的陌生洪流,回味出來的除了苦澀就是無奈,連最后的一點高興也慢慢地在消蝕。
邊洪生的脾氣自到了城里后更加的變壞了,邊洪生學過廚藝,雖然不是很正規(guī),但有張中專的文憑,是家鄉(xiāng)的一所旅游學校頒發(fā)的。可是到了城里,就是進不了一些大的酒家,隨你怎樣的低三下四,磕頭求情,隨你怎樣拎著禮品托老鄉(xiāng)幫忙,就是進不了。沒有辦法邊洪生只能在一家快餐店里做廚師,所以也賺不了大錢。
如此的經(jīng)濟收入決定了這對夫妻經(jīng)常吵吵鬧鬧的現(xiàn)狀,來時的計劃泡湯了,夫妻間的恩愛也淡漠了,回去吧多沒有面子,在這里吧,就是這樣的生活,餓不死,賺不了。
當然,地球不會因賈定芳夫妻的不如意生活轉得快些或者轉得慢些,太陽照樣升起落下,城市照樣燈紅酒綠。
兩年不到,賈定芳的工廠因轉制而改朝換代,地方也換了,牌子也調了,原來的地方被房地產(chǎn)公司開發(fā)了,賈定芳只是一個普工,沒有一技之長,自然被辭退了。
工作沒有了,賈定芳在老公面前更加的沒有聲音了,為了少吵架,息事寧人,賈定芳原來自己手里的那點錢全部給了老公。不過賈定芳馬上找到了工作,在一家超市里當營業(yè)員,只是工資是保底加提成,你要多賺錢要靠你多推銷商品,如果你不會推銷商品的話,工資是非常的低。
賈定芳原來在工廠里上班,用不著靠嘴巴來賺錢,而現(xiàn)在一下子要用嘴巴了,確實有些困難,很是不習慣,而且你面對的是各種各樣的顧客,你介紹的商品不對顧客的詢問,不合顧客的口味,經(jīng)常會遭到顧客的白眼,冷眼,有些男顧客甚至盯著賈定芳看,看得賈定芳轉過臉為止。
賈定芳的容貌不算出眾,但還是耐看的,初看并不覺得顯眼,但碰到那些品味女人的老手,就會盯著賈定芳看,眼光在賈定芳的身上不斷地游動,似乎要看到她的衣服里面去,看得賈定芳一絲不掛為止。
其實賈定芳年紀并不大,三十歲還不到,但孩子倒是不小了,鄉(xiāng)下結婚很早,過了二十就談婚論嫁了,說真的,做了媽媽了還在長身體,所以不像城里人做了媽媽,已經(jīng)是明日黃花。賈定芳做了媽媽還是那樣的飽滿有致,青春光亮,除了皮膚有點黑以外。
做了三個月的超市營業(yè)員,賈定芳基本沒有什么提成,所以一直是低工資,賈定芳沒有像其他的姐妹那樣,特別會迎合顧客,不管顧客什么眼光,都會厚著臉皮綻著笑臉,熱情有加地推銷商品,有時候賈定芳也試著想這樣子,但一旦到了顧客面前,看著顧客各種異樣的眼神,想好的話竟然說不出來了。
所以,賈定芳在超市里呆了三個月,就被超市辭退了。
盡管賈定芳還到部門經(jīng)理那里去求過情,可招來了那個經(jīng)理的一頓奚落,都像你,我們超市早就關門了。
看著賈定芳挺可憐的,在一起上班的一位超市里的大姐給賈定芳出了主意。你在超市里上班靠拿提成你不合適,主要是你話不大會講,但你做事勤快,臉蛋又漂亮。
大姐,你說什么呀,我這么難看,都老了。
酒店里的服務員我想蠻適合你的。
我能行嗎?
你肯定能行。做服務員一是要勤快,二是要漂亮,這兩點你都具備了,所以你很合適。
那錢比這里多嗎?
當然了,錢比這里多很多。
那我怎么能進去?
好像要經(jīng)過培訓,你別急,我?guī)湍阆胂朕k法吧。
二
邊洪生和賈定芳的夫妻關系,是典型的農(nóng)村夫妻,在農(nóng)村里,老公主大,大了就懶惰,家里什么都不干,全由妻子賈定芳包攬。
可到了城市里,對于邊洪生來講,家里亂套了,賈定芳也要按鐘點上班,衣服也不每天洗了,衛(wèi)生也來不及搞了,有時候甚至連飯菜也不弄了,這讓邊洪生非常的惱火。邊洪生是廚師,晚上回來很晚,早上要睡懶覺,一覺醒來,賈定芳上早班,早已沒有了蹤影,更不要說端上飯菜來了,兩個人陰差陽錯,一個星期碰在一起的時間沒有幾天。
惱火的事情還不止這些,連在床上的夫妻生活也打了折扣,在邊洪生的印象里,六七年的夫妻生活,妻子從來沒有說個不字,可到了城市里,賈定芳不是說累,就是說困,即使是答應了,也是毫無表情,更不要說親昵的舉動了,哪怕是一個眼神也沒有給邊洪生看,任憑老公在身上晃蕩,好像這事情跟自己毫無關系,完了,翻身就睡。
在經(jīng)濟上也是這樣,在農(nóng)村的時候,賈定芳從來不需要錢,女人不抽煙不喝酒,要錢來干嗎,邊洪生有興致的時候,給賈定芳一張百元大鈔,叫她去買件衣服什么的。可家里的錢一直在男人的口袋里。但到了城市里,老婆像是變了個人似的,發(fā)來的工資就是不肯拿出來,一定要自己藏起來,這不是在逼邊洪生發(fā)脾氣嗎?
本來賈定芳還想把調工作的事情和邊洪生商量一下,到底去還是不去,畢竟自己不了解,沒有把握,但邊洪生這樣的冷漠,賈定芳自己在心里決定了下來,今后不管到哪里去上班,都得靠自己拿主意了。
賈定芳去的那家酒店挺大的,一走進大廳,里面是金碧輝煌,氣派豪華,柱子上的大理石锃光閃亮,能把自己的影子照得清晰無比,賈定芳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么豪華這么高檔的房子,賈定芳從來沒有看見過。
那位超市里的大姐確實厲害,把賈定芳把握得那么精準,賈定芳在酒店里可以說是無師自通,把臉盆大盤子托得四平八穩(wěn),不管盤子里放紅酒飲料,放龍蝦水果,走起路來都是蓮步輕移,快捷如飛。賈定芳的個子,賈定芳的容貌,賈定芳穿上那套玫紅的服務員唐裝,把身體的凹凸顯現(xiàn)無遺,賈定芳似乎是專為這樣的酒店而降臨的,每當一走進包廂,包廂里那種暖色調的光澤映襯在賈定芳的臉蛋上,把賈定芳稍有黧黑的皮膚反射得細膩無比,這種本色的細膩勝過那些濃妝淡抹千百倍。怪不得圓桌上的顧客,不論男女幾乎是一律回頭,驚訝這位酒店的服務員是那么的天生麗質。
一個月以后,酒店的經(jīng)理就給賈定芳發(fā)紅包了,因為凡是賈定芳當班的包廂,酒水飲料的消費都是最高的,賈定芳似乎有種魔力,只要她出現(xiàn)在包廂里,不管是哪類客人,都會被賈定芳所吸引,被賈定芳激起興奮點,賈定芳的一顰一笑蘊含著萬種風情,酒店的經(jīng)理不得不佩服,賈定芳沒有做什么啊,賈定芳只要在包廂里一站,客人都愿意多喝飲料多喝酒,賈定芳可是株搖錢樹啊。
賈定芳被叫到了經(jīng)理室,賈定芳從經(jīng)理手里接過來沉甸甸的紅包,這讓賈定芳第一次感覺到心里頭回味上來的是甜甜的味道,而不是那種習慣了的苦澀。
賈定芳你會喝酒嗎?我是指會喝一點。
會一點,但不是很會喝。
我知道,你們的老家可是有名的白酒之鄉(xiāng)。
是的,在我們家鄉(xiāng)的男人,沒有一個不會喝酒的。
賈定芳,下次你當班的包廂是酒店里最重要的包廂,這些包廂里來的客人都是重量級的人物,有時候客人可能提出來要你陪酒什么的,到時候你一定要學會應對。
我……我怕完不成。
你肯定能行,而且下個月我就給你加工資,而且紅包按照酒水的提成給你,消費的酒水越多,你的紅包數(shù)額越高。
賈定芳手里捏著那個紅包走出了經(jīng)理室,紅包讓賈定芳的心跳加快了起來,這個紅包里起碼有兩千元以上的錢,賈定芳可從來沒有拿過這么多的錢。一霎時,賈定芳胸中推起了一股又一股的熱浪,這無法言說的熱浪和賈定芳做新娘時的感覺差不多,但又不一樣,做新娘時賈定芳的腦子是糊涂的,可現(xiàn)在賈定芳的腦子可清醒著。
此時的賈定芳是渾身有力量,一想到經(jīng)理給加工資,經(jīng)理給更加豐厚的紅包,賈定芳突然覺得要好好感謝老公邊洪生了,是老公看不起她,鄙視她,使她在忍耐中爆發(fā)出了無窮的力量,是這樣的力量驅使著賈定芳不瞻前顧后,一直向前走。
那天晚上賈定芳久久沒有睡意,興奮、激動始終纏繞著她。有了錢,人會變得聰明起來,這個道理是賈定芳在持久的興奮中突然冒出來的,賈定芳覺得是無比的正確,從家鄉(xiāng)出來將近有近三年了,在這三年中,賈定芳從來沒有這樣的體會,這樣的想法,可到了酒店兩個月還不到,賈定芳就有了這樣真切的想法,這不是錢還是什么呢?
一旦有了錢,人就會變得聰明起來,所以賈定芳下定決心要掙更多的錢。
人一旦被一種激情所誘惑,腦子就會膨脹,這很像男女之間最高峰的那個時段,腦子空白,思維中斷。在包廂里,賈定芳醉眼朦朧中看見了那只肉墩墩的手,那只白凈虛胖的肉手,肉手的手指之間夾著幾張百元大鈔。
美女,你把手里的紅酒喝掉,我手里的“藍精靈”就歸你了。
美女,你喝的酒,總要有地方去消化,我有個地方可以幫你消化掉里面的紅酒,如果你愿意去,我給你五張“藍精靈”。另一個客人的聲音,這聲音有點沙啞,像是從沙漠里鉆出來的聲音。
沙總,她可是這里的服務員。
我知道,但你看她的那些身體凹凸,我會想瘋的。
三
不知道賈定芳還記得那個鄒工嗎?就是叫賈定芳去報110的那個鄒工。
鄒工叫鄒濤,廠里改制后鄒濤自己主動離開了廠子,他通過了資格考試后,做了一名建筑工地上的水電暖管道監(jiān)理,由于他有文憑,半年后就成了一名監(jiān)理工程師。要知道在這個年代,一名監(jiān)理工程師的年薪肯定在十五萬以上。由于換了一個工作,鄒濤的收入是翻了六七倍,這連鄒濤自己也沒有想到,這個監(jiān)理的行當收入竟會那么的高。
很快,鄒濤簡直變了一個人似的,穿著品牌,出入酒家。燈紅酒綠像一塊神奇的調色板,把鄒濤的五臟六腑大腦神經(jīng)浸潤得五彩繽紛。
鄒濤和大多數(shù)的白領男人一個樣子,白天努力工作,晚上則應酬瀟灑,不是去泡腳就是去K歌,不是去桑拿就是去棋牌室,興趣高漲時,還會叫上小姐陪在身邊。鄒濤從一個安分守己的小科員一下子躍變?yōu)橐股罾锏娘L流公子。
鄒濤來到賈定芳的那個酒店,純屬偶然。
星期五的一個晚上,鄒濤剛從廁所間出來要回包廂時忽然聽到有人叫他。
鄒工。
這是過去老單位對他的稱呼,只有是原來單位的同事叫他鄒工,是誰啊?鄒濤不由得轉過了頭來。
在走廊朦朧的燈光下,鄒濤一下子沒有看清是誰,只看到一個窈窕的服務員在叫他,鄒濤快步地走了過去。
??!賈定芳,是你。
鄒濤的眼睛頓時停住了,站在面前的賈定芳是那樣的亭亭玉立。
鄒工,貴人把我忘了吧?
哪里啊,真是有緣啊,竟會在這里碰上你,真的是緣分。周濤的眼前馬上出現(xiàn)了那個在工廠里的賈定芳,素面朝天,穿著一件工裝,一條馬尾辮烏黑锃亮。
家里還好嗎?鄒濤想到了那個粗魯?shù)睦瞎?,一手揪著賈定芳的馬尾辮,一邊罵罵咧咧地把賈定芳往外拖。
好什么啊,你不是都知道的。賈定芳羞澀地低下了頭。
你良心太好了,這樣逆來順受,我那時候看了真的是替你難過死了,但又幫不了你什么。
你已經(jīng)幫我了,虧得你這么提醒我,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
是吧,那我是榮幸之極。賈定芳,你變了,變得這么會說話了。
鄒濤的手機響了。
好吧,等會我們慢慢聊,我在316包廂,你給我個聯(lián)系方法。
給你手機號碼。
飯局后我們那幫朋友還去KTV,你大概幾點下班?十點以后吧。
我知道了,十點以后我聯(lián)系你,這么長時間了,我們好好聊聊。
好吧!
邂逅賈定芳對鄒濤來說確實是個意外的喜訊。
在單位的時候,工廠里進進出出有那么多的年輕女工,但他對賈定芳是情有獨鐘,鄒濤覺得賈定芳這個女人橫看豎看都爽心悅目,盡管賈定芳不怎么出眾。
當然了,他對賈定芳僅僅是一種念想,賈定芳是有家室的人,而且賈定芳不是那種輕飄飄的女人,每天沉默寡言,按部就班,從不與男人搭七搭八,想與賈定芳有瓜葛,怎么可能呢?但每當休息下來,鄒濤就坐在辦公室里發(fā)呆,那種升起來的想法在心里游蕩,怎么抹也抹不去。
內心的想法別人是無法看見與窺探到的,鄒濤對賈定芳的情愫一直沒有熄滅過,只不過是沒有環(huán)境,沒有機會宣泄出來。
要不是賈定芳夫妻的吵架,鄒濤也許永遠沒有表達的機會了。正是有了廠里的吵架,鄒濤就抓住了機會,給了賈定芳一個認識自己的極好機會,而且給的這個機會是那么的恰到好處,對賈定芳來說那么的印象深刻。當一個人在無助的時候,另一個人的挺身而出肯定是能在對方腦海里留下烙印的。
正是有了這么一次,在后來的日子里,凡是賈定芳碰到鄒濤,看得出賈定芳的臉上都有那么的一絲表情,這絲表情只有特定的對象才能看得懂,那就是從心里出來的,絕不是表面的。
有時候鄒濤無聊的時候,就找機會在賈定芳必定要經(jīng)過的車間過道上走個來回,在那個環(huán)境里,得不到賈定芳,唯一的就是經(jīng)常能看到賈定芳,能多看到幾次不易覺察的那一絲特有表情。
現(xiàn)在的鄒濤,想起三年前的那種對賈定芳心態(tài),覺得有點幼稚有點單純,現(xiàn)在的鄒濤對女人,猶如一個木偶大師掌控著手里的木偶,能翻飛出無數(shù)種的效果,在女人面前,可以說是游刃有余,八面玲瓏。但對剛剛碰到的賈定芳,鄒濤那種玩女人的心態(tài)還是無法蕩漾起來,鄒濤覺得這個女人很純潔,對賈定芳不能逢場作戲。
而現(xiàn)在的賈定芳,應該也是要刮目相看了。
賈定芳從看到鄒濤的那一眼開始,就斷定鄒濤也不是那個叫賈定芳報110的那個鄒濤了,能在這樣的酒店里消費的,肯定不是一個打工族,肯定是一個有錢人,有錢人就是聰明,這是賈定芳現(xiàn)在的信條。
賈定芳看慣了包廂里的客人,習慣了那些名牌著身,觥籌交錯,談笑風生,揮金如土的夜生活,透過煙霧繚繞的間隙,賈定芳能夠精確地判別那些有錢人的的手勢,說話,姿勢和模樣。
鄒濤在紅地毯走廊上走路的姿勢,那份瀟灑,那份自信,那份桀驁不馴的樣子,賈定芳是看了個一清二楚。
賈定芳如此嫻熟地來評價一個男人,賈定芳變了,徹底的變了。
要改變一個人是艱難的,尤其是要改變一個人腦子里的東西是痛苦的。有句話說得好,叫做“逼上梁山”,人在絕境下最容易產(chǎn)生變化。賈定芳當時從廠里出來,到超市里又被辭退了。擺在面前的幾乎就是絕境,一邊是老公邊洪生的鄙視,一邊是空閑在家,怎么辦?為了不讓自己沒有飯吃,她在夜排檔里洗過碗,在別人家里做過保姆,伺候一個瘋癱了的老人,在地攤上賣過小工藝品,最慘的就是擺地攤被城管追逃,有一次連鞋也掉了。
到酒店里去當服務員的事情一直沒有忘記,但賈定芳知道,去當服務員也是要經(jīng)過簡單的培訓,培訓要培訓費,賈定芳向誰去要呢?
為了錢,賈定芳和老公邊洪生已經(jīng)吵過好幾次架,在邊洪生的眼睛里,賈定芳到了城市里簡直是個累贅,沒什么技能還要找什么好工作,去快餐店里洗洗碗已經(jīng)不錯了,當時去超市的時候已經(jīng)花過錢了,簡直就是浪費,現(xiàn)在還要培訓費,你有本事你自己去賺。
沒有辦法,賈定芳咬了咬牙,瞞著老公去了舞廳。賈定芳想等賺到些錢,就到酒店里去培訓再去做個服務員。
在舞廳里,賈定芳失去了一個女人的自尊,她做了自己最羞恥最不愿意做的事情,但有什么辦法呢,為了得到活命的錢。
賈定芳同樣也得到了,在屈辱和眼淚中學到了生存的本領。賈定芳學會了和各種各樣的男人周旋應付,在這個半明半暗丑態(tài)百出的地方,賈定芳無法沉默無法羞澀,唯一的出路就是提高嗓門大聲說話,或裝模作樣,或指桑罵槐,或顧左右而言他,說人話,說鬼話,不紅臉,不改色,刀來搶擋,水來土掩。
當一個人被生活逼到了死胡同里,要么被餓死,要么豁出去,賈定芳眼睛一閉豁了出去。
賈定芳同時也慢慢地醒悟到,舞廳是女人靠身體賺錢的一個場所,這是賈定芳所不齒的,賈定芳的骨子里還是傳統(tǒng)的。賈定芳像一個被別人拋入大海里的初學者,接連的巨浪把她嗆得暈頭轉向,當大腦一旦清醒過來,就拼命地往對岸游去。
在舞廳里,賈定芳碰到了一個跳舞的男人,有點紳士有點素質,就是這男人,介紹賈定芳到了這個酒店。在這個骯臟的地方,賈定芳得到了意外的收獲。
四
像鄒濤這樣的風流公子,一旦用了感情,做出來的事情也是有頭有臉,也是從心里而來。那天晚上鄒濤邀請賈定芳出去,既不去酒吧,也不到咖啡廳,而是開著汽車帶著賈定芳去了他們曾經(jīng)在一起上班的那個地方。
這讓賈定芳既意外又感動,想不到鄒濤還這樣念舊,這樣重情。這畢竟是賈定芳來這個城市的第一份工作,打個不恰當?shù)谋确?,這好比是賈定芳的初戀,雖然苦澀,但還是常常想念。而現(xiàn)在要舊地重游,賈定芳的內心確實有點兒激動。
可跳下汽車一看,賈定芳一臉的茫然,記憶中那熟悉的工廠不見了,幾幢拔地而起的高樓在燈光的映襯下,影影綽綽,顯得那么的陌生。
賈定芳看了看鄒濤說,你汽車沒有開錯吧,我們的工廠呢?
我哪會開錯,工作了這么多年的地方,閉著眼睛也認得。這里就是我們的工廠。
那怎么造樓房了?
不是叫轉制嗎,就是把我們的工廠合并給另一家工廠,再把我們工廠的土地賣掉,可以賺很大的一筆錢。
原來是這樣,賈定芳終于明白了自己被辭退的真正原因。那錢呢?現(xiàn)在賈定芳對錢反應也是非常的快。
錢有一部分分給職工了,是廠里的正式職工,像你們這樣的臨時工不在分配之內。
這我明白,我們外地人算什么呢?
你看,這五幢高樓就是我們公司在做監(jiān)理,等這房子造好了,要賣將近兩萬元一個平方米。從說話的口氣里,賈定芳感覺到鄒濤很得意。
這么貴,那兩萬元一平方米賣給誰?。?/p>
哈哈哈,要買的人多著呢,只要一開盤,排隊的人一長溜。
我們鄉(xiāng)下造幢房子五萬塊錢就夠了,還不到城里房子的三個平方,真是天上人間啊。
你家要造房子?
出來的的時候想過,現(xiàn)在又不想了。
怎么啦?是不是缺錢?
哎!說來話長,下次說給你聽。
你不說我也知道,和老公吵架,這沒關系。你如果缺錢的話,我給你解決,我愿意幫你。
我知道,你鄒工也在賺大錢了。
你怎么知道?鄒濤看著賈定芳逗了一句。
聽你說話的口氣就知道。
你知道我賺大錢了?我愿意幫你,就是賺一點點錢,我也愿意幫你。不過你說的沒有錯,和工廠里比,我確實是賺大錢了,每個月一萬多元。
你真壞。
賈定芳心里感到?jīng)]有看錯鄒濤這個人,這樣一想心里就不由自主地熱了起來,心里一熱,就說出言不由衷的話來了。
鄒濤真的愿意幫賈定芳,從心里很愿意,所以鄒濤很直率地說了出來。要是別人,鄒濤可不是這樣的,看來和面前的這個女人,有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在。
賈定芳說出來只有三個字的這句話,鄒濤當然能聽得懂話里的意思,但鄒濤就是不露聲色,鄒濤知道如果把這三個字的感受說給賈定芳聽,今天晚上很有可能兩人就要急劇地升溫了。
鄒濤不想這樣,女人往往這樣,心里頭一熱,身體就會不聽話,男人就會乘機而入,而其后就會遷怨于自己,遷怨于男人的花心。鄒濤可不愿意在賈定芳眼里是這樣的男人。
鄒濤不想這樣,鄒濤確實是傾情于這個女人,所以鄒濤要慢慢地給賈定芳溫暖和關心,體貼和幫助,鄒濤要讓賈定芳慢慢地浸潤在兩人的世界里,鄒濤要賈定芳像一顆桃子,在陽光和雨露的世界里,由瘦小到長大,由生澀到成熟,最后是飽含瓊漿玉露,鮮艷欲滴。
在回來的路上,鄒濤問起了賈定芳老公邊洪生的情況。
他這個人狗改不了吃屎,只要是說話不對胃口,就要掄拳頭。
你報110了嗎?
鄒濤是有意用調侃的語氣問賈定芳。
你說能報嗎?我今天報了,明天還要做人嗎?
那明天再報?。?/p>
夫妻之間的事情,警察來了能管得了嗎?除非我被他打得半死了。
別這樣嚇我,這不是要了我的命啊。
啊,我半死和你有什么關系,
關系大著呢。
賈定芳用眼睛看著鄒濤,
鄒濤同樣用眼睛看著賈定芳。
兩人都笑了。
我們就吃點夜宵吧。
吃夜宵的時候鄒濤問賈定芳
嗨!在酒店里做服務員累不累?
累死了,要一刻不停地伺候你們這批“老爺”。
有時候是不是還要陪酒?
是的。
客人是酒翁之意不在酒。
你是不是也怎樣?
如果是你給我陪酒,我就不是這樣對待你,我會真心地呵護你。
我有好幾次陪酒差點被客人騙到床上去。
我知道,你千萬不要被所謂有素質的男人所蒙蔽,有素質沒素質,有錢沒錢,其實男人是差不多的。
我就是看在錢的份上,才這樣撐下去。
換個工作吧,換個既能賺錢又不用擔心這方面的工作。
別安慰我了,我沒有什么一技之長,我老公拔拳頭之前總是這樣罵我沒有技能是個累贅。
真的,我會給你想辦法。
如果你真愿意幫忙的話,給我老公想想辦法,我老公怎么講也是個廚師,可到現(xiàn)在一直在快餐店里燒菜。在快餐店里,既要燒菜又要打雜,加上工資又不高所以每天回到家里幾乎是天天罵娘,我稍不留意就會在我身上出氣。他唯一的愿望就是想當個廚師,飯店小點沒有關系,他對燒菜還是蠻專心的,如果心情好的時候,他還會看看菜譜之類的書呢。
沒問題。
真的,你不要哄我,如果是真的,我去給他講。
給我一個星期時間好嗎,等過了一個星期你再去講,但事情肯定會給你辦好的。
那我要好好謝謝你了。
怎么謝?
五
賈定芳雖然和老公邊洪生關系不好,但有一個目標到目前為止一直沒有變化,那就是他們出來打工前定下的,用賺來的錢給家里蓋幢樓房。家里的房子是泥墻草房,房子低矮潮濕,光線灰暗??创謇锒鄶?shù)的家庭外出打工幾年后都蓋起了小樓房,盡管是白坯裸墻,房屋簡陋,沒有裝修,但總是磚墻瓦楞的樓房。賈定芳他們要求不高,能有這樣的樓房就滿足了。
賈定芳自邂逅鄒濤后,心情比以前明顯的好多了,心情的變化主要還是鄒濤給賈定芳的承諾,就是建造房子的錢,正是錢,使賈定芳和老公邊洪生吵架不斷,也使賈定芳意外的受了不少的苦?,F(xiàn)在看來造房子的錢慢慢有了希望,向鄒濤借一部分,自己賺一部分,賈定芳現(xiàn)在在酒店里上班,收入也不低,和老公比,自己的花費又少,所以可以積攢更多的錢。
生活有了另一個天空。在賈定芳的潛意識里,遇見了鄒濤,似乎帶來了一種莫名的快感,這種快感來自哪里,是些什么內容,都無法道明理清,但心情的愉悅還是非常的明顯。
所以賈定芳回到家里后也會偶然露出笑容,如果老公邊洪生關心妻子的話,肯定能發(fā)現(xiàn)這一不易覺察的變化。
邊洪生覺得城市里的人太難伺候了,在快餐店里燒菜,沒有那么好做,眾人的口味,實在是難調,不是咸了就是談了,不是太生就是太熟,你吃大鍋菜,卻要吃出小炒的味道來。談何容易,邊洪生覺得,要在城市里呆下去,比登天還要難。
在快餐店里,最讓人受不了的是,自己不是個真正的廚師,除了燒菜,多數(shù)時候要幫老板娘去買菜,老板娘又那么的摳門,討價還價好像鋸木頭一樣鋸來鋸去,所以要很長的時間。到了客人最集中的時間段,他忙得連屁都放不出來,可等稍微有點空的時候,還要幫那些服務員一起搞衛(wèi)生。
在快餐店里心情不好,回到家里心情自然也好不了,可那天晚上回到家里后,賈定芳告訴邊洪生一個好消息。
有一個酒店要個廚師,你去不去?
酒店要廚師。邊洪生怕自己的耳朵聽錯,又重復了一遍。
是的,酒店要個廚師,酒店不是很大,工資是這樣,保底工資二千五百元,另加生意提成。
真的嗎?看來我的老婆好厲害。邊洪生臉上的表情非常的豐富,驚訝、喜悅、陌生、酸楚,自己一個大男人,還要靠老婆來介紹工作,這樣酸溜溜的表情馬上表露了出來,所以說出話來也是酸酸的。
你去還是不去,你定下來后,我明天回個話。
這么好的差使我怎么能不去, 我當然去。
不過酒店的地方不在城市里,是在一個鎮(zhèn)上,離這里大約有十五公里的路程,你要住在酒店里的話,酒店有住的地方,你要回家,晚上有公交車。
酒店在哪里無所謂,我只要工資高就行。
我再問你個事情,家里造樓房的事情你安排得怎么樣了,
你有錢了?你是不是傍到大款了,那最好,你拿錢來啊!
你這樣講話,我無話可說了,反正樓房造起來也是你家的光彩,是你面子的光彩。
賈定芳熱起來的心一下子被當頭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如果邊洪生好好說的話,賈定芳是想把心里的計劃說出來,你老公盡力了,不夠的錢賈定芳來解決,這樣就能把房子造起來了。
可邊洪生沒有這樣想,家里造房子的大事情是男人的事情,根本用不著女人來摻和,女人除了嘮叨外還是嘮叨。
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了,當初老婆到舞廳去賺錢,最終還是被邊洪生知道了,那次吵架吵得非常厲害,邊洪生把那臺十二英寸的黑白電視機也砸了。當邊洪生掄起拳頭的時候,老婆賈定芳說我去舞廳還不是被你逼的,我要錢去培訓,你不給我,我有什么辦法。
邊洪生在城里呆久了,也知道舞廳是個啥地方了,當?shù)弥掀疟持约涸谖鑿d里上班,頓時雙眼圓瞪,七竅生煙,恨不能把賈定芳給一口吞下去,永遠也不要看見了。邊洪生仿佛看見老婆倒在了別的男人懷里,男人的手伸進了老婆的衣服里面。想到這樣,邊洪生掄起的拳頭終于雨點般落了下去。
邊洪生曾經(jīng)想到回家,但一想到出來的時候和全家都說過,夫妻兩人在外面賺錢,等賺夠了造房子的錢就回家,邊洪生曾也暗暗地下過決心,自己是有技能的男人,不混出個人樣來決不回去。如果現(xiàn)在兩手空空回家,真是丟盡了臉面,今后在村子里怎么抬得起頭來。
所以邊洪生現(xiàn)在不想說起錢,邊洪生沒有錢就討厭錢,恨錢!說起錢還會在心里莫名其妙地聯(lián)想起老婆在舞廳的事情。其實邊洪生心里不是不要錢,邊洪生比誰都喜歡錢,而是不想當著老婆賈定芳的面說錢,覺得沒有面子,這和賈定芳在舞廳邊洪生沒有面子是一回事情。
虧得賈定芳馬上離開了舞廳到酒店里當了服務員。因為在邊洪生的腦子里,當服務員沒有損老公邊洪生的臉面,而且老婆又沒有技能,只能當當服務員,至于在夜排檔還是在酒店里,那到無所謂。
無知自負的邊洪生到現(xiàn)在還以為老婆一個月不過幾百元的工資,所以對于賈定芳每個月上交六百元已經(jīng)很滿足了。
六
生活中有些事情看上去似乎是暗示著什么,賈定芳要鄒濤幫忙,給老公介紹個廚師的工作,鄒濤給介紹了,但不是在城市里,就是說賈定芳夫妻之間再也不可能每天在一起了,這似乎暗示了生活里要出現(xiàn)點什么。
當然這僅僅是感覺。賈定芳不會這樣去想,賈定芳老公邊洪生更不會這樣去想,邊洪生如果這樣想,他或許不會去那里做廚師了。
鄒濤呢?是有意為之嗎?也不是,這可是賈定芳要求鄒濤的。但賈定芳給了鄒濤一個鋪墊,一個溫柔的鋪墊,鄒濤沿著這個鋪墊可以長驅直入地走進賈定芳的生活中來。
在接下來的時間里,鄒濤來酒店的次數(shù)明顯多了起來,凡是鄒濤監(jiān)理的工程單位,只要有飯局,基本上都來賈定芳的酒店里,鄒濤成了這里的???,而且也是這酒店餐飲部的重要客戶,所以,和賈定芳見面,碰杯喝酒也是常事。當然,在大庭廣眾面前,鄒濤還是沒有絲毫的表露,更不要說放縱了。
倒是賈定芳,由于鄒濤的在場,有時候有點言不由衷的表達,但也沒有什么,最多也是在嘈雜的哄笑聲中被其他的客人調侃,別人都不知道鄒濤和賈定芳的真正關系,即便是調侃他們兩人,也以為是客人和服務員之間的那種打情罵俏。
這樣一直到半年以后,鄒濤監(jiān)理的一處房地產(chǎn)竣工驗收,房產(chǎn)商邀請了所有的和竣工有關的“三宮六院”人員,在賈定芳所在的酒店里開竣工驗收慶賀會。由于是鄒濤牽頭,所以鄒濤擔任了總管,并在酒店里包了幾個房間,晚上回不去的客人要下榻在酒店里。
一直到晚上十一點多,鄒濤才一一安排停當。鄒濤當然多了一個心眼,多訂了一個套房,之前鄒濤已經(jīng)和賈定芳打過招呼,叫賈定芳今天晚上不要走,鄒濤有話要和她說。
鄒濤靠在了寬大的沙發(fā)上后,拿起了手機,撥通了賈定芳的手機號碼。
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鄒濤站了起來。
坐吧,阿芳。
聽到了鄒濤這樣稱呼自己,賈定芳有點臉紅,那種很自然泛起來的潮紅。
等賈定芳在對面的沙發(fā)上坐定后。
鄒濤很親切地說道,
你要的錢我?guī)砹耍蚁胂脒€是多給你帶點,我給你帶來了三萬。
說完,鄒濤從一只很氣派的牛皮包里拿出了一個牛皮紙包。
這么多??吹贸?,賈定芳似乎有些手足無措了。
怎么啦?
我……我什么時候還給你啊,萬一……萬一我還不出怎么辦?
鄒濤笑了,笑得特別輕松。你不是說我賺大錢了嗎,我賺大錢了,這點就是小錢了,你擔心什么呀,不管你什么時候還,就是你不還也沒有關系。
那不好,我是向你借的。
你知道我年終的紅包是多少?
賈定芳怯怯地搖了搖頭。
鄒濤用兩個手指頭做了“十”的形狀。
賈定芳還是搖了搖頭。
十萬。去年我年終的紅包是十萬,今年肯定不止十萬。那你放心了吧。
賈定芳笑了,抿住嘴巴笑了。
接下來也許是兩個人最心跳的時候。兩個人對坐著,沉默著,只是雙方的眼睛對視著,眼睛里閃爍著最亮的光澤。在這短短的幾秒鐘時間里,卻蘊含著靈魂里開始融入對方的全部密碼。
還是鄒濤先開了口。
去洗個澡吧,阿芳。
我……
內衣我給你買來了,在淋浴房里面。
賈定芳站起了身,眼神還是停留在鄒濤的身上,當轉過了身子,腳步很快地走進了淋浴房。
目送著賈定芳走進浴房,鄒濤雙手枕頭,躺倒在了沙發(fā)上了。
對于女人,鄒濤是個精明的老手,鄒濤在女人身上從不用情,他只是閱讀女人的身體,在男人的挑逗下,女人身體上每個部位每個細節(jié)的變化和沉淪。再閱讀另外的一個女人,把每個女人累積起來,再回味每個女人抑揚頓挫的變化差異,猶如音樂的節(jié)奏,或浪濤翻飛,或涓涓細流。這就是鄒濤最大的快感,一個男人的快感,一個風流公子的滿足。
或許是在風月場中玩累了,或許是在紅粉佳人中轉膩了,現(xiàn)在需要一個純凈的空間來洗滌自己的污垢,來凈化自己的靈魂。在賈定芳身上,鄒濤是用情了,這么長的時間,鄒濤沒有拉過賈定芳的一個手指頭,在賈定芳身上,鄒濤不需要閱讀,鄒濤把體貼賈定芳的溫暖,全部注入在了賈定芳的心靈里。
正如鄒濤所預期的那樣,此時的賈定芳已經(jīng)成熟了,已經(jīng)飽含著瓊漿玉露,已經(jīng)鮮艷欲滴。她洗好了澡,沒有穿衣服,而是用浴巾裹住了婀娜的身段,帶著一股沐浴露的芬芳從里面走了出來,徑直坐到了那只碩大無比的席夢思床上了。
當兩個人相擁在了一起時,鄒濤沒有急著去解下賈定芳的那套蕾絲花邊性感內衣,而是溫柔地親吻了賈定芳。
阿芳,我有事要告訴你。
你不是告訴我了嗎?此時的賈定芳已經(jīng)激動得不能自持了,連說話的口氣都有點兒顫抖。
鄒濤止住了說話,鄒濤知道,賈定芳可是除了一個粗魯?shù)睦瞎猓€沒有接觸過第二個男人,現(xiàn)在她依偎在了另一個男人的身邊,意味著一個女人的全部,靈魂和肉體。賈定芳所有的渴望,都在眼睛里告訴了鄒濤。想到這里,鄒濤改變了主意,鄒濤的手,開始在賈定芳的身上游弋。
……
在這個有著自動調控溫度的套房里,鄒濤和賈定芳還是大汗淋漓。那種被拋上云端與沉入谷底的感覺被不停的肉體絞纏所重復,賈定芳那種自然的笨拙律動,那種本色的無序激情征服了鄒濤,征服了這個風流公子哥。
此時的阿芳枕靠在鄒濤的臂彎里,急促的喘氣聲息剛剛緩了下來。
你真壞。賈定芳冷不防地蹦出一句話來。
是吧?說說看我怎么壞。
你……你……
說吧,現(xiàn)在我們是什么關系了,你什么都不用忌諱了,明白嗎?
那個酒店的廚師……
噢!鄒濤哈哈大笑,你真聰明。
你才聰明,有錢的人就是聰明。
鄒濤又笑了說,有錢和聰明沒有關系,我的阿芳妹。我向你保證,我沒有特地叫他去那里上班,說實話,在市區(qū)里找個廚師的位置不容易,所以只能找在郊區(qū)了。
哎!你不是說還有事嗎?
是的,我問你,你積蓄了多少錢?
一萬多。問這個干嗎?
加上我的三萬,一共有四萬多了,你把四萬給你老公,叫他馬上回去造房子。
為什么這樣急,你是不是要趕走我老公,說你壞就是壞。賈定芳說完,在鄒濤的鼻子上狠狠地刮了一下。
你錯了,我對你說,造房子越早越好,因為磚塊啊瓦片啊,會越來越貴,你今年造,五萬夠了,如果明年造,要六萬了。
真的?
我是搞建筑監(jiān)理的,我不會騙你。你放心,等你老公造好房子回來了,他仍然可以在原來的酒店里干廚師。
七
說實話,當邊洪生拿到老婆賈定芳給他的這筆錢時,邊洪生不是高興,而是用懷疑的眼光看著賈定芳。
這錢哪里來的?這么多的錢。
借來的。
向誰借來的,誰愿意借給你這么多的錢。不要騙我,是不是賣來的?
別說這樣難聽的話,你當我什么了,我是這樣的女人你臉上光彩嗎?
那我問你向誰借來的?
向有錢人借來的。
我不相信。
那好吧,你把錢給我,我明天還回去。
說完賈定芳要去拿回邊洪生手上的那包厚厚的錢。
可邊洪生把錢挪到了背后。
我厚著臉皮好不容易借到了這筆錢,而且是給你邊家造房子,你倒好,反而懷疑這懷疑那。
難道你喜歡戴綠帽子?
賈定芳的這一頓搶白,把個邊洪生給噎住了。是啊,難道自己喜歡戴綠帽子嗎?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面損我面子,你當心點。
我也丑話說在前,這錢是要還給人家的,你如果不好好賺錢,我就和你離婚。
你……你敢,邊洪生掄起了拳頭。
你如果不想要這四萬元錢,你打好了。
看到這包厚實的人民幣,邊洪生掄起的拳頭終于放了下來,這包錢的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要叫邊洪生說實話,這錢是老婆賈定芳借來的,邊洪生是不會這樣說的,這樣說了,邊洪生的臉面往哪里擱。面對都是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村里鄰居兄弟,邊洪生把自己怎么賺錢說得有聲有色。
在村里鄰居的羨慕眼光里,邊洪生的家門前,拖拉機啪啪啪的聲音此起彼伏,成堆的沙泥,石料,堆放整齊的水泥、瓦片、紅磚遮住了那幾間低矮簡陋的老房子。
在鄉(xiāng)下,不管誰家造房子,就意味著農(nóng)村宴席的開吃,八仙桌上雖然沒有什么從城里買來的菜肴,但從自家地里頭采摘來,挖掘來的蔬菜瓜果,土豆番薯,還是滿缽滿缽地放在桌子上包你吃飽。所以那種人頭攢動,熱鬧場面可以不停地持續(xù)下去。喝酒的男人在一起,酒是自釀的米酒,味道不好,但質量不錯。不喝酒的婦女在一起,婦女們扒下幾碗飯后又開始忙碌了起來,喝酒的男人蹺起二郎腿,擺起龍門陣,一直要喝到舌頭打彎為止。
主角當然是邊洪生了。邊洪生本事真大,沒幾年就從沿海打工賺來這么多的錢,邊洪生家要造樓房了。這樣有臉面的光彩事情在村子里迅速地傳播擴散,不管誰看見了邊洪生,都是贊許的眼神,蹺大拇指的表情,邊洪生被包圍在了全村的贊許聲中。
這讓邊洪生陶醉在云里霧里,每天晚上邊洪生往正中落座,弟兄們倒酒的倒酒,遞煙的遞煙,邊洪生總要先吹噓一番,城市里的生活,城市里的夜景,城市里的商店。然后就吹自己燒菜的大酒店,是怎么樣的豪華氣派,怎么樣的高檔規(guī)格。自己在酒店里的燒的菜是怎樣的好吃,怎樣的品種繁多,怎樣的新鮮稀有。
在樓房要上梁的前一天,邊洪生的老丈人把邊洪生叫到了旁邊。
定芳來電話都告訴我了,你在酒席上也別再吹了,村里人已經(jīng)給足了你臉面,你也該滿足了。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來,把邊洪生澆得倒吸涼氣,邊洪生怎么也不會想到老丈人竟會這樣對待他,不給他面子,但邊洪生又沒有辦法,老丈人沒有在村里捅破,已經(jīng)給足了面子。
于是,邊洪生一改以前,酒席上不吹了,話少了,酒喝多了。
上梁酒的這天,是最高潮的一天,親朋好友都要來祝賀,房子也進入了最后的階段,上了梁,房子就開始結頂了。
面對眾親戚的好評,邊洪生再也沒有了以前的感覺,邊洪生只是禮節(jié)性地客套應付,心里確實不是滋味。到了晚上親友散去月上東邊的時候,邊洪生和一幫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兄弟們還在喝酒
邊洪生今晚已經(jīng)喝得很多了,朦朧的眼光里兄弟們的影子開始模糊起來。
哎!在外邊錢難賺啊!邊洪生說完把碗里的酒一口吞下。
老酒喝多了吧,賺了這么多的錢,連樓房都起來了,還說錢難賺。來罰酒!
他是在說反話,心里高興了,就喜歡說反話。
他是在說我們的風涼話,現(xiàn)在我們和他比,都成了窮光蛋,而且我們又沒有什么技能,即使出去了,也賺不到錢,所以他在說我們呢。
邊洪生,你有錢了,可不能忘了我們這幫窮弟兄。
你們都不知道,在外邊錢是難賺。我給你們說心里話,這造樓房的錢多數(shù)不是我賺的,是我的老婆賈定芳向別人借來的。邊洪生說完整個人爬在了桌子上。
邊洪生是酒后吐真言了。
桌子上的弟兄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的一個向大家做了詭異的表情。
如果真是女人借來的,那么跟村東頭的陳家媳婦一個樣了。
邊洪生邊上的那個人做了個戴帽子的動作。
他不是說了是他老婆向別人借來的。
你聽他放屁,有那么好的城里人嗎?無親無眷的借給你這么多錢。
頓時,酒桌上所有人的眼光都聚焦在了邊洪生的身上,氣氛也驟然變了,大家馬上覺得邊洪生是個窩囊廢,即使造了樓房也是靠賣媳婦得來的。
桌子上的殘羹冷菜,桌子上的米酒,再也沒有了味道,不是酸酸的就是有點味道,聞了甚至會泛起來一股惡心。
大家迅速地離開了酒席。
……
在邊洪生回家造房子的日子里,賈定芳在鄒濤的安排下,辭退了服務員的工作,退掉了出租房,住進了鄒濤給她安排的房子里。
賈定芳的胃有病了,原因是長期的熬夜,再加上經(jīng)常要陪酒,胃受不了。現(xiàn)在有鄒濤在身邊,賈定芳有了依靠,平時話也多了,不管是生活上的,感情上的,事無巨細都愿意說給鄒濤聽。
考慮到賈定芳的胃病,鄒濤重新給賈定芳找了份工作,開花店,既清凈又干凈的工作。鄒濤租了間五十幾平米上下兩層的老式店面房,樓上改裝了兩間臥室一間衛(wèi)生間,下面開店,里面再隔間小小的廚房間和衛(wèi)生間。
鮮花早上送到,賈定芳把鮮花修剪整理歸類,逐一放進花筒,再澆上清水,看上去是含苞欲放,鮮艷欲滴。
鮮花的銷路基本上是鄒濤的客戶,房地產(chǎn)商們用到鮮花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慶賀要用,辦公室要定期擺換,售樓處自然要用鮮花來裝點門面??傊Z定芳根本用不著擔心鮮花賣不出去,而且生意興隆,繁忙異常。
忙不過來,叫了幫工,一個手腳勤快做事利落的打工妹。這樣,賈定芳就非常輕松了,只要收收錢,扎扎花,做做花籃就可以了,送花,搞衛(wèi)生,做飯菜自有打工妹來完成。而且還有地方睡,這就是鄒濤的聰明之處,做了兩間臥室。如果晚上鄒濤不來的話,賈定芳也不會寂寞,打工妹就睡在里間。
環(huán)境很會熏陶改變人,賈定芳從一個山里小婦人來到城市,從一個工廠打工者到現(xiàn)在的花店老板娘,有了很大的變化,變得漂亮了,變得開朗了,同樣也變得大度寬容了,所以這個打工妹在賈定芳的店里也是非常的幸運。
在鄒濤不來花店里睡覺的晚上,打工妹的男朋友就睡在了花店里,開始打工妹還有點怕賈定芳不同意,但想不到賈定芳是滿口答應,把打工妹激動得不停地叫姐姐。
八
邊洪生回來,已經(jīng)是四個月以后的事情了,家里的樓房造好了,邊洪生回來之前給老婆賈定芳打了個電話,可回來的日期邊洪生撒了個謊,邊洪生沒有如實告訴妻子,邊洪生想發(fā)現(xiàn)妻子到底有哪些秘密,自酒后吐真言后,那幫在農(nóng)村的鄰居弟兄給邊洪生干脆挑明了說話。
我們給你實說吧,村東頭陳家的那幢樓房造得漂亮吧,確實漂亮,但看見的人沒有一個蹺大拇指,而是朝那幢樓房吐唾沫。你說靠陳家媳婦脫褲子掙來的錢,樓房再漂亮,也不會有人看得起。
你回去一定要去搞清楚,你老婆拿來的錢到底是哪里來的,如果是借的,那賺來還就是了,如果不是借來的,那肯定是不干凈的錢。
趕快叫你老婆回來,城市里的男人有錢,專門找打工的漂亮女人下手。
邊洪生回到農(nóng)村造起了樓房,本來是一件很光彩的大事情。想不到農(nóng)村里的人不但不給他蹺大拇指,還當頭給他澆了盆冷水。不知為什么,冷水一澆,腦子一下子清楚起來了,別人說的話邊洪生都覺得很對,可在城里的時候,腦子為什么這樣的糊涂。
其實樓房兩個多月就造好了,可邊洪生沒有回去,很明顯,他要把老婆的事情理出個頭緒來,到底怎么辦,想好了再回去。
邊洪生去看了村東頭陳家媳婦新造的那幢樓房,樓房造得確實氣派,可就是不光彩,兄弟們說得對,這樣的人家沒有人看得起。
邊洪生想想有點后怕,他怕自家的樓房也被別人這樣看,他有點懊悔這么急就拿了這幾萬元錢,因為聽村里的人這么一分析,借來的可能性很小很小。
那么自己肯定是戴綠帽子了。
這么一聯(lián)想下去的話,邊洪生越想越不對了。他想到了去做廚師的事,妻子賈定芳讓我到郊區(qū)去做廚師,這是不是有意讓我離開城市,如果這樣的話,那肯定是外面有人了。邊洪生想到這里背脊上嗖地透過一絲涼氣。
邊洪生回憶起和妻子的生活,似乎都是為了錢的事情,剛來時到工廠里去吵架,被超市辭退后要培訓費吵架,偷偷到舞廳里賺錢而吵架,那次吵架最厲害了,電視機也被砸了??勺阅谴我院?,吵架似乎是少了。
對!是從不吵架開始的,邊洪生終于記起來了,老婆賈定芳自到酒店里去做服務員開始,做服務員每個月上交六百元,邊洪生就再也不去關心賈定芳的工作了,反正有錢進賬。而且賈定芳也比以前溫柔了,晚上在床上也不是百般推托了,基本能滿足邊洪生的要求了。
難道真的出了問題?
樓房是造好了,可邊洪生的臉面是蕩然無存,就好像臉上被別人滴了硝鏹水,在極度的痛苦中漸漸地在銷蝕。邊洪生第一次覺得村里的每個人都像個審判官,審判著你帶回來的錢是干凈的還是骯臟的。
這可是邊洪生萬萬沒有想到的,如果是這樣,邊洪生是無論如何不會說漏嘴,就是酒喝得再多也不會說出來的。現(xiàn)在是潑出去的水,覆水難收。不過再一想,如果自己真的是戴了綠帽子,這件事村里雖然給瞞住了,但自己能咽得下去這口氣嗎。左思右想,邊洪生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之中。
……
賈定芳把老公要回來的消息告訴了鄒濤,賈定芳現(xiàn)在有點討厭老公回來,因為老公回來她和鄒濤幸福的節(jié)奏就要被打亂,但沒有辦法,老公要回來了。
鄒濤還是那樣輕松,邊洪生回來似乎和他沒有關系,他告訴賈定芳,還是叫他到那個飯店去,飯店擴大了,不止一個廚師了。
一天,賈定芳突然接到了老公邊洪生的電話,聽得出電話那頭火氣不小,因為邊洪生回到了原來的出租房子那里,想不到房子早已經(jīng)退掉了。
你怎么回事情?把房子也退掉了。
你回家了,我一個人,用不著那么大的房子了,退掉了可以省點錢。你不是說下個星期回來?怎么現(xiàn)在回來了?
那你住在哪里?
我住在店里。
你住在酒店里?
我酒店里不做了,現(xiàn)在開了小店,住在店里。
我告訴你,我不去鄉(xiāng)下飯店了,既然你住在了店里,我也準備住到你這里來。
我這里沒法住,我和店里的一個幫工妹子住在一起。
你騙人。
什么時候你可以來看,是不是這樣。
電話里沉默了一段時間,邊洪生心里咯噔一下,難道老婆真的有野男人了。
你不去飯店也可以,不過你要考慮好,我給你的四萬元錢,其中的三萬元是借來的,一萬元是我這幾年自己積攢下來的。這三萬元錢你要想辦法馬上還掉。我也最好你呆在城里,只要你能賺到錢還掉債務。
我對你說,你可不要對我?;?,就算你厲害,你還是我的老婆。我到飯店去可以,但你把借錢的事情給我說清楚。如果你做對不起我的事情,我叫你怎么死你都不知道。
隨你怎么說,反正我已經(jīng)對得起你們這個家了,給你們邊家生了兒子,給你們邊家造了樓房,造這樓房的大部分錢是我給你的,你有什么,說起來還是個廚師,是有技能的,可賺來的錢,不是喝酒抽煙,就是打牌賭博,你賺了多少錢?你唯一的本事只會發(fā)脾氣罵老婆,只會甩拳頭打老婆。我做你的老婆已經(jīng)到頭了。
你休想,你活著就是我的老婆,除非你死了。
我要和你離婚。
你馬上給我回家,樓房造好了,你應該回家了。
你休想。賈定芳說完,按掉了手機。
手機又響了起來。
賈定芳沒有去接電話。有句話說得好,錢能壯膽。賈定芳開了花店,確實有錢了,所以膽子也大了??梢赃@樣說,賈定芳第一次這樣底氣十足地和丈夫對著干。
賈定芳早就意識到,錢使人變得聰明起來。賈定芳不再想要這個老公了,自和鄒濤好上后,賈定芳感到同樣是個男人,差別是天上人間。過去不知道,現(xiàn)在看見了就決不能再過受氣日子了。所以要狠下心來說狠心的話,這樣就有離開邊洪生的希望了。
賈定芳當然也不可能想到,這樣的打算其實是犯了一個錯誤,一個致命的錯誤。
九
邊洪生打電話給賈定芳,說要去看看花店。賈定芳答應了,邊洪生到了花店,確實看到一個打工妹在店里。邊洪生看了店鋪,隨后轉到了后面的廚房間,邊洪生是個廚師,把廚房間看得非常的仔細,看好后又走到樓上看了房間,房間確有兩間,一大一小。
我騙你了沒有?
邊洪生沒有說話,突然一把拉住賈定芳往床上拖。
你神經(jīng)有毛病,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下面要做生意,還有別人在。
那你給我點錢我就走,我剛回來,還沒有發(fā)工資。
賈定芳掙脫了邊洪生的手,徑直跑到了樓下。
邊洪生下了樓,不見了賈定芳,問打工妹,打工妹告訴邊洪生,定芳姐送花去了。
意料之外的是這次邊洪生被賈定芳如此奚落,既沒有破口大罵,更沒有拳腳相加,而是不聲不響默默地離開了。
邊洪生沒有到鄉(xiāng)下去,而是住在原來快餐店里的一個同事那里。邊洪生白天睡覺,晚上到八點以后借了輛破自行車出發(fā)了。
邊洪生現(xiàn)在也會動腦子了,那天到花店里去的一拖和一要,邊洪生是特地試試妻子賈定芳。夫妻兩人分開四個月了,邊洪生拖不動妻子,說明妻子確實有人了,否則的話親熱還來不及。還就是要錢,邊洪生身邊不是沒有錢,邊洪生有錢,邊洪生就是想證實一下賈定芳還有沒有良心。
一拖和一要都沒有達到目的,邊洪生就開始了第二個步驟,去花店蹲點。俗話說得好,捉賊捉贓,捉奸捉雙。等我捉到了你賈定芳的這一天,再和你算總賬。
花店的馬路對面有個公交車站,十點以前,邊洪生就等在公交車站。過了十點,馬路上行人漸漸地稀少了,邊洪生就隱匿在了對面一個花壇冬青樹的后面。
花店在八點半以后開始打烊,只見賈定芳和打工妹兩人整理剩下的鮮花,打掃花店里的衛(wèi)生,關上店門,關掉電燈。一會兒,樓上的燈亮了,隔著窗簾看,這應該是賈定芳的房間,里面的影子影影綽綽,不是看得很清楚。但隨即燈熄滅了。
這應該是最關鍵的時間了,如果賈定芳要出門的話,就是在這個時候,反過來是男人要來的話,也是這個時候。邊洪生把眼睛瞪得圓圓的,一眨也不眨地盯著對面的花店。
花店的門始終沒有打開過,邊洪生不會看錯,那兩扇對開的玻璃門沒有任何的動靜。
十點半左右,樓上的燈又亮了起來,但燈光非常的微弱,應該是床頭燈的燈光,這燈光一直亮著。
邊洪生蹲累了,便趴在花壇的水泥邊緣上,雙手托著下巴,眼睛直瞪瞪地看著那窗口透出來似暗似明的燈光。
足足有一個小時左右的光景,那燈光才隱去,
當他拖著疲憊的身體準備回去的時候,邊洪生突然被打了,一只黑布袋子套住了邊洪生的頭,隨即被摁倒在花壇里,邊洪生兩眼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過了好長時間邊洪生才醒過來,口袋里的手機和幾百塊錢沒有了,身上渾身是痛,當回到同事那里,天已經(jīng)快亮了。
邊洪生無法動彈,躺了整整一個星期,人雖然不能動,但眼睛每天圓睜著,透露出來全部是兇光,臉上是滿臉的殺氣。邊洪生捉奸沒有捉到,卻遭到了莫名其妙的暴打,誰打了邊洪生,邊洪生想不出來,但在這個時候被打,邊洪生的腦子失控了,想法也徹底地改變了,不管是誰打了邊洪生,邊洪生把這賬全部算到了老婆賈定芳身上。
既然你不想做我的老婆,你也別想做別的男人的老婆。
此時的邊洪生有點走火入魔了,邊洪生想報復,怎么報復,邊洪生調動了腦子里的所有細胞,開動起了要置妻子于死地的計劃。
邊洪生仔細地回憶起在花店里看見的每一個細節(jié),他忽然想起了那只排氣扇,那天在花店里無意之間看到了店門右上角的一只排氣扇,很顯然,那只排氣扇是為了空氣流通用的,對于里面的鮮花來講是很有幫助。
對于一個廚師來講,那種排氣扇是太熟悉了。就是這只排氣扇,啟動了邊洪生全部的復仇計劃。
決定行動的那天晚上,邊洪生隨身帶著一只電吹風和鉗子螺絲刀之類的工具,電吹風就是女人吹頭發(fā)的那種。到了下半夜,邊洪生拆掉了店門右上角的那只排氣扇,隨即潛入到了花店里,然后把那只排氣扇重新安好,再把門的搭扣打開,以便等會出來時的方便。然后邊洪生輕手輕腳地摸到了廚房間里,他拿出了電吹風,找到了電源的插座,接通了電源,再打開電吹風的開關,最后他擰開了煤氣罐的閥門。
邊洪生擰開煤氣罐閥門的尺度,掌握得恰到好處,只有廚師才有那么高的水平,就是正好有一絲絲的煤氣漏出來。
罐子里的煤氣流出來,和空氣混合,再在電吹風電熱絲的引燃下到最后真的燃燒起來,有個比較長的時間過程,這時候邊洪生早已經(jīng)回到了睡覺的地方了,邊洪生不愧為是個聰明的廚師。
邊洪生也寫好了遺書,是寫給兒子的,邊洪生也準備給警察查出來的,但自花店發(fā)生火災后,警察沒有來找過邊洪生。
花店發(fā)生火災。由于是木結構房子,火勢兇猛,消防隊第一時間趕到,主要是隔斷燃燒,盡量不危及到其他的房屋,燃燒的這幢花店,短時間便蕩然無存了。在清理灰燼時,發(fā)現(xiàn)了三具尸體,經(jīng)法醫(yī)鑒定,兩具比較年輕,系一男一女,一具年齡稍大,系女性。后經(jīng)公安局刑偵專家勘查,發(fā)現(xiàn)了廚房間里的煤氣瓶的閥門沒有全部擰緊,是故意的還是疏忽待查,同時發(fā)現(xiàn)了一只電吹風的金屬外殼,現(xiàn)在初步斷定是電吹風在吹好頭發(fā)后忘記了切斷電源引燃泄露出來的煤氣導致火災。
邊洪生的復仇沒有達到目的,因為妻子賈定芳的情人鄒濤沒有被燒死,發(fā)生火災的那個晚上,鄒濤在另一個城市的賓館里,正和一個叫做“櫻桃小口”的賓館服務員調情呢。倒是冤枉了這對打工妹的小情人,和定芳姐姐一起,被大火活活地吞噬了生命?!?/p>
責編 曉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