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春香
錦純柳眉倒豎,杏眼圓睜,欲憤怒離席,陳秘書一把拉住她,說:“你要沉住氣,聽我的!”
說著,陳秘書起身,舉起酒杯,對袁局說:“我代錦純向袁局表示感謝,感謝您對我們的邀請,感謝領(lǐng)導(dǎo)的關(guān)心……”
袁局皺眉說:“陳秘書,你怎么總這么老腔老調(diào)呀,連點兒活潑樣子也沒有?我本想活躍一下我們酒桌的氣氛!你們倒好,還放不開?”
陳秘書呵呵一笑,說:“我認(rèn)為人還是嚴(yán)謹(jǐn)一點兒好,尤其是女人,你說對不對?”
袁局笑,錦純也笑了。
說起這場飯局還頗有意思,袁局讓陳秘書安排三個人的飯局,袁局說錦純必須赴宴,陳秘書可以不去。但錦純說陳秘書不去她也不去,這樣袁局又不得不喊陳秘書了。
陳秘書很明白袁局的嗜好,喜歡結(jié)交年輕漂亮的女人,喜歡將她們帶到他的床上,云雨一番。想當(dāng)年陳秘書年輕貌美之際,也曾被權(quán)勢和虛榮所蠱惑,但結(jié)果怎樣呢?還不是落得如今孤家寡人一個!錦純是單位剛分來的女碩士生,美麗有氣質(zhì),平時看上去不怎么理人,只與她的主任阿成說幾句話,人送外號“白天鵝”?,F(xiàn)在碩士也不比往年,女子讀書讀到三十歲,出來連對象都讓年輕女孩兒選走了,你說怎么辦?
袁局湊近錦純說:“你不能像對阿成一樣對我說幾句話嗎?”他沖錦純意味深長地笑。
袁局坐車離去了。
夜色拉長了兩個女人的背影,沒等陳秘書問,錦純就哭訴了她和阿成的關(guān)系,說起他們從朋友變成知己,又從知己變成不知什么樣的曖昧。凡是過來的女子都明白,這是一個交織甜蜜與痛苦的過程,陳秘書懂,但作為同事她又能說什么呢?
陳秘書拍著她的肩,說男人要是愛女人,男人就應(yīng)該給她尊嚴(yán),男人怎樣給她尊嚴(yán)?只有娶她!阿成是有妻室的人,他又怎么娶你呀?你趕緊斬斷與他的關(guān)系,恢復(fù)同事交往,今天袁局分明也把你看成了那種女人,你很危險,你知道嗎?錦純聽得眼淚嘩嘩地流,也懂,但抬頭卻問了她另一個問題:阿成在領(lǐng)導(dǎo)面前說什么了嗎?陳秘書說,傻妹子,你還是自己問阿成吧!
還沒等錦純問阿成,一紙調(diào)令就下來了——阿成被調(diào)離了機(jī)關(guān),去了鳥不拉屎的春水閘。也就在那一天,阿成妻子披散著頭發(fā),拉著一張黑臉,闖進(jìn)錦純的辦公室,大罵她破鞋騷貨,害得她男人去了春風(fēng)閘,她還嚷嚷著去找袁局。袁局自然擔(dān)當(dāng)了一個英雄救美的角色,他斥責(zé)阿成妻子無理取鬧,阿成去春風(fēng)閘純粹是業(yè)務(wù)需要,與錦純無任何關(guān)系!說著他就喊來單位保安,將阿成妻子帶走了。
錦純裹緊白衣裙,牙齒咬著下嘴唇,一絲妖艷的血順著唇流下來。袁局上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去他的辦公室,她連想也沒想,站起來就跟著袁局走了,她急急地走,鼓脹著一片雪似的夢,打陳秘書開著的窗子前經(jīng)過。
陳秘書喊錦純錦純。錦純根本就聽不到,她的腳步也實在停不下來。陳秘書又喊錦純。但那白天鵝一樣美麗的女子,執(zhí)意要奔赴災(zāi)難,她又怎能擋得住?
有人曾在那天六點鐘見到錦純從袁局辦公室出來。據(jù)說出來時,她衣衫不整,面容憔悴,一路嚎哭著奔向春風(fēng)閘。陳秘書七點鐘給袁局打電話,被他家人告知,已坐飛機(jī)飛往澳大利亞去考察。她哎呀了一聲,要不是那天局里突然讓她去開會,她一定會跟蹤錦純的。
警察從春水河里打撈出錦純的尸體。
錦純早已不是白天鵝了,她腫大的身體和變形的臉,以及那光著的身子,一時間成為街頭巷尾最丟人的議論了。
陳秘書問,錦純的白衣裙呢?警察說,沒有衣裙。又問,錦純?nèi)チ四睦?警察說春水閘。又問,她找誰去了?誰把她弄死的?這次連警察都笑了,警察說你這女人明知故問呀?——人家阿成早就自首了!
她還愣愣地站著,她問自己,假如那天喊住了錦純,錦純是不是就不會死?假如那天錦純回過頭來,她又能說什么呢?——她也是一個迷途的女人,男人的迷宮她也破解不了!她不敢想,越想心里的淚就越多。
警察見她還不走,不屑地朝她瞟了一眼,說,喏,你不信的話,看看阿成的口述記錄。
警察:你和她發(fā)生口角了?
阿成:是的。
警察:為什么?
阿成:因為我把我們睡在一起的裸體照片拿給別人看了。我不想讓她知道,但她知道了,我們就吵起來。吵起來了她就說,你這樣還不如讓我死呢?所以——
警察:這不是唯一的理由?
阿成:是,因為愛。我太愛她了,她是我的白天鵝!雖然我不能娶她,但我可以拿她來向任何人炫耀,包括我妻子和單位領(lǐng)導(dǎo),你是沒有愛過呀,你要是愛過了,你就想讓你的愛,被全世界分享!
警察:荒謬!說你是怎么殺死她的?
阿成:哈哈……怎么說是我殺死她的呢?是她自己非要死的,她說她寧愿死在一種純潔的愛里,也決不屈從另一種有雜質(zhì)的愛!到頭來,都是愛惹的禍!我是在她的請求下,伸出雙手掐死她的,又遵照她的意見,將她的衣服脫掉,扔到了春水河里!
陳秘書兩眼潮潤,雙手顫抖,但她還是不相信——這愛怎么可以這樣理解呢?可憐那悵惘的錦純,死都不知自己怎么死的。
一個月后,人們已經(jīng)忘卻了錦純,袁局也從澳大利亞回來,他回來的第一天,就讓陳秘書辦理了退休。
陳秘書握著退休通知書,走出單位,腳步卻不知不覺地變得凝重而蕭然了。
【責(zé)任編輯李丹丹anyz2008@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