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

青春真的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無敵嗎？

三年前，21歲的賀婕從藝術(shù)學(xué)院畢業(yè)后，進入武漢一家電視臺工作。現(xiàn)實比想象來得更殘酷。學(xué)藝術(shù)的賀婕做的工作是跟藝術(shù)一點都不沾邊的拉廣告，她很郁悶，好在小有名氣的畫家父親和開餐館已頗有資產(chǎn)的母親給了她足夠豐衣足食的生活，所以，她是不用低頭委屈自己去做那些她不愿做的事情的。

賀婕是在一年前的一次飯局上認識方屹的。在這之前她就知道這位在京城媒體攝影圈小有名氣的前輩。之所以稱為前輩，是因為方屹大了她整整20歲，那個時候的她，完全沒想到自己后來會為了這個男人而“私奔”到北京。

但是一頓飯局下來，賀婕立刻被這個中年男人吸引了。方屹幽默、博學(xué)、睿智并且善解人意，所有成熟男人的優(yōu)秀品質(zhì)都可以在他身上得到呈現(xiàn)。賀婕也有與自己年齡相仿的男朋友，兩相比較，內(nèi)心的感覺立馬見了分曉。賀婕無法抑制某種情緒的萌芽，所以當(dāng)方屹臨散席時悄聲對她耳語了一句“來北京記得給我打電話”時，她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也許，80后的沖動與激情澎湃中更多的也是真情，我們這樣理解每一份情感的真實后，也就能理解賀婕為什么在隨后的兩個月內(nèi)做的兩件事了。她結(jié)束了和小男朋友的關(guān)系，辭職北上。起因只有一個——后來她一直在跟方屹聯(lián)系，兩情漸悅，暗流涌動，直到有一天，方屹對她說：“來北京吧，我需要你?！?/p>

賀婕就這樣來到了北京。她當(dāng)然知道四十多歲的方屹有妻有子，但23歲的賀婕認為那跟她的愛情沒有關(guān)系，更何況當(dāng)年從廣州來北京闖蕩的方屹將妻兒留在了南方，只身在京。

80后的愛情字典里沒有阻撓，也沒有他人。

賀婕來北京后就直接與方屹同居了。她喜歡這個男人，喜歡這個男人的才華和情調(diào)，不必掩飾矯情。而方屹也不是有錢人，他掙的錢都貢獻給了他那些昂貴的攝影器材，他租房住，開二手舊車。這讓家境優(yōu)裕的賀婕更加確信自己這份愛情的純粹與干凈了。

賀婕不用方屹的錢，卻自愿給方屹當(dāng)助理。學(xué)藝術(shù)的她跟方屹有很多共同語言，在北京的各類影展畫展中，他們結(jié)伴同行共賞，找到很多感覺，非常快樂。

當(dāng)然也有小插曲。方屹每隔兩個月總是要回廣州探親。這是一個敏感的話題，也只有在這種時候，年輕的賀婕，才真實地感覺到了這個男人是屬于另一個女人和家庭的。她佯裝大度無所謂，甚至在方屹要回去參加讀中學(xué)的兒子的生日聚會時，她還用自己剛出校門的親身體會，給方屹出主意，告訴他這個年齡段的孩子真正喜歡的是什么。

方屹走了，賀婕還是如坐針氈。她以為她可以大度，終于發(fā)現(xiàn)，每一份愛情都是自私的，就算是80后也不例外。

賀婕開始跟方屹無端爭吵。她從不提要方屹離婚的話，但兩人都心知肚明根源在此。吵到分了又好，好了又分，方屹問：“你是要我離婚嗎？你說過不在乎這個的?！辟R婕當(dāng)然不肯承認，但她知道是的。

這種焦慮和失衡尤其到了節(jié)假日更甚。每一個團聚的日子，方屹總是像候鳥一樣飛回家去，賀婕也回家，但心是空的。她幻想著那一家妻兒老小在溫暖的海邊嘻戲的場景……想到自己的孤獨，她的怨和恨與日俱增。她開始討厭自己和方屹這種無法正常和透明的關(guān)系。

無論怎樣標(biāo)榜的美好愛情，最后總是要拿在陽光下晾曬，才能照見它的光澤和溫暖。這是真理。然而，就在賀婕還沒來得及理清自己的痛苦和迷茫的時候，遠在武漢的父母卻發(fā)生了重大婚姻危機。

是母親深夜帶著哭泣聲打來的電話，讓賀婕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的。父母的故事老套又簡單。49歲同齡的父母，在臨近天命之年有了狀況——父親有外遇了。父親和一個小他21歲的女孩好上了，是來跟他學(xué)畫的學(xué)生，青春的激情加上志同道合的興趣，讓兩人很快為愛拋棄了一切。父親搬出了家，并向母親提出離婚。母親之前一直瞞著賀婕，以為忍讓與勸說可以挽救婚姻，直到父親寄來離婚協(xié)議書，母親終于崩潰，告訴了女兒一切。

賀婕坐最早班的飛機回到武漢。家里只有憔悴而眼神空洞的母親，母親摟著她放聲大哭。那一夜，賀婕像小時候一樣依偎在母親的床上，只不過這一次，是她握緊了母親的手。一向堅強能干的母親，也會在婚姻的大廈即將垮塌時如此脆弱無助，望著熟悉卻空蕩蕩的家，心碎的賀婕從中年母親的身上，第一次讀懂了一個女人歷經(jīng)歲月與愛情跋涉后的蒼涼。青春真的就可以肆無忌憚的無敵嗎？當(dāng)賀婕聽到母親說起父親出軌的理由之一是“她可以給我你已無法給予的激情”時，悲憤莫名。

父親說那個女孩愛她，哪怕他凈身出戶一無所有，她也愿意陪著他。父親是被這樣的一份熾熱愛情燃燒了。母親憤憤道：“她要一個放棄了財產(chǎn)和家庭的男人，她不要錢財，可是，她拿走的卻是最珍貴的。一個男人從青澀到成熟，從青春夢想到才華橫溢，所有的沉淀和成長都是我陪著他一路走來。他歷煉的閱歷和才華不是財富嗎？她憑什么也拿走？”

那個只比賀婕大了四歲的女孩，也是80后，她的無情掠奪與張揚愛情，猛然間讓賀婕看見了自己在做的同一件事?！斑@究竟是父母的婚姻危機還是我的危險愛情？是父親的情感在走私，還是我的愛情偏離了軌道？”

“不可以讓父母分手！我不要破碎的家庭！”一夜沉思后，賀婕決定去見那個讓父親拋家棄女的女孩，她的同齡人。她相信她們可以對話，她了解她，就像照見自己的心靈與影子。

見面在咖啡館，賀婕一句指責(zé)謾罵的話都沒有，她只是從頭到尾講了自己的故事，自己愛上一個有家的中年男人的心路歷程。

賀婕說：“作為女兒，我可以怨恨你，但同樣作為女人，我沒有權(quán)利要求你離開。事實上，如果不是因為你的出現(xiàn)，我也正在侵犯和破壞另一個女人和孩子的幸福。你讓我看到了自己行為的丑劣。我不愿意被別人毀掉生活，為什么我要去毀掉別人的生活？”

那個愛上父親的女孩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女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用愛情的名義也不可以?！辟R婕繼續(xù)說，“我也愛他，就像你愛我的父親。但我們都沒有權(quán)利奪走原本屬于別人的東西?；橐鲂枰€(wěn)固，而所有的孩子都需要家庭。”

兩個80后女孩最后在深夜的城市街道擁抱分手。結(jié)局怎樣，已不重要。過了兩個月后，賀婕給我發(fā)來一封郵件，只有一段話，我看了，真的非常欣慰。

她說：“無論哪個年代的愛情，那份傳統(tǒng)而日久彌深的感情，永遠是最值得敬重并且不可以去輕易打破的。我們必須懂得首先尊重所有的感情，才能得到真正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