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衛(wèi)四推薦:前兩天我媽來看我,我推薦她讀岑桑的新書,她很喜歡,連吃飯睡覺上廁所都在看。我去廚房都看見那本書躺在洗碗池邊……上面沾滿了水……第二天去廁所,又看見它直接掉在地上……雖然我對我媽不愛惜書的現(xiàn)象敢怒不敢言,但還是真誠推薦,岑桑同學(xué)的文字真是老少咸宜啊!
One Day有時相遇就是轉(zhuǎn)個身。
江藤站在賀錦橋的圍欄上,兩只手比拼成一個四方的取影框,江面上吹來的風(fēng)輕輕揪扯著他的衣服,印出一雙嶙岣的蝴蝶骨。
他的鼻子真的很漂亮呢。荔枝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想,筆直得像陡峭的山峰。
江藤看見她,跳下來,說:“嗨,你住在這附近吧?”
荔枝點(diǎn)了點(diǎn)頭。
江藤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照片說:“你幫我看看,是不是在這里拍的?!?/p>
照片上是一片日出的景色,微小的太陽,浮在江面上,射出暗金的光芒。荔枝低頭看了一眼說:“我知道是在哪里拍的?!?/p>
“在什么地方?”
“我不能說。”
“快告訴我,我有急事。”
“你是要找拍這張照片的人吧?”
江藤興奮得要跳起來:“你見過蘇亦?她在哪兒?”
“我還是不能說?!?/p>
“你要怎么才肯告訴我?”
荔枝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說:“蘇亦告訴我,她的消息值一頓燒烤?!?/p>
江藤摸了摸口袋里的錢包,發(fā)狠地說:“好吧。我請你?!?/p>
“燒烤店可要我挑啊?!崩笾Φ靡獾匦α?。
這一天,荔枝大飽口福,一頓吃掉江藤半個月的零用錢。從燒烤店出來,荔枝打了一個飽嗝。
江藤耐著性子說:“現(xiàn)在可以說了吧?”
荔枝卻反問他:“你是會打女生的男生嗎?”
“我怎么可能是那種人?”
“哈,那我可以說實(shí)話了。其實(shí)我不認(rèn)識蘇亦,只是想蹭你頓飯?!?/p>
“不可能,你怎么知道她叫蘇亦?”
“你自己告訴我的?!?/p>
江藤愣愣地想了想,好像確實(shí)是自己不打自招。
荔枝對他擠了擠眼睛說:“你這么健忘,我還是提醒你一下吧。你自己說不會打女生的哦。”
江藤用力地捏了捏拳頭,卻對眼前這個嬉皮笑臉的女生無可奈何。
Three Day因?yàn)樘鄺l條框框的約束,才讓我們總是喜歡上那些另類的人。
江藤在二中讀高二,很出名的重點(diǎn)高中,那枚簡單的白色?;談e在衣服上,就足夠讓人驕傲。不過江藤總把校徽別在衣角。值周生在校門口攔住他的時候,他就會揚(yáng)一揚(yáng)下巴,說:“我這不是別了嗎?別在什么地方,又沒有明文規(guī)定?!?/p>
江藤不喜歡被統(tǒng)一,不喜歡被束縛。每天學(xué)校里按部就班的生活,讓他難受得想撞墻。他常想自己這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竟然考進(jìn)這所只知道啃書本的學(xué)校。高考倒計時,從高二就開始寫在黑板的右上角,每個人書桌上,都用習(xí)題砌出格子問。江藤一踏進(jìn)學(xué)校,就有一種強(qiáng)烈的威壓感,仿佛有八個大字從四面八方壓過來——“好好學(xué)習(xí),考上名?!薄?/p>
不過,還好有蘇亦。
蘇亦在所有女生里,像個異類。原本飛揚(yáng)的年紀(jì),她卻安靜得像凍結(jié)在海水中的貝殼。沒有朋友,也不交朋友。臉上固有的神情,像她校服里的襯衫,平整潔凈。她并不漂亮,但眼睛里的冷冽,攝人心魄。江藤第一次見到她,就被她特別的氣質(zhì)吸引了。他忍不住想,所謂不食人間煙火,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
“嗨,江藤,原來你真在二中啊?!?/p>
江藤騎著車,剛出沖校門,就聽見有人在叫他。是荔枝,毛茸茸的短發(fā),像是剛出生的小動物。
“你怎么來了?”江藤停下車子,一條腿支在地上。
“我怎么不能來?”
“有什么事?”
“找你去玩啊?!?/p>
江藤下意識地捂住放錢包的衣袋說:“我可沒錢啊?!?/p>
“我請你?!崩笾ψ兡g(shù)似的從衣袋里拿出兩張門票說,“我有游樂園夜游場的票子。朋友不能去,我就想起還欠你一頓飯你?!?/p>
“你有這么好心嗎?”江藤總覺得荔枝有什么奸計。
荔枝卻央求:“去吧,后天周末,晚上不見不散。你還怕我把你賣了啊?!?/p>
江藤咬著牙說:“你要是再敢騙我,我就要打破誓言了。
荔枝卻哈哈地笑了。她發(fā)現(xiàn)自己有那么一點(diǎn)喜歡江藤臉上常常出現(xiàn)的憤憤表情,和她最喜歡的小起差不多,越是齜牙越可愛。
她忍不住拍了拍他挺闊的肩膀說:“不氣啥,給姐姐笑一個?!?/p>
江藤轉(zhuǎn)過頭,好像要咬人了。
Five Day有時我們努力堅持的,不是喜歡,而是一個約定。
周末的夜游場,到處閃爍的燈光。巨大的摩天輪,像一只緩緩轉(zhuǎn)動的風(fēng)車。江藤和家里扯了個補(bǔ)課的謊才跑出來。荔枝買了一朵巨大的棉花糖,一蹦一跳地走在身旁。她指著前方說:“我要坐那個?!?/p>
荔枝指的方向,是尖叫聚集地,飛馳在軌道上的過山車,閃著璀璨地光帶。
江藤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記憶仿佛一瞬間閃回到了上一個夏天。就是在這里吧,他和蘇亦開始的地方。
那時老游樂場準(zhǔn)備修建了許多年的過山車,終于拖拖拉拉地落成了。江藤看著路邊驚險翻飛的廣告牌,決定逃課。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在長長的隊(duì)伍里,會看到蘇亦。他湊過去說:“你也逃課來玩啊。和你一起,可以嗎?”
蘇亦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江藤自覺地把沉默當(dāng)成默許。坐進(jìn)車廂的時候,江藤興奮極了,
是因?yàn)檫^山車,當(dāng)然,也是為能和蘇亦同乘。他是該表現(xiàn)得英勇一點(diǎn),還冷靜一點(diǎn)呢?可是車子爬上坡頂?shù)臅r候,他就開始忍不住大呼小叫起來。只是他叫著叫著,卻突然啞巴了。因?yàn)樗l(fā)現(xiàn)身邊的蘇亦,沒有驚叫,沒有恐懼。除了長發(fā)在強(qiáng)風(fēng)中瘋狂地舞動,安安靜靜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在坐過山車。面對如此鎮(zhèn)定的女生,江藤叫不出來了。后半段的車程,不論是三百六十度大環(huán)轉(zhuǎn),還是七百二十度前滾翻,他都狂張嘴巴,不出一聲。
那天從過山車上下來。蘇亦對暈得七昏八素的江藤說:“謝謝你?!?/p>
江藤立時收起驚嚇過度的表情說:“謝謝我什么啊?”
有關(guān)這個問題。直到后來,江藤才知道答案。
蘇亦是離異家庭的小孩,跟了再嫁的媽媽。十二歲那年,她有了個弟弟。她努力讓自己變得優(yōu)秀再優(yōu)秀,可都無法阻止她成為新家庭的邊緣人。她親生爸爸曾經(jīng)答應(yīng)她,過山車建好之后,一定陪她來坐??墒切〕抢锏挠螛穲觯Y金仿佛永遠(yuǎn)不夠用。這個全城孩子期待的“大家伙”,直到五年后才建成。
蘇亦說:“都五年了,還建它干什么呢?我爸都快不記得我是誰了?!?/p>
說這句話的時候,江藤和她已經(jīng)成了朋友。
江藤說:“你喜歡,以后我都來陪你坐?!?/p>
蘇亦抿了抿嘴唇說:“我不喜歡。我只是想完成童年的一個愿望。所以我想謝謝你。至少不是個我討厭的人,坐在我身邊?!?/p>
“啊——”
荔枝的尖叫聲,把江藤從記憶里拉了回來。只是看著車子在她面前駛過,她就已經(jīng)要激動地暈過去。
江藤說:“喂,還沒坐上呢,就開始叫啊。”
“不行嗎?”荔枝晃著頭說,“這才是坐過山車的樣子嘛?!?/p>
是啊。尖叫才是坐過山車的樣子。江藤忽然覺得眼前的滿腦子鬼主意的小女生,有點(diǎn)古靈精怪的可愛了。
Six Day我們不懂得,是因?yàn)槲覀儧]有經(jīng)歷過。
荔枝說:“能上我學(xué)校門口,等我放學(xué)嗎?”
江藤說:“干嗎?”
“不干嗎,有個名校的帥哥等我放學(xué)比較拉風(fēng)唄?!?/p>
“不去?!?/p>
“那我打扮成風(fēng)姐,天天上你學(xué)校門口堵你。”
“你敢!”
“你猜我敢不敢?”
荔枝以死不要臉的精神,成了江藤自行車后座上的???。有時他們會去快餐店,一杯奶茶喝到天黑,有時干脆去江邊的綠地上坐一坐。江藤背書做題,荔枝在一旁看小說。荔枝看書的表情十分豐富,一會兒流淚,一會兒傻笑。江藤稱她為“腦子有病”,荔枝卻反擊說:“青春暫短啊,名校生,都用來背之乎者加算α角β角那才是有病呢。沒病的也都成有病了?!?/p>
江藤說:“你不準(zhǔn)備大學(xué)的嗎?”
“你猜?!?/p>
“你爸媽不管你的嗎?”
“管啊??上麄児懿恢??!?/p>
說起父母,荔枝變得滔滔不絕。自己小時候怎么聽父母天天吵架,小學(xué)又怎樣經(jīng)歷離婚大戰(zhàn)。荔枝眉飛色舞地說著父母過招的高潮,好像再說另一個人的事。江藤靜靜聽著,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酸。一個人要有多么強(qiáng)悍的心靈才可以坦然地說自己的疼。
荔枝說:“我判給了老爸。他愛煙,愛酒,愛賭,愛偷東西。所以我媽才不要他?!?/p>
江藤說:“那他現(xiàn)在改了嗎?”
“改了啊?!崩笾πξ卣f,“他現(xiàn)在都進(jìn)去改造了,不改行嗎?”
江藤微微錯愕,問:“那你現(xiàn)在和誰在一起?”
“我自己……和你。”
江藤半張嘴,卻不知道該什么了。他想不到開心至上的荔枝,身世會這么悲涼。荔枝伸手幫他合上嘴巴說
“如果想安慰同情呢,就不必了。難過的日子早就過去了?!?/p>
“那現(xiàn)在誰給你錢……”
“拜托,我還有媽的好吧。雖然不能住在一起,但是她還是肯給生活費(fèi)的?!?/p>
江藤望著她說:“嗨,我保證,你每天放學(xué),我都去接你?!?/p>
“你好喜歡下保證啊?!?/p>
“什么?”
荔枝卻搖了搖頭說:“我說了,我不要你同情。”
“這不是同情。”
“說謊?!?/p>
“我沒說謊話。”
“要死啊。你別用這種表情看我,我又沒家破人亡?!?/p>
傍晚的陽光,彌漫在空氣里,江水泛起粼粼碎金。嬉笑的吵鬧聲,混進(jìn)車水馬龍的聲浪,像一條落在水中的綢帶,遠(yuǎn)去了。
這一天晚上,江藤躺在床上睡不著。蘇亦和荔枝在他的腦子里鉆來鉆去。江藤覺得,她們是兩個奇怪的孩子,都不會用眼淚來表達(dá)悲傷。然而,一個生活平順的優(yōu)等生是不會明白的,疼痛的極致從來不是眼淚,而是麻木。
麻木地笑自己疼痛的過往,或是麻木地封閉自己,像一塊拒絕一切的冰。
Thiny Day玩笑?玩笑。
自從知道了荔枝的身世,江藤對她不由自主地多了些忍讓,并且縱容她一切稀奇古怪的小主意。比如,去超市把所有價簽重新亂插一遍,然后買根棒棒糖,坐在~邊看顧客和店員大崩潰。
江藤說:“你無聊不無聊。”
荔枝白了他一眼說:“切,總比你背英語單詞有聊吧?!?/p>
江藤伸手揉她的腦袋,說:“真想看看里面都裝的是什么啊?!?/p>
“別動我的頭發(fā)?!?/p>
頭發(fā)好像是唯一可以惹惱荔枝的事,只是她越是不讓他動他越是想把它揉成鳥巢。
不久,江藤耍去參加全省英語朗誦比賽,每天和荔枝見面,他都會拿英語演講稿狂讀。一次,他背到慷慨激昂時,荔枝卻忽然捧著本小說,梨花帶雨地哭倒在他身邊說:“你們男生真不是東西。這么花心,到處害人?!?/p>
江藤滿頭黑線,無奈地說:“拜托,那是小說好不好?!?/p>
“沒有這樣的事為什么會寫出來?”
“因?yàn)橛心氵@種找虐的人看唄。”
“那你到處找蘇亦,算不算自己找虐呢?”
突然扯到蘇亦,江藤被問得愣住了。但他不是為了這個自我找虐的問題,而是他悄然發(fā)現(xiàn),自從認(rèn)識了荔枝,他想找到蘇亦的愿望變淡了。
荔枝說:“喂,有沒有蘇亦的照片啊,給我看看。說不定我見過她呢。”
江藤卻搖了搖頭說:“蘇亦不喜歡拍照,我手機(jī)里原來有一張的,可惜也讓她偷偷刪掉了?!?/p>
江藤總是覺得,蘇亦的離開是一場預(yù)謀。她搬家搬得不動聲色,突然有一天,像空氣一樣消失了,只留下一條短信——“再見了,江藤?!?/p>
江藤拿出那張夕陽風(fēng)景照說:“一個月前,蘇亦在空間里更新了這張照片。我找來找去,發(fā)現(xiàn)就是那座賀錦橋??上柫撕芏嗳?,都說沒見過她?!?/p>
荔枝說:“那你說說她什么樣吧。”
“她啊……”江藤拖了一個長音,目光放得好遠(yuǎn),說,“她有一頭瀑布一樣的長發(fā),亮麗的腰身,曼妙纖長的腿……”
荔枝立時發(fā)出一聲嘹亮的嘔吐:“你們男生真愛亂用形容詞,好好個女生都讓你說惡心了。”
江藤白了她一眼說:“放心,我絕對不會這么形容你?!?/p>
“那我是什么樣的?”
“呃……狡猾,陰險,詭計多端……”
“找死啊你!”
荔枝一拳打過去,卻被江藤躲開了。她身體失重地向前一撲,剛好撞進(jìn)江藤懷里。江藤扶起她時,她厲害的嘴巴像貼了封條一樣沒了聲音。她感覺自己的臉,已經(jīng)發(fā)出刺刺的響聲,汗水似乎都被烤成蒸氣飛走了。
江藤一直在盯著她看。她轉(zhuǎn)過身,也逃不開他的目光。她想發(fā)飆,卻又沒底氣地說:“看什么看,沒見過啊!”
“是啊,紅燒豬頭版的荔枝,我還真沒見過?!彼嶂^,賤賤地說,“你不是喜歡我吧?”
終于抓到荔枝發(fā)窘,他可不想放過。
可荔枝忽然轉(zhuǎn)過頭說:“對啊。江藤,我是喜歡你呢?!?/p>
江藤沒想到荔枝回答得這么干脆利落。他看她閃著灼灼光芒的眼睛,變得張口結(jié)舌。
荔枝卻對他挑了挑眉毛,說:“嗨,開玩笑的,這么認(rèn)真干嗎?!?/p>
江藤吐出一口氣,笑了。
是玩笑嗎?可兩個人要飛出胸腔的心跳,似乎想要證明著什么。
Sixty—two Day忘記一個人的方法,就是愛上另一個。
江藤的演講比賽,迷迷糊糊地殺進(jìn)了全國賽區(qū)。臨行前的傍晚,他依舊騎車去接荔枝放學(xué)。兩人決定去吃燒烤,為他踐行。荔枝坐在他的后座上,輕輕蕩著兩條腿。已經(jīng)是初冬了,迎面的風(fēng),拂過臉頰,有些微疼。車子騎過賀錦橋的時候,荔枝從上面跳了下來。
江藤停下說:“怎么不走了?”
“咱們好像就是在這兒認(rèn)識的吧?”
“是啊。”
江藤把車子扔在一邊,和荔枝并肩依在橋欄上。冬天的江水深綠平緩,仿佛被時間凝固住了。
荔枝說:“我特別想知道,蘇亦是不是你女朋友?”
江藤搖了搖頭說,“我想應(yīng)該算是吧。但誰也沒提過。她那樣一個冷冰冰的女孩,大概沒人能真正靠近?!?/p>
荔枝說:“那……我呢?”
“這個問題,應(yīng)該我問你吧?!?/p>
荔枝嘻嘻地笑著,拿出手機(jī)發(fā)短信,“嗨,看到了嗎?”
很快就有短信傳進(jìn)來:“我看到了?!?/p>
江藤側(cè)頭看了看說:“你在給誰發(fā)短信?”
荔枝“啪”收起手機(jī)說:“一個朋友?!?/p>
是的,一個朋友。她就站在不遠(yuǎn)的綠地里,有一頭瀑布一樣的長發(fā),亮麗的腰身,曼妙纖長的腿……
她是蘇亦。荔枝的姐姐。她們一個跟著游手好閑的父親,一個跟了改嫁的母親。
有時蘇亦真分不清,她和荔枝究竟誰才算是更幸運(yùn)。一年前,蘇亦患了眼疾。繼父辦了移民,唯獨(dú)把她留在了
國內(nèi)。其實(shí),她可以理解繼父的決定,畢竟不是親生的女兒,也就無從談一份責(zé)任??伤裏o法理解她的媽媽,她怎么可以做到不動聲色地對自己的女兒守口如瓶?
直到臨行前的一個月,媽媽才對她說:“蘇亦,媽媽對不起你。媽媽重新組織一個家庭不容易。請你體諒我。去找你爸爸和妹妹吧?!?/p>
蘇亦還能說什么呢?任何指責(zé)都是徒勞。她扯了扯嘴角,說:“我可以去找他們,但我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p>
蘇亦搬走的那天,就退學(xué)了。醫(yī)生說,她的眼睛經(jīng)不起高考的折磨。如果保護(hù)得好,她最后會保留一點(diǎn)光感。她最終只能分清,明亮還是黑暗。陪她一起去看醫(yī)生,只有荔枝。她照例口無遮攔地笑了笑說:“沒事,至少不是全黑?!?/p>
蘇亦緊緊地握著她的手,一言不發(fā)。
于是荔枝的玩笑開不下去了。她拉著她的手,回到簡陋空落的家。兩人并肩坐在天光不明的房間里,誰也不說話。
蘇亦一直沒有松開手。因?yàn)樗谝淮胃械揭环N怕。她怕漸漸逝去的光明,明天不會再回來。她怕有一天,這個愛玩笑的妹妹,也會離開她。
荔枝說:“明天,去看看那個喜歡你的男生吧。他在你空間里說,到處找你呢?!?/p>
蘇亦說:“荔枝,幫個我忙。”
“行,你說。”
“讓他忘了我吧?!?/p>
荔枝看著她失去焦距的眼睛,輕輕地嘆了口氣。一向心高氣傲的蘇亦是不會用可憐來博同情的。這一點(diǎn),她們很像。
只是,蘇亦一直以為那段含而未吐的感情,可以斷得干凈利落,卻不想看著越走越近的兩個人,心里如藏了把鈍刀,日夜銼磨。
江藤的比賽,行程兩周。荔枝告訴蘇亦的時候,她沉默了。因?yàn)檎l也無法阻止她每況愈下的病情。她怕等他回來,再也看不清他的樣子。
也許龐大的記憶可以永久的儲存過去,可是,她將再沒有機(jī)會去續(xù)存未來。那些傳說中,有關(guān)慢慢變老的童話,成了她胸口隱秘深痛的疤。
江藤臨走前的這天,蘇亦讓荔枝把江藤帶到賀錦橋上來。她想站在光影的瞎處,再看看他。
有短信悄然傳進(jìn)蘇亦的手機(jī),是荔枝,短短的一句:“嗨,看到了嗎?”
“我看到了?!?/p>
“可是……我喜歡上他了怎么辦?”
“那就好好和在他一起吧?!?/p>
按下發(fā)送的蘇亦,手指微弱地抖著。
賀錦橋上,江藤拉起荔枝的手,騎著車走了。她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心里像一片洪水肆虐的空城。
她想努力看清那個漸行漸遠(yuǎn)的背影,可是她的視力,越來越差了。只能看見柔軟的夕陽里,一片黯然淡薄的光。其實(shí),蘇亦曾經(jīng)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江藤離開自己的方式??伤龔臎]想過,即便有無數(shù)種方式,也只要六十二天就可以收場。
天空在一瞬間,失去了最后的光芒。蘇亦站在混沌的黑暗中,一動不動。她摸索著衣袋里兩張游樂場的票子,輕聲說:“原來,男生忘掉一個人,可以這樣快?!?/p>
編輯/木衛(wèi)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