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飛
早上七點,下著雨,我在橫店的秦王宮門口排隊,等著群頭(負(fù)責(zé)給群演們提供信息,安排劇組)點名,挨個進(jìn)去。當(dāng)天拍的是一部古裝劇,要戴頭套、化妝、穿戲服。在漏著雨的窄窄的過道里,兩個化妝師爛著臉,從頭到尾沒抬過眼皮,弄完一個便喊“下一個”。
一場戲要換好幾個機(jī)位,在換機(jī)位拍主演近景時,群演可以先休息,因為趕早而睡眠不足的群演和衣而臥,期間場務(wù)需要誰,就過來慣性般地輕踹一腳。但那些博出鏡的群演們,這個時候是不睡覺的,會跟在主演后面,也許能幸運(yùn)地多露臉,哪怕沒有臺詞。
中午十二點,準(zhǔn)時開餐,吃的是盒飯,四菜一湯,飯隨便盛。群演們很少有抱怨飯不好吃的,拍戲其實是個體力活,忙了一上午,大家都累了,而大部分人因為趕早而沒吃早餐。
40塊一天
群演一天能賺多少?300?500?錯了,只有40。
事實上,應(yīng)該是50塊,但工會會從中抽取10塊作為管理費(fèi)用。每天工作8小時,如果超過這個時間,就是5塊錢一個小時,偶爾也會有10塊一個小時的劇組,通常這樣的戲要么是淋雨,要么就是爆破戲,要么就是不吉利的裝尸戲。群演小W說他前天正好拍了一天的戰(zhàn)爭戲,躺在爆破點旁邊,倒霉死了,“最害怕拍爆炸戲,炸到身上還是很痛的,還擔(dān)心會出事。”不過如果真出事了,劇組還是會管的;劇組不管,工會也會幫忙出頭。
比群演高一個檔的是群特,80塊錢一天。再好一點的,就是特約演員,最低150,有300的,也有500的,還有幾千的。特約就算演員了,至少能在片尾的參演人員中帶個名字。能有鏡頭、有臺詞、有名字這“三有”是群演們引以為豪的,但很少能有人做到。
“群演就是活道具”
“群演就是活道具”,這句流行在群演之中的話,把這個群體的生存之痛描述得很到位。
小L是個愛嘮嗑的東北小伙,24歲,做“橫漂”大概一個多月,但已經(jīng)身經(jīng)百戰(zhàn)了。愛嘮嗑在群演里也算是容易出彩的手段,能為自己加分。他有滿腔的憤怒,也有一腔對成名的渴望。他的憤怒不是來自賺的錢多少、生存條件有多么難堪,比如他對工會收取管理費(fèi)表示認(rèn)同,有規(guī)矩才成方圓,這樣的道理,群演們都懂;讓他很受不了的是被人踩低尊嚴(yán)。
“那些游客看我們的眼神就像看動物,真不舒服?!毙罵了句臟話,“我跟他們說主演在那邊,別拍我們,那些人趕都趕不走,還說你們更好看。”
“做群演就是活道具,用完了就撇到一邊,想用的時候再用?!毙說。
戲里要會搶鏡 戲外學(xué)會省錢
在橫店生存的法則,一定要會搶鏡,因為出鏡讓人有滿足感;另一方面,要學(xué)會省錢。
小W每個月收入往好里算,大概能有1600左右。租個小單間200塊左右,水電費(fèi)、早餐、無聊的時候去網(wǎng)吧上網(wǎng)等要花錢,“中餐和晚餐一般劇組會解決,除去這些,不買衣服,不去超市,一個月大概也能存1000吧?!?/p>
戲里,群演們也要爭位置,靠近主演的位置更被視為黃金位。一些群演會在導(dǎo)演不注意的時候,偷摸地挨著主演走,一般不妨礙大局的情況下,導(dǎo)演也不會說什么。小W說:“這事我有體驗,我演一個傷兵,一個來給我上藥的老者問我病情如何,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跟我配戲的群演已經(jīng)回答‘還好還好。雖然只是重復(fù)一個詞,但如果機(jī)位正拍這邊,那么出鏡的便是他?!?/p>
成名就跟中彩票一樣
橫店的“橫漂”人人都有一張自薦信,印著手機(jī)號、QQ號,還有穿四種戲服的四種扮相。橫店有專門制作這種信的攝影店,還提供戲服,每一套是10塊。
接觸多了“橫漂”之后,你會發(fā)現(xiàn)他們在回答“為什么要做橫漂”的答案上也幾乎一模一樣:心里有成名的夢想。但“夢想”兩個字他們只說一次,他們心里都清楚,成名就跟中彩票一樣,幾率甚至還要小,但他們愿意一日一日熬下去。
編后:
一線演員片酬動輒高達(dá)90萬一集,有人憑借一部戲完成身價三級跳,這些都不是娛樂圈的神話,而是再現(xiàn)實不過的現(xiàn)實。但更為殘酷的現(xiàn)實,是每天只賺40塊的群眾演員,他們自認(rèn)也是娛樂圈的一部分,哪怕是歸為最底層的存在者。
“群演就是活道具”,這句話出自一個“橫漂”的口?!皺M漂”的特征是蠕動般地生長、懂得隱忍、耐得住寂寞,最主要的是,內(nèi)心要有強(qiáng)大的抗壓力。比起人前閃耀的明星來說,群演是那么的“杯具”,連說“夢想”二字都怕被人笑話。
有夢想總歸是好事,“群演就是個活道具”,這句話真是令人傷心,但仍然有成千上萬的“橫漂”們前赴后繼。走在橫店的大街上,即使下著雨,你也能感覺到滿街都是成名的欲望在漂著,盡管這些欲望的氣場很弱,很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