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立哲
我們共同經(jīng)歷了1966開始的“文化大革命”。1967年初中畢業(yè)后,我們于1969年1月13日一起去陜北延安插隊,住在延川縣清平川的關家莊,他教我針灸給老鄉(xiāng)治病。1971年9月,鐵生腰疼加重,回北京治病,后來下身癱瘓。我留在鄉(xiāng)下繼續(xù)當“赤腳醫(yī)生”。1977年,我患肝壞死,住在鐵生家養(yǎng)病一年多,朝夕相處,相依為命。1978年,我作為“四人幫流毒”被拉回延安接受批判,鐵生親自替我寫檢查交待材料,搖著輪椅四處求人援救,最后與作家柳青、畫家靳之林以及知青楊志群、王立德、邵明路、劉亞岸等上書胡耀邦等領導,遞交陜北老鄉(xiāng)的“萬人折”陳情書,把我“撈”回北京。我繼續(xù)和他一起住在雍和宮26號小平房里,直到1979年考上首都醫(yī)科大學外科研究生。隨后,他促成我與吳北玲的戀愛,我們終于1981年結婚。我和北玲分別于1981年和1982年出國留學。1991年,北玲因晚期癌癥,肝、骨等處等發(fā)生轉移,從美國回京住在中日友好醫(yī)院,最終脊柱病理性骨折,下身癱瘓。鐵生聯(lián)系方舒等文學藝術界朋友尋醫(yī)問藥,找氣功大師等設法挽救。北玲于1992年去世后,我正式回國開辦公司,鐵生幫我給新公司起名字。1997年,我和劉瑞虎帶鐵生夫婦及幾個老同學到美國游玩,開一輛大型房車從洛杉磯到紐約橫跨美國十幾個州。
回國之后,鐵生腎功能即告全面衰竭,1998年開始每周三次血液透析。這些年經(jīng)常約三五好友找鐵生聚會聊天,大多是陜北“插友”和同學、發(fā)小兒。上次見面是2010年秋天,帶延安“老插”紀子英和女兒楊霽一起去,并外出吃飯。楊霽在十年前上中學時讀了《我與地壇》,一直盼望能與鐵生見面,愿望終于滿足。鐵生送給她一本《務虛筆記》。
我以為,朋友泛指人生路途中的同行者,說到底是指某種關系,是孤獨的我面對社會生存必然建立的人際關系。這種關系也許有四種境界:相識是相互觀察,你是你,我是我,心中還藏著恐懼,存著戒備;相知是指打破盔甲,袒露內心,在動機和價值觀上達到相互認同、相互包容;友情是我在困境和苦難中無處可逃,你搶過身來拉住我大聲說“別怕,還有我呢”;交融是你定義了我的存在,你成了我的一部分,或者說你流在我的血液里。有時候,我心里明明想著你,念叨的卻盡是我自己的事情。
岳建一 主編中國對外翻譯出版有限公司中國出版集團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