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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我兒時養(yǎng)過的一只大黑貓,碧綠的眼睛,光滑得像黑緞一般的皮毛。
它是我媽用一個小布袋裝回來的,毛茸茸的,蜷縮著身體,驚恐地睜著眼睛,四下張望。我喚它咪咪,它便輕巧地朝我走來。
它喜歡和我在一起,或蹲或躺地賴在我身邊,任由我替它綁上蝴蝶結(jié),或在耳朵上扎上發(fā)帶,它總是好脾氣地受著,可是趁我不注意,就會使盡渾身解數(shù),把這些亂七八糟的小裝飾甩到自己的窩里。它會偷偷鉆進我的被窩,躺在我腳下呼呼大睡。那是一段無憂無慮的快樂日子……
春天來了,咪咪偷偷溜出去,徹夜不歸。幾個月后的清晨,我發(fā)現(xiàn),咪咪的窩里蠕動著幾個小黑團。它當(dāng)媽媽了,一共八個小不點兒,七只貍花,還有一只是小黑貓,四只爪子卻是雪白的??上н@只“四蹄踏雪”的小貓剛一出生就死了。咪咪悲傷地叼著它四下轉(zhuǎn)悠,不知所措。我媽看不過去,哄著它松了嘴,偷偷地把小貓兒拿走埋了。
咪咪是個好媽媽,每天躺在地上,悠閑地拍著尾巴,任由小貓在它的身上嬉鬧。它幸福地瞇著眼睛,不時舔舔它們的毛,總是一副兒女繞膝合家歡的場景。
小家伙們一天天地長大了,越來越可愛,也越來越頑皮。咪咪每天都要“點名”,遇上某個小淘氣藏了起來,它必會嚴(yán)密搜查,非得把小家伙聚齊了方才放心。小貓們都必須呆在它的視線范圍內(nèi),走遠(yuǎn)一點兒都不行。一旦出了界,它就會迅速跳起來,輕輕叼著小貓的后頸,放到自己認(rèn)為安全的地方。
在小貓兒過了滿月沒多久,咪咪經(jīng)歷了第一次讓人心碎的母子分離。那天早上,小貓忽然少了一只,咪咪找了好久都沒找到,它焦灼地叫著。中午,我媽從爐膛里扒煤灰的時候,掏出了那只小貓的尸體。它的大眼睛凸了出來,失去了神采,小小的身軀軟塌塌的,再也不動彈了。咪咪繞著它的尸體一圈圈地走著,溫柔地叫著,用舌頭不斷舔著它的小腦袋,用爪子輕輕地拍著它的身子。一次又一次,咪咪不肯離開,無奈地喚著自己的孩子,它的神情讓人看了心酸。
沒過幾天,又有一只小貓送命了。淘氣的它在門口玩耍時,沉重的木門突然開了,重重地撞在它的肚皮上。它當(dāng)時便倒下了,抽搐著,吐了很多血,最后在咪咪驚恐的嚎叫中死了。再下來,有的小貓走丟了,有的小貓被送走了,咪咪的孩子最終一個都沒留下。經(jīng)歷了數(shù)次母子分離,咪咪忽然沉默了,它不叫也不鬧,呆呆地蹲在角落里,不理會我的呼喚,吃得也很少,終日惶惶。
后來,媽媽要把咪咪送到鄉(xiāng)下去。分別的那天終于到了,親戚把咪咪裝進了竹筐里。它依然是那副呆呆的模樣,不掙扎也不叫。當(dāng)時我哭了,眼淚一滴滴落在它光滑的皮毛上。出門的時候,它忽然輕輕地,用幾乎聽不見的細(xì)微聲,凄涼地喵了一聲。
這便是我對咪咪最后的回憶。在去鄉(xiāng)下的路上,它從竹筐里逃了出去,頭也不回地跑了。媽媽說,家貓在野外活不久,它大概是死了。但我寧可相信,在那遙遠(yuǎn)的地方,它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孩子,一個、兩個、三個……八個,一個都不少。
(生如夏花摘自《南方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