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小康》記者 陳建華 范穎華 北京報道

吳英案判決后的財產(chǎn)謎團

文｜《小康》記者 陳建華 范穎華 北京報道

吳英案涉及的不僅是一個31歲生命能否延續(xù)的問題，更折射出民營中小企業(yè)的融資難與民間資本難以找到合法途徑走向臺面的尷尬現(xiàn)實，而財富去向，也是引發(fā)各界追問的謎團

一名31歲的女子在經(jīng)過5年的囹圄生活之后，正等待著最高法對她的死刑復核。相比自己的生命是否能夠延續(xù)，伴隨其名字的那些億萬財富已然不再重要。吳英的生與死，已具有了中國民營經(jīng)濟發(fā)展中的符號意義。

近日，吳英的父親吳永正、代理律師張雁峰接受了《小康》記者的專訪。吳永正對女兒的財富去向提出了疑問，而張雁峰認為，案件至今爭議的最大焦點是民間借貸與集資詐騙罪的界限。

最高法“審慎處理”

吳英一直被稱為“億萬富姐”，2006年福布斯富豪榜上她成為中國最年輕的女富豪。然而，光環(huán)籠罩之后連接的是夢魘般的人生：2007年2月7日，因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被浙江東陽市公安局刑事拘留，隨后被逮捕；2009年12月18日，金華市中院依法作出一審判決，以集資詐騙罪判處被告人吳英死刑；2010年1月，吳英不服一審判決，提起上訴；2012年1月18日，浙江省高院對被告人吳英集資詐騙一案進行二審判決，裁定駁回吳英的上訴，維持死刑判決并依法報請最高法復核。

正是從一審到二審的死刑判決，引發(fā)了國內(nèi)外輿論的廣泛關注。

在春節(jié)過后的亞布力論壇上，經(jīng)濟學家張維迎在評說吳英案時連說了四個“意味”：“吳英被判死刑意味著中國公民沒有融資的自由；意味著融資是特權而不是基本權利；意味著建立在個人自愿基礎上的產(chǎn)權交易合同仍然得不到有效的保護；意味著中國人的企業(yè)家精神仍然受到摧殘，說明我們還不是真正的市場經(jīng)濟?！边@番話贏得了在場諸多企業(yè)家的強烈共鳴與持久掌聲。

2月14日上午，在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嚴懲毒品犯罪的例行發(fā)布會上，最高法新聞發(fā)言人孫軍工亦首次對吳英集資詐騙案進行了回應，稱已受理了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報送復核死刑的吳英集資詐騙案，將依法審慎處理好本案。

最高法官方措詞中“審慎處理”的表述也足以表明其對該案社會影響、敏感性的了解，以及最高法對待此案的慎重。

除了學界、企業(yè)界的呼吁，吳英的父親吳永正、代理律師張雁峰也在為吳英的命運做最后的奔走呼吁。接受《小康》記者專訪時，因救女心切，吳永正言辭激烈，稱吳英被判死刑是黑惡勢力主導，并稱之前在吳英資產(chǎn)處置的問題上，存在財產(chǎn)被縮水賤賣、珠寶不知去向等疑問。

吳永正稱，吳英和其麾下本色集團的資產(chǎn)主要包括房產(chǎn)、汽車、珠寶等。目前吳英僅公安機關查明的房產(chǎn)就價值5億元，完全可以抵掉3.8億的負債。而且倉庫中大概還有1億元的家紡、建材等庫存，因為事發(fā)前建材城正準備開業(yè)。而現(xiàn)在這些東西也已不知所蹤。

但不無泄憤之言的吳永正最后仍表示，相信最高法會給吳英案帶來一個轉機，給她一個公道。為了替吳英爭取最后生機，幾年中吳永正給采訪媒體提供案件資料的復印費花費已近5萬元。

吳英的代理律師、北京京都律師事務所律師張雁峰向《小康》記者透露，最高法審理死刑復核一般有兩種方式：閱卷或提審被告人。而死刑復核最終結果在程序上也并無時效限制，短者十幾天，長的也有數(shù)月之久。

張雁峰稱，除已將律師委托手續(xù)遞至最高法，下一步，他和另一位代理律師楊照東也在著手寫案件材料（辯護詞）希望與最高法進行“書面溝通”。

同時律師也在積極爭取與吳英會見，但被拒絕。事實上，法律并沒有死刑復核階段律師不得面見當事人的規(guī)定。張雁峰認為，阻撓是在“省里”，同時傳出的訊息是，吳英在看守所中情緒尚好，“還在寫材料”。

“吳英模式”的是與非

張雁峰獲準最后一次會見吳英是在二審判決前的十幾天。那時吳英很著急，但對判決仍有信心。在張雁峰的眼里，吳英年輕好勝、倔強、愛認死理，同時又聰明、愛學習、記憶力極好。

這一點在吳父對吳英的童年記憶里得以印證。上學前，幼年吳英陪在外做工程的父親吳永正在甘肅玉門度過，在回老家前，吳英已認識兩千多個漢字，有些文字誦讀如流。

在獄中，吳英僅憑記憶力所回憶起的每筆往來數(shù)字均準確無誤，讓律師張雁峰都為之詫異。

初中畢業(yè)后，吳英沒有考上理想的高中，一年后，吳永正通過關系把吳英送到東陽技校財會專業(yè)就讀?？墒钱敃r東陽經(jīng)商之風已經(jīng)日漸興盛，在還有半年就要畢業(yè)時，吳英再次輟學經(jīng)商，時年19歲。

不過退學后的吳英最先到了姑母的美容店學女子美容，該店是當時東陽第一家女子美容店。也是在這一年多的時間里，吳英認識了很多有身份的顧客，包括公安、財政、工商、稅務等方面的人，為日后事業(yè)擴張打下基礎。

2001年，吳英和丈夫周紅波結婚并開起了自己的美容店。漸次羽翼豐滿后，喜來登KTV、千足堂足浴、韓品服飾等事業(yè)逐漸做大，通過兩年的積累，吳英的資產(chǎn)達3000萬，擁有固定員工180余人。

2006年4月至10月，吳英一口氣注冊成立了12家企業(yè)，包括本色汽車美容店、本色布蘭奇洗衣店、本色酒店管理、本色洗業(yè)管理服務、本色電腦網(wǎng)絡等。這些公司大部分落址在當年相對冷清的東陽市漢寧西路和通江北路一帶，時稱“本色一條街”。同年11月，吳英將本色商貿(mào)、本色廣告、本色酒店管理等8家公司以子公司名義組成本色控股集團有限公司。

吳永正至今仍認為，吳英的想法是打造集聚創(chuàng)意、創(chuàng)新的商業(yè)連鎖模式。而這種模式也得到了商界有識之士的認可青睞，但就在此時，吳英厄運來臨。遭人綁架之后，又被當?shù)毓矙C關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限制人身自由。事業(yè)戛然而止，資金鏈也就此中斷。

張雁峰也對吳英的經(jīng)營理念及模式感到惋惜。他告訴《小康》記者，事實上，在此之前，集資來的7.8個億，吳英已經(jīng)憑借個人能力還了一半。

吳永正對《小康》記者的說法是，年輕氣盛、不懂規(guī)矩的吳英惹到了當?shù)氐哪承﹦萘Σ旁獯藴珥斨疄摹?/p>

吳永正的四個女兒中，吳英是長女。在獄中，吳英托人告訴丈夫周紅波希望離婚，免得拖累是家中獨子的丈夫，而周紅波對吳英仍抱有一線希望。

財富去向謎團

律師張雁峰認為，案件至今爭議的最大焦點仍是民間借貸與集資詐騙罪的界限。他認為，吳英不符合集資詐騙罪的要件之一——該罪的對象必須是不特定公眾。而正相反，吳英一案的11名債權人相當明晰，即都是吳英的周遭朋友。

法學界泰斗張思之在一份致最高法的公開信中，也認為，吳英所集資金大多流入當?shù)貙嶓w經(jīng)濟領域，屬合法經(jīng)營范疇，故無詐騙行為。另外，張雁峰稱，該案件還存在一些問題：比如案件尚未審判，東陽市政府便公告查封本色集團，直接導致吳英不能還債。

而查封的資產(chǎn)去向不明，這也是吳英父親所力爭的。在向《小康》記者提供的幾十份材料中，便夾雜著被吳永正稱為“有問題”的吳英財產(chǎn)拍賣公告等若干證據(jù)。

在所有的投資中，房產(chǎn)投資成為吳英最大的手筆。僅幾個月的時間，她即投入近1億多元。且吳英所購房產(chǎn)，大部分為沿街商鋪，極具升值潛力，如今這些房產(chǎn)已經(jīng)價值5億，東陽公安曾經(jīng)想拍賣，在吳英律師的抗議下，拍賣不了了之。2007年吳英被捕后，浙江省東陽市公安機關將酒店、汽車等進行了拍賣。吳永正認為，“公安機關不僅無權處置，通過拍賣，原來投資5000萬的概念酒店，以450萬拍出，使她的財產(chǎn)縮水為十幾分之一?！?/p>

“另外在吳英的判決書中顯示，吳英通過購買大量的珠寶堆在辦公室制造她經(jīng)濟實力雄厚的假象，但這些價值兩個億的珠寶下落何處？我去公安追問數(shù)次，均沒有得到答復。”吳永正說。

也正基于認為吳英的真實財產(chǎn)受到侵蝕，吳父稱，如果最高法不予核準吳英的死刑，他也不希望發(fā)回重審，由于對當?shù)厮痉ǖ臉O度不信任，吳永正希望“異地審判或者最高法提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