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寧，張軼琛

（1.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0088；2.美國德克薩斯A&M大學醫(yī)學中心 健康政策及管理系，美國 德克薩斯州77840）

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法律規(guī)范的幾個問題

張小寧1，張軼琛2

（1.中國政法大學 刑事司法學院，北京 100088；2.美國德克薩斯A&M大學醫(yī)學中心 健康政策及管理系，美國 德克薩斯州77840）

我國對司法精神疾病鑒定雖然已有一些法律法規(guī)進行規(guī)范，但仍然存在一定缺陷。就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在刑事訴訟中的定位、鑒定的機構、鑒定的委托、鑒定人資格、鑒定目的、刑事責任能力的評級、鑒定意見的復核等問題，從現(xiàn)有法律法規(guī)進行梳理和分析，提出改進或解決的思路及辦法。

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刑事責任能力；法律規(guī)范

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是司法鑒定重要的組成部分，而刑事案件的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又是其中最重要的內容。在我國司法鑒定領域中，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最早被法律法規(guī)規(guī)范。早在1989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檢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衛(wèi)生部聯(lián)合發(fā)布了《精神疾病司法鑒定暫行規(guī)定》（以下簡稱 《暫行規(guī)定》），這從一個側面說明了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特殊性和重要性。時至今日，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在法律規(guī)范方面仍然面臨著許多問題，需要梳理、明確和解決。

1 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在刑事訴訟中的定位

我國刑訴法對司法鑒定作了規(guī)定，從形式上將鑒定看作是偵查工作的措施和方式，使鑒定活動成為偵查活動的組成部分。然而，司法鑒定是一種涉及訴訟的活動，2005年施行的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司法鑒定管理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將其定義為：“司法鑒定是指在訴訟活動中鑒定人運用科學技術或者專門知識對涉及的專門性問題進行鑒別和判斷并提供鑒定意見的活動”，其不僅與偵查活動密切相關，而且貫穿于整個訴訟活動中，包含在起訴、審判與執(zhí)行等各階段，為偵查及其他訴訟活動服務。

鑒定與“勘驗、檢查”不同?！翱彬?、檢查”屬于偵查中的專門調查工作和有關的強制性措施，是指偵查人員對與犯罪有關的場所、物品、尸體或人身進行實地勘驗或檢查的偵查行為。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規(guī)定，勘驗、檢查應由偵查人員進行，必要時可以指派或者聘請具有專門知識的人，在偵查人員的主持下進行[1]。而鑒定人員不應該是偵查人員，鑒定活動也不應該在偵查人員的主持下進行，鑒定活動不專屬于偵查意義上的專門性調查，更非強制性措施，不僅僅限于刑事訴訟中的偵查階段。我國立法將“鑒定”納入“偵查”章節(jié)之下，在立法方面沒有對二者進行嚴格區(qū)分，使鑒定活動與偵查活動界限不明，導致司法鑒定在刑事訴訟中地位的定位不準和某些混亂。尤其是隸屬于偵查部門的鑒定人可以具有既是偵查人員又是鑒定人員的雙重身份，這無疑會影響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中立性和公信力。因此，立法上最好將鑒定從偵查中獨立出來，放到證據(jù)一章，使之與整個刑事訴訟活動相對應。

2 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機構

2.1 關于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機構的設立

按我國現(xiàn)行的對司法鑒定機構設置的不同規(guī)定，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機構的設立有幾種形式：（1）根據(jù)《暫行規(guī)定》之規(guī)定，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地區(qū)、地級市成立的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2）按《決定》，省級人民政府司法行政部門審核并予以登記后編入鑒定機構名冊并公告的鑒定機構；（3）按《決定》，偵查機關根據(jù)偵查工作的需要設立的鑒定機構。

這些機構互不一致，管理不同，但卻都沒有被宣布無效，在《決定》第二條中規(guī)定：“法律對前款規(guī)定事項的鑒定人和鑒定機構的管理另有規(guī)定的，從其規(guī)定。”那么，究竟以哪一個規(guī)定為準才能設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機構，現(xiàn)在并無明確說法，這是需要協(xié)調解決的問題。

從《決定》第七條的規(guī)定來看，偵查機關根據(jù)偵查工作的需要設立的鑒定機構應該是屬于其所在的行業(yè)管理的，并不受司法行政部門的管理。因此，這類司法鑒定機構的設立和管理從保持鑒定中立性來說，還有問題。但就目前而言，絕大部分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機構還是屬于面向社會服務的，所以應該以《決定》為準，由司法行政部門管理，嚴格按相關的法律法規(guī)從事司法鑒定工作。

2.2 關于進行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人員數(shù)量

《暫行規(guī)定》第五條規(guī)定：“技術鑒定組不得少于2名成員參加鑒定?！边@在當時是絕無僅有的規(guī)定，是為適應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工作的特殊性和復雜性，保證鑒定的全面、客觀、公正而規(guī)定的。直到《決定》發(fā)布后，司法部發(fā)布的《司法鑒定程序通則（試行）》第十九條才規(guī)定：“司法鑒定機構對同一鑒定事項，應當指定或者選擇二名司法鑒定人共同進行鑒定；對疑難、復雜或者特殊的鑒定事項，可以指定或者選擇多名司法鑒定人進行鑒定。”這才將技術鑒定組的方式推廣到所有的司法鑒定方面。

采用多位鑒定人組成小組進行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方式，有著現(xiàn)實的意義。司法精神疾病鑒定面臨的現(xiàn)實是：在目前的醫(yī)學科技水平下，許多精神病的病因尚未闡明，而且有些精神病缺乏明顯的組織病理學改變，醫(yī)學技術檢查如影像學檢查、化驗分析等無陽性改變，缺乏足夠精確的物理、化學等檢查的客觀性指標協(xié)助診斷；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基本都在違法行為之后進行，具有回顧性；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手段具有多樣性、綜合性和特殊復雜性；評定刑事法律能力必須醫(yī)學標準和法學標準相結合，具有自然科學、社會科學雙重屬性。由于這些原因，使得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的主觀因素對鑒定意見的影響相對較大。所以采用鑒定小組進行鑒定的方式，可以集思廣益，多方位考慮問題，盡量避免片面性和失誤，保證鑒定的客觀性、準確性、科學性和公正性。即使在刑事訴訟上采用當事人主義，控辯雙方都可以選聘鑒定人的美國，在重大的刑事案件精神疾病鑒定時，例如欣克利刺殺里根總統(tǒng)案，控辯雙方各自聘請了多位精神病學專家對被告進行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我國現(xiàn)在的刑事訴訟模式基本是職權主義與當事人主義交融的刑事訴訟新格局[2]，鑒定由司法機關委托進行。所以，這項規(guī)定具有重要意義。

3 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的資格

司法精神疾病鑒定工作復雜困難，鑒定人所負的責任重大，而且在鑒定中鑒定人的主觀成分所起的作用相對更大，因此，對鑒定人的資格要求就應更嚴格?！稌盒幸?guī)定》第十三條規(guī)定：“具有下列資格之一的，可以擔任司法精神病學鑒定人：（一）具有5年以上精神科臨床經(jīng)驗并具有司法精神病學知識的主治醫(yī)師以上人員。（二）具有司法精神病學知識、經(jīng)驗和工作能力的主檢法醫(yī)師以上人員。”當然，要充當鑒定人還必須受到鑒定機關的選派或受到委托機關的委托后經(jīng)鑒定機關批準、認可才能進行鑒定工作。

之后，《決定》第四條對司法鑒定人作了如下規(guī)定：“具備下列條件之一的人員，可以申請登記從事司法鑒定業(yè)務：（一）具有與所申請從事的司法鑒定業(yè)務相關的高級專業(yè)技術職稱；（二）具有與所申請從事的司法鑒定業(yè)務相關的專業(yè)執(zhí)業(yè)資格或者高等院校相關專業(yè)本科以上學歷，從事相關工作五年以上；（三）具有與所申請從事的司法鑒定業(yè)務相關工作十年經(jīng)歷，具有較強的專業(yè)技能。因故意犯罪或者過失犯罪受過刑事處罰的，受過開除公職處分的，以及被撤銷鑒定人登記的人員，不得從事司法鑒定業(yè)務。”

對鑒定人資格的特別嚴格要求不僅是個形式問題，更是鑒定的難度、責任和法律對證據(jù)的要求等一系列實質性問題的要求所致，對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來說，尤其如此。對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的資格之所以如此鄭重，是因為在有關精神病的案件中，精神疾病的鑒定意見是重要證據(jù)之一，可以鑒別精神病的真相，提高辦案效率和質量。鑒定意見一旦被法庭審核采納，可以決定訴訟的結果，特別是在刑事案件中，甚至可能關系到人命問題。因此，鑒定對于保護無辜、懲罰罪犯以及援引法律條文、定性量刑等具有關鍵性作用。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擔負著既保護精神病人，又協(xié)助公安司法部門嚴格執(zhí)法的雙重責任，因此，對其從業(yè)資格不能不嚴格要求。我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隊伍相對薄弱，人員數(shù)量不多，高水平的更少，鑒于此，對于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的資格，應將這兩個規(guī)定結合起來，綜合認定，嚴格把握，決不允許不符合條件者參與司法精神疾病鑒定。

4 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委托

4.1 關于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啟動主體

根據(jù)《決定》對司法鑒定的定義，應該將訴訟活動以外的鑒定排除出司法鑒定，這一點必須明確。對于刑事司法鑒定，我國刑訴法的規(guī)定：“為了查明案情，需要解決案件中某些專門性問題的時候，應當指派、聘請有專門知識的人進行鑒定?！憋@然，能夠指派、聘請有專門知識的人進行鑒定的應該是辦案機關，也就是說應該由辦案的司法機關委托進行鑒定。

但是，也有學者認為，根據(jù)刑事訴訟法的精神，被告人及其辯護人或者被害人均可以自行收集證據(jù)。因為鑒定意見是證據(jù)的一種，法律允許當事人自行取證，自然也應該包括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自行委托。由此，精神疾病鑒定的委托形成了兩個渠道，一個是“官方”委托的，一個是“個人”委托的[3]。2001年司法部發(fā)布的《司法鑒定程序通則（試行）》第十四條規(guī)定：“司法鑒定機構接受司法機關、仲裁案件當事人的司法鑒定委托。在訴訟案件中，在當事人負有舉證責任的情況下，司法鑒定機構也可以接受當事人的司法鑒定委托。當事人委托司法鑒定時一般通過律師事務所進行?！比绻嫒绱藢嵭?，就可能使委托變得混亂，例如委托人可以有司法機關、案件當事人、當事人家人，或當事人的代理人、律師，或律師所，甚至其他機構單位。對于這些不同的鑒定委托許多時候受理方可能并沒有嚴格加以區(qū)別，而是統(tǒng)統(tǒng)作為司法鑒定來受理、進行。加之有的鑒定機構以經(jīng)濟利益為重，來者不拒，甚至主動招攬鑒定，容易引起混亂。再加之法律法規(guī)沒有明確規(guī)定限制鑒定的次數(shù)、機構以及終局鑒定，這也造成了多頭鑒定、重復鑒定現(xiàn)象的發(fā)生。

在《決定》施行后，司法部重新發(fā)布的《司法鑒定程序通則》取消了前述的規(guī)定。這顯然是為了與法律規(guī)定，尤其是刑事法律規(guī)定相適應?？梢?，對于精神疾病鑒定的提起主體問題，我國刑法學界并無較大爭議，都贊同由司法機關決定，這主要是由我國鑒定本身的公權性決定的[4]。所以，在接受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時一定要依法辦事，把好受理關，杜絕不合法的委托，減少后遺癥。

4.2 關于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機構的選擇

《暫行規(guī)定》第六條規(guī)定：“對疑難案件，在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內難以鑒定的，可以由委托鑒定機關重新委托其他省、自治區(qū)、直轄市鑒定委員會進行鑒定。”但是《決定》第八條卻規(guī)定：“鑒定機構接受委托從事司法鑒定業(yè)務，不受地域范圍的限制。”也就是說，不是本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內難以鑒定的案件，依然可以跨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委托鑒定。這一變動考慮到了我國各地的經(jīng)濟、科技發(fā)展水平不一，鑒定水平存在差別，因此可以直接委托高水平的鑒定機構進行鑒定，另外也可以避開當?shù)貙﹁b定的各種障礙和干擾，以保證鑒定的公正、科學和準確。

5 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目的

刑事案件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最主要的目的，就是從精神醫(yī)學角度按標準對精神疾病進行診斷，并從心理學分析基礎上對精神障礙造成辨認能力或控制能力損害的程度進行確認，最后按照法律標準評定刑事責任能力。還有的案件要評定受審能力或服刑能力。此外，刑事案件司法精神疾病鑒定還可能涉及受害人的自我保護能力、精神障礙性損傷的傷情程度或殘疾程度等的評定、偽裝精神病的鑒別等問題。但是，刑事責任能力的評定則是最重要和最常見的。

有人認為，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只需解決醫(yī)學診斷，或進一步解決被鑒定人辨認能力或控制能力受損害的程度即可，法律能力的評定應由法官去作。一般意義的司法鑒定只就案件中需要由專門知識解決的問題進行鑒別和判斷并提供鑒定意見，不能就法律問題作出評判，因此出現(xiàn)了上述看法可以理解。但是，司法精神病學鑒定卻不完全同于其他的司法鑒定，有其特殊之處，其不但要解決精神醫(yī)學上的問題，對精神疾病作出診斷，還必須回答與法律有關的問題，如刑事被告人在實施危害行為時的辨認、控制能力，并提出評定責任能力的意見。盡管國內外對這一問題存在爭論，指出鑒定人對精神疾病患者的法定能力提出評定意見是否超越了其專門知識的范圍，承擔了不該承擔的任務，這樣作是否侵犯了法官的權限。但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觀點仍然是司法精神病學鑒定意見應當對被鑒定人的法定能力從醫(yī)學與心理學、法學的結合上提出評定意見。實際上如果刑事案件的司法精神病學鑒定意見只涉及生物學（醫(yī)學）標準，不涉及心理學（法學）標準，就與臨床診斷書無異，很難稱為精神疾病的司法鑒定，很難為司法機關依照法定的醫(yī)學與法學相結合的標準認定責任能力提供有足夠證明力的科學證據(jù)[5]。

事實上，我國現(xiàn)行刑法第十八條明確規(guī)定：“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jīng)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即刑事責任能力是經(jīng)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而鑒定必須是由鑒定人做的?！稌盒幸?guī)定》第九條中規(guī)定：“刑事案件中，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包括：（一）確定被鑒定人是否患有精神疾病，患何種精神疾病，實施危害行為時的精神狀態(tài)，精神疾病和所實施危害行為之間的關系，以及有無刑事責任能力?！币虼?，評定刑事責任能力等法律能力是法律規(guī)定的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內容，對此提出鑒定意見既是鑒定人的權利也是鑒定人的義務。

實際上，關于刑事責任能力等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意見，只是訴訟的證據(jù)之一，并非法律性的結論，司法機關辦案時還必須結合全案各種證據(jù)對鑒定意見進行審查，甚至進行法庭質證，認為確實可靠的，才能采用為定案的證據(jù)，如此，該鑒定意見才具有法律上的約束力，才能成為司法機關作出法律性結論的科學根據(jù)。不能把鑒定意見和法庭已采信的證據(jù)及得出的法律性結論混為一談?，F(xiàn)實中，一般司法人員也確實不具備司法精神病學方面的專業(yè)知識和能力，無法僅靠法學知識對精神障礙者的法律能力進行判斷。如果非要司法人員作出這種判斷，其遭遇到的困難和出現(xiàn)的失誤將會遠大于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人。

6 刑事責任能力的評級

我國1979年頒布的刑法在第十五條中對精神病人的刑事責任規(guī)定為：“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的，不負刑事責任；間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睆倪@個規(guī)定可以看出，當時的刑事立法是將精神病人的刑事責任能力劃分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和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與此配套的《暫行規(guī)定》第十九條規(guī)定：“刑事案件被鑒定人責任能力的評定：被鑒定人實施危害行為時，經(jīng)鑒定患有精神疾病，由于嚴重的精神活動障礙，致使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為無刑事責任能力。被鑒定人實施危害行為時，經(jīng)鑒定具有下列情況之一的，為具有責任能力：（1）具有精神疾病的既往史，但實施危害行為時并無精神異常；（2）精神疾病的間歇期，精神癥狀已經(jīng)完全消失”。這里也是將精神病人的刑事責任能力劃分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和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這樣二分制。

但是，1997年修訂的刑法第十八條對精神病人的刑事責任規(guī)定為：“精神病人在不能辨認或者不能控制自己行為的時候造成危害結果，經(jīng)法定程序鑒定確認的，不負刑事責任，……間歇性的精神病人在精神正常的時候犯罪，應當負刑事責任。尚未完全喪失辨認或者控制自己行為能力的精神病人犯罪的，應當負刑事責任，但是可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边@是現(xiàn)在我們評定精神病人刑事責任能力的法律準繩。由此，精神病人的刑事責任能力已分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和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三種。

事實上，1997年以前盡管當時我國刑法未對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作明確規(guī)定，但實踐中我國司法精神病學鑒定機構對精神疾病患者的刑事責任能力評定基本都采用三分制，并在1987年全國第一屆司法精神病學學術會議上這一做法獲得了與會者全體一致的通過。對三分制中的限制刑事責任能力案件，法院一般是酌情予以從輕或者減輕處罰。雖說辦案時這樣處理缺少明確的法律依據(jù)，只是法律允許審判人員根據(jù)具體案情裁量的酌定情節(jié)，并非法定的從輕或者減輕情節(jié)[5]，但已在實踐中廣泛采用。對于刑事責任能力三分制，有學者認為應該是無刑事責任能力和有刑事責任能力，后者又分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和完全刑事責任能力。

關于限制刑事責任能力現(xiàn)在有不同的叫法，例如限定刑事責任能力、部分刑事責任能力、減輕刑事責任能力等等。但是從我國民法通則規(guī)定的民事行為能力分為完全民事行為能力、限制民事行為能力和無民事行為能力三級來對應比較，還是稱限制刑事責任能力為好。此外，在全國法學重點課題項目《精神疾病患者刑事責任能力和醫(yī)療監(jiān)護措施》中也說：“按照我國刑法學界的通常用法，我們也使用‘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一詞。[5]”

問題是實際鑒定中限制刑事責任能力評定易被濫用。這是因為：首先，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規(guī)范的、可操作性的評定標準，實踐中不易把握，怎樣能恰如其分地進行評定比較困難；其次，易被濫評，易被擴大化，有時把關不嚴便將本應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或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的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或是鑒定人之間出現(xiàn)意見分歧，最后折衷的結果便是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再次，評定后審判辦案人員面臨一個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和完全無刑事責任能力之間的寬泛的中間地帶，因專業(yè)知識所限使之不好把握與處理，不好量刑，對司法實踐中具體操作帶來困難；還有，就是一旦法庭采納了限制刑事責任能力的評定結論，對被評定人判后的處罰如何執(zhí)行不好辦理，帶來執(zhí)法困難。因此，這是一個易出問題的地方。

具體評定中被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的情況通常有：（1）將本應是無刑事責任能力的因標準把握過嚴而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2）將本應是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因各種原因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3）精神障礙整體嚴重，但癥狀與行為之間無直接聯(lián)系或無直接因果關系而被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4）病情不太嚴重的，如重性精神病的初期，程度較輕期，恢復期，殘留狀態(tài)時以及一些不屬于重性精神病的精神障礙狀態(tài)的被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5）案前無精神異常，作案時精神狀態(tài)卻處于正常與異常之間的被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這些評定有的是合理的，有的卻不合理。實踐中對這些案子經(jīng)不同機構及不同專家鑒定有的得出的結論差別可能很大，這也給司法機關執(zhí)法造成很大困難和疑惑。尤其是個別案件本應被評定為完全刑事責任能力的卻因種種原因被評定為限制刑事責任能力，使得被鑒定人得以逃避或受到較輕的刑事處罰；有的案件多次、反復鑒定，結論不一，使審判久拖不決。這些不但損害了法律的公平、公正，同時也給司法鑒定工作也帶來了負面影響，不能不引起司法鑒定工作機構和鑒定人員警惕、重視與反思。

鑒于已存在的問題，在司法精神疾病鑒定中對限制刑事責任能力的評定應該謹慎從事，從嚴掌握，一定要防止擴大化。

7 對刑事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意見的復核

《暫行規(guī)定》第三條中規(guī)定：“各省、自治區(qū)、直轄市、地區(qū)、地級市，應當成立精神疾病司法鑒定委員會，負責審查、批準鑒定人，組織技術鑒定組，協(xié)調、開展鑒定工作?！?990年發(fā)布的《人體重傷鑒定標準》第九十二條規(guī)定：“前款規(guī)定的鑒定應由地（市）級以上法醫(yī)學鑒定機構作出或者予以復核?！边@些規(guī)定顯然是指鑒定機構有等級區(qū)別，甚至有上下級隸屬關系。而高一級的鑒定機構具有更高的鑒定資質，可以對下級或較低資質的鑒定機構所作的鑒定進行復核。但是，《決定》第八條卻規(guī)定：“各鑒定機構之間沒有隸屬關系”，即各鑒定機構間是平等的，由此，也就談不上對鑒定進行不同機構間的復核。然而，這可能會使某些有爭議的，較大的復雜疑難案件鑒定出現(xiàn)多次鑒定，多家鑒定，反復鑒定，重復鑒定，久拖不決的情況。究竟誰的鑒定更為可信、可以采信就成了問題。

現(xiàn)在比較可行的途徑是司法部已批準了一批國家級的司法鑒定機構，還有些司法鑒定機構通過了國家的各種認證，甚至有的司法鑒定機構還通過了國際上某些權威認證機構的認證，這無疑在鑒定的資質上會使這些司法鑒定機構在法庭審理中處于更有利的地位。另外，鑒定人本人的學歷、技術職稱、鑒定的資歷等亦可對鑒定的權威性產(chǎn)生影響。

有的專家針對司法精神疾病鑒定的現(xiàn)狀，提出在區(qū)域或國家組織由高級別的專家組成的鑒定班子，對重大的復雜疑難案件進行鑒定的指導、協(xié)調、復核或重新鑒定，這也不失為一個有意義的建議，只是這種機構怎么定位，誰來組建和管理等還需明確。

[1］樊崇義.刑事訴訟法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1996：276-277.

[2］徐靜村.刑事訴訟法學［M］.北京：法律出版社，1997：105.

[3］田祖恩，于慶波，陳學詩.司法精神疾病鑒定改革淺議［J］.臨床精神醫(yī)學雜志，1997，7（5）：311-312.

[4］黃麗勤.精神障礙者刑事責任能力研究［M］.北京：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出版社，2009：145.

[5］林準.精神疾病患者刑事責任能力和醫(yī)療監(jiān)護措施［M］.北京：人民法院出版社，1996：85，21，18.

（本文編輯：張欽廷）

DF8；DF795.3

B

10.3969/j.issn.1671-2072.2012.03.022

1671-2072-（2012）03-0094-05

2012-02-15

張小寧（1955—），男，教授，主任法醫(yī)師，主要從事司法鑒定學、司法精神病學教學和研究。

E-mail：zhangxiaoningbj＠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