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以華
(湖北大學,湖北 武漢 430062)
消費,在當代社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要,甚至當代社會也被稱為“消費社會”。消費在當代社會中的重要地位使得在“消費”這一行為中糾結著一系列重要的經濟倫理問題乃至經濟倫理悖論,例如節(jié)儉是一種美德但又有悖于通過消費拉動經濟增長的經濟政策,大量消費可以拉動經濟增長但又有悖于珍惜有限的自然資源的環(huán)境保護要求。我們認為,為了厘清消費中所包含的經濟倫理問題,有必要從歷史的角度探索各種主要的消費方式以及它們之間的邏輯關系和歷史作用,以便最終實現從非本真的消費方式向本真的消費方式的過渡。
人類歷史上最早倡導的消費是“節(jié)儉消費”。節(jié)儉消費主要存在于農業(yè)社會,并且延至工業(yè)社會。在人類倡導節(jié)儉消費的時代,無論是中國的消費倫理還是西方的消費倫理,無論是宗教的消費倫理還是世俗的消費倫理,都把“節(jié)儉”看成是一種“應該的”亦即“合乎道德的消費方式。例如,在中國傳統思想中,盡管儒家、墨家、法家的道德觀點存在諸多差異,但是,它們都一致主張節(jié)儉的消費方式??鬃釉顒窬酢肮?jié)用而愛人”(《論語·學而》),并稱贊自己的弟子顏回“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論語·雍也》);墨家作為小生產者的思想代表則更加明確地強調節(jié)儉的消費方式,他們明確提出一條“節(jié)用”的消費標準,認為穿衣、飲食、舟車、甚至情欲和喪葬都必須實行節(jié)用的原則,他們勸戒國君要節(jié)儉,使“府庫實滿”,“民富民治”(《墨子·辭過》);韓非子則說:“儉于財用,節(jié)于衣食,宮室器械,周于資用,不事玩好,則入多”(《韓非子·難二》)。
節(jié)儉消費是一種與“生產者主權”相聯系的消費方式。在經濟學理論中,存在著所謂的“生產者主權”和“消費者主權”兩種理論。生產者主權指的就是在現實社會的經濟活動中,在生產者和消費者的相互關系方面,生產者占有主導地位,生產者的生產行為決定著消費者的購買和消費。在這種情況下,生產者生產什么,消費者就消費什么;生產者生產多少,消費者就消費多少。消費者主權指的則是在現實社會的經濟活動中,在生產者和消費者的相互關系方面,消費者占有主導地位,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決定著生產者的生產行為,消費者的意愿和偏好決定著一定的經濟體系中商品生產的類型和數量。在這種情況下,消費者需要什么,生產者就生產什么;消費者需要多少,生產者總是力圖生產更多。節(jié)儉消費之所以是與生產者主權相聯系的消費方式,原因在于生產者主權通常都是產品(這里特指消費品)“供不應求”的產物。根據上述分析,在生產者主權的狀態(tài)下,生產者之所以處于主導地位并且決定著消費者的購買和消費,原因就是生產者生產的產品不能充分滿足、甚至常常不能滿足消費者必要的消費需求,從而“迫使”消費者“不得不”消極地接受生產者所提供的產品。生產者主權的潛臺詞是:生產的發(fā)展水平所提供的消費品的數量有限,消費者沒有充分自由的消費選擇權,因而其購買和消費行為被生產者的生產所決定。在農業(yè)社會和早期工業(yè)社會中,換句話說,在小農經濟社會乃至早期市場經濟社會中,生產力水平極不發(fā)達,不發(fā)達的生產發(fā)展水平只能提供質量不高、數量有限甚至不能滿足消費者正常需求的消費資料,它使生產者主權成為社會經濟運行的常態(tài),從而也使“供不應求”成為社會消費的常態(tài)。因此,在生產者主權之下,也就是說,在這種消費品“供不應求”的常態(tài)之下,盡管不同的個人或集團擁有多寡不同的消費資料,并且有些富人和官僚擁有十分富足的消費資料,但是,社會整體始終處于消費資料的匱乏狀態(tài)。正是社會整體消費資料的匱乏狀態(tài),才使社會“不得不”采用“節(jié)儉”的消費方式。因此,倫理學家把節(jié)儉消費看成是合乎道德亦即“應該”的消費方式,竭力倡導這種消費方式,認為唯有這種消費方式才能幫助形成良好的社會消費風氣。
在當代社會消費倫理的討論中,有些學者為了反對后文將要闡述的“大量消費”,常常簡單地鼓勵回到“節(jié)儉消費”。然而,他們的觀點在大量消費的潮流面前常常顯得軟弱無力,甚至潛在地與國家的經濟政策(乃至他們自己的實際消費行為)相互矛盾。之所以造成這些矛盾現象,關鍵的原因就是他們從來沒有認真反思“節(jié)儉消費”產生的歷史背景和經濟條件,沒有充分認識到我們一直以來提倡的節(jié)儉消費其實只是某種外在條件(消費資料匱乏)客觀限制下的“不得已”的選擇。盡管這種消費形式肯定有它合理的道德地位和歷史作用,但是,作為一種受到外在條件客觀限制的“不得已”的選擇,它也肯定有著自己的局限。假如在時代背景和社會經濟條件已經發(fā)生巨大變化的當今時代不加審視地簡單鼓勵節(jié)儉消費,我們就很難有效地對待節(jié)儉消費面對的挑戰(zhàn),更難尋求一種既吸收了節(jié)儉消費合理因素又能反映當代世界新的時代背景和社會經濟條件的“應當”的消費方式。
隨著“節(jié)儉消費”而來的消費方式則是“大量消費”。大量消費逐步產生于工業(yè)社會后期,并且正在形成于當代發(fā)達的工業(yè)社會和后工業(yè)社會。所謂大量消費,我們指的就是某種“高消費”。大量消費的典型表現就是“超前消費”和“一次性消費”。之所以把超前消費作為大量消費的典型表現,乃是因為消費原本應該有著“先收入再支出”的時間順序,但是,超前消費卻人為地顛倒了這一時間順序,它所采用的是(憑借貸款消費、分期付款消費等等)“先支出后收入”的反向順序,這一順序顛倒的結果必然會造成“大量消費”的現狀;之所以把“一次性消費”作為大量消費的典型表現,乃是因為除了那些迫不得已的消費品(例如食物)之外,大多數消費品原本都應該是重復使用的消費品,但是,一次性消費卻憑借一次性產品的“生產”人為地把原本應該重復消費的產品變成了一次性消費的產品(例如“一次性塑料袋”、“一次性包裝盒”等等),結果造成了“用了就扔”的“大量消費”現狀。需要說明的是,與節(jié)儉消費不一樣,大量消費在理論上看來好像并不是社會普遍倡導的消費方式,甚至常常遭到很多人士(尤其是倫理學家和堅定的環(huán)境保護人士)的批判,但是盡管如此,這種消費已經實際成為社會所倡導的消費方式,它首先得到經濟領域的倡導,然后得到政治領域的支持并將其具體化為國家相關經濟政策,最后演化為社會廣泛采用的消費方式,甚至很多批判大量消費的人士也是大量消費的實際參與成員。
大量消費是一種與“消費者主權”相聯系的消費方式。人類歷史的發(fā)展之所以總體上會產生消費者主權取代生產者主權的情形,乃是因為工業(yè)社會后期以及后工業(yè)社會中發(fā)達的生產發(fā)展水平。隨著工業(yè)社會的發(fā)展和后工業(yè)社會的來臨,生產的發(fā)展水平日益提高,它所提供的消費資料日益豐富,雖然世界各國的發(fā)展存在巨大差異,以及同一國家內部也還存在著地區(qū)之間發(fā)展的不平衡,但是,從社會發(fā)展的主流和趨勢來說,工業(yè)社會后期和后工業(yè)社會所生產的消費資料(無論是類型和數量)不僅能夠充分滿足消費者的需要,并且在通常情況下都會超越消費者的需要,社會商品的“供過于求”成了工業(yè)社會后期和后工業(yè)社會中消費的常態(tài),消費者日益擁有更為自由的消費選擇權,因而他們的購買和消費行為決定著生產者的生產方式。消費者主權的潛臺詞是:生產的發(fā)展水平所提供的消費品數量豐富,甚至供過于求,消費者具有了充分自由的消費選擇權,這種選擇權決定著生產者的生產。社會商品“供過于求”的消費常態(tài)為“大量消費”提供了物質基礎。
假如說社會商品“供過于求”的消費常態(tài)為“大量消費”提供了物質基礎的話,那么,市場經濟則進一步把已經擁有物質基礎的“大量消費”變成了社會鼓勵的消費現實。在市場經濟社會中,社會經濟的運行形式總是通過一次又一次的“生產、交換、分配、消費”的循環(huán)來實現的。就任何兩次經濟運行來說,假如前一次的經濟運行中的消費能夠足量消費掉生產所提供的產品(這里主要是指個人消費資料),那么,生產者就能夠收回成本和獲得利潤,他就既有動力(因為獲得了利潤)又有能力(因為收回了成本)從事再生產,后一次的經濟運行就能順利進行;相反,假如前一次的經濟運行中的消費不能足量消費掉生產所提供的產品,那么,生產者就不能收回成本和獲得利潤,他就既無動力(因為虧損)又無能力(因為沒有收回成本)從事再生產,后一次的經濟運行就不能順利進行。由此可見,在市場經濟社會中,消費作為任何兩次經濟運行的“中介”,它既能阻礙社會再生產的繼續(xù)進行,也能推動社會再生產的繼續(xù)進行,換句話說,它既能阻止經濟發(fā)展,又能促進經濟發(fā)展。這樣一來,在商品已經“供過于求”的情況下,企業(yè)家們就用各種措施(例如廣告、促銷)鼓勵大量消費,政府為了國家的經濟發(fā)展也會倡導通過消費拉動經濟增長,并且制訂相關政策鼓勵大量消費,最終使得大量消費成為社會實際存在的消費主流。
倫理學屬于社會意識形態(tài)。一般來說,社會生活總是處于不斷的流變之中,而社會意識形態(tài)則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F在,當代社會消費方式隨著社會生產和市場經濟的發(fā)展已經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但是,倫理學理論中的節(jié)儉消費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仍然具有較大的穩(wěn)定性,因此,當一些倫理學家發(fā)現社會中出現了與傳統倡導的節(jié)儉消費相反的大量消費時,尤其是當有些倫理學家還發(fā)現了大量消費引起了大量的環(huán)境倫理的問題時,他們便用傳統社會所倡導的節(jié)儉消費為武器毫不猶豫地批評大量消費。然而,他們沒有意識到他們的倫理學主張常常與國家的經濟政策(鼓勵消費以便拉動經濟)處于矛盾之中,他們也沒有意識到他們自己或許已經實際參與了大量消費(例如貸款消費)。這樣一來,就會出現了倫理學與經濟學以及國家經濟政策和社會實際消費方式之間的脫節(jié),以及一些倫理學家的倫理態(tài)度和自己的實際消費行為之間的脫節(jié)。這種脫節(jié)表明:一方面,無論是大量消費還是節(jié)儉消費都有可能存在某種合理性,也就是說,大量消費作為一種隨著社會生產和市場經濟發(fā)展而興起的消費方式,一定反映了某種消費的歷史趨勢,因而具有合理性,節(jié)儉消費作為傳統社會一直倡導的消費方式,也必然具有合理性;另一方面,無論是大量消費還是節(jié)儉消費也都可能存在某種局限性,也就是說,大量消費作為一種至少是過渡耗費自然資源的消費方式,一定具有局限性,節(jié)儉消費作為傳統社會所倡導的消費方式,在當代社會生產高度發(fā)達和市場經濟十分成熟的時代背景下,總會存在某種局限性。大量消費和節(jié)儉消費各自都有合理性和局限性的事實表明:僅僅憑借節(jié)儉消費反對大量消費,顯然缺乏時代感,也不能取得十分顯著的成效,為了找到一種適應新的時代的消費方式,必須同時超越大量消費和節(jié)儉消費兩種消費方式,把它們二者的合理性結合起來,并且把它們二者的局限性加以揚棄。我們認為,這種消費應該就是自主消費。
第三種消費方式我們稱為“自主消費”。這種消費方式目前已經初露端倪,并代表著未來后工業(yè)社會的發(fā)展趨勢。所謂自主消費,我們指的是那種建立在消費資料相對充?;A上的人以自身為目的消費方式。自主消費包含一個基礎和兩個規(guī)定。一個基礎是消費資料的相對充裕,它以相對發(fā)達的生產發(fā)展水平為前提。我們認為,消費是針對消費資料的消費,假如沒有相對充裕的消費資料作為基礎,消費必定受制于消費資料的匱乏而無法做到“自主”。兩個規(guī)定指的是消極規(guī)定和積極規(guī)定:消極規(guī)定亦即否定性的規(guī)定,它指的是消費不應屈從于任何外在條件,不應受任何外在條件的限制,涉及消費的一切外在條件或者應該是需要排除的障礙,或者應該是服務于消費的手段;積極規(guī)定亦即肯定性的規(guī)定,它指的是消費應該以人本身為目的,也就是說,它應該成為人的美好生活的一個方面。消費若要真正成為人的美好生活的一個方面,它就必須滿足一系列條件,除了與上述的作為自主消費基礎的消費資料的相對充裕之外,尤其重要的是它必須與人類美好生活的其他方面處于和諧而非矛盾之中。這就是說,人類的美好生活是一種包含諸多因素(例如政治、經濟、文化,或者公正、財富、道德等等)的和諧整體,在人類美好生活的定義中,這些諸多因素都是必要條件,但是,它們相互之間又常常(并非必然)處于矛盾之中(例如財富和道德)。因此,自主消費作為人類美好生活的一個方面,它不僅必須得到滿足,但又不能與人類美好生活的其他方面(因素)相互矛盾,而必須與其他方面(因素)處于和諧之中。由此可見,自主消費體現的是消費的內在目的,即:消費作為人的消費,它必須真正服務于人的美好生活。根據自主消費的要求,凡是促進自主消費的消費行為,就是“應該”的消費行為,就是值得倡導的消費行為;反之,凡是阻礙自主消費的消費行為,就是“不應該”的消費行為,就是需要加以限制的消費行為。
自主消費作為未來一種應然的消費方式,它是節(jié)儉消費和大量消費發(fā)展的必然結果,也是生產者主權和消費者主權發(fā)展的必然結果,并且它內在地包含并揚棄了節(jié)儉消費和大量消費,以及生產者主權和消費者主權。如前所述,節(jié)儉消費是一種與生產者主權相連的受制于消費的外在條件亦即消費資料匱乏的消費方式。這種消費方式在人類歷史上曾經起著十分重要的積極作用,因為它不僅有助于良好的社會風氣的形成,而且更為重要的是,它幫助社會解決了在消費資料不足的情況下人類如何能夠生存下去的問題。然而,消費資料的匱乏畢竟意味著某種缺陷,倡導節(jié)衣縮食的生活雖然體現了人類的良好的消費自律意識,但卻反映了人類創(chuàng)造社會物質財富能力的不足;另一方面,生產是為消費服務的,生產者“主權”這一現象本身就意味著生產未能很好地為消費服務。因此,針對節(jié)儉消費而言,社會應該進一步提高生產發(fā)展水平,使其能夠為人類提供更高質量和更多數量的消費資料,以便服務于人類的美好生活,否則便是一種對消費者“不負責任”的表現。正是因為如此,與生產者主權相連的節(jié)儉消費才會合乎邏輯地走向了與消費者主權相連的大量消費,也就是說,人類才會從第一種消費形式合乎邏輯地走向第二種消費形式。由此可見,大量消費其實是對節(jié)儉消費中節(jié)衣縮食的消費方式之局限性的一種克服,它把人的消費從受制于消費資料匱乏的外在約束下“解放”出來,使得人類能夠通過自己的勞動創(chuàng)造更多更好的消費資料以提高自己生活的質量和數量。同時,從生產者主權向消費者主權的轉換,其實正好意味著“生產與消費”開始走向它們之間的“應有”關系,即:由于生產的目的是消費,所以,不是消費應該受制于生產,而是生產必須服務于消費,這樣一來,從生產者主權向消費者主權的轉換就把由于生產發(fā)展水平低下造成的生產與消費之間的不應該的顛倒關系顛倒了過來。
大量消費作為對于節(jié)儉消費局限性的一種矯枉(伴隨著消費者主權對于生產者主權的一種矯正),無疑有著它的合理性。但是,它的矯正同時又是一種“矯枉過正”。它在把消費從消費資料匱乏中解放出來之后,卻錯誤地把消費降格為生產發(fā)展和經濟增長的手段,忽視了消費應是人類美好生活的基本內容這一消費的內在目的。在大量消費的邏輯思路中,當代世界發(fā)達的生產發(fā)展水平已經完全能夠“大量生產”,即能為并且(為了經濟增長)應該為消費者提供大量的、甚至遠遠超越消費者需要的高質量的產品;同時,當代世界發(fā)達的市場經濟則需要消費者呼應“大量生產”去“大量消費”,否則生產企業(yè)就會出現大量產品庫存,從而導致無法收回成本,更不能獲得利潤;因此,消費者必須大量消費,社會只有通過消費者的大量消費才能確保社會經濟的順利運行,從而推動經濟的高速增長。這樣一來,正如節(jié)儉消費受制于某種外在條件(消費資料匱乏)一樣,大量消費也受制于另外一種外在條件(促進經濟增長)。由于經濟增長可以沒有止境,所以,社會對于大量消費的要求也沒有止境,結果產生了一系列由于大量消費(以及大量生產)所帶來的社會問題(例如奢侈風氣、大量浪費)和自然問題(例如資源濫用、環(huán)境污染)。正是這些問題迫使人們不得不重新思考消費倫理問題。然而,反思消費倫理并非意味著應該簡單回到傳統社會所倡導的節(jié)儉消費,而是應該尋求一種包含了節(jié)儉消費和大量消費之合理因素并且排除了它們之局限性的新的消費方式。如前所述,這種消費就應該是自主消費。自主消費吸收了節(jié)儉消費的合理因素,它不把消費看成是經濟增長的手段,更不會為了經濟增長而通過大量消費毫無節(jié)制地浪費自然資源;但是,它也吸收了大量消費的合理因素,它要力圖消除消費資料匱乏的消費狀態(tài),力圖為人類提供更為富裕的生活,滿足人們對于消費資料的應有需要。其實,人們對于物質消費資料的需求十分有限,而人們對于精神消費資料的需求則是無限的,“積極消費并不意味著一定得做成或帶來些什么(比如聆聽音樂就是如此)……有許多事例表明,內在力的發(fā)揮只需要極少量的物質產品,過分的物質刺激反而會抑制它?!保?]P253因此,自主消費不僅要充分滿足人們對于物質消費資料的應有需要,它更要大量培育人們對于精神消費資料的需求。
從節(jié)儉消費到大量消費再到自主消費,是一個合乎邏輯的否定之否定的過程。節(jié)儉消費是這一過程的起點,它關注的是消費的內在目的。節(jié)儉消費雖然也受制于外在條件,但是,它受制的是它所無能為力的消費資料的匱乏,也就是說,它并沒有把消費降格為某種外在條件的手段。大量消費是對節(jié)儉消費的否定,它關注的卻是消費的外在目的。大量消費雖然消除了消費資料匱乏的問題,否定了節(jié)儉消費那種節(jié)衣縮食的消費方式,但是,它也否定了節(jié)儉消費對于消費自身的關注,把消費降格為生產發(fā)展和經濟增長的手段,使得消費完全脫離了消費自身的內在目的,因而他是一種進步又是一種退步。自主消費是對大量消費的否定,并且是在更高形式上對于節(jié)儉消費的回歸。自主消費否定了大量消費的那種把消費降格為生產發(fā)展和經濟增長的手段的做法,并且開始重新關注消費自身的內在目的,因此,它“仿佛”重新回復到了節(jié)儉消費;但是另一方面,它卻不是對于節(jié)儉消費的簡單回復,因為它不僅消除了節(jié)儉消費面對的消費資料的匱乏現象,而且它在一種更為全面的人類美好生活的意義之下考量消費自身的內在目的。因此,自主消費是一種更高階段上的對于節(jié)儉消費的回復。假如我們將受制于其他外在條件的消費方式——無論是受制于外在消費資料匱乏的節(jié)儉消費還是受制于外在經濟增長的大量消費——看成是非本真的消費方式的話,那么,那種不受制于任何外在條件的消費方式——自主消費——就是本真的消費方式。所以,人類消費方式的否定之否定的路徑所顯示的真諦在于:人類消費方式的發(fā)展有著嚴格的內在邏輯,經濟倫理學研究的重要任務之一就是自覺地順應這一邏輯,迎接本真消費的曙光。
[1][美]理查德·T·喬治.經濟倫理學大辭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