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佩,王法貴
(1.滁州學(xué)院 外國語學(xué)院,安徽 滁州239000;2.滁州學(xué)院 思想政治理論課教學(xué)研究部,安徽 滁州239000)
朱壽昌(1013-1083),字康叔,宋揚州天長同仁鄉(xiāng)(今安徽省天長市秦欄鎮(zhèn))人,以父巽蔭入仕,長期擔(dān)任地方官職,其生平事跡主要表現(xiàn)在孝與義兩個方面。
1.棄官尋母。朱壽昌之孝的突出表現(xiàn)是棄官尋母,南宋史家王稱、李燾對此有專門記述,后為《宋史》本傳所直接采信。記述云:
知廣德軍。壽昌母劉氏,巽妾也。巽守京兆,劉氏方娠而出。壽昌生數(shù)歲,始歸父家。母子不相聞五十年,行四方求之,不置飲食,罕御酒肉,言輒流涕。用浮屠法灼背燒頂,刺血書佛經(jīng),力所可致無不為者。熙寧初,與家人辭決,棄官入秦,曰:“不見母,吾不返矣!”遂得之于同州,劉時年七十余矣。嫁黨氏有數(shù)子,悉迎以歸。京兆錢明逸以其事聞,詔還就官。[1]13405
關(guān)于朱壽昌棄官尋母事例,其好友文同在《送朱郎中詩序》中述之甚詳:
熙寧三年庚戌三月癸丑,同自蜀還臺,宿臨潼華清道館。朱康叔引名見訪??凳逦羰亻佒校灾畏Q,同未嘗識之,而嘗相通書也。遇于此,尤自喜。問其所以西行之因,康叔欿然謂同曰:“不肖不幸,少與母氏相失,及今五十年矣。自省事,始能得有告之者,然終不能得知其所以歸。逮冠,游宦四方,雖身居于此,而其心未始輒少時不營營于彼,期于母氏之見也。去歲在廣德,一日若有所感者,遂解官,決欲走天下,冀萬一或遇之。當(dāng)先出函谷、上雍,宜有得,道其跡,仿佛殊可信。乃斷葷血食,刺臂鏤板,寫摹佛書,輦散于所經(jīng)由道,區(qū)區(qū),祈徹求母氏之所聞?!敝链死廴?,又言:“倘在金州者,明日且復(fù)如南矣?!毖粤T,涕泣嗚嗚,上馬而別。……(同)至京未幾,聞長安大尹錢公明逸表康叔于朝曰:“朱某曏去官,本繇尋其母,今既得之馮翊矣,宜遷之舊秩,且褒寵之,以勸激天下?!碑?dāng)時士大夫相逢遇,歡然駭異,稱嘆謂非世之所有,在昔亦無幾矣。其秋,康叔侍太夫人入都。[2]95
根據(jù)上述記載并參考其他相關(guān)資料,筆者將朱壽昌棄官尋母過程敘述如下:
朱母劉氏是朱巽之妾。朱巽鎮(zhèn)守京兆(今陜西省西安市)時,因其妻的嫉妒,將劉氏趕出家門。劉氏出門時已懷孕,后來在外面生下朱壽昌,撫養(yǎng)幾年后,即將他送歸朱家撫養(yǎng)。過了五十年,朱壽昌已官至廣德知軍,卻一直沒有再見到過生母。想到自己的身世,想起長期未見而又杳無音訊的母親,不禁悲從中來。自幼離開母親以來,他無時無刻不在苦苦地思念著親娘,每到一地做官,他都要默默地尋訪老人家的蹤跡。然而,天高地遠,人海茫茫,這猶如大海撈針,談何容易。他因此而對高官厚祿不感興趣,極少飲酒吃肉,整天不思茶飯。每當(dāng)與人說起親娘的時候,他總是禁不住痛哭流涕,傷心至極。他甚至采用佛教里的方法,取香火燒灼自己的脊背與頭頂,刺血書寫佛經(jīng),四處散發(fā),以此表示自己尋母的虔誠。幾乎所有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但他還是沒有尋到母親。轉(zhuǎn)眼到了宋神宗熙寧初年,朱壽昌再也沒有心思做官了,決定棄官尋母。與家人訣別時,他發(fā)誓說:“見不到親娘,我就不回來了!”于是,朱壽昌于熙寧二年(1069年)初,從安徽廣德出發(fā),經(jīng)由蕪湖、合肥、壽縣、阜陽,河南周口、郾城、伊川、洛陽、函谷(今河南省靈寶縣),而于次年三月至陜西臨潼,再往金州(今陜西省安康市)、長安、蒲城(今山西省永濟縣),同年五月抵達同州(今陜西省大荔縣)。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在朱壽昌五十七歲這一年,他的愿望實現(xiàn)了。那一天,朱壽昌在今大荔縣城關(guān)鎮(zhèn)婆合村與自己日盼夜想的母親相逢。母子相認(rèn),抱頭痛哭,其情其景,令全村人感動。為紀(jì)念劉氏母子團圓于此,村民特在村頭立碑撰文,贊朱壽昌“……掛官去職,身背行囊,跋山涉水,頂暑冒寒,歷一載余,終于此相見。劉母時已年逾古稀,人稱婆婆,母子相認(rèn),合家團圓。為紀(jì)念其事,故命村名為‘婆婆村’,明初更名為‘婆合村’”。原來,劉氏離開朱家后,流落于此,嫁夫黨氏,又生育幾個孩子。朱壽昌把母親和黨家的人接到廣德,一大家人和和美美,其樂融融。
朱壽昌事跡感人至深,遠近傳揚。長安大尹錢明逸得知后,特奏聞朝廷,認(rèn)為孝行可嘉,亟待旌揚。一班老成持重的大臣也都說他孝行卓絕,應(yīng)提拔重用。趙瑣自己也是一個孝順皇帝,對朱壽昌的孝行十分贊賞,特于熙寧三年(1070年)六月二日“癸亥,詔壽昌赴闕相見”[3]5119,又下詔中書,議定封賞。朱壽昌辭官前任廣德知軍,復(fù)官后理應(yīng)升遷,但他為了就近侍養(yǎng)母親,照顧同母弟妹,特請求通判河中府(今山西省永濟縣,與同州接壤)。另外,依熙寧二年五月神宗詔,凡是京朝官及地方官員為父母“尋醫(yī)侍養(yǎng)”,均以兩年為期限,期滿經(jīng)御史臺驗證,方準(zhǔn)許入京參朝,以待差遣官職。朱壽昌是以“尋醫(yī)侍養(yǎng)”為由暫時辭官的,在兩年期限未滿的情況下即準(zhǔn)予復(fù)官,這已屬于格外開恩了。因此,中書議定的結(jié)果是:“折資通判河中府”,“又封賜其母長安縣太君”。[2]95朱壽昌本來就淡泊名利,現(xiàn)已找到母親,更不會計較官職的高低與收入的多少,只求能好好地奉養(yǎng)老母,照顧弟妹子侄,就心滿意足了。當(dāng)時,蘇頌作長詩《送朱郎中壽昌通判河中府》,高度評價這種高風(fēng)亮節(jié),詩中有云:“當(dāng)年二千石,寵名非為利。仕或便鄉(xiāng)關(guān),安用竹符使。蒲中母家近,自屈為倅貳?!保?]31
2.輿論風(fēng)波。就在熙寧三年五六月間,朝中連續(xù)出現(xiàn)了兩個典型人物:一個是棄官尋母的朱壽昌;另一個則是避服母喪的李定。
李定曾受教于王安石,熙寧二年,由孫覺舉薦,召至京師,諫官問他:“君自南方來,民謂青苗法如何?”李定說:“民便之,無不喜者?!保?]10601王安石欲安排他進御史臺任職,結(jié)果遭到宋敏求、蘇頌、李大臨等官員的強烈反對。反對的理由,起初是說如此破格提拔,本朝無先例,且李定不符合破格提拔的標(biāo)準(zhǔn);后來是因為御史陳薦上疏舉報李定任涇縣主簿時,聞庶母仇氏死,匿不為之守孝。孝,是中國人最為看重的,也是必須遵守的最基本的道德標(biāo)準(zhǔn)。在古代,父母死后,無論兒子做多大的官,都應(yīng)當(dāng)立刻辭職回家服孝三年,即使明知在服孝期自己的職位有可能被人取代,但是作為孝子,必須在所不惜,別無選擇。人們認(rèn)為,李定怕影響自己的仕途前程,竟敢隱瞞母喪,不服母孝,屬于一種道德敗壞的行為;一個連自己母親死去都可以置之不理的人,是絕不可能盡忠報國、建功立業(yè)的。所以司馬光怒斥其“禽獸不如”,神宗趙瑣命有關(guān)部門派人徹查此案。徹查的結(jié)論是,仇氏死時,李定只以父老為名歸家侍養(yǎng),非為仇氏服喪。李定辯稱自己并未故意不持母服,而是因為不能確認(rèn)死者仇氏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生母,怕有違禮儀,故不敢服。其實,李定的生母究竟是誰,不僅李定當(dāng)時說不清楚,而且至今還是個謎。據(jù)李定自述,曾聽鄰人說過仇氏實為其生母,但父親李問卻予以否認(rèn)?,F(xiàn)在李問及鄰人皆已過世,李定的生母問題根本就無法查清楚了。但曾公亮等官員不依不饒,不僅堅決反對李定出任臺官,甚至還強烈要求李定補服三年孝。王安石力排眾議,欲將李定改任崇政殿說書,結(jié)果又遭到林旦、薛昌朝兩位御史的反對,認(rèn)為 “不宜以不孝之人居勸講之地”。[1]10601
李定與朱壽昌,一個為了當(dāng)官,避不守孝,一個為了尋母,棄官遠行,正好形成鮮明對比。朱壽昌事跡因此而廣為傳誦。沈括記述:“士人為之傳者數(shù)人,丞相荊公而下皆有朱孝子詩數(shù)百篇?!保?]85王安石專門寫了一首題為《送河中通判朱郎中迎母東歸》的詩。詩曰:“彩衣東笑上歸船,萊氏歡娛在晚年。嗟我白頭生意盡,看君今日更凄然?!保?]636王詩以老萊子行孝典故贊美朱壽昌,說他迎母東歸,一掃五十年之積憂,一定是歡聲笑語不絕;而自己比朱壽昌才小七歲,卻父母已逝,欲盡孝而不得,此亦人生一大恨事也。看來,能在父母面前盡孝,不僅是一種義務(wù),更是一種權(quán)利與福分。蘇軾也有同感??吹街靿鄄缸又胤辏K軾一方面為之高興,一方面想起自己已故父母,頓感辛酸,于是情不自禁,寫下了這樣的詩篇:
嗟君七歲知念母,憐君壯大心愈苦。
羨君臨老得相逢,喜極無言淚如雨。
不羨白衣作三公,不愛白日升青天。
愛君五十著采服,兒啼卻得償當(dāng)年。
烹龍為炙玉為酒,鶴發(fā)初生千萬壽。
金花詔書錦作囊,白藤肩輿簾蹙繡。
感君離合我酸辛,此事今無古或聞。
長陵竭來見大姊,仲孺豈意逢將軍?
開黃苦桃空記面,建中天子終不見。
西河郡守誰復(fù)譏?穎谷封人羞自薦。[7]386-388
蘇軾乃性情中人,對朱孝子,他佩服、敬重、贊揚,并引以為榜樣;對李定這種專營政治而又不孝之人,他鄙視、冷淡、譏諷,不與之往來。其詩如行云流水,縱橫馳騁,議論開闔,對朱壽昌的孝行給予高度評價,同時也以“此事今無古或聞”、“西河郡守誰復(fù)譏”等句貶斥李定。由于蘇軾是文壇領(lǐng)袖,其詩歌獨具魅力,極富傳播性與影響力,因此,朱李之名隨著這膾炙人口的詩句不脛而走,很快就家喻戶曉,傳遍天下。這無疑對李定構(gòu)成了巨大的輿論壓力,李定因此對蘇軾懷恨在心。后李定任監(jiān)察御史中丞,以“烏臺詩案”構(gòu)陷蘇軾,挾私報復(fù),欲置蘇軾于死地而后快。盡管如此,朱壽昌的榜樣力量仍有增無減。不久,又一位大孝子黃庭堅因“奉母盡誠”而聞名天下,后與朱壽昌一并列入《二十四孝》。
朱壽昌之所以成為人們傳誦和學(xué)習(xí)的榜樣,主要在于他的行為所表現(xiàn)的是:作為一個人,對于生養(yǎng)自己的母親,有應(yīng)盡和必盡的義務(wù)。其棄官尋母的行為方式,也許今天在有些人看來,似乎不完全可取,但不可否認(rèn)的是,它所突出體現(xiàn)的思想情操,主要還是中華民族敬老孝親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與美德,其淳樸中蘊涵了真摯。這種淳樸與真摯所反映的人文旨趣,正是我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中最基礎(chǔ)、最本質(zhì)的道德精髓之所在,也是人類歷史文化中最寶貴的文化基因。
朱壽昌不僅善于孝,而且勇于義,是一位孝義雙馨的道德楷模。
1.發(fā)動民眾,智擒水盜。朱壽昌知岳州(今湖南省岳陽市)時,“州濱重湖,多水盜。壽昌籍民船刻著名氏,使相伺察,出入必以告。盜發(fā),驗船所向,窮討之,盜為少弭。旁郡取以為法”[1]13404。這里講的是朱壽昌巧妙治理岳州水域的事跡。岳州境內(nèi)河湖縱橫,許多強盜分子利用這里的自然條件作案,危害漁民和客商的生命財產(chǎn)安全。朱壽昌到任后,為有效緝拿水盜,命人把所有船只一一登記編號,并在船上刻著主人的姓名,使之互相偵察和監(jiān)督,還規(guī)定船只出入必須向官府報告去向。這樣,一旦有什么地方出現(xiàn)水盜作案,只需查驗民船的去向,很快便可知道水盜船在哪里,于是,官兵和漁民一起窮追猛趕,并力討之。這樣一來,水盜大為減少。其他州郡也紛紛學(xué)習(xí)和采用這種行之有效的方法。
2.明察善斷,除暴安良。朱壽昌知閬州(今四川省閬州市)時,“大姓雍子良屢殺人,挾財與勢得不死。至是,又殺人,而賂其里民,出就吏獄具。壽昌覺其奸,引囚詰之曰:‘吾聞子良與汝錢十萬,許納汝女為婦,且婿汝子,故汝代其命,有之乎?’囚色動。則又撾之,曰‘汝且死,書劵抑汝女為婢,指錢為顧直,又不婿汝子,將奈何?’囚悟,泣涕覆面,曰:‘囚幾誤死!’以實對。立取子良正諸法??しQ為神,蜀人至今傳之”[1]13404-13405。這 里說的是閬州有個土豪叫雍子良,多次殺人,卻因他憑借自己有錢有勢,用不著抵命,誰也奈何不得他。朱壽昌主持閬州政事期間,雍子良用十萬錢買通一老實農(nóng)民,許諾將娶其女為兒媳,以其子為婿,讓他去自首,承認(rèn)自己殺了人,愿意抵命。朱壽昌對此案表示懷疑,經(jīng)過明察暗訪,得知實情,再次審問囚犯,并當(dāng)堂講出了此案內(nèi)幕。囚犯一聽,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緊張起來。朱壽昌又開導(dǎo)他,說:“你現(xiàn)在就快要死了,可是雍子良又偽造了一份契約,將你的女兒改為婢女,說送給你的那十萬錢,就是你女兒的傭金,你打算怎么辦?”那個老實農(nóng)民頓時醒悟,淚流滿面,說:“我上了雍子良的當(dāng),差點白白送死?!庇谑牵銓⒂鹤恿既绾螝⑷?,又如何收買自己的過程向朱壽昌如實作了回答。朱壽昌當(dāng)即提審兇犯,將其正法。這件事被當(dāng)作神話,在四川境內(nèi)長期流傳,老百姓都交口稱贊朱壽昌明察善斷。其實,朱壽昌的作為,顯然不僅僅是為了破案,更是為了切實做到懲惡揚善,使老實人不白白送死,作惡者不逍遙法外,這才是真正的伸張正義,除暴安良。
3.曉以利害,為民請命?!案诲觥㈨n琦為相,遣使四出,寬恤民力。擇壽昌使湖南,或言邵州(今湖南省邵陽市)可置冶采金者,有詔與作。壽昌言:‘州近蠻,金冶若大發(fā),蠻必爭,自此邊境恐多事。且廢良田數(shù)百頃,非敦本抑末之道也?!t亟罷之?!保?]13404這里講的是,朱壽昌的才干得到了宰相富弼、韓琦的賞識。他倆推薦朱壽昌為欽差大臣巡視湖南,為的是寬恤民力。有一次,他到邵州巡視,有人說,這里有金礦可供開采,希望能夠得到皇帝的恩準(zhǔn),讓人們可以自由開采。朱壽昌經(jīng)過深入調(diào)查后,以為不可。他說:“邵州靠近南蠻一帶,如果大量開采此地金礦,那么南蠻人必定要來爭搶,這樣,邊境恐怕就不得安寧了。況且還要荒廢數(shù)百頃良田,損害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這不是本末倒置嗎?”于是,他上書朝廷,認(rèn)為開采金礦雖有利于增收,但總的來看,害大于利。朝廷采納了朱壽昌的意見,很快下詔禁止開采。
4.關(guān)愛生命,禁止溺嬰。朱壽昌晚年知鄂州(今湖北省鄂州市)期間,收到蘇軾來自黃州(今湖北省黃州市)的書信,言“岳、鄂田野小人,例只養(yǎng)二男一女,過此輒殺之。尤諱養(yǎng)女,以故民間少女,多鰥夫。初生,輒以冷水浸殺,其父母亦不忍,率常閉目背面,以手按之水盆中,咿嚶良久乃死。有神山鄉(xiāng)百姓石揆者,連殺兩子”[8]1416。這種現(xiàn)象,在宋代謂之“不舉子”,即生子不育,是一種惡俗。這種行為,在古代社會一般發(fā)生于極少數(shù)特別貧困家庭,或發(fā)生在自然災(zāi)害嚴(yán)重、戰(zhàn)爭動亂的民不聊生時期,而在宋代卻演變成為一種社會陋習(xí),并盛行于社會秩序相對安定,經(jīng)濟比較發(fā)達的地區(qū)。它與中國歷來多子多福的思想文化傳統(tǒng)相悖。為什么會這樣?人多地少,不能維持必需的生活資料的供給,是宋代“不舉子”陋習(xí)形成的首要原因。宋徽宗時期,人口由唐高宗時期的0.3億,唐玄宗時期的0.6億增至1.1億。第二個原因是沉重的人頭稅使然。另外,還有一些原因,如諸子均分的財產(chǎn)繼承問題,有的父兄不愿意繼生子弟分割家產(chǎn),常常溺殺嬰兒;又如,溺殺女嬰,除重男輕女傳統(tǒng)思想作怪之外,還有厚嫁之風(fēng)普遍的因素。當(dāng)時,無論是地主,還是一般平民,嫁女之費通常多于娶婦之用。當(dāng)然,導(dǎo)致這種殘忍現(xiàn)象產(chǎn)生的終極根源,在于生產(chǎn)力的不發(fā)達。因此,要改變這種社會現(xiàn)象,確非易事。但蘇軾十分信賴朱壽昌,稱“居今之世,而有古循吏之風(fēng)者,非公而誰?此事特未知耳”[8]1417?!奥勚嵝?,為食不下。念非吾康叔之賢,莫足告語?!薄疤厣钇酰什蛔酝?。”[8]1416查《蘇軾文集》,其中有蘇軾致朱壽昌的信札二十一件,為朱壽昌作的文二篇,詞二首,詩八首。可見,他們之間交往密切,友誼深厚??上е靿鄄砗笪戳粝氯魏挝淖钟涗洠覀兘裉煲呀?jīng)很難詳知他們當(dāng)年交游的全部內(nèi)容,包括他們對溺嬰問題的看法與作為。不過,從蘇軾的來信中可以看出,溺嬰問題,是他們最為關(guān)心、也最為揪心的一個社會問題。他們都信佛。佛言殺生之罪,以殺胎卵為最重。六畜猶爾,而況于人乎!所以,他們之間通信說得最多的一個話題,就是怎樣關(guān)愛生命,禁止溺嬰。歸納蘇軾信中關(guān)于禁止溺嬰方面的內(nèi)容,可知蘇軾與朱壽昌在當(dāng)時曾經(jīng)提出并部分地成功嘗試過以下一些措施:
(1)禁止溺嬰。故意殺害初生嬰兒者,依法治罪。
(2)有賞有罰,實行鄰、保連帶責(zé)任制。舉報溺嬰者有賞,賞錢由溺嬰者及其鄰人與保正共同給付,拒付或不足者,以家財折抵;若是佃戶,則由田主代為給付。
(3)對初生嬰兒父母加強愛心教育,感化父母,切實保障初生嬰兒的生命安全?!暗贸跎鷶?shù)日不殺,縱雖勸之使殺,亦不肯矣?!保?]1417
(4)救助貧困戶嬰兒。鼓勵愛心人士收養(yǎng)貧困戶嬰兒,勸導(dǎo)富人資助貧困戶嬰兒。
(5)收養(yǎng)、救助棄嬰。設(shè)立相關(guān)機構(gòu),或選擇一些家庭,幫助解決棄嬰問題。所需經(jīng)費開支,由官府列入預(yù)算,將每年國庫公糧剩余部分專儲專用。
(6)走訪貧困孕婦,了解實際情況。她們?nèi)魬?yīng)允養(yǎng)育嬰兒,則贈予金鈔、食物和衣裳等,將問題解決在嬰兒出生之前。
由此看來,朱壽昌在鄂州是做了不少實事和善事的,可惜在史家筆下全被他的尋母孝行淹沒了。
朱壽昌最后奉詔至京師,任司農(nóng)少卿,致仕前晉升為中散大夫?!稏|都事略》卷一百一十七“卓行傳”云:“壽昌始以母故通判河中府,迎其同母弟妹以歸。居數(shù)歲,母卒,泣涕幾喪明。有白烏集其墓上。拊其弟妹益篤,為買田居之。其于宗族尤盡恩意。嫁兄弟之孤女,葬其不能葬者十余喪。蓋其天性如此。后知鄂州,代還以銓籍。年七十。得提舉崇福觀(《宋史》本傳記為‘崇禧觀’),卒于家?!保?]1019-1020《宋史》本傳亦稱“壽昌勇于義,周人之急無所愛”[1]13405云云,評價甚高。遺憾的是,朱壽昌死后墓葬在何處,朱母墓葬在何處,朱壽昌有沒有子嗣,后人情況如何,如此等等,因為沒有留下文字記載,令今人費猜費解。
[1] 脫脫.宋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7.
[2] 曾棗莊,劉琳.全宋文:第五十一冊[M].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版社,2006.
[3] 李燾.續(xù)資治通鑒長編[M].北京:中華書局,2004.
[4] 蘇頌.蘇魏公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8.
[5] 沈括.夢溪筆談[M].長沙:岳麓書社,1998.
[6] 王安石.王文公文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4.
[7] 蘇軾.蘇軾詩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2.
[8] 蘇軾.蘇軾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6.
[9] 王稱.東都事略[M].濟南:齊魯書社,2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