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魯番之旅

李海波

我生于新疆，長于新疆，就是這樣一個土生土長的新疆人卻一直沒去過吐魯番，盡管吐魯番距離我所在的昌吉市只有200公里?；蛟S是距離產(chǎn)生美，或許是吐魯番葡萄長久的誘惑，總之我就是對它心馳神往，在我腦海中，吐魯番應(yīng)是一個家家都搭著葡萄藤架的地方。這樣的一次旅行是“蓄謀已久”的，早在六月份我們就做著籌備，一直因人員不全就擱淺了。等到美麗的八月，在這個葡萄滿枝丫的季節(jié)我們終于踏上了去往“葡萄之鄉(xiāng)”的旅途。

車子一路飛馳，昌吉和烏魯木齊周邊的景色已是再熟悉不過的了，大家都在各自表露著這次出行的興奮，七嘴八舌，甚是熱鬧，就連我們幾個平時坐車發(fā)暈的人也出奇地精神。說來也是，同行十人，有七人都是第一次去吐魯番，必竟吐魯番對于我們這些將和它第一次親密接觸的人來說，都是一個美麗的夢。從烏魯木齊外環(huán)路駛出，城市的煙火漸漸不見，映入眼簾的都是大西部特有的景致：茫茫的戈壁，連綿的蒼山……白雪覆蓋的天山若隱若現(xiàn)，一路伴我們同行。

“那是什么？”我指著窗外一處綠蔭環(huán)抱的地方忍不住問道。

“那是烏拉泊水庫。這里的水是烏魯木齊全市人民生命之水的源頭，烏市全市的飲用水都來自于這里。”多次經(jīng)過這里的王主任為我們做著詳細的介紹。

原來是這樣。在新疆有一個不爭的事實，那就是，哪里有水，哪里就有綠洲，哪里有綠洲，哪里就有生命在活躍。說這里的水是生命之水，一點也不為過。

遠遠的一片白色的建筑物闖入我們不斷探尋新鮮事物的眼球。那是風力發(fā)電廠，我們所見到的都是高大的風車，在暮色中，風葉隨著晚風不停旋轉(zhuǎn)，像亭亭的少女優(yōu)雅地舞蹈。這里一度成為烏市各大婚紗影樓的拍攝基地，不知有多少幸福的情侶在這里留下了共赴愛河的足跡。

“鹽湖到了！”王主任提醒我們。放眼看去，一片青白占據(jù)了車窗外的視野，可惜太陽已落山了，光線太暗，鹽湖的全貌只在腦海中留下了一絲模糊的輪廓。聽他們說，這里為全疆提供了生活用鹽和洗衣粉的原料，在這附近就有一座加工廠。說也奇怪，這里沒有任何的流水注入其中，全是由天山的地下水滲出地表形成的。不禁為大自然的奧妙驚嘆。

遠山如黛。天山峰頂?shù)撵\靄白雪為炎炎夏日，為我們這樣一支游人送來陣陣清涼。車內(nèi)播放著悠揚的民樂，一路的新奇掃落了旅程的疲憊。漸漸地，車子駛?cè)肷铰?。就在將要進山的彎道旁，一處綠洲地靜靜地倚偎在天山腳下。它沒有華麗的燈火，也沒有屹立的樓群，只是一處普通的村莊，但就是當年一曲歡快的樂曲讓這個村莊家喻戶曉，那就是《達坂城的姑娘》，這里就是達坂城。再往前去，是一處新近開辟的景區(qū)：古老的城墻，綠蔭掩映的了望臺……其實這里才是真正的達坂城，只是早已物是人非，過往的行人只能遠遠觀望著它，默默回想著當年硬又平的石路和能歌善舞的姑娘。

環(huán)山的公路蜿蜒著，總有一處黛青的山體擋住前路，又總會一轉(zhuǎn)彎展現(xiàn)又一種風情。我們盡情享受著峰回路轉(zhuǎn)帶給我們的一個個的驚喜。車子駛出山路，天已全黑了，微微的衣色中，吐鄯托盆地平坦而開闊。

一片燈火吸引了我們，一路上很少有這樣燦爛的燈光，我們斷定，我們長久以來的夢想就在不遠的地方了。果不然，我們的車子已駛?cè)肓送卖敺?。首先迎接我們的是一處被我們稱為“迎賓臺”的地方，聽說，每有貴賓到來，熱情好客的人們總會到這里舉行隆重的歡迎儀式，并表演具有地域特色的歌舞。國道上并沒有因已是入夜就安靜一些，反倒是車來車往一派繁榮景象。

帶著興奮，也帶著好奇，我們的圓夢之旅開場了。同事的朋友接待了我們，讓我們第一次如此真實地感受到了吐魯番的熱，不僅是氣溫，更是切切人心。

第一站 交河故城 經(jīng)過一晚上的休息，我們個個都精神飽滿，如同一個個整裝待發(fā)的士兵。吃過早飯，導游小姐已等著我們了，于是，真正的圓夢之旅開始了。

駛過繁華的都市，車子進入下坡路段。路旁是綠樹掩映的房屋，維吾爾婦女、小孩悠閑地在各自的庭前漫步，她們身上眩麗的愛得萊絲在陽光中分外奪目。這里家家都有葡萄。四周的山是荒蕪的，吸有溝底因為有了水成為了片片富饒的綠洲。半山坡上，修建著同一種格局的房屋，每一座房屋四面都是布置精細的小方格。導游告訴我們，這就是晾房，葡萄干就是在這樣的晾房中產(chǎn)出的。在我的記憶里，小學時曾學過一篇課文《葡萄溝》，那里面有一些關(guān)于晾制葡萄干的情節(jié)。如今見到了，真為維吾爾人民的勤勞與智慧喝彩。

行至溝底，踏上通往交河故城的大橋，我們無法想象當時的人們是怎樣在這樣惡劣的環(huán)境中生存。拾級而上，原土本色的故城遺跡將我們緊緊環(huán)抱其中。

最先看到的是官署遺跡。它的結(jié)構(gòu)毫不遜色于我們現(xiàn)在兩室兩廳的居室，門兩側(cè)各是一間被稱為“臥室”的居處，四周的墻壁上還可依稀看到當時房屋里用來陳設(shè)日常用品的一些洞臺。東面是一間書房，也是當時藏放經(jīng)書的所在，西面是一條直接通往城市主干道的密道，如發(fā)生緊急狀況，官員們可直接從密道逃生。在大門直對的墻壁上有一個洞穴，據(jù)說那里是用來存放經(jīng)書或兵器的地方。房屋中間的部分自然就成了官員們會客辦公的地方。不過，如果是站在我們上山的臺階上，根本看不到它，只有順著臺階走下去，才會在地表之下觸摸得到。這些建筑在歷史的天空下接受著大自然的洗禮，到現(xiàn)在依然呈現(xiàn)著它獨特的魅力。導游告訴我們，這都與當?shù)氐耐劣嘘P(guān)。這里的土都是一種特別的粘土，非常堅硬，加上吐魯番天氣炎熱，年蒸發(fā)量遠大于年降水量，所以這座古城才會保存到現(xiàn)在。

沿著木板路繼續(xù)向上，眼前一下豁然開闊起來。我們正站在被稱為“閱兵場”的土地上，從這里可以看得到交河故城的全貌。就在我們腳邊的是一處嬰兒墓葬群。碑志記載，這里埋藏了200多個不足周歲的嬰兒，所有的墓排列整齊劃一。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嬰兒被埋葬在這里？為什么這些嬰兒墓葬會與官署相鄰？這都是未解之謎。站在城墻一角放眼看去，腳下是一條東西走向的通道。這是當年交河城內(nèi)的主干道之一。道路的另一邊，就是密集的民居區(qū)了，一律是高高的城墻，并且所有的窗戶不會對街而開。聽說，當時這里的人們過的是一種晨鐘暮鼓的生活。晨鐘響起，人們紛紛走出庭院，去做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而當傍晚時分暮鼓敲響，人們便須回到自己的家中，不得在大街上行走，否則就會被守城的士兵當作是敵人或是奸細抓起來。這里不僅是經(jīng)濟重地，也是軍事重地。再遠一些，我們可以看到一座塔，原本在它周圍還有100座小塔環(huán)抱著它，共101座塔形成一處塔林，可惜那100座小塔早已被破壞了，只留下一座主塔孤立著。

下山途中，有很多外國游客與我們擦肩而過，我想或許是緣于這里濃厚的歷史與民族的氣息誘惑，亦或是在鋼筋水泥的森林里無法正常呼吸轉(zhuǎn)而尋求返樸歸真的新鮮感覺，也或者是兼而有之吧。看到“軍營”會想到他們曾在這里精心地擦拭著古老的兵器，看到“哨崗”會想到當年他們在這里時刻守衛(wèi)著城中老老小小的安全，看到環(huán)繞城區(qū)的山溝里的綠洲會想到他們曾經(jīng)在綠洲勞作后把糧食運回城中的情景，看到……想到的太多太多。

驀地，一叢綠得發(fā)亮的似于豌豆的植物讓我們禁不住停下了腳步。這是我們上山后，在這城中見到的唯一的綠色。仔細看去，它細圓的葉，開著小巧的白色花朵，嬌嬌弱弱卻又堅強地在那里扎著根。我們不解，為何它就能在這里生長甚至開花？找尋一番后終于得出了結(jié)論，在它附近原來有一口水井，只是時間太久遠了，水井已被沙土填埋。就靠著這一點點歷史遺留下的生命之水，它把自己最嬌美的東西毫無遺漏地展示給來人，我不禁對這株不知名的植物肅然起敬。

下得山來，站在橋上再回回頭，故城還是那樣安靜地佇立著，在陽光照耀下，本色的土城明麗而莊重。我的心就如同橋下不息的流水，不時地泛著小小的波瀾。我不得不承認自己也是一個很感情用事的人，在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常常會被碰撞。為以示紀念，在即將走出山谷的時候，我買了一頂手工編織的遮陽草帽。

第二站 蘇公塔 從交河故城返回經(jīng)過吐魯番市區(qū)，我們繼續(xù)尋夢的行程。漸漸地，濃茂的葡萄藤架布滿了路的兩旁，每個庭院的門口都擺放著剛采摘下來的新鮮葡萄，主人們熱情地招攬著來往的過客。車子穿過大片的葡萄園，?？吭趯ｉT的停車場里。

從景區(qū)門前的廣場上放眼遠望，蘇公塔如同巨人一般佇立著，莊嚴而肅穆。我的心也不禁隨之靜默起來。步入園區(qū)，依舊是錯落有致的地磚，一座維吾爾老人的塑像迎面而立。導游說，這就是維吾爾人非常尊敬的一位領(lǐng)袖式的人物，他的名字叫額敏和卓，他反對外敵入侵，深得維吾爾人民的愛戴，他手中高擎的是當時的圣旨。后來，他的兒子蘇來曼為了紀念他，自已出資七千兩白銀修建了這座蘇公塔。

經(jīng)過長長的廣場，我們踏著臺階一步步虔誠行走，正午的陽光毫無保留地灑落下來。站在塔前仰頭看，青磚一砌到頂，三十九米多的塔身上鑲嵌著十余種花紋圖案，層次清晰，與維吾爾特有的愛得萊絲的圖案如出一轍，由此可看出維吾爾文化在這個地方悠久的歷史淵源。原來這座塔是可以進入?yún)⒂^的，因前些年的一場大風將塔身刮得有些傾斜，才禁止游人進入了。于是，我們也只能在它的外圍仔細尋覓點點滴滴。

一座清真寺與蘇公塔緊密相聯(lián)。進入寺內(nèi)，可以看到清乾隆帝時的一塊碑，用以記載額敏和卓做出的卓越功績。寺內(nèi)的陳設(shè)與各處的清真寺沒有什么兩樣，出于對真神阿拉的敬意，游人一律不得進入穆斯林禮拜的圣殿。我們只好從旁邊的角門出去，登上了“喊經(jīng)樓”。“喊經(jīng)樓”的建造有其獨特之處，主要在于站在這個地方喊經(jīng)，四圍都可以聽得到。正好有一小孩在此嬉戲，她歡快的笑聲頓時傳向四面八方，并可聽得到隱約的回聲。清風徐來，無限愜意。

一批一批的游人來來往往、上上下下，我們也隨著人流重又走進陽光里。撫摸著光滑的墻壁，凝視被風雨沖刷的痕跡，一種厚重的歷史感涌遍全身。站在額敏和卓雕像前廣場的中心點上，輕輕拍著巴掌，仔細聆聽四周的回聲，那聲音好像來自于遙遠的時代，穿過時空的界限與我輕輕合拍。

第三站 吐魯番歷史博物館 從蘇公塔返回吐魯番市區(qū)已是正午時分，來回的奔波讓我們有點疲憊，早上只進了一些奶茶的腸胃早已群情激奮了?；刭e館的途中要經(jīng)過吐魯番市的歷史博物館，這里陳列著出土的各個時期的文物，最具典型性的是“巨犀化石”和“干尸”，受到吐魯番特殊地理環(huán)境和氣候條件的影響，這里出土的干尸保存非常完整。目前在新疆歷史博物館陳列的干尸大部分是來自于這里的。

在導游的帶領(lǐng)下我們步入明亮的大廳，眼前出現(xiàn)的“巨犀化石”著實讓我吃了一驚。這副完整的化石被支撐佇立著，通過它的姿態(tài)特征，我們可以想象遠古時代它們在廣袤的草原上悠閑地生息。據(jù)說原本出土時有兩副化石，只是另一副在挖掘過程中破壞了。我們不禁感到萬分可惜，為另一只巨犀，也為歷史。陳列柜中的物品大都帶有濃厚的維吾爾文化的痕跡，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我們現(xiàn)在喜歡的機織絲制品，在那個古老的年代人們用手工就織得出來，且織物的色澤并沒有因為時間的久遠而褪去，所有的花紋都是一針一線精心編織而成的。我們現(xiàn)在的生活是原始生活的重現(xiàn)，還是原始生活的再加工、再創(chuàng)造？

輾轉(zhuǎn)進入了干尸陳列大廳，撲面而來的遠古氣息告訴我這就是歷史。首先看到的是一具男尸，從他頭部的一個凹處可以看出，當時他是被鈍器傷害致死的。旁邊的女尸腹部、手腕處、腳腕處都有深深的勒痕。導游介紹，這具女尸的肚子里至今還有一個未產(chǎn)出的胎兒。當時的社會，女人的地位十分的低下，女人生產(chǎn)的時候往往會用繩子勒緊其腹部等處強行讓胎兒產(chǎn)出。這個女人還沒等到將自己的親生骨肉帶到這個世界上，就因難產(chǎn)而告別人間。她臉上的表情似乎在告訴我們她的痛苦與無奈。還有兩對夫妻合葬式的干尸，衣著很是講究。據(jù)說他們都是當時的官宦。有一具衣著完整的女尸陳列其中。透過一層層衣服，我們看到的是色彩、圖案是鮮艷的，服飾的搭配是講究的，可以斷定她是一位富家少女。最讓人感到心痛的是兩具嬰兒干尸。其中一個大約六、七個月大小，瘦小的身軀痛苦地蜷縮著，旁邊的簡介中說這個孩子是因患痢疾而夭折的。另一個則是一個剛出生不久的新生兒，是殘留的襁褓包裹著，手指上飽滿的指甲蓋還完好無缺?？粗?，心情有些壓抑。

第四站 坎兒井博物館 把坎兒井排到第四站實屬意外犯下的錯誤，因為我們是在從交河故城返回市區(qū)的時候順道去的，應(yīng)該是第二站才對。

從交河故城返城的途中，我們看到了一處門牌“坎兒井”。在我的印象當中，坎兒井就只是一個小的井口而已，難道還有其他更為神奇的地方不成？車子順著一條林蔭路行駛過去，不遠處人聲鼎沸，想必就是了。在停車場下來環(huán)視四周，各種號牌的車輛應(yīng)有盡有，還有幾部掛有臨時入境的牌照的車，一看車外表的裝飾就知道肯定是外國人的。導游告訴我們，這里不管是什么季節(jié)都會有很多人來參觀。

坎兒井博物館就修建在停車場對面。館前廣場低于地面凹陷進去，我們沿著臺階走下去，“中國古代三大偉大工程之一”的醒目標語勾起我強烈的好奇。步入大廳，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坎兒井的構(gòu)造模型。原來古時候的人們?yōu)榱松?，就是這般地不遠千里把天山雪水引入到吐魯番盆地。天山雪水由地表滲入地下后，人們便在地下開鑿了無數(shù)條綿延上百公里的暗渠，暗渠空間太小，人們只能跪著將土一簍簍地清理出來。為了保證渠道的方向無誤，人們還專門針對地形設(shè)計了方向燈。然后人們便就直線開鑿豎井，最深可達九十多米。豎井中清理出來的沙土則堆積在周圍，形成一個圓形的開口，開口再遮蔽起來。暗渠開鑿到盆地邊緣時，就會流向明渠，我們就可以從明渠看到清澈的天山水了。

為了讓我們有一個更為清晰的印象，導游帶著我們步入了坎兒井模擬景區(qū)。一線清澈的流水從遠方潺潺而來，昏暗的通道里我們看到了一個維吾爾老人正在半趴著將土鏟進籮筐，在他的前方就是一盞方向燈。再前行，就是一道豎井，可以由此看到湛藍的天空。接著就是一條明渠，一路走去，有林則徐、左宗堂的雕像，有當時人們安居樂業(yè)的生活場景，最后到達模擬景區(qū)的盡頭——坎兒井龍口。井外是吐魯番火洲的驕陽，而這里清涼無比，有潺潺流水作伴，有亭亭古樹為伍。于是我們?nèi)滩蛔≡谶@里留影紀念。

返回時，仍是好多游人，有的人還忍不住捧起渠中的水輕啜。這是真正的綠色的礦物質(zhì)水，是神秘的天山賜向凡俗的圣液。重又回到大廳，細細觀賞陳列于此的一些古老的器械，一種崇敬之感由然而生。

站在館前的廣場，仰起頭享受著陽光的親吻，輕輕呼吸著來自遠古時代濃濃的氣息，心亦為之純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