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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jié)婚照

      2012-12-18 20:23:40曹向榮
      山西文學(xué) 2012年4期
      關(guān)鍵詞:阿秀劉勇結(jié)婚證

      曹向榮

      1

      劉勇帶著妻子阿秀,一路開到民政局門前。他們從車上下來。丈夫劉勇望著阿秀臉上的笑,也笑了。劉勇一邊笑,一邊紅著臉,將一只手從肩上伸向腦后。從家里出來前,劉勇說現(xiàn)在真要去領(lǐng)結(jié)婚證?劉勇話說出口,自己先笑了。阿秀望著劉勇紅著的臉,恍惚間,想起他年輕時候。劉勇年輕時候,漂亮極了。他們那會兒剛剛訂婚,那時他們多大?十六歲,十七歲?

      他們是在雙方父母的約定下定了親。阿秀記得他們定親那天,親戚們說阿秀爸爸喝著酒,就哭了。

      阿秀訂婚,爸爸是那樣傷心。

      現(xiàn)在,阿秀女兒十八歲了。阿秀想女兒定親的那天,或者結(jié)婚的那天,劉勇是不是也要心疼落淚呢?

      阿秀媽媽在阿秀訂婚前前后后,得收拾這樣那樣,是顧不得流眼淚的。阿秀對媽媽的感情跟爸爸不一樣。阿秀更依賴媽媽一點。肚子疼起來了,手指頭破了,她總是哭著喊媽媽。長到十二歲,還是媽媽給她梳辮子。每天,太陽紅紅的照上東墻,媽媽拉著阿秀站在太陽地里。媽媽伸長胳膊,將梳子搭在阿秀頭發(fā)上。阿秀煩媽媽,梳得慢了不行,梳得快了也不行。梳好頭發(fā),阿秀總是嚷這里不好,那里不對,要媽媽重新辮,再重新辮。阿秀記得最清晰的是媽媽給她吃煮紅豆。阿秀小時候吃過的紅豆,現(xiàn)在找不到了。阿秀很想吃到媽媽給她吃過的煮紅豆。那豆子本來就大個兒的,棗一般的紅顏色。煮熟了,個頭兒更大了,一粒紅豆比花生差不了多少。阿秀穿一件紅衫,紅衫上留一個衣兜。那個衣兜,似乎專意為裝煮熟的豆子準(zhǔn)備的。阿秀拉著媽媽的手,走在紅紅的太陽光里,坐在這家那家的大門口。媽媽跟人說著話。阿秀呢,手一下一下從衣兜里掏紅豆吃,直到吃完。阿秀跟劉勇訂婚,媽媽偷偷將劉勇看了三遍,然后叫上七大姨八大姑,讓她們一個個看劉勇。這才同意。

      劉勇那時候,雖說只是十七歲的小伙子,眉眼還是長出來了,看著俊朗。但阿秀媽媽似乎倒沒在意劉勇的長相,她說劉勇這孩子機靈。

      2

      阿秀教書第二年,跟劉勇結(jié)婚了。新婚的日子,阿秀跟劉勇很相好。阿秀洗衣服,劉勇就一邊兒幫忙。鄰居大嫂笑話劉勇,大老遠喊劉勇,說你不幫著媳婦洗衣服,是不是晚上就不能上床???

      劉勇笑著,臉紅紅的。

      冬天,阿秀從學(xué)?;貋?,如果屋里鐵爐灶里的火,紅彤彤的,那是劉勇在家里。阿秀就里里外外尋找劉勇。劉勇跟阿秀鬧著玩,常常藏了,等阿秀找到他,哇的一聲,嚇阿秀。這是小孩子的把戲。有一次,劉勇聽到屋門外的腳步聲,哇的從門后露出來,沒想到是他的小嬸子。劉勇大窘。

      他們有女兒那年,村干部通知新結(jié)婚的年輕人,讓交一張二寸結(jié)婚照片,補結(jié)婚證。

      阿秀跟劉勇照了一張雙人照片。

      那時,鎮(zhèn)上只有一家照相。照相館里頭,門頂,有一個大相框,上面粘貼了好多大大小小的照片,全是黑白照。

      劉勇去開票,說他們照紅底結(jié)婚照。紅底彩色照片剛剛興起。他們坐下去,阿秀跟劉勇都有女兒了,但第一次跟劉勇照相,還是有那么一點點生分。照相的人看半天,對他們說,你們往一塊靠一點。

      劉勇挪了挪。照相的人說再往一塊靠。劉勇又要挪,照相館的人說,是女的這邊。阿秀覺得自己挪了一下。照相館的人說再挪再挪,離這么遠,怎么能是結(jié)婚照呢?阿秀有些為難地看一眼劉勇,劉勇頑皮地笑著看阿秀。照相館人忽然說:好,好,看前面。只聽啪的一聲,照相館里的人說:好了。

      照片上,阿秀臉上沒有笑。阿秀最不喜歡聽別人指西擺東了。阿秀那會兒心里正不高興,才沒有笑出來。劉勇臉上的笑也只是一點點??赡苁莿⒂抡粗⑿阈?,經(jīng)照相館人那么一喊,一正經(jīng),臉上那頑皮的笑跑掉了。盡管他們臉上沒有多少笑意,這張結(jié)婚照片,因為是紅底,還是蠻喜氣的。劉勇從照相館取回照片,阿秀看第一眼,就愛上了。她將照片看了又看。

      劉勇也很高興。他對阿秀說,取照片時候,碰上鄰居大嬸帶孩子們照相。她拿著結(jié)婚照片看了好半天,直夸阿秀的鼻子長得好。

      阿秀聽了,心里高興。她說結(jié)婚照給人家亂看什么啊。

      那是他們倆第一次照相,小二寸,紅底。阿秀剛剛生了孩子,臉有點兒瘦,眼睛比姑娘時候大些,身子有些兒臃腫。阿秀穿著一件天藍色毛外套,就更顯得寬闊。劉勇也穿了一件毛外套。八九十年代,街上掛滿了毛外套,女人們手里織著毛外套,鋪天蓋地的毛外套。阿秀學(xué)校里,女教師們上完課,偷偷織毛衣。每周開例會,校長總得強調(diào):女教師不準(zhǔn)湊伙織毛衣。但阿秀身上天藍色的外套就是在學(xué)校里偷偷學(xué)著織出來的。劉勇身上的毛外套,淺色麻灰,不是阿秀織的,是劉勇自己買的。不是劉勇嫌棄阿秀織得不好,是劉勇從來喜歡買衣服。劉勇買衣服,都能說是他的一個愛好。劉勇給他買身上穿的那件毛外套,也給阿秀買了一件,大方格的。劉勇還給阿秀買皮鞋,穿起來,很簡便。阿秀一穿好幾年。

      劉勇穿著毛外套,從照片上看,蠻精神。但阿秀看著,比結(jié)婚前,不是胖了,是瘦了。阿秀知道劉勇消瘦是因為她懷了孩子,還因為她生了孩子。孩子過滿月,得一筆費用。特別是對一個剛結(jié)婚的年輕人,真算得上一檔子事情。

      滿月那天,親戚鄰居朋友坐了滿滿一院子。阿秀坐在屋里聽院子里碗筷的聲響,聽院子里男人可著勁猜拳。親戚們圍著阿秀,摸著阿秀女兒的手,摸著阿秀女兒的腳,欣喜地看著孩子鼓鼓的臉蛋。阿秀看著劉勇忙進忙出,心里想劉勇很能干啊。

      拍了結(jié)婚照片以后,公社沒有再催,劉勇阿秀的結(jié)婚證就沒有領(lǐng)。當(dāng)年,年輕的劉勇阿秀,對于領(lǐng)結(jié)婚證這件事情,就像他們家屋檐下的燕子飛來了或者飛去了一樣,從不掛在心上。一直到他們生了女兒,接著生了兒子,一直到他們兩個孩子差不多都要二十歲了,才想起來。

      3

      阿秀手里拿著他們當(dāng)年的結(jié)婚照片。結(jié)婚前,劉勇帶阿秀逛街。阿秀在學(xué)校教書。劉勇去學(xué)校叫阿秀要比到阿秀家里叫阿秀方便。那時候,劉勇小年輕,沒有摩托車。劉勇就借別人的摩托車,帶著阿秀一路騎得飛快。他們逛廟會。其實,他們既不燒香又不磕頭,就是玩。他們混在熱鬧的人群里,七看八看,時不時拉那么一下手,心里很興奮。他們免不了會碰上家鄉(xiāng)人。家鄉(xiāng)的大娘嬸子七個八個地相跟一伙。阿秀星期天回家,碰見逛廟會的大娘大嬸當(dāng)著阿秀媽媽的面問:阿秀啊,跟了對象出去逛,買什么嫁妝了?

      阿秀就看媽媽,又看一眼那說話的人,怪她多嘴。

      那大娘或者大嬸就笑了,說都是要出嫁的大姑娘了,看你媽做什么!人家家里有像你這么個大姑娘,就盼著對象上門叫她們出去逛呢,前天,東門姑娘跟著對象歡歡喜喜回來,買了整整三斤毛線哪!西門姑娘聽說了,帶信讓對象來??墒牵阒腊?,西門姑娘可是出了大洋相。她也一樣要買三斤毛線,那可都是純羊毛,當(dāng)然貴??粗鴮ο筇统鲥X給那商店里的人,這姑娘是一手抱緊了毛線,一把緊握住對象放在柜臺上的錢,心疼得眼淚都掉出來了,就是不把錢給那柜臺里的售貨員。

      阿秀跟媽媽聽說,都笑了。阿秀媽媽說,阿秀才不懂得這些個。她拿根針都不知道從哪頭穿線,我們就沒指望她!

      阿秀想,原來這樣啊。阿秀在媽媽面前膽子壯了一小點??墒?,阿秀又一想,自己真是笨啊。她想起來劉勇問她要買什么。劉勇這樣問過她多少遍啊。阿秀總是一個勁搖頭。阿秀想不起來有什么可買。劉勇說真的沒什么要買?阿秀似乎想了一下,還是搖搖頭。劉勇便將嘴巴抿了,笑。當(dāng)時,阿秀看見劉勇這樣的笑,怪怪的。現(xiàn)在,阿秀明白了,原來劉勇笑她傻啊。

      他們結(jié)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中秋節(jié),劉勇來阿秀家里。阿秀跟劉勇出了門。劉勇問阿秀有什么要買。阿秀這回是一定不搖頭的。阿秀想了半天,毛線她是不買的,她還沒學(xué)會織毛線。阿秀不搖頭,也不點頭,跟著劉勇一家商店一家商店跑。阿秀最喜歡文具店。特別是當(dāng)年能訂厚本子的裝訂針,也不能說叫針,就是薄薄的兩片從兩頭穿下去,到過面,一推就好的那種。十六開,上百頁紙,用它裝訂,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阿秀給自己訂了好些這樣的本子,用這樣的本子寫字感覺非常好。

      阿秀跟著劉勇,不好意思在文具那里磨蹭。像訂本子那兩毛錢的事情,也真是太小孩子氣了。阿秀看一眼,走過去。劉勇跟著阿秀,他說這里沒什么好買,還是到別的店吧。

      就是這時候,阿秀看到一樣?xùn)|西。她說她要買。劉勇順著阿秀伸出去的胳膊。那里是一疊大大小小的相冊。

      阿秀指著要售貨員給她看。阿秀讓售貨員把那幾樣全給她拿來。最后,阿秀要了一個大相冊。那相冊金黃,上面的畫面,是草地。草地上坐著兩個青年,一男一女,白皮膚,黃頭發(fā)。男的穿白褲子,一手彈著吉他,看著女青年。女青年望著阿秀,靠著男青年。劉勇說就要這個,這個好。阿秀看來看去,抱在懷里。

      劉勇掏了錢。阿秀不走,阿秀說她還想要一個小相冊。劉勇說那大點兒相冊夠裝了。阿秀說我還是想要一個小的。阿秀這回沒讓售貨員將那小的各樣都拿下來。她讓售貨員拿她看準(zhǔn)的一個。售貨員拿給阿秀。阿秀看著,心里說真好。小相冊上是一個女人,或者也能說是一個姑娘頭像。就是大頭像那種。那姑娘大大的眼睛,濃濃的眉毛,特別是她留著長長的短頭發(fā)。阿秀似乎從來就喜歡長的短發(fā)。阿秀將相冊抱在懷里。她又看見劉勇抿緊嘴巴,在笑。

      阿秀這回可不管劉勇的笑是什么意思了。她總算有東西可買,也總算買了她喜歡的東西。更重要的是,阿秀在二十多年以后,從她喜歡的小相冊里找出他們二十多年前的結(jié)婚照片。當(dāng)年的大相冊,來回搬家,不容易帶。還是這小相冊,阿秀很私密地保存下來,也保存了他們的結(jié)婚照。阿秀心想,如果不是當(dāng)年她買的這小相冊,這張結(jié)婚照不會這么輕易就出現(xiàn)。真是那樣的話,現(xiàn)在他們要領(lǐng)結(jié)婚證,怎么辦呢?

      阿秀重新見到他們當(dāng)年照的結(jié)婚照,看著他們年輕時候,她想當(dāng)年如果將照片放大一張,掛在墻上就好了。阿秀見過人家床頭的雙人照片。他們雖說沒有補領(lǐng)到結(jié)婚證,可他們是夫妻啊??墒?,阿秀想不起來自己也照著去做。阿秀就是這樣。她總是似聽未聽,似見未見,是個生活在自己內(nèi)心的一個人。二十多年了,這張結(jié)婚照,真是難得啊??粗掌?,阿秀又一次回到年輕時候。

      4

      阿秀是一個愛書的人,喜歡抱一本書,坐在早晨的陽光里。陽光紅紅的只鋪了半個院子。阿秀一邊翻書,一邊聽院里爐灶上坐著的鍋,吱吱吱在響。那是水要開了。阿秀翻著書,等著水開,等著下米。那是什么時候?啊,一定是阿秀跟劉勇結(jié)婚過了兩三年的光景。盡管只有兩三年,但他們好像從小就認(rèn)識了對方,一直這么生活。阿秀每天都想著她要教的書,和她每天想看的書。阿秀做姑娘時候就是這個樣子。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阿秀似乎有更多的活要做了。阿秀有洗不完的尿布,還得每天想著學(xué)校里的孩子們。哪個孩子乖,哪個孩子搗蛋,阿秀走進教室,站在講臺上,一眼望過去,心里是知道的。她就是喜歡書上一個又一個連起來的方塊字。她覺得那些字連在一起非常美妙,就像她路過,總會看見紅色或者黃色的花朵,就像她白天能看到太陽從東邊圓滾滾地升起,就像她看見藍藍的天空中蜜黃色的月亮和繁星……阿秀喜歡沉浸在書頁當(dāng)中,她從書里面找到了安寧。

      阿秀想不到要問劉勇的事業(yè)。劉勇每天不著家。阿秀問劉勇每天都在做什么啊。劉勇說賺錢給你花啊。阿秀聽到劉勇這樣的話,常常就沒話可說。這是一句半真半假的話,有點開玩笑。阿秀聽了不知道說什么好。晚上,劉勇或早或晚回來。阿秀聽到大門哐啷的響聲,然后聽到熟悉的腳步,那是劉勇回來了。劉勇從炎炎的烈日下回來了,從秋天的雨地里回來了,從大冬天的雪地里回來了,一樣帶給阿秀溫暖和驚喜。

      劉勇買回來一輛嶄新的裝載機,停放在大門前。那裝載機機身黃顏色,有高高的駕駛室。車輪足夠大,阿秀站在車跟前,覺得自己矮得很。阿秀小姑娘時候,站在一伙的姑娘們當(dāng)中,阿秀最顯眼。夏天,孩子們一律短褲頭。阿秀爸爸總是笑阿秀的腿,說阿秀的腿,柱子一樣粗實。阿秀媽媽不喜歡聽阿秀爸爸這樣說,說這樣的話是要怪著阿秀的。可是,阿秀媽媽也笑阿秀,阿秀媽媽說,阿秀長了一個傻大個?,F(xiàn)在,阿秀站在裝載機前,車輪都齊過阿秀的肩膀了。

      那是一九九三年,劉勇開回來新燦燦的裝載機。十里八村還沒有這么大一臺裝載機呢。阿秀門前來了很多人,他們上前摸摸看看。他們說多少錢?劉勇說三十七萬。問話的人就不吭聲了。停不小半會,問話的人說還是劉勇有辦法。

      劉勇繞著圈給車打黃油,黃油夾子不停地發(fā)出啪啪啪的聲音。劉勇說他有什么辦法,手里就那么點錢,大部分還不是從銀行里貸,從別人的口袋里頭掏?站著的另一個說,還是你劉勇能干啊,銀行咋就不貸我呢?我看也只有你劉勇能從別人口袋里將錢掏出來。劉勇給車底鋪了毯子,鉆進去,背朝下,又是一片啪啪啪打黃油的聲音。

      阿秀門底堆滿了各樣機器零件,各式大大小小的油筒。劉勇帶車,哪里有活就跑向哪里。他帶車去山里的煤礦,去這里那里的工廠。平常,劉勇到干活的地方,將車跟司機安頓好,待一兩天就回來了,隔兩天去那里看看,直到這項活全部干完??墒牵幸换貏⒂聨к嚾ヒ粋€工廠,一去半個月不見人影。阿秀每天帶孩子,還要教書。劉勇一個星期不回來,兩個星期還不回來。阿秀思來想去,七想八想。特別是晚上,阿秀看著劉勇疊起來的被子,思謀著,心里慌亂,雙眼含著淚花。她想這是怎么了呢?總得有個口信兒啊。

      星期天,阿秀將孩子托給父母照看。這個廠阿秀還是能找到的。那是阿秀姑娘時候教書的地方。那地方,真叫依山傍水啊。那山不是遠看的青顏色,而是藍,有一點點紅,像鐵礦的銹紅顏色。

      客車到站的地方,離學(xué)校很近。阿秀想如果她現(xiàn)在還在這里教書,來去可是方便多了啊。但阿秀現(xiàn)在不想那么多,她不知道劉勇現(xiàn)在在做什么,他怎么了?

      阿秀沿著泥沙路一路走。前天剛下過雨,這里的泥沙路,被雨水沖得很干凈。阿秀一路走到送信的商店門口。那商店在阿秀看來,恍如當(dāng)年。

      阿秀想也沒想走進商店。商店主人看了她半天。阿秀說不認(rèn)識了啊。他啊啊了半天,他說原來是你啊。這么些年過去了,你沒變啊。你怎么來了呢?阿秀說她要到這里的工廠。商店的主人走出來,向東伸著胳膊,對阿秀說照直走,一直往東,左手路邊就是,你走到那里,一看就看到了。

      阿秀走出來,朝他揮揮手,開始照直走她的路。她聽到商店主人跟那幾個老頭或者那幾個女人,說她曾經(jīng)在這里教書。阿秀顧不得聽這些。阿秀真想一步走到工廠里,馬上見到劉勇。

      阿秀從工廠里進去,看到一個大花池?;ǔ乩锲鋵嵰矝]幾朵花。花池后面是一排房屋。房屋一間一間,是辦公的地方,或者是宿舍。房屋前停著一輛綠皮吉普車。吉普車周圍有幾個人。有三五個蹲在那里,有兩三個一邊說一邊走動。他們看見了阿秀,一起伸著頭。他們伸著頭的樣子,像走不快的鴨子,或者像長脖子的鵝。

      阿秀問:廠里有一個叫劉勇的人嗎?

      幾個人同時說:有。

      阿秀聽到這一個字,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他們同時看著阿秀,就像他們同時回答阿秀提出來的問題一樣。他們說你找劉勇,你是?

      阿秀回答過他們。他們說話有些隨便起來了。他們說原來是劉勇的媳婦啊。他們看著阿秀說,你來找劉勇嗎?劉勇這么大個人,還用你來找?

      他們說著話,有一個去喊劉勇。

      阿秀聽到車開過來轟隆隆的聲音。阿秀心里一喜,果然看到劉勇。劉勇從司機座上跳下來,用最快的速度進到一間屋子。盡管只是一晃,阿秀還是清楚地看到劉勇。劉勇可是個愛干凈的人啊??墒牵⑿憧吹絼⒂碌哪樕线@里那里有油污,劉勇身上的衣服也有油污。阿秀鼻子一酸,一直上到鼻子根兒。

      阿秀看見劉勇進到那間屋的門簾動了一下,一盆水嘩地潑出來,地上滾動著白白的泡沫。

      劉勇出來的時候,變了一個模樣。他的臉洗干凈了。他的衣服換成他從家里出來時候的白襯衫。

      那幾個人打趣劉勇,說你這家伙只顧了賺錢,好些日子不回家,人家都找來了。

      這是什么話!阿秀聽了,正要背過身去。劉勇走過來,用身子擋住那幾個人。阿秀仰起來的臉,只看到劉勇。劉勇說你來這里做什么呢,今天完工,我在后面擦洗好車,正要開著車回家呢。

      阿秀問司機呢?

      司機這些日子有事。這兒活緊……

      阿秀學(xué)著劉勇的樣子,跟在后頭,爬上裝載機的駕駛室。

      裝載機的駕駛室真是高啊。阿秀坐上去,只覺得人放到半天空了。車轟隆隆響起來,阿秀心里一片亮堂。阿秀看一眼劉勇,劉勇臉上掛著笑容,回過頭朝著那幾個打了個響亮的喇叭。

      裝載機真是太慢了啊。可是,阿秀不嫌慢。中午的太陽暖融融的,隔著玻璃曬進來,照得渾身舒服。吉普車蟲子一般從裝載機旁邊一溜而過。阿秀看到吉普車?yán)锷斐鰩字皇?,還有一張臉朝著裝載機伸著,臉上笑開了花。劉勇打了個喇叭,臉上也笑開了花。

      劉勇從橋上拐下去,沿著一條小路走。劉勇說從這里走近。阿秀聽劉勇這么一說,馬上就同意了,并且一下子覺著大路也真是沒什么好,路兩邊除了莊稼,一點看頭也沒有。

      劉勇開著車,從一個小鎮(zhèn)穿過去。一條狗迎面跑來了。阿秀坐在高高的駕駛室里,看著那狗是扁的,直往車輪下面鉆。不遠的前面,晃動著好多人。阿秀的心激動起來了,原來這里集會啊。

      阿秀坐在車上,一路看著趕集的人們,螞蟻一般在街上尋來尋去,高興而新奇。她想坐在駕駛室,比她在集會上一路走,看得真切得多啊。

      集會上的人也看著車?yán)锏陌⑿?。阿秀笑嘻嘻的。她迎著集會上看著她的一個個人的面孔,她說這樣顫顫悠悠坐在車上,跟坐花轎里是不是感覺一樣???

      劉勇說你真的不覺得很丟人嗎?

      阿秀看著劉勇:你覺得丟人嗎?

      他們相互看一眼,笑了。

      車從集會上蠕動著走過來了。劉勇將車開到路邊慢慢停下來。劉勇說你吃什么。阿秀覺得她一點不餓,阿秀說她不吃。劉勇說那買雪糕?

      阿秀點點頭。

      阿秀拿著手里的雪糕,看著路兩邊綠旺旺的樹葉,在太陽光下閃著光亮。麥子黃梢了。蜻蜓在麥子上空忽高忽低地飛翔。

      阿秀晃晃悠悠坐在車上,過了一村又一村,過了一莊又一莊。阿秀坐得真高啊。如果現(xiàn)在路旁能過來什么熱鬧就好了。

      雪糕早吃完了。劉勇的村莊就在眼前。劉勇將車從村口拐進去,轟轟隆隆從村里的巷道上開過。阿秀說劉勇還是停下來,讓她下車吧,村里人看見像什么話。

      劉勇不答應(yīng),說一路都不怕,現(xiàn)在怕什么。你不是說就當(dāng)是坐在花轎里嗎?

      劉勇說著,開心地大笑了。

      阿秀也要笑,扭頭看到巷子里的人,仰著頭看她。如果阿秀笑,真是有點說不清楚。好在家不遠了,拐過一個彎,再拐一個彎,劉勇大大地打了一個喇叭,裝載機停在門前了。

      5

      民政局在一條街道的拐角。門坐西朝東。阿秀遠遠看見從那門里進進出出的青年男女。他們都是一對一對的,相互拉著手,時而悄聲說兩句話。阿秀想起她跟劉勇像這么大的時候,應(yīng)該說比眼前的這些年輕人,還年輕。可是,現(xiàn)在,阿秀想她的孩子比這些年輕人也小不了幾歲吧?

      阿秀劉勇兩個人站在民政局門口。他們似乎忘記他們來這里的目的,他們好像是專意來這里看這些進進出出的年輕人。這里,阿秀劉勇都不熟悉。他們甚至不知道這里發(fā)放結(jié)婚證。他們從來也沒想著要結(jié)婚證。如果不是這樣,他們當(dāng)年就不會糊里糊涂將照好的結(jié)婚照丟在一旁。

      他們站在民政局,望著一對對年輕的臉。阿秀看劉勇。劉勇剛要看阿秀,接到一個電話。劉勇掛了電話,看阿秀。阿秀說:如果有事,我們是不是改天再來呢?

      他們鉆進車?yán)铮瑫r哈哈大笑一氣。阿秀望著劉勇想他是被民政局門口進進出出的年輕人嚇著了吧?阿秀這樣想,笑笑,她想,她自己或者先就給年輕人嚇怕了呢。

      一路坐著車,阿秀看街兩邊匆急奔忙的人們,看著他們一張張或年輕或年老的臉。阿秀想結(jié)婚證真有那么重要么?

      阿秀這樣想,她跟劉勇的年輕時候,又回來了。

      一天,劉勇給裝載機加油,崴了腳。那是秋冬天氣,阿秀看見劉勇額頭上有一層密密的汗。直到劉勇出去,再回來,阿秀看到他一跛一跛的,腿上纏了厚厚的紗布。阿秀這才知道原來他的腳崴得不輕啊。

      劉勇跛著的姿勢,讓人看著可笑??墒?,阿秀怎么會笑出來呢?她哭喪著臉,扶住劉勇說怎么會是這樣呢?劉勇說他原是不要纏紗布的,醫(yī)生說不纏住好得很慢,便成了這個樣子。

      阿秀覺得嚴(yán)重了,她說如果好不完全,是不是以后就這樣跛著走路了呢?從此就成了一個跛子呢?

      劉勇笑起來,他說如果真的跛了,阿秀就當(dāng)是嫁給了一個跛子吧。聽劉勇這樣說,阿秀眼淚嘩地流了下來。

      劉勇說你哭什么,就算你情愿我成一個跛子,我自己也不愿意啊。

      阿秀說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這樣子啊。

      劉勇說跛幾天一準(zhǔn)就好了。

      劉勇在外跑習(xí)慣了,腳跛的那幾天,在家里坐不住。阿秀從學(xué)?;貋?,看見劉勇將該換的火換好了,鍋安上了。阿秀說劉勇這樣跑來跑去,腿怎么得好?劉勇說如果他老坐一塊地方待著,他的腿就該廢掉了。

      天下著雨,從屋里到院里做飯的小房子,有幾步濕地。阿秀說你就別走吧,如果跌倒了,就更重了。劉勇手里拿著一把炒菜鏟,他支使阿秀給他拿一把小椅子。他坐在爐火旁。他讓阿秀將切好的菜端出來,將油鹽調(diào)料一樣樣遞給他。

      阿秀樂得這樣跑來跑去。她想,如果劉勇真的跛了,她大概就是劉勇的雙腿吧?雨從前檐不住地往下落。那清亮的雨滴,落在地上,打進小小的泥坑里。廚房里頭很溫暖,炒出來的熱氣和油香四散著,向上飛,飄出來,混在滿院的雨水當(dāng)中。一只貓喵嗚一聲,在門口逗了一下,阿秀剛要仔細看,那貓卻一溜煙跑得沒了蹤影。

      6

      阿秀看一眼正開著車的劉勇,生活二十多年了。劉勇兩鬢的白頭發(fā)一天比一天多。劉勇剛有了白頭發(fā)時候,總是將他的頭發(fā)染黑。阿秀聽說有人為了染發(fā),眼睛看不見了,醫(yī)治了好長時間。劉勇再染發(fā)回來,阿秀就不高興。阿秀說染發(fā)是要送命的。劉勇說染發(fā)店里那么多人,沒一個為這就送了命。阿秀給他舉例,說這可都是真人真事。劉勇說那也不一定就是因為染發(fā)。染發(fā)怎么可以讓眼睛看不見呢?阿秀就哭。阿秀說如果劉勇再染發(fā),這光景就不要過了。阿秀拿來鏡子在頭上照。阿秀從頭上拔了一根白頭發(fā),給劉勇看。阿秀說,她也長了白頭發(fā)。那她是不是隔幾天就染一次呢。劉勇說,男人女人不一樣,女人長發(fā),有一根兩根白頭發(fā),藏得住。劉勇說他沒看見阿秀頭發(fā)上有白頭發(fā)???阿秀說如果她頭發(fā)真的白了很多,她也不染。如果劉勇還是要染發(fā),那他就不要回來了。

      后來,劉勇偶爾染一次頭發(fā)。阿秀再說,劉勇就不染了,只是隔幾天到理發(fā)店將頭發(fā)理得很短,都能看到頭皮了。劉勇是喜歡打扮的一個人。結(jié)婚前,劉勇帶伙伴來學(xué)校看阿秀。劉勇的頭發(fā)是燙得一波一波,亮閃閃的,像大紅公雞甩來甩去綢緞般的羽毛。阿秀的同事,一個剛結(jié)婚的姓張的老師,不知道是真不知道,還是故意問阿秀,他說阿秀那是你對象?阿秀點點頭。那個老師說,阿秀談了個好對象啊,小伙子真精干,帶他來讓我跟他說說話。阿秀聽到這樣的話,很高興。

      為了兩鬢那幾根白頭發(fā),劉勇到理發(fā)店給自己徹底換了個頭型,他將鬢兩邊連同后腦勺全推光,只剩頭頂一塊黑頭發(fā)。阿秀第一次看見劉勇將頭發(fā)理成這樣,捂著嘴笑得喘不上氣。阿秀說真難看啊,怎么變成這樣?

      劉勇隨手將一副黑烏烏眼鏡戴上,阿秀一看,活脫脫電影里頭那黑社會老大。劉勇不大說話,如果說劉勇笑,最多也是對阿秀笑。劉勇一看到阿秀就笑了。

      女兒上高中。星期天,劉勇開著車去接。女兒回來,說媽、媽,我告訴你,我同學(xué)的爸爸們數(shù)我爸模樣最酷。我跟著同學(xué)從校門口出來,一眼看見我爸。我說我爸來接我了。他們看見了,不瞞你說,他們一個個嘴張著,都沒合攏。他們?nèi)创袅送?。他們說那是你爸,那真是你爸么?我拉我同學(xué)一塊坐爸爸的車,他們不動。有一個男生,挺能說,我拉他,他都有點結(jié)巴,他說他不敢坐爸爸的車。

      阿秀聽著女兒咋呼。阿秀想生了個女兒,將她爸爸升級了。阿秀想劉勇有那么好看嗎?但在阿秀心里,二十年了,劉勇在阿秀心里真的沒變。阿秀望著四十出頭的劉勇,劉勇現(xiàn)在不只是兩鬢有了白頭發(fā),他的臉上也不像年輕時候光潤,他的額頭上先是有了兩行紋路,現(xiàn)在,快要成三行了。雖然還不是很深。阿秀常常照著鏡子,阿秀自己也不是年輕的阿秀了。阿秀想起自己二十歲時候,那是她教書的第一年。阿秀手上戴一只媽媽給的銀鐲子。那只銀鐲子里頭是空的,很輕,戴在胳膊上,胳膊也變得銀白。而阿秀的臉,就跟那銀白的鐲子一樣白晳細潤。一個老教師跟阿秀開玩笑,說阿秀做我的兒媳婦好不好?為了這句話,阿秀在心里怪那個老教師,哪有對一個女孩子這樣說話的呢?與阿秀同宿舍的跟阿秀也提起來,說那個老師的兒子,在一個什么地方工作。阿秀想原來那個老教師不只是開玩笑啊。阿秀想她可是跟劉勇定了親的人呢。

      阿秀對著鏡子一邊數(shù)自己頭發(fā)里的白發(fā),一邊望著自己。阿秀想自己或者不像劉勇那樣額頭上有紋路,也不像劉勇皮膚不光潤,可是,鏡子里的這張臉怎么可以跟二十年前相比呢?阿秀的臉不像當(dāng)年干凈了。這里那里有那么一小點,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但如果仔細看,那點兒可真的就長在那里了。阿秀想,這也算是歲月留下來的痕跡么?

      7

      阿秀去民政局是因為一句閑話。阿秀跟一伙女人聊。女人們到一塊,說的盡多的是女人的話題。說著說著就說到家長里短,說他們家兄弟之間的事情,說他們家姊妹之間的事情,說他們家對老人的孝順,說他們家誰掌管財務(wù)。有的說著就笑了,有的說著就著了惱。一個說他們家的錢放在一個公用的抽屜里,這個抽屜里放著他們兩個人的工資。他們兩個人,誰用錢就從里面拿,但一定得給對方打招呼,再少的錢也得這樣。

      阿秀聽了,心里驚奇。她覺得無話可說。阿秀想她跟了劉勇這些年,從來沒這樣一個抽屜,也從來沒想過要這么一個抽屜。阿秀想劉勇這些年賺了多少錢呢?

      阿秀又聽她們說兩口子住店。說有兩口子帶著孩子去旅游,沒帶結(jié)婚證。那店家死活不讓他們住。兩口子急了,將他們的孩子拉前來,說你看,我們孩子都這么大了呢。那店家說,這孩子再大,也不能說就是你們的孩子?。空f得大家都笑了。

      阿秀說沒結(jié)婚證原來這樣麻煩。阿秀說我沒結(jié)婚證。

      幾個女人同時面對阿秀,張大嘴巴看著她。她們臉上的表情一個個豐富起來。她們說不對吧,阿秀,怎么可能呢?

      阿秀說她真沒辦結(jié)婚證。

      她們瞪著阿秀:?。?/p>

      阿秀望著她們一張張困惑的臉,阿秀笑呵呵的。阿秀說:是的。

      一個女人說,阿秀你還笑。這年月,如果一個女人沒結(jié)婚證,男人想什么時候甩就甩掉了。

      阿秀還在笑。阿秀想想劉勇,說:怎么可能呢?

      另一個女人說,還有財產(chǎn)。一個女人如果沒有結(jié)婚證,人家不要你,你連半個錢也拿不到。阿秀,你可不比我們這些人,我們每月就那點工資,你丈夫的錢可多了,真不敢相信你會沒有結(jié)婚證!

      阿秀笑著說,如果真到那一天,我的兩個孩子將他們爸爸的錢全分光。

      那么,你呢?

      這一句似乎將阿秀問住了。阿秀頓了一下,阿秀說真的會有那么多的離婚者嗎?就算是,像我們也快要半輩子了,還要提什么結(jié)婚離婚嗎?

      那如果你們真要出門呢?阿秀啊,你原來跟你那口子還不是合法夫妻啊。

      大家說來說去,阿秀終于覺得很慚愧。阿秀頭腦里轉(zhuǎn)動著那個抽屜。是啊,二十年了,阿秀怎么就不知道家里到底有多少錢呢?女人們看著說到阿秀心思,女人們說阿秀,第一件事情就是辦結(jié)婚證。我們女人,得學(xué)會保護自己啊!

      最后這一句,阿秀真的都有那么一點感動。

      阿秀要辦結(jié)婚證。

      阿秀當(dāng)然沒跟劉勇說這么詳細。她怕劉勇說她傻,大家這么一起哄,她就來勁。還有,阿秀覺得不能提抽屜的事情。阿秀覺得那樣說顯得跟劉勇生分了。這讓阿秀感覺很不好。她跟劉勇這么多年,他們是一家人啊。她當(dāng)然更不能說劉勇將來要甩掉她,她得保證自己能分到財產(chǎn)??墒?,阿秀也想要結(jié)婚證。阿秀跟劉勇怎么說也是真結(jié)婚了啊。阿秀想了想終于說給劉勇。阿秀對劉勇說這些時,想起在單位女人們說的離婚啊,財產(chǎn)啊一類的話。阿秀為難地像是欠了劉勇什么似的,像他們真的要離婚了,阿秀想著劉勇賺來的那些錢。阿秀像做了賊,有點心虛。她怎么想著覺得這樣的話都不好說出口。阿秀最后這樣對劉勇說,阿秀問劉勇以后他們會不會相跟著去旅行?

      劉勇說:有了錢,當(dāng)然是要去的。

      阿秀說:出門旅行要有結(jié)婚證。我們也領(lǐng)結(jié)婚證吧?

      跟劉勇生活這么多年,阿秀最愛劉勇從不揣測她的心思?,F(xiàn)在,劉勇聽到阿秀說要辦結(jié)婚證。劉勇說那就辦吧。

      8

      劉勇帶著阿秀第二次到民政局。阿秀下了車,朝著大開著的門一直走進去了。

      劉勇有些驚訝地望著阿秀。他看著阿秀進了民政局敞開著的門,回頭望他。劉勇站在門口,望著阿秀一個勁地樂。

      阿秀也笑。阿秀進來了,覺得好輕松。阿秀將頭伸在幾個年輕人的頭頂,從他們的后頭望著桌子前的人在忙碌。

      這是個不大的辦公室,兩張簡易桌子,拼成長方條。桌子上擺著糨糊,筆有好幾只,筆與筆帽分開著,扔得東一支西一支。桌子上還有一兩個紙袋,有兩個小本子(那可能就是結(jié)婚證),正壓在工作人員的胳膊底下。工作人員是個剪發(fā)的女子,不怎么利落。她在本子上面寫著什么,嘴巴撅起來,似乎有點不高興。這個工作人員的旁邊,還有一個工作人員,梳著馬尾巴,額前的頭發(fā)斜剪了,像燕子的翅膀。她一手拄在桌子上,看著正寫著字的她的同事。這時,她抬頭看見了阿秀,問:你做什么?

      阿秀有些躲閃,但她終于說出來了,她說:領(lǐng)結(jié)婚證。

      你嗎?

      這個額前留著燕子翅膀的工作人員,看了一眼阿秀,頭往外伸。阿秀的眼睛將她的視線帶出門去了。工作人員看見一個男人正要走進來。

      工作人員疑惑地看一眼阿秀。為了消除工作人員的懷疑,阿秀拉拉劉勇,讓劉勇靠她近一些。

      額前留著燕子翅膀的工作人員說:你們注過冊嗎?

      阿秀搖搖頭,雖然她不知道注什么冊。

      你們領(lǐng)過結(jié)婚證嗎?

      工作人員歪著腦袋,一會兒看阿秀,一會兒看劉勇。劉勇忽然接到一個電話,他朝門外走。阿秀費力地說:沒有。

      沒有?

      你們兩個都是第一次領(lǐng)結(jié)婚證?

      這是什么話!阿秀想。她伸長脖子向外看,她想劉勇怎么還不回來?

      你們第一次結(jié)婚?工作人員來了興趣,用偵探的目光對著阿秀。

      這真讓阿秀惱火,她說:是——

      工作人員聽到阿秀生硬的回答,更加懷疑地望著阿秀。

      工作人員說:你們的介紹信呢?

      阿秀說不出話來了。她不知道還要介紹信。

      阿秀出去找劉勇,一直走到車前,原來劉勇坐在車?yán)铩?/p>

      阿秀拉開車門,一副想哭不哭的樣子,阿秀說你怎么一個人走掉呢?我一個人領(lǐng)什么結(jié)婚證??!

      劉勇看著阿秀哈哈笑了。他說,太麻煩了。你不覺得麻煩嗎?我都想不起來該怎么回答。

      你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就知道啊?這不是我們倆辦結(jié)婚證嗎?

      沒結(jié)婚證我們也是夫妻啊。

      沒有結(jié)婚證,就不是真正夫妻。

      我們會離婚嗎?如果我們離婚,你要男孩還是女孩?。?/p>

      我兩個孩子都要。

      你能養(yǎng)得了?我看你還是兩個都不要吧。

      阿秀兩眼一下子就紅了。

      看看,又哭,好像我們真要離婚了。

      阿秀說我是怕你嗎?沒結(jié)婚離什么婚啊,我是想起兩個孩子。

      就是。哪怕是為了兩個孩子,我也不能跟你離婚啊。不對,應(yīng)該說我們也得生活在一起啊。

      什么生活在一起!你看滿街的人,還能有誰像我們沒有結(jié)婚證??!

      劉勇大笑起來了。他說那你上車來做什么?我們還是下去辦吧。

      阿秀說人家要介紹信!

      劉勇悄悄地笑了。

      9

      劉勇帶著阿秀第三次開車來到民政局。他們這次是帶著介紹信來的。

      劉勇阿秀到村里去開介紹信。到了會計大叔門口,阿秀說她還是在車?yán)锏劝?。劉勇不答?yīng),說快下車,會計問話,他們兩個人來回答。

      阿秀跟著劉勇進了院門,喊會計大叔。會計大叔從屋里出來,撂開門簾,看是劉勇帶著阿秀。會計大叔說你們今天怎么來了呢?你們都是忙人啊。

      劉勇阿秀坐在會計大叔家的沙發(fā)上。會計大叔說:說吧,什么事?

      劉勇看阿秀。阿秀看劉勇。

      劉勇小小咳嗽了一聲,他說他們要領(lǐng)結(jié)婚證,要大叔開一張介紹信。

      會計大叔大笑著噴出一口煙來,似乎一下子給嗆著了,大聲咳嗽起來。會計大叔說:你們孩子也長到你們結(jié)婚時候的年齡了吧?你們還要領(lǐng)什么結(jié)婚證!

      劉勇說當(dāng)年不懂得這些?,F(xiàn)在……劉勇說著看一眼阿秀。

      阿秀趕緊將頭扭過去,不看劉勇,也不看會計大叔。

      會計大叔跟著劉勇的目光,也看一眼阿秀,似乎想了一想。會計大叔說,好吧,夫妻就是夫妻,真的假不了,不就是要大叔寫幾個字嘛!

      劉勇阿秀高興地從會計大叔門里出來。他們坐上車一路開到民政局。

      10

      阿秀下車,沒回頭,一直走向民政局。劉勇緊跟在阿秀后面也來了。

      阿秀看著一對年輕人剛辦完結(jié)婚證。他們一人拿著一個本子,退在一邊,兩人頭對著頭,比著看,又交換了看。

      阿秀將介紹信放在桌面上,推到剛剛辦完結(jié)婚證的那個工作人員跟前。

      這個工作人員不是前天的女孩。阿秀見那女孩在介紹信上看了半天,將介紹信呼啦翻過去,看了一眼背面,抬起頭,看一眼阿秀,又看一眼劉勇。她臉上居然有了一種抓小偷的冷峻。她說:你們兩個,要結(jié)婚?

      阿秀說:是。想著又不對,說不是……

      那工作人員說,到底是還是不是。

      劉勇說:我們是來領(lǐng)結(jié)婚證。

      工作人員重新將劉勇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她說:你們領(lǐng)過結(jié)婚證嗎?

      劉勇說:我們正是沒領(lǐng)結(jié)婚證,才來領(lǐng)結(jié)婚證啊。

      工作人員說:我是問你們以前領(lǐng)過結(jié)婚證嗎?

      阿秀說:他說了,我們倆從來沒領(lǐng)過結(jié)婚證。

      工作人員敵意地看著阿秀:我知道你們倆沒領(lǐng)過,我是問你們以前,你們……

      阿秀聽明白了。白著眼看劉勇。劉勇也似乎才明白過來。劉勇笑笑,劉勇對那工作人員說,你看,我們結(jié)婚快二十年了,我們沒領(lǐng)過結(jié)婚證?,F(xiàn)在,我們來補領(lǐng)結(jié)婚證。

      那工作人員不放心地看一眼阿秀,再看一眼劉勇。她說像你們的情況,得經(jīng)過領(lǐng)導(dǎo)批示。

      阿秀拉著劉勇往外走。

      劉勇還要說。民政局里面的門開了,走進來一個人,抬頭看見劉勇,他說劉勇,你在這里做什么呢?

      劉勇說,我在這里領(lǐng)結(jié)婚證。

      那人走近劉勇,在劉勇肩上拍了一把,說:兄弟,發(fā)財了,新婚?

      劉勇說舊婚都還領(lǐng)不上結(jié)婚證呢,新婚可不就更麻煩了!劉勇說著看了一眼門口。

      阿秀擰著眉,黑著臉,站在門當(dāng)中,聽著他們說話,心里頭罵劉勇。

      那人說:真的是你自己的事情?

      劉勇笑著說:二十年了,跟你弟妹還沒結(jié)婚證。

      那人轉(zhuǎn)過頭看阿秀一眼。他對著劉勇悄悄說了一句什么。劉勇大笑,在那人肩上猛拍。那人扭頭,看工作臺。

      剛才跟劉勇阿秀對話的工作人員,似乎早等在那里。那人對那個女孩說,給劉總辦吧。

      工作人員說:知道了,師局長。

      劉勇對那人說:你這里的工作人員正要讓我去找你。

      師局長說:你如果真去找我,還不如我在這里碰到你事情辦得利索。他們邊說邊又哈哈哈笑起來。

      工作人員拿來一個檔案袋。師局長面對桌子,站著看了一會,轉(zhuǎn)身拍拍劉勇的手,又向阿秀這邊點了一下頭。他說他到前面說個話,讓他們給你們辦,有什么事只管說。

      師局長說著話,取了一個東西,從那個門里又出去了。劉勇向阿秀招了一下手。

      阿秀走回來。

      工作人員沒有再問,拿出兩個小紅本,給他們要身份證,要照片。劉勇和阿秀分別拿出各自身份證。阿秀將保存的很好的照片拿出來,遞過去。

      工作人員正要照著身份證填寫紅皮本。她看見了那張照片,放下筆。她說這是你們的結(jié)婚照片?

      劉勇說是啊。

      工作人員看了看。工作人員說,你們還是重新照一張吧。這張照片怕是不能用的。

      劉勇說為什么呢?

      這一定是你們多年前照的照片。如果你們就是要用這一張,我們這里也會給你辦。只是,你們拿出去,會有麻煩。你看看這照片跟你們現(xiàn)在不一樣了嘛。

      阿秀說可那就是我們倆啊。

      你們現(xiàn)在來領(lǐng)結(jié)婚證,結(jié)婚證上的日期可是沒辦法改。

      阿秀剛才的氣才消了一點點,聽到這樣的話,真是喪氣得都要將腦袋捂住蹲下來了。阿秀也不管劉勇,她只顧出了民政局,一直走向車。

      劉勇很快跟出來,一手握著胡亂疊起來的介紹信、身份證和照片。劉勇阿秀坐在車?yán)?。劉勇說辦事情就是這樣,不是一下子就做得好。我們重新照一張吧。

      阿秀終于哭起來了。阿秀也沒為事情辦得不順利難過。她實在是想要結(jié)婚證上貼他們二十歲時候的結(jié)婚照。阿秀現(xiàn)在才一點一點想明白,她這些日子,這么操心這么奔忙,她是想著能讓這張年輕時候的結(jié)婚照有個合理的去處。現(xiàn)在,這一點,怕是做不到了。

      阿秀在車上哭得嗚嗚的。劉勇發(fā)動了車,車的鳴叫聲讓阿秀的哭聲小了一些。

      劉勇發(fā)動了車,并不走。他看著阿秀。他說:這又不是多大的事情,有這么傷心嗎?

      阿秀哭著說,如果將現(xiàn)在照出來的照片貼在新發(fā)的結(jié)婚證上,她寧愿不要結(jié)婚證!

      還是照一張看看。如果照不好,我們不領(lǐng)也行啊。

      阿秀看看劉勇,又哭了。她說就我們現(xiàn)在,還照什么結(jié)婚照啊,你看看我們頭上有多少白頭發(fā)啊,還照什么兩人照啊。

      劉勇摸摸頭發(fā),在車前的小鏡子里照照,說頭上是有白頭發(fā)??赡悖€一頭的烏發(fā)呢。你還年輕呢,照出來跟年輕時候差不離。

      阿秀說我照著鏡子,都不敢撥我的頭發(fā),一撥拉,一根根銀針一樣,在頭上直晃。

      劉勇說你猜剛才那個師局長悄悄對我說什么,他說你差不多都能做我女兒。

      阿秀說你們男人在一起嘴巴怎么這么臭啊。

      說你年輕你也不高興?

      有這樣說人年輕的嗎?

      現(xiàn)在,說吧,是回家還是去照相館?

      阿秀說她這樣哭紅著眼睛怎么能照相呢?

      11

      照相對阿秀來講不是一件喜歡的事情。對劉勇來說,照相就更是任務(wù)了。他們來到照相館,最怕別人問來問去。比如:他們問,你們照什么照?你們照照片做什么用?

      阿秀說,這真是太讓人為難了。阿秀這樣說就像小時候讓她做一件她做不來的事情。阿秀小時候做不來的事情太多了。大家覺得很平常的事情,阿秀卻覺得要很努力才做得到。有時候,阿秀覺得已經(jīng)很努力了,還是做不好。

      劉勇帶阿秀到城里一家照相館。阿秀那天特地穿了一件紅色花衣服。那衣服是幾年前,在一家服裝店里,劉勇指著這件花衣服,說這件衣服好。阿秀一看,也看上了。高高的中式領(lǐng),搭絆兒,寬寬的衣袖。服務(wù)員說有兩色,這是一件紅色,還有一件藍色。阿秀看劉勇,劉勇說要紅色。這件衣服一年也穿不了幾天,現(xiàn)在正是穿的時候。照相館里的年輕人趕集一樣,人擠著人。阿秀認(rèn)不出哪個是照相館里的人,哪個又是來照相的人。一群年輕人,個個都是奔忙的燕子,一忽兒飛到這里,一忽兒飛到那里。有一個穿著戲裝,才從換衣間出來,另一個就進去了。

      阿秀走到臺前,問坐在里面不動聲響的女人。那女人精瘦,四十多歲,冰著個臉,與照相館里的氣氛有些不搭調(diào)。阿秀說他們要照一張二寸照片。那女人,臉像霜打了一般。她說下午吧,還有這么多的年輕人都要照相!

      阿秀看一眼坐在一把椅子上的劉勇。劉勇或者看出阿秀的表情了,他站起來出了照相館。阿秀跟出去,劉勇說去另外一家吧。

      那天上午總算照了相。在阿秀看來,到底是做了二十年的夫妻,跟才結(jié)婚時候照相比起來,隨便大方一些。

      隔了兩天,取出照片。阿秀將兩張結(jié)婚照放在一起。

      兩張結(jié)婚照片,都是劉勇的肩在后面,阿秀的肩在前面。兩肩疊了一角。新結(jié)婚的那一張,他們兩人疊起來的肩角,像是湊在一起,顯得很生硬,看著做作。兩個人的表情是繃著的,似乎剛剛吵嘴來著,或者也能說是剛打完了一架。再看,兩人都有那么一點呆氣。像是照相時候,他們被嚇著了。阿秀看著,年輕時候照相的情景似乎又在眼前了。而二十年后的這張新照出來的照片,就隨和多了。他們兩人都高興地笑著。劉勇的牙齒露得比阿秀多一些。他們兩人的肩膀疊得多一些,兩人相貼得很自然,沒有拘束。這樣看,阿秀劉勇就不像是夫妻,而像是相處得很好的親戚。不,親戚有點說遠了,說他們像兄妹。

      阿秀看著照片,想起來師局長說給劉勇的悄悄話?,F(xiàn)在看照片,阿秀真是比劉勇年輕很多。劉勇的頭發(fā),說過了,因為害怕染發(fā),只留頭頂一部分。耳梢以下的頭發(fā)短到幾乎看不見。劉勇這樣的頭發(fā),只有戴上墨鏡看著很得意,像現(xiàn)在,這樣的頭型真是讓劉勇都老了五歲,不,十歲。阿秀看著看著就一個人捂著嘴樂。阿秀看著照片上的劉勇,越笑越想笑。照片上的劉勇咧著個嘴,像是對阿秀回笑,惹得阿秀一個人在家里放聲大笑了。

      阿秀一個人笑了半會。她決定這張結(jié)婚照一定不用在結(jié)婚證上。阿秀當(dāng)然不是因為劉勇已經(jīng)不年輕。其實,照片上阿秀的年輕,只是一看上去的感覺。如果細看,阿秀的臉相比才剛結(jié)婚時候到底不一樣。就說臉蛋吧,阿秀一笑呢,臉頰兩邊一邊一個淺淺的酒窩。這兩個淺淺的酒窩是她三十歲時候出現(xiàn)的?是她三十五歲時候出現(xiàn)的?阿秀不記得了。阿秀臉上有這樣兩個酒窩,顯得更耐看一些,但那只是好看,不是年輕。阿秀看她剛結(jié)婚時候的照片。二十年前的照片上,阿秀的臉只看見眉毛眼睛鼻子嘴巴,臉平展展的。還有,年輕時候,阿秀的臉比現(xiàn)在要稍稍長出來,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么圓。

      阿秀從兩張照片上抬起頭來,望著窗外飄蕩的云朵。她在想民政局的工作人員說他們要重新照一張照片的話。那個工作人員說得沒錯,這兩張照片幾乎完全是不一樣的兩個人呢。

      可是,真實情況是他們二十歲就結(jié)婚了!阿秀怎么能在他們的結(jié)婚證上貼著他們一起生活了二十年以后的照片呢?

      過了十天,過了半個月,劉勇忽然想起結(jié)婚證的事情。

      阿秀說:不想領(lǐng)結(jié)婚證。

      劉勇說:結(jié)婚證不是很重要嗎?

      阿秀說:結(jié)婚證對女人很重要。

      劉勇說:是呀,那你怎么又不要領(lǐng)了呢?

      阿秀說:如果結(jié)婚證上面貼了我們新照的照片,我們該上哪兒去尋找我們已經(jīng)在一起生活這二十年的日日夜夜呢?

      阿秀望著劉勇:就算現(xiàn)在拿到我們的結(jié)婚證,我們在一塊還能有多少個二十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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