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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米

      2012-12-18 20:23:40
      山西文學(xué) 2012年4期
      關(guān)鍵詞:玉米母親

      王 琰

      玉米奔忙了一天,歸來時,突然發(fā)現(xiàn)停電,夜籠罩著她。玉米站在夜晚的黑里,手足無措,滿心驚恐。玉米無法走進(jìn)這個黑房子里,她無處可逃。

      街上車來車往,城市的聲音近在咫尺,如一片闊大的海,熱熱鬧鬧地起起伏伏。玉米袖著手在街上走來走去,玉米被風(fēng)吹得瘦小,左右搖擺。玉米臉色蒼白,嘴唇發(fā)紫。寒冷的風(fēng)螺旋形地圍繞著她猛吹,像是要吞噬掉,這一粒小小的沙塵。

      黑暗暴露了玉米的孤單。一個人的黑房子算家嗎?不是家,只是住所。冬天來了,玉米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家了。其實在家里,一壺茶,一支昏黃的燭光就能帶給玉米在這座城市整個冬天需要的全部溫暖。

      小賣部的大爺送玉米回去,遞給她一支蠟燭和一盒火柴。一進(jìn)樓道在離家遠(yuǎn)遠(yuǎn)的地方,他就為玉米點燃了蠟燭。玉米順著燭光走,總算回去了。大爺轉(zhuǎn)身裹緊大衣,走回風(fēng)里,剛才他把一只鐵鎖掛在那個閃著寒光的鐵皮屋子門上。鐵皮是大爺冰冷的羽毛嗎?大爺每天在房子里辛勤地工作,晚上,就住在里面。平時,腳下放著樣子像電風(fēng)扇那樣的電熱器,靜悄悄地放射出些許微弱的紅光。而今天,那里面將是冰冷的黑洞。玉米曾經(jīng)問過大爺,你為什么不回家睡呢?大爺堅定地回答,丟過東西呢。趕早上來,門已經(jīng)不知道大開了多久,鐵皮房子里的東西丟了個精光,連桌上那部公用電話也被人拔走了,剩根白色的電話線彎彎地垂著。就這么巴掌大的地方,一年要付幾萬塊錢的租金呢,大爺從牙縫里吸著冷氣說。就為了這只鐵皮箱子,付如此數(shù)目宏大的租金,玉米也開始陪大爺吸起冷氣來。買了幾包方便面,她向大爺安慰地笑笑,說,大爺,好著呢,你看報紙沒?公廁的承包費一年都要十幾萬呢,就這人們還搶著包,要競拍呢。大爺張大嘴,半天憋出一句話,瘋了,瘋了。

      那個瘋狂的年份過去了,如今,滿街的公廁免費,再沒有兇悍的大嬸追在內(nèi)急的你身后,大喊大叫,錢還沒付呢!

      其實不怨大嬸。像這樣佇立在街道旁的鐵皮箱子,甚至鬧市區(qū)公園里一隅的廁所,可能承擔(dān)著這家人的食物、衣著,還有住所的重任。在它的上面,鋪滿厚重的期望,等待著生活像棵植物那樣,抽枝,發(fā)芽,能夠長得亭亭如蓋,在夏日來臨之時蔭護(hù)起他們。

      那個夜里,停了電,自然也停了暖氣。

      玉米蜷縮在冰冷的被窩,夜深了,能聽到遠(yuǎn)處貨車開過的聲音,“轟轟——”最沉重不過了。平時怎么沒注意呢?朦朧中又想,大爺就天天睡在這聲音的近旁,“轟轟——”又一輛滿載的貨車開過,低沉得近乎莊嚴(yán)。

      玉米是在“轟轟——”的回音里睡著的吧,她夢見和許多人在一個大房子里喝酒。玉米立在角落,穿著米色的長裙,手暖暖地放在大口袋里。酒是煮過的黃酒,也暖暖的甜,紅棗在里面沉下去再浮上來。

      一個長著希臘人那樣挺拔的鼻子的男孩子在燈光中心唱那首《一生有你》,“等到老去那一天/你是否還在我身邊/看那些誓言謊言/隨往事慢慢飄散……”誰能夠承受歲月無情的變遷,是你還是我?唱歌的男孩子目光溫柔篤定,玉米相信他的真誠,如果這個世界還剩著最后一些真誠的話。

      大多數(shù)情況下,喜歡一首歌,只是因為它在特定的時間特定的情景下說出了我們內(nèi)心的隱痛,勝過言語,勝過悲聲。

      那唱歌的男孩呢?玉米看不到他,他突然消失了。黑暗中一條甬道,四周空曠寂寥。玉米恍惚了,呆呆地站著,不知所措。玉米嘆一口氣,郁悶起來。玉米問自己,我看見他了嗎?

      也許那些玉米沒有看見的,才是事情的真相??墒?,玉米固執(zhí)地認(rèn)為她了解了一些隱匿的真相。她的心跳比平時忙碌而錯綜復(fù)雜。

      她知道,她的病又重了。

      大夫說,兩年零七個月,你得保持情緒穩(wěn)定,不能生氣,不能傷心。像在述說一個童話故事,兩年零七個月,讓玉米不要思想,怎么可能?生活就是悲悲喜喜,玉米捆綁在大悲大喜的車輪上,每日狂奔,不能自已。

      玉米原本在曠野的陽光下,長得肆無忌憚,長得粗壯健康。可是玉米不甘心啊,她自己把自己移植來這個城市,她曾經(jīng)滿心期待。

      玉米只是一個來自農(nóng)村寄人籬下卻想要混跡于這座城市的女孩,敏感脆弱無助。總有暗流,在秘密的地方緩緩流動。玉米曾經(jīng)健康而茁壯,而現(xiàn)在,她在這座城市里一天天萎縮下去,她終于病了,在這個危機(jī)四伏的城市里。

      那些深不可測,遠(yuǎn)離人們目光的暗流啊。離玉米越來越近。玉米無處可躲。

      沒什么特別的夜晚。在燈下看一本可看可不看的書,玉米總是這樣,做一些可干可不干的事情,日子就可以滿心歡喜的過下去。

      如果沒有他的話。他和藹可親地走近,斜著頭看玉米的書,這個被玉米叫做叔的人。玉米的視線在書上,叔的視線在書上。叔從書上收回目光,放在了玉米的臉上,接著靠近玉米,用整個身體。玉米不知如何躲避。從那時起,玉米生活得提心吊膽,為一個時不時靠近自己的身體。玉米怎么也想不明白,怎么會這樣?

      在別人的目光下,叔還是叔,溫文爾雅,睿智慈祥。玉米充滿絕望,玉米仇恨這一切,卻不知所措。玉米開始飛快地長大,從一個瞬間開始。在這之前,玉米曾經(jīng)是那樣崇拜叔。

      其實當(dāng)玉米真正長大以后,玉米才知道,其實只要站起來,大聲說,請您走開,她的噩夢就醒了??墒牵l教會她這些呢?就像有誰知道生命中總有暗流涌動。

      玉米又在那盞燈下。手中的書,一行行字不再排著隊歡快地奔向玉米,它們忽遠(yuǎn)忽近,模糊不清。玉米極力想要看清它們,弄明白它們的意思,然后,生吞活剝地,把它們?nèi)孔x進(jìn)胃里,變成真理的模樣,用來指導(dǎo)自己的生活。有誰說,真理總是赤裸裸的?叔的目光赤裸裸的圍著玉米轉(zhuǎn),肆無忌憚。燈光下,桌子白得刺目,床卻是陰暗的黃綠色,燈下的任何一樣?xùn)|西,時刻提醒玉米,這是別人的家,而玉米,只是一個外人。

      姨要出差了,玉米看到叔目光里隱匿著的笑意。那個冷風(fēng)里的夜,玉米不敢回去。風(fēng)令人心碎地吹,在車燈閃閃中把玉米的長發(fā)拉成一條條直線。她看著車一輛輛來了,又一輛輛離去。她還在車下,以一種堅持的姿態(tài)站著。

      玉米圍著一條彩虹一樣顏色的圍巾,從閃閃爍爍的車窗里,玉米看到了自己扭曲的影子。她下決心離開,等姨回來以后。玉米無法解釋她的夜不歸宿,她堅持一言不發(fā),鎮(zhèn)定自若地離開,如來時一樣。

      姨憤怒、不解地反復(fù)責(zé)怪她。玉米在姨家里拼命洗東西,把所有她碰過和可能碰過的東西全洗干凈,用她十根纖弱的手指。玉米不知疲倦的洗啊洗啊,仿佛這樣能抹去她的痕跡,如同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叔和洗衣機(jī)站在一邊,冷眼旁觀。

      玉米坐火車回鄉(xiāng)下去。風(fēng)在曠野里狂吹,一下車,在風(fēng)里看到母親,這才,淚如雨下。這以后,玉米常做一個同樣的夢,在夢里,眼淚流成一條小溪,一路漂她回家去。她大概早已輕如一把稻草了吧。這以后,玉米有了后遺癥,只要一到了別人家,立刻心律紊亂,手足無措。

      休養(yǎng)生息之后,玉米終于又返回到城里,對她的人生來說,城市是她無法脫離的軌道,哪怕它骯臟,垃圾、臭水坑隨處可見。

      玉米開始租房子住,貧窮且不安定。玉米頻繁地搬家,把她的所有連同自己一起搬來搬去。從東到西,又從西到東。玉米在這座城市中走來走去,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它才這么小,一走就走到了頭。玉米不得不這樣。沒有人知道每當(dāng)看到“安定團(tuán)結(jié)”這個詞組時她是多么的心花怒放。在這個沒有家的城市,玉米沒有安定,也沒人可團(tuán)結(jié)。玉米只能在一座座遠(yuǎn)的近的貴的便宜的房子中移來移去。

      這一次,玉米租了一間土坯房。主人本來用它當(dāng)庫房來著,后來把東西騰出去,租給了玉米。一間小到極致的屋子,一個門加一扇窗,構(gòu)成屋子的一面墻。房東借給玉米兩把椅子和一只大紅箱子,玉米買了一張床板鋪在兩張椅子上,用紅箱子當(dāng)床頭柜,就住了下來。正是楊花飛舞的時候。

      玉米每天早晨伏在門前的臺階上洗臉。玉米買了一只大鐵桶,去不遠(yuǎn)也不近的水站拎水,一桶水五分錢。洗完臉,玉米抹上淡淡的眼影和粉色的唇膏,鏡子里的玉米光彩照人,青春逼人。有誰能看出來昨晚玉米躺在床上,不時有土塊拍打在她的鼻子上面。

      玉米的母親來了。玉米出去找工作,母親用了一整天時間,用報紙把墻和屋頂整個糊了一遍。報紙粘不到土屋頂上去,母親把報紙一張張連起來懸懸地貼在幾根稀稀拉拉的梁上。一進(jìn)屋,滿眼《都市天地報》、《健康報》……

      玉米跟母親急,你把這當(dāng)成我的家了嗎?你別管好不好?玉米不知道母親怎么能一個人貼這些密密麻麻的報紙上去的。這以后,躺在床上,不會再有土塊落下,可是玉米總是恍惚看見母親仰著頭抻著手,在許多天里。母親的脖子和肩膀在以后的一個月里一直痛著,抬不起手來。

      母親把玉米的大鐵桶配成了對,從房東那里借了扁擔(dān),去水站給擔(dān)水。年邁的母親擔(dān)著水,她的腰身一閃一閃,扁擔(dān)“吱吱扭扭”有節(jié)奏地叫,玉米差點又要落淚了。母親給所有的容器都盛滿水,然后,回去了。這以后,玉米搬家時又多了一樣什么也不能扔的東西,那兩只大水桶。

      玉米每天在午夜后才會睡下。睡不踏實時,玉米就在燈下翻來覆去地看顧城看海子,看《百年孤獨》、《蝴蝶夢》、《莊子》、《昆蟲記》,看到眼前模糊一片。玉米在模糊中堅持看到結(jié)局或是沒有結(jié)局,再接著心滿意足地睡下。玉米在別人的故事里東張西望,暫時把自己和悲傷丟在了一邊。玉米看得感動,可是她無處述說。誰給她提起馬爾克斯,她就嫁給他,玉米想。

      玉米經(jīng)過街邊的那些落地窗戶,看里面熱熱鬧鬧坐著吃吃喝喝的人們,總覺得奇怪,有什么高興的事情呢?這一長排落地大窗,里面安放著白色的旋轉(zhuǎn)樓梯。高處的招牌上燦爛地亮著,阿波羅酒店。招牌下面是一輛黑色轎車穿墻而出的造型。玉米不知是被這個造型的突然、個性打動,還是被里面的熱鬧打動,她不可抑制地走了進(jìn)去,結(jié)果她爭取到了可以整夜待在大落地窗后面的機(jī)會,玉米在這家叫“阿波羅”的酒店里當(dāng)起了服務(wù)生,上的是晚班。

      玉米過起日夜顛倒的日子,她不再在清晨出門,每天太陽升起,她正陷入沉沉的夢里。玉米不知道,當(dāng)夜晚來臨的時候,這里為什么會有這么多蜂擁而至的人們,如同玉米并不奢望自己是那些坐著吃飯喝酒的人。玉米只是每天穿著馬夾紅裙,安靜地站在別人身后目睹著別人的熱烈生活。

      招牌下穿墻而出的黑色轎車又一次浮現(xiàn)在玉米眼前。那個突如其來的造型讓玉米想起阿波羅的兒子,偷駕太陽車狂奔的人。太陽車越跑越快,終于撞在高山上,燃起了熊熊大火,他墜海而亡。

      這輛車像是墜落前的最后一刻,玉米這樣想。愛幻想的玉米溫文爾雅,可是沒有用,在這里,她看起來遲鈍而不合時宜。阿波羅最里面靠窗的四張桌子歸玉米做服務(wù),每天晚上六點到十二點,玉米的視線將在這四張桌子上面游走。

      這天與無數(shù)個夜晚沒什么不同的地方,別人把玉米當(dāng)成背景,視而不見。玉米時常站在那些吃飯的人們身后,聽別人講自己的故事,浮想聯(lián)翩。玉米總是不斷地出錯,她只好反復(fù)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這一桌的客人為一位外地的女同學(xué)接風(fēng)洗塵。客人講的是他無比曲折的發(fā)家史。玉米發(fā)現(xiàn),只要提起自己,每個人都滔滔不絕,眉飛色舞。原來,每個人都是自己心目中的英雄人物。玉米聽得入神了,上宵夜時不小心手指一帶,把客人的酒杯碰翻了。這樣的夜晚,應(yīng)該完美無缺,任何的小事,都會壞了談興。玉米連忙道歉,并在客人嚴(yán)厲的目光下羞愧不已。

      領(lǐng)班快步走來解圍,從餐車上抽一條干凈餐巾沾干桌布,用一張紙巾墊在桌布和桌面之間。然后,飛快地把宵夜在桌上擺出最經(jīng)看的造型,鞠躬退后兩步。他的手指靈巧地上下翻飛,燈光勾勒出他的側(cè)影,一個挺直的希臘人那樣的鼻子。接下來的時間,領(lǐng)班親自為那一桌客人服務(wù),終于平平安安地送走了他們,然后,走到玉米身旁,輕聲說,沒事了。那一刻,玉米嗅到他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氣。

      每天晚上十點鐘,酒店里會為服務(wù)員開一頓夜餐,一個時令蔬菜加天天翻來覆去的炒土豆絲土豆片。玉米越來越多的時間和領(lǐng)班待在一起,玉米總把土豆扒一半給那個長著希臘人那樣鼻子的領(lǐng)班。玉米和領(lǐng)班,每天吃著土豆,雖然他并不知道馬爾克斯。

      玉米在這里看人看這些人一路上發(fā)生的事情。玉米開始喜歡上阿波羅。

      那段時間,這座城市在鬧地震。

      “砰”的一聲巨響,有人突然向外面狂奔,丟下隨身的包和桌上摞得整齊的煙和打火機(jī)。這座城市在鬧地震,地震嚇壞了人們。廣場支滿出租的帳篷,里面早已住滿了惜命的人們。只是有人砸碎了一只玻璃杯而已。玉米和許多人一起,笑了。有時,敏捷也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領(lǐng)班眼里的玉米,梳兩只小辮,穿著和大家一樣的馬甲裙子,可她看起來卻同大家不一樣,她清麗得像陣風(fēng)吹來吹去,吸引了許多目光隨著她飄來飄去。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有位中年男人每天來吃飯,只叫玉米幫他買單。買單剩下的錢揮揮手,全部留給玉米當(dāng)小費。一個月后的一天,他叫玉米跟他出去。玉米很詫異地看了看這個中年男人。這天吃炒土豆片的時候,她笑著,把這件事講給領(lǐng)班聽。

      事情發(fā)生之前,玉米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那個男人又來吃了幾次宵夜,玉米用菜單夾托著零錢回來,他揮了揮手。終于有一天,領(lǐng)班走了過來,他抓起夾子上的錢,狠狠地擲在那個男人面前。

      玉米留了下來,領(lǐng)班永遠(yuǎn)離開了阿波羅,也離開了玉米。

      這個清晨,地動墻搖,屋里糊墻糊頂棚的報紙“嘩啦啦”響成一片,灰塵從報紙細(xì)縫里傾瀉而下,在微微的天光里。地震了。

      響聲停了,床也不擺了,玉米倒頭又睡了。昨晚睡得太晚了。一秒鐘后,院子里如同炸鍋般突然人聲鼎沸,有人高喊,地震了——地震了——震都震過了,人比起老天爺,絕對是反應(yīng)遲鈍。玉米在人聲鼎沸里,酣然入睡。在這個世界里,小小的玉米活得有些厭倦了。

      天氣漸漸冷了,街上的行人穿得越來越厚重起來,阿波羅里依舊溫暖如春。這里的服務(wù)生永遠(yuǎn)穿著單薄的襯衣馬甲,阿波羅仿佛似乎永遠(yuǎn)停留在春天里。

      冬天以前,玉米又搬家了。她要搬去一個有暖氣的地方,光憑她的體溫,足以讓她在冬天來臨前結(jié)冰。她以為愛情如同大海,用之不竭,取之不盡。其實愛情是一種積蓄,只取不存,一會兒就用完了。

      玉米像個女巫,晝夜四處游走。只有愛情,能夠讓她停下流浪的腳步。愛情沒有了,她在又開始晝夜游走,不知疲憊。

      母親在遙遠(yuǎn)的鄉(xiāng)下學(xué)會了一件時尚無比的事情,她每天都給玉米發(fā)一條相同的短信,你在哪里,回家了嗎,吃飯了嗎?玉米總是傷悲不已。母親,只有你,是玉米今生唯一的家。只有你點亮燈,不厭其煩地等玉米回家。玉米說我在家,母親,我吃過了,我快樂無比。但愿母親相信,她的女兒永遠(yuǎn)是一只快樂林中鳥。每一個明天都是晴天,艷陽高照。

      叔在每年玉米生日那天,都打來電話,說同樣的一句話。祝你生日快樂。像是一種提醒,提醒玉米記得什么。這是除了母親之外,唯一一個記得她生日的人。怎么會是這樣?

      博爾赫斯的一個小說中,講有個名叫富內(nèi)斯的阿根廷人,能記住他所經(jīng)歷或所看到的世界上的所有事情。他一個人的回憶比自從世界成其為世界以來所有人的回憶都要多。于是他年紀(jì)輕輕就死于肺部出血。玉米覺得她理解他,她覺得富內(nèi)斯之所以死得如此悲慘大概是因為記住的事太多了吧。那么多的爛事,讓人腦殼發(fā)脹徹夜難眠無比痛苦。玉米自己就是這樣。那是怎樣的一種痛苦啊。

      這個冬天來得有些早,葉子還沒有落盡,透骨的西風(fēng)就呼嘯而來,玉米開始一波又一波的感冒。先是發(fā)燒,額頭滾燙,面頰通紅。燒退了,開始打噴嚏流鼻涕,然后是洶涌的咳嗽,直咳到吸口氣肋下也絲絲的疼。剛覺得好些了,又開始新一輪的發(fā)燒。感冒變成一條莫名其妙的曲線周而復(fù)始的折磨著玉米。

      沒有辦法,玉米去了醫(yī)院,掛了專家門診。

      過道里掛著一長溜牌子,每個牌子又分成數(shù)個小格子,每個小格子里入駐一位專家,一大張照片咄咄逼人率先出現(xiàn)在眼瞼,身后標(biāo)著出身來歷,英雄見面,先報上名來,方好讓患者按圖索驥。玉米細(xì)細(xì)地看了半天,挑了內(nèi)科。

      診療室圍著水泄不通的人。專家邊聽病史邊惜字如金地下了醫(yī)囑,每個人伸長脖子虔誠地注視著桌前頭發(fā)花白的專家,唯恐漏聽了一個字。其實,不用擔(dān)心,旁邊早有一個小大夫,運(yùn)筆如飛,開出一大摞又一大摞的各種單子。三大常規(guī)、心電圖、CT、B超……病人們手握著單子,頗有收獲地退出人群。

      專家到底是專家。用聽診器聽了聽玉米的肺部和心臟,問玉米,你心慌嗎你疲乏嗎?玉米說,我發(fā)燒,咳嗽。

      你拉肚子嗎?玉米說,是的。

      專家讓玉米做各種常規(guī)檢查的同時,開出一張檢測甲狀腺激素的單子。結(jié)果出來后,專家讓玉米去看內(nèi)分泌科。

      到處都是排隊的人,排隊掛號排隊交錢排隊抽血。玻璃窗巨大而透明,這里沒有隱私,淡藍(lán)色墻壁的房間里坐著穿白大褂的大夫,讓人肅然起敬。其實從某一方面說,疾病也是隱私。

      玉米重新掛了內(nèi)分沁科的號,是個溫婉的女大夫,可是說出來的話卻帶著殺氣,你得了一種叫甲狀腺機(jī)能亢進(jìn)的病,處于危險期,發(fā)展下去有可能昏迷,甚至可能導(dǎo)致死亡。

      玉米驚愕地望著大夫,看一連串讓人恐慌的詞從那張平靜如水的口中說出。你說什么?怎么可能?也許是玉米太過張皇失措的表情,讓大夫有些不忍心。她用手指著玉米的頸部兩側(cè),解釋說,就是你這兩處的小小腺體工作得過于勤奮了,她對玉米笑笑,像是想用笑容沖淡玉米滿臉的張皇和驚愕。

      然后她低下頭,在那本淡藍(lán)色的門診病歷上寫下診斷和治療建議,手術(shù),或是放射治療。而這之前,是服藥。幾個漢字,夾雜在花哨的拉丁文藥名里,一長串從她手里行云流水般傾瀉出來,云里霧里,高深莫測。

      玉米的甲狀腺激素化驗單上,其中兩項遠(yuǎn)遠(yuǎn)超越了正常值,顯示無窮大,就是說它們已經(jīng)超過了實驗室可以檢測的范疇。玉米的發(fā)燒、失眠、多夢、消瘦、心亂如麻……一起找到了原因。

      還處在張皇和驚愕的玉米很快被排在后面的病人擠在一邊。玉米后面的是位鄉(xiāng)下女子,帶著個小男孩看病。大概已經(jīng)來過很多次了,手里捏著一疊出來結(jié)果的化驗單給大夫看,淡藍(lán)色的病歷也已經(jīng)翻到了最后一頁。大夫邊看化驗單,邊詢問最近的病情。小男孩得的是先天性睪丸缺失。女子愁苦的述說著,眉頭緊緊地收在一起。小男孩眼睛亮亮的四下張望,在母親的腿上爬上爬下地折騰。一屋子的人看著擔(dān)心。

      再下面一位,被女兒攙著,糖尿病重癥近乎失明,摸索著坐下。

      這就是醫(yī)院,一個人人都拿出傷痛展覽的地方,比你更為不幸的人隨處可見。玉米慢慢退了出去。吃藥就吃藥吧,剛才大夫叮嚀過,從今以后,你可以忘記吃飯,可是,不能忘記吃藥。

      玉米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異常忙碌,她現(xiàn)在早班和晚班連著上,每天工作十個小時,然后,可以比晚班早兩個小時下班。大大小小的白色藥片,點綴著玉米忙碌的生活,玉米把它們一把丟進(jìn)喉嚨深處,并不太苦。

      這個夜晚,那個長著希臘鼻子的領(lǐng)班在夢里又回到了玉米的身旁,依舊是那個干干凈凈、不諳世事的大男孩。

      想起去年冬天,就像是上個世紀(jì)的事情,他發(fā)給玉米的短信:寶貝,今天冷,戴好口罩和手套,別凍壞了你的豬嘴和豬手。玉米就笑了,一直笑到淚光閃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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