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謇傲”與“狂放”——論杜審言對杜甫性格的影響

趙建明

作者:趙建明，四川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教師，四川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中國古代文學(xué)博士研究生，610068。

杜審言，初唐著名詩人，杜甫祖父，與李嶠、崔融、蘇味道合稱“文章四友”，與陳子昂、沈佺期、宋之問并稱為“陳、杜、沈、宋”。今《全唐詩》存其詩43首。生平事跡可見于《唐才子傳》、《舊唐書·文苑傳上》、《新唐書·文藝傳上》等。

杜審言除了在詩歌上對杜甫有直接的沾溉外(詳見拙作《吾祖詩冠古》，《杜甫研究學(xué)刊》2010年第4期)，在性格方面，也有較大的影響，正如宋葛立方所說:“老杜高自稱許，有乃祖之風(fēng)?！雹俦疚牟淮\陋，將從自信、真率、勇敢三個方面探討乃祖對詩圣杜甫的性格影響。

杜審言性格“謇傲”，在一些典籍中有所記載，最早記載杜審言這一性格特點的是唐代劉肅的《大唐新語·孝行》，其書云:“杜審言雅善五言，尤工書翰，恃才謇傲，為時輩所嫉。”②其后《舊唐書·杜審言傳》又云:“審言……雅善五言詩，工書翰，有能名。然恃才謇傲，甚為時輩所嫉。”③而《新唐書·杜審言傳》也有類似的記載:“杜審言，字必簡，襄州襄陽人，晉征南大將軍預(yù)遠(yuǎn)裔。擢進(jìn)士，為隰城尉，恃才高，以傲世見疾?！雹芸梢姸艑徰杂小板腊痢钡男愿袷俏阌怪靡傻??！板馈痹馐恰翱诔浴?，是為“謇吃”，如“謇訥”，“謇吃”等，又引申為“正直”、“驕傲”等。所謂“謇直”“謇諤”“謇謇”之類，“謇傲”即指“驕傲”⑤?！板腊痢庇脕硇稳荻艑徰约扔小罢薄币幻妫钟小膀湴痢钡攘x，當(dāng)指其耿直敢言，傲誕不拘。正如《新唐書·杜審言傳》所言:“初，審言病甚，宋之問、武平一等省候何如，答曰‘甚為造化小兒相苦，尚何言?然吾在，久壓公等，今且死，固大慰，但恨不見替人’云?！雹夼R終前仍視同輩為凡俗之人，認(rèn)為自己舉世無雙，獨秀一代，死后將難有替人，自視甚高，可見其狂傲的個性至死也未曾改變。

杜甫與其祖父杜審言相距的年代并不久遠(yuǎn)，對祖父的事跡肯定還是比較了解的，應(yīng)該說杜甫狂放性格的形成受到祖父杜審言“謇傲”性格的影響確實是無疑的。

“狂放”一詞得之于杜甫《狂夫》一詩，其詩云:“萬里橋西一草堂，百花潭水即滄浪。風(fēng)含翠筱娟娟靜，雨裛紅蕖冉冉香。厚祿故人書斷絕，恒饑稚子色凄涼。欲填溝壑唯疏放，自笑狂夫老更狂。”當(dāng)指任性不羈或狂傲疏放。這種狂放的性格貫穿于詩人的整個一生的各個階段。少年杜甫才華橫溢，結(jié)交皆名流，目空一切，口出狂言，輕視同齡，如其《壯游》詩所說:“脫略小時輩，結(jié)交皆老蒼”;青年時代意氣風(fēng)發(fā)，壯游天下，廣覽名勝，歡樂豪放，過著“放蕩齊趙間，裘馬頗清狂”(《壯游》)的生活;在長安時期，詩人仕途偃蹇，生活艱辛，理想難以實現(xiàn)，常?！盃€醉是生涯”，“醉則騎馬歸”，辭官之后，輾轉(zhuǎn)秦隴，流寓巴蜀，寄居草堂，江畔尋花，高唱“江上被花惱不徹，無處告訴只癲狂”(《江畔獨步尋花七絕句》其一)，因花團(tuán)錦簇，應(yīng)接不暇，詩人雖無伴告之也獨自癲狂;晚年寄居夔州，雖然人生不得意，宏圖難再展，詩人仍“罷酒酣歌拓金戟”，“束帶還騎馬”，“自依紅顏能騎射”，絲毫不減青少年時的狂放之態(tài);臨終前漂泊湖湘時，雖然詩人體弱多病，藥不離口，但卻仍堅持“夜醉長沙酒”(《發(fā)潭州》)，“墨客興無違”、“吾儕醉不歸”(《宴胡侍御書堂》)，其狂態(tài)不曾收斂。不難看出，無論是青少年時代還是在晚年，在朝廷做官還是在野為民，寄居他鄉(xiāng)還是漂泊異地，“狂”始終是杜甫性格中重要的一個方面。

總之，“狂”是祖孫二人性格中共同的因素，杜甫性格的狂的成分不能不說是受到他祖父杜審言“謇傲”性格的遺傳影響。仔細(xì)研讀有關(guān)祖孫二人的史料文獻(xiàn)和詩文，我們不難梳理出杜審言之狂在如下幾個方面的表現(xiàn)上對乃孫有明顯的影響。

(一)自信的情懷

唐代自統(tǒng)一后，就開始修訂舊有的經(jīng)濟(jì)政策，實施“租庸調(diào)法”，生產(chǎn)迅速得到恢復(fù)，經(jīng)濟(jì)日趨繁榮，國力日益強盛，政治比較穩(wěn)定(安史之亂之前)，文化十分發(fā)達(dá)，思想開明，儒、釋、道三教并行，在人才選拔上，繼續(xù)推行和不斷完善科舉制，大大增加了中小地主和庶族寒士登上政治舞臺的機會，增加了他們的信心和勇氣，他們意氣風(fēng)發(fā)，有著強烈的時代使命感，渴望建功立業(yè)，報效社稷。昂揚的時代精神無不影響著每一個士人。

初盛唐士人大都有著強烈的積極入世精神和遠(yuǎn)大的理想目標(biāo)。如初唐時期楊炯的“寧為百夫長，勝作一書生”(《從軍行》)，駱賓王的“不求生入塞，唯當(dāng)死報君”(《從軍行》)，“早達(dá)勝晚遇”(李白)，“功名須及早”(岑參)，“丈夫三十未富貴，安能終日守筆硯”(岑參)等等，這些對功名富貴的追求直接反映了初盛唐詩人們強烈的入世精神。他們不僅積極入世，渴望建功立業(yè)，而且其目標(biāo)高遠(yuǎn)，往往以公候?qū)⑾嘧栽S。其“發(fā)言立意，自比王侯”⑦者比比皆是。如高適大言“公侯皆我輩”(《和崔二少府登楚丘城作》)，“屈指取公卿”(《別韋參軍》);岑參的“可知年四十，猶自未封侯”(《北庭作》);又如李白立志要“申管晏之談，謀帝王之術(shù)，奮其智能，愿為輔弼，使寰區(qū)大定，?？h清一”(《代壽山答孟少府移文書》)。

杜審言祖孫二人又何嘗不是如此，高宗儀鳳三年(678)，杜審言在長安送婁師德和蕃所作的“寧獨錫和戎，更當(dāng)封定遠(yuǎn)”(《送和西蕃使》)，雖然是祝愿婁師德能像班超一樣建功封侯，實際上也是自己人生追求的目標(biāo)，并以贈友的方式自勉。杜甫受祖父的影響，在他的詩歌中，多次表達(dá)自己的抱負(fù)“男兒生世間，及壯當(dāng)封侯”(《后塞下曲》)的豪雄，如“致君堯舜上，再使風(fēng)俗淳”“自謂頗挺出，立登要路津”(《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在《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中說:“許身一何愚，竊比稷與契”，把自己比作稷與契，可見其頗為自信。

同時，祖孫二人常常十分重視個人的人生價值和獨立的人格精神，甚至有時表現(xiàn)出一副卓然不群的狂傲姿態(tài)。他們蔑視庸俗，認(rèn)為自己非同尋常，對自己充滿了信心。如蘇味道為天官侍郎時，審言集判，出謂人曰:“‘味道必死。’人驚問故，答曰: ‘彼見吾判，且羞死?！謬L語人曰:‘吾文章當(dāng)?shù)们⑺巫餮霉?，吾筆當(dāng)?shù)猛豸酥泵??！漶嬲Q類此?！雹喽艑徰宰钥淦湮目墒骨?、宋玉為之作衙官，其書法水平超越書圣王羲之，矜夸狂傲非同一般。

這種狂傲不羈的性格在杜甫身上也有著明顯的印跡，正如黃徹云:“唐史載杜審言曾云:‘吾文當(dāng)?shù)们⑺巫餮霉佟鋵O乃有‘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謂: ‘蘇味道見吾判且羞死’，甫乃有‘集賢學(xué)士如堵墻，看我落筆中書堂?！?謂:‘為造化小兒所苦’，甫有‘日月籠中鳥，乾坤水上萍。’所謂是以似之也?！雹岫鸥υ谔鞂毮觊g落魄京城時作的干謁詩《奉贈韋左丞丈二十二韻》卻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賦料揚雄敵，詩看子建親。李邕求識面，王翰愿卜鄰”，自比揚雄、曹植，毫無乞憐奉承之態(tài)?！秹延巍分凶灾^“脫略小時輩，結(jié)交皆老蒼。飲酣視八極，俗物皆茫?！?，脫略時輩，結(jié)交老蒼，蔑視俗物，自命不凡。又說“往昔十四五，出游翰墨場。斯文崔魏徒，以我似班揚。”少年時代便認(rèn)為自己才華就達(dá)到班固、揚雄水平了?！兜褓x》:“當(dāng)九秋之凄清，見一鶚之直上。以雄才為己任，橫殺氣而獨往。梢梢勁翮，肅肅遺響;杳不可追，俊無留賞”，突出了雕的俊猛英姿和睥睨一切的氣概。仇兆鰲以為:“托雕鳥以寄意，其一種慷慨激昂之氣，雖百折而不回?！雹舛鸥Τ０炎约罕茸鼬P凰、鴻鵠、雄鷹、大雕、駿馬等，品貌非凡，卓立不群;而把那些自己厭惡的人稱為蓬蒿、雞雀、螻蟻等，認(rèn)為他們渺小齷齪，不足掛齒，對比之下，更顯其不同尋常。總之，在祖父的影響下，杜甫始終保持著強烈的進(jìn)取心和極端的自負(fù)。

(二)真率的言行

席勒曾說:“詩人之所以成為詩人，就在于他在自己身上消除一切令人想起虛偽世界的東西，使自然在他身上恢復(fù)它原初的素樸?！羌儩嵉?，他是天真的。凡是允許天真的自然作的事情，都同樣允許他去作?！?的確，杜審言和杜甫就是這樣的詩人，他們或狂喜，或狂歌，或狂笑，或狂哭，或狂叫，真情流露，沒有惺惺作態(tài)的成分。

審言貶吉州司戶參軍后，因杜并事免官，還東都?！昂髣t天召見審言，將加擢用，問曰:‘卿歡喜否?’審言蹈舞謝恩，因令作《歡喜詩》，甚見嘉賞，拜著作佐郎”?，罷官后重新得到授官，對于任何類似經(jīng)歷者來說確實是一件值得慶賀的歡喜事，然而審言在天子面前，眾目睽睽之下，竟以蹈舞的方式來表達(dá)內(nèi)心的激動和喜悅，其無拘無束、毫不掩飾的狂喜形象流露無遺，表現(xiàn)出其真率的性格。

受祖父的影響，杜甫也十分強調(diào)“至性”“真率”和“真情”。愜意游賞時，他會“長生木瓢示真率，更調(diào)鞍馬狂歡賞”(《樂游園歌》)，與朋友相交，他保持“由來意氣合，直取性情真”(《贈王二十四侍御契四十韻》)的真摯。天氣炎熱，政務(wù)繁忙時就“束帶發(fā)狂欲大叫”(《早秋苦熱，堆案相仍》)，乍聽官軍取得勝利的消息便暢吟“劍外忽傳收薊北，初聞涕淚滿衣裳。卻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詩書喜欲狂。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xiāng)”(《聞官軍收河南河北》)，詩人狂喜之下，老淚縱橫，漫卷詩書，縱酒狂歌。仇兆鰲注引王嗣奭云:“此詩句句有喜躍意，一氣流注，而曲折盡情，絕無妝點，愈樸愈真，他人決不能道?！?正如梁啟超《中國韻文里頭所表現(xiàn)的情感》曾說:“一毫不隱瞞，一毫不修飾。照那情感的原樣子，迸裂到字句上。講真，沒有真得過這一點了。”?的確，杜甫就不曾修飾自己的情感，其狂喜之態(tài)與祖父相比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杜甫雖然才華橫溢，但長期過著艱危飄零的孤獨生活，致君堯舜的政治理想始終沒能實現(xiàn)，其郁郁之感、苦悶之情長期積壓在詩人的心上，對于一個真率的詩人而言，最能抒發(fā)這種郁結(jié)之情的莫過于他的狂飲與狂吟了。如:

?？中蕴孤?，失身為杯酒

——《留別章使君留后兼幕府諸公》

寬心應(yīng)是酒，遣興莫過詩

——《可惜》

把酒從衣濕，吟詩信杖扶

——《徐步》

把酒宜深酌，題詩好細(xì)論

——《敝廬遣興奉寄嚴(yán)公》

道消詩興發(fā)，心息酒為徒

——《哭鄭虔蘇明源》

說詩能累夜，醉酒或連朝

——《奉贈盧琚》

劇談憐野遺，嗜酒見天真

——《寄李十二白二十韻》

最能表現(xiàn)杜甫的狂興的是狂醉后的行為，如“醉把青荷葉，狂遺白接蘺”(《陪鄭廣文游何將軍山林十首》其八)，醉后的杜甫甚至失態(tài)，如《舊唐書》本傳載杜甫“嘗憑醉登(嚴(yán))武之床，瞪視武曰:‘嚴(yán)挺之乃有此兒!’武雖急暴，不以為忤。”?在封建社會，人們最忌諱別人直呼其父名，對于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的杜甫來說，肯定明白這一點，然而詩人酒醉后在既是故友又是上司的嚴(yán)武面前竟敢瞪視高呼武父之名。他的這種狂言不諱，深究其因，除了真正的醉酒失態(tài)之外，更多的則是在故友面前的口無遮攔，率性所為，這與其祖父審言在友人面前的狂言大語與至高無上的女皇面前蹈舞歡喜又何其相似。

(三)勇敢的精神

托爾斯泰曾經(jīng)說過:“為其所應(yīng)為，這樣的人才是勇敢的?！?杜審言雖然有依附二張的受人指責(zé)的負(fù)面行為，但是他還是有不少應(yīng)當(dāng)值得肯定的品質(zhì)，其勇敢的精神便是如此。

圣歷元年(698)，杜審言坐事貶吉州司戶參軍，其被貶原因，舊傳、新傳、《唐才子傳》皆云:“坐事”，所坐何事不詳。陳子昂在《送吉州杜司戶審言序》中說:“群公愛禰衡之俊，留在京師;天子以桓譚之非，謫居外郡?！?禰衡，東漢建安時人，少有才辯，而尚氣剛傲，好矯時慢物?？兹趷燮洳?，數(shù)稱述于曹操，“操欲見之，而衡素相輕疾，自稱狂病，不肯往，而數(shù)有恣言。操懷忿，而以其才名，不欲殺之。”?衡善擊鼓，召為鼓史，曾因在宴會上裸身擊鼓辱曹操，并數(shù)次罵操，曹操將其送與劉表。又復(fù)辱慢劉表，劉表感到恥辱，復(fù)將之送與性急的江夏太守黃祖，在黃祖的大宴上，因衡言不遜順而受到黃祖當(dāng)眾呵斥，衡更熟視曰:“死公!云等道?”終招致殺身之禍。禰衡不卑不亢，屢次恃才辱主，敢于批逆鱗，犯龍顏，其勇氣不能不讓人佩服?；缸T，東漢建武時人，時光武帝方信讖，常以讖決定嫌疑。后有召會議靈臺所處，帝謂譚曰:“吾欲以讖決之，何如?”譚默然良久，曰:“臣不讀讖?！钡蹎柶涔?，譚復(fù)極言讖之非經(jīng)。帝大怒曰:“桓譚非圣無法，將下斬之!”?譚叩頭流血，良久乃得解。出為六安郡丞?；缸T明知光武帝癡迷讖言，諫諍時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可以看出他不但堅持真理，反對虛妄，更體現(xiàn)出一個有識之臣的勇敢品質(zhì)。從陳子昂用禰衡和桓譚的典故稱頌杜審言可知，杜審言肯定因某事在言行上有嚴(yán)重冒犯武則天之處而貶為吉州司馬。

杜甫在祖父的影響下，同樣大膽，更加勇敢執(zhí)著地堅持作自己認(rèn)為“為其所應(yīng)為”的事情，廷諍忤旨，冒死不棄。杜甫剛拜左拾遺時，就遇房琯罷相(至徳二年五月)，由于認(rèn)真履行諫官職守，違旨力救房琯，觸怒肅宗。時甫上疏言:“罪細(xì)，不宜免大臣。”帝怒，詔三司親問。宰相張鎬曰:“甫若抵罪，絕言者路?！钡勰私?。甫謝，且稱:“琯宰相子，少自樹立為醇儒，有大臣體，時論許琯才堪公輔，陛下果委而相之。觀其深念主憂，義形于色，然性失于簡?？崾裙那伲⑻m托琯門下，貧疾昏老，依倚為非，琯愛惜人情，一至玷污。臣嘆其功名未就，志氣挫衄，覬陛下棄細(xì)錄大，所以冒死稱述，涉近訐激，違忤圣心。”?然帝自是不甚省錄。房琯免相，實際是玄宗和肅宗父子之間權(quán)力斗爭的犧牲品，當(dāng)時滿朝文武、袞袞諸公緘口不言，只有杜甫斗膽犯龍顏，批逆鱗，冒死救琯，沒有明哲保身，選擇力諫到底，這除了與房琯的友情深厚外，他更相信房琯的治國才能和確實罪細(xì)不宜免的事實，故表現(xiàn)出一個“腐儒”的堅定、固執(zhí)，體現(xiàn)了一位正直勇敢的諫官在危難面前的高度的政治責(zé)任感和使命感。

這件事杜甫在他后來的詩歌里多次提到。作于上元元年(760)的《建都十二韻》:“牽裾恨不死，漏網(wǎng)辱殊恩?！薄盃狂铡苯栌眯僚?，當(dāng)時魏文帝欲徙冀州士家十萬戶以實河南，群臣無人敢言，惟辛毗牽帝裾而諫。?又廣德元年(763)八月，房琯卒于閬州，九月杜甫在《祭故相國清河房公文》中說:“拾遺補闕，視君所履。公初罷印，人實切齒。甫也備位此官，蓋薄劣耳。見時危急，敢愛生死!君何不聞，刑欲加矣。伏奏無成，終身愧恥?！?作于大歷元年(766)的《壯游》中又云:“斯時伏青蒲，廷諍守御床。君辱敢愛死，赫怒幸無傷?！焙妥饔诖髿v三年(768)的《秋日荊南述懷三十韻》中還說:“揚鑣隨日馭，折檻出云臺”，“折檻”故事，指漢代朱云進(jìn)諫斬帝之師傅安昌侯張禹一事，觸怒成帝，成帝欲斬朱云，朱云手攀殿檻，檻折。左將軍辛慶忌在疏救之詞中說:“此臣素著狂直于世。使其言是，不可誅;其言非，固當(dāng)容之。”?由此可見，杜甫同祖父一樣，常常堅持己見、大膽反對君王而違忤圣心，這種與辛毗、朱云相似的勇敢無畏的“狂直”精神實在值得可敬。

綜上所述，杜審言謇傲的性格特征對杜甫狂放的性格成分確實有較大的影響。

注釋:

①〔清〕何文煥《歷代詩話》(下)，中華書局，2004年9月。

②〔唐〕劉肅《大唐新語》，中華書局，1984年6月。

⑤羅竹風(fēng)主編《漢語大詞典》，漢語大詞典出版社，1993年6月版，第11冊。

⑨〔宋〕黃徹《蛩溪詩話》丁福保輯《歷代詩話續(xù)編》中華書局，1983年8月。

?〔德〕席勒著，張玉能譯《論素樸的詩和感傷的詩》《秀美與尊嚴(yán)——席勒藝術(shù)和美學(xué)文集》，文化藝術(shù)出版社，1996年8月。

?梁啟超著，易鑫鼎編《梁啟超選集》，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2006年。

?〔俄〕托爾斯泰著，吳巖譯《哥薩克附襲擊》，新文藝出版社，1954年。

?〔唐〕陳子昂著，徐鵬?！蛾愖影杭罚腥A書局，1960年3月。

? 參見〔晉〕陳壽《三國志·魏志》卷二五，中華書局，1959年12月。

?〔東漢〕班固《漢書》卷六七，中華書局，1962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