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故鄉(xiāng)的路再短,感覺也很長,是如潮水般的思念拉長了回家的路。從定好日子回家開始,心靈已經(jīng)上路。從這一刻起,想家的心緒如同進入汛期的河水,每時每刻都在上漲。一次比一次強勁地撞擊胸膛。
很奇怪,每次總覺得見到母親的那一刻,我的情感會決堤??擅慨斘铱吹侥赣H。我情感的浪潮一下子變成了舒緩的河水。
聽父親說,從得到我要回家的信兒開始,母親的話就明顯多了,一天不知道要念叨多少回。兒子要回來了,兒子要回來了。父親常開玩笑說,你媽把見到你當作上場比賽了——越臨近越興奮??赡赣H每次見到我,都很淡定,就好像我是這天上午剛出門似的。人說母子連心,看來這話多少有點道理,要不然。我的情感變化怎么與母親一樣的呢!
只要我提前打電話告訴母親到家的時間,我到家時總是見到母親在院門邊擇菜。每回母親總是以這種方式等待她的兒子,如果實在等得太著急了,她也不會到路口去張望,就是想出去看看,她一定找個由頭。有次我比預(yù)計時間晚到家七八個鐘頭,母親往路口的小店跑了好幾趟,不是買袋鹽就是買瓶醬油。采回十來分鐘的路,母親都要走上半個多小時。
母親見到我,連忙站起來,雙手在圍裙上揩了揩,回來了,母親的語氣很平常。即使我離家再久,母親也不會像別的母親見到孩子那樣拉著我的手左看看右瞧瞧,她好像從不細細打量我。就是近幾年她年紀大了眼神不好了,也從不會離我很近,我也沒發(fā)現(xiàn)她特意看看我??晌疑砩系囊稽c點變化,她卻總能看得出。
母親笑得很甜,皺紋爬的滿臉,如風(fēng)吹過的水面。沒等我走近,母親就先進了屋去了廚房,忙著為我做吃的。
我站在母親身后,發(fā)現(xiàn)母親的白發(fā)又多了,個頭好像又矮了些。我想抱住母親,可抬起的手卻是在抹眼角。我心里酸酸的,眼眶里濕濕的。我對她說。媽,別忙活了,說說話吧。母親說,沒什么忙的。不耽擱說話。每到這時候,都是我先說離家這些日子的事,然后母親會說些家里的事——這些話。平常電話里都是說過的,可我們還是像是第一次說一樣那么津津有味。母親幾乎沒有閑的時候。手里總是有忙不完的活兒。我每次回家與母親的交流,多半是這樣進行的。有時我在看書或?qū)懽?,母親會坐在離我不遠不近的地方,或擇菜,或疊衣服,我不說話,她就靜靜地坐著。有時我想和她說話,她忙說,你忙你的,我坐在這兒就好。我知道,母親只要我在,她的目光里就很知足。而每到這個時候,我心里特別的空靈安詳。
我為母親梳頭、剪指甲、洗腳捏腳和按摩。我讓她試穿帶給她的衣服,幫著她提提肩拽拽衣角。母親會有些不好意思,我的動作也有些笨拙。對我而言。這與其說是為母親做點事,還不如說是我在借以品味當年母親為我做這些事時的感受。
每次回家,看我?guī)е鴸|西,見我?guī)椭鲞@做那,母親都會說,人回來了。比什么都好。兒子長大了,母親不圖別的。只是希望兒子平平安安,能回到她身邊看看說說話。母親沒想過回報,當然,縱然我們再感恩再回報,也無法報答母親那醇厚的愛。
無論離家多長時間,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我回家的日子總是這么平常。在家里的生活,是最沒有故事的。可在家里,回到母親身邊的日子,因為平淡而可親。
一跨出家門,我就開始想家;一離開母親的視線,我就想母親。從這一刻起,念家的種子就落入心田,每天都會生長。
編輯 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