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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政治批判到學術研究: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

      2013-01-30 08:28:24吳志軍
      中共黨史研究 2013年8期
      關鍵詞:劉少奇研究者黨史

      吳志軍

      (本文作者 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編輯北京 100080)

      自1976年10月粉碎“四人幫”到中共十二大召開是中共黨史上的撥亂反正時期。在這一歷史進程中,作為中共黨史研究重要內容和組成部分的劉少奇研究,經歷了從政治批判轉向學術研究的完整歷程。目前黨史學界對這一轉變尚缺乏史學史的翔實構建和深入反思,而就歷史研究尤其是史學史研究而言,“變化是歷史分析和描述的本質內容。歷史學基本上處理事物 (人們、制度和觀念等等)從一個狀態(tài)向另一個狀態(tài)的變化”①〔英〕埃爾頓著,劉耀輝譯:《歷史學的實踐》,北京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9頁。。本文擬通過大量研究文獻的梳理、解讀與定位,重構并解釋這一撥亂反正時期重要的思想史事件,尤其關注廣大研究者在其間所發(fā)揮的基礎性作用,為審視和理解黨史研究的發(fā)展史提供一個獨特的歷史角度,并以此重新反思和探討知識分子在歷史變遷大潮中的角色、地位與價值。

      一、極左黨史學的賡續(xù):政治批判中的劉少奇“研究”

      “文化大革命”結束伊始,由于“左”的思潮的強大慣性,劉少奇仍被定性為“死不改悔的黨內走資派”,對劉少奇的政治批判在揭批“四人幫”的群眾運動中得到進一步延續(xù),這就決定了當時的研究者一般不會積極選擇劉少奇的歷史作為單獨的正面研究對象。在劉少奇獲得正式的政治平反及其研究走上正常的學術路徑之前,對劉少奇的政治批判仍是研究者基于種種現實考慮而作出的選擇性偏好,成為劉少奇“研究”的主要內容①這些研究者的作品在學術方面可謂粗糙拙劣,當然很難界定為嚴格的現代意義上的真正“學術研究”,但由于這一類型的“研究”作品是泛政治化時期“學術研究”的主要形態(tài),代表著這一特殊的政治社會時期的文化思潮和研究結構,其本身便具有一定的史學史意義和價值。同時,歷史 (學)自身自有其難以完全為外力所清除的復雜性和多樣性,這些作品的一小部分不乏學術性的因素和取向,因此其政治化色彩也并非完全、絕對或純粹的,這取乎后人審視角度的差異性。因此,本文在不太嚴格的較為寬泛的學術語境中使用了“學術研究”一詞,在研究對象的選擇和切取上也盡量偏側于當時思想文化界的相關學術著述。。

      在這種情勢下,研究者幾乎全面繼承了“文化大革命”期間以“態(tài)度同一性”為特征的整體主義和絕對主義的元話語,維持了劉少奇為中國共產革命“叛徒、內奸、工賊”的政治定性,集中論述了劉少奇路線的性質是“有極‘左’即形‘左’實右的表現形式,但大量的、主要的表現是極右”②胡漢平:《馬列主義兩條戰(zhàn)線斗爭的科學理論不容篡改》,《學術研究》1978年第1期。,繼續(xù)“揭露”和“控訴”劉少奇對各條戰(zhàn)線的所謂“破壞”。對劉少奇施行政治批判的內容和焦點,仍集中在以往所曾批判過的若干主要問題,如安源工運中的所謂“投降主義”、1927年解散工人糾察隊并收繳其武器問題、白區(qū)工作中的所謂“投降主義”、“和平民主新階段”的所謂“右傾投降主義”、1947年土改運動中的所謂“形左實右”、“天津講話”、 “鞏固新民主主義社會秩序”的所謂“右傾機會主義”、“三自一包”和“三和一少”、《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再版問題、1964年四清運動中的所謂“形左實右”、“文化大革命”初期的所謂“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等。事實上,這些問題大都是長期以來在政治批判中強行而生硬地制造出來的偽命題,根本不具有任何學理性,在事實經驗和邏輯規(guī)范方面更無法得到有效印證。

      研究者還將黨史上某些重大事件的失敗原因極其簡單化地歸咎于劉少奇,如認為第一次大革命“由于蔣介石的叛變和大叛徒陳獨秀、劉少奇的出賣而失敗了”③廈門大學歷史系中共黨史教研室:《紅旗躍過汀江——緬懷毛主席在閩西的偉大革命實踐》,《廈門大學學報》1977年第1期。;認定劉少奇的所謂“資產階級司令部”“造成我國社會主義經濟長期停滯不前,甚至倒退下降,使我國同發(fā)達的資本主義國家在經濟方面的距離拉得更大了”④潘石、張應高:《高速度是社會主義經濟發(fā)展的必然趨勢——學習〈中國將要出現一個大躍進〉》,《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78年第1期。;等等。這種以未經確證甚至完全錯誤的史實和證據來比附預設的政治結論,毫無掩飾地對歷史事實進行顛倒黑白、混淆是非的敘述,極大地模糊和遲滯了對于歷史原因的真正探究與反思,典型地體現了極左黨史編纂學的鮮明特征。至于劉少奇反對南昌起義、反對抗美援朝、反對社會主義改造、破壞司法和公安工作、反對調查研究、反對“獨立自主、自力更生”、“直接貶低、攻擊毛澤東思想”等更是無中生有的“莫須有”罪狀。此外,1977年學習《毛澤東選集》第五卷、1977年1月前后周恩來逝世一周年紀念、1977年9月前后毛澤東逝世一周年紀念和1978年3月前后周恩來誕辰八十周年紀念等重要活動不僅系統(tǒng)而全面地回顧和總結了劉少奇的重大“錯誤”事件和思想,更針對具體歷史問題展開批判,并著力突出了毛澤東和周恩來對“劉少奇修正主義路線”的斗爭史,推動了劉少奇批判的不斷延伸。總之,對劉少奇的批判不僅涵括劉少奇生平和思想的方方面面,而且貫穿幾乎所有重大黨史問題,成為當時黨史“研究”的重要論題之一。

      這種對劉少奇歷史的全面性否定和扭曲性理解,主要服膺于當時興起的揭批“四人幫”的群眾運動,繼承了“文化大革命”期間幾乎所有的政治批判話語、方式和內容,在思維模式和語言結構上均保留著濃厚的“革命大批判”色彩,以極端的面相呈現了“以階級斗爭為綱派”史學的思想史與社會史特征,進一步強化了極左黨史編纂學的文化理念與理論框架及其所創(chuàng)造的史學神話,“把過去當做神話與把過去當做歷史是截然不同的”,歷史學家旨在忠實地還原并理解和解釋過去,而歷史神話制造者的目的“不在于擴大或加深這種理解,而是要使之為政治、意識形態(tài)、自我修飾和情感等方面的現實需要服務”,更何況“神話化的過去不需要太準確的歷史事實”①〔美〕柯文著,杜繼東譯:《歷史三調:作為事件、經歷和神話的義和團》,江蘇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181、182頁。。這一情勢在一定程度上延緩了黨史 (研究)的撥亂反正,顯示了極左史學在繁盛時期所仰賴的那種政治體制和社會現實的非正常性,很顯然,這種“非正常性”必須通過“系統(tǒng)地歪曲歷史以求得生存”②〔美〕伯納德·貝林:《論歷史教學與寫作》,轉引自李劍鳴:《歷史學家的修養(yǎng)和技藝》,上海三聯書店,2007年,第106頁。。在此期間,很多研究者盲目跟隨“左”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的文化行為,使知識分子這一群體無法意識到自身的特殊價值和現實地位,“我們希望成為社會的成員,但我們卻做了社會的工具;我們希望成為我們的宏偉計劃的自由合作者,但我們卻做了這項計劃的被迫的、受苦的工具;我們正在我們力所能及的范圍內以我們的設施扼殺這項計劃中的人,同時也使我們在人和社會面前造孽”③〔德〕費希特著,梁志學、沈真譯:《論學者的使命、人的使命》,商務印書館,1984年,第33頁。。就此而言,我們必須對知識分子群體作出歷史的道德批判,避免將知識分子的失職簡單而抽象地歸咎于歷史和時代,這樣才能使“知識分子最終更清楚地看到他們自己在社會秩序中地位的含義和價值”,“意識到自己的社會地位和這種地位所含的使命”④〔德〕卡爾·曼海姆著,黎鳴、李書崇譯:《意識形態(tài)與烏托邦》,商務印書館,2000年,第162、163頁。。

      當然,隨著撥亂反正工作的日趨加強,對劉少奇政治批判的部分內容亦較為符合歷史實際。在“不能否定十七年”的撥亂反正思潮影響下,研究者普遍否定了“兩個估計”謬論,認為前十七年中國教育的某些缺點、錯誤和倒退,并非全由所謂劉少奇“修正主義教育路線”所導致,“應當看到,在那個時期,無論是社會主義革命還是社會主義建設,我們都還沒有經驗或者經驗不足……在工作中產生這樣或那樣的缺點錯誤,完全沒有什么奇怪”⑤南海艦隊理論組:《提倡分析》,《人民日報》1977年8月17日。。不少研究者在重新理解“資產階級法權”問題時,較為客觀地批評了劉少奇在“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時期,一味推動分配體制的共產主義化,使生產力遭到嚴重破壞,“這種情況不僅說明資產階級思想并非來源于按勞分配,而恰好說明按勞分配是同資產階級思想作斗爭的一種武器”⑥汪海波、周叔連、吳敬璉:《按勞分配不是產生資產階級的經濟基礎》,《經濟研究》1978年第1期。。這些內容的再發(fā)現和再評價,為有效減輕極左勢力強加給劉少奇的諸多歷史罪責并逐步趨向于客觀評價劉少奇,鋪墊了一定的思想理論基礎,在某種意義上也有利于廣大研究者對中國共產革命中普遍的“左”的思潮給予明顯的重視與警惕。但由于這些內容服膺于政治批判的整體文化語境,沒有迅速改變劉少奇研究的狀況。這一僵化局勢隨著1978年真理標準問題討論帶來的思想解放潮流被逐步打破,劉少奇研究漸次實現向學術研究的轉向。

      二、思想解放潮流的泛起與劉少奇研究的學術轉向

      盡管“左”的思潮和力量強烈影響著“文化大革命”結束伊始的政治格局,但撥亂反正已不僅具有現實的迫切性,更富有強大的重塑政治道德的文化感召力。隨著真理標準問題討論的開展,思想解放潮流在全國興起。思想理論界大力批判“四人幫”以反對所謂“資產階級自由化”之名破壞“雙百”方針、禁絕獨立思考的文化專制主義,民主之風在全國范圍迅速彌漫。不少研究者漸次產生了獨立的思想意識,以張揚實事求是精神、反思“左”的思潮與實踐為核心的新的黨史研究理念逐步萌生,一部分研究者開始重新審查黨史研究的性質、內容、范疇、方向和意義等學科基本問題,黨史研究的學術化趨勢初現端倪。

      在此學術轉換思潮的推動下,從1978年下半年開始,劉少奇研究開始悄然發(fā)生變化。為進一步清除以“四人幫”編纂的《中國共產黨歷史講義》為核心的極左黨史學體系的消極影響,很多高等院校普遍重設黨史教研室,集中力量編寫內部自用或公開出版的黨史講義。但如何撰寫涉及劉少奇的黨史部分乃至正確處理更多具有爭議性的黨史人物,成為無法回避的政治和學術問題,再沿襲以往政治批判式的話語和敘述,已明顯不符合當時政治社會的發(fā)展趨勢和絕大多數研究者的內心期望。

      在此形勢下,中共中央黨校、中國人民大學和部分軍事院校以及全國23個省市的80所高等院校和研究單位的129位黨史研究者,于三中全會前夕在杭州大學召開規(guī)模較大的黨史講義編寫座談會。會議就包括劉少奇在內的部分重要黨史人物的重新定位和編寫提出了意見,明確指出“文化大革命”以來,林彪、 “四人幫”集團將黨史上許多錯誤的責任都無端地歸咎于劉少奇,并且無限上綱為“反革命修正主義路線”,現在必須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凡是查有實據、證明是劉少奇的錯誤,就應該算在劉少奇身上;凡是查無實據、不是劉少奇的錯誤,就不應該同劉少奇掛鉤”,“就是劉少奇的錯誤,也要根據當時的歷史環(huán)境作具體分析,是什么性質的問題,就講什么性質的問題,不能把工作中一般性質的錯誤都說成是路線問題”。會議認為對黨史人物的評價必須堅持歷史唯物主義,不能肯定一切或否定一切,“每個歷史人物,都有一個發(fā)展變化的過程。寫黨史應該如實反映歷史人物這個發(fā)展變化的過程,功就是功,過就是過,要一分為二,進行具體分析”。①《我校召開黨史教學和黨史講義編寫座談會》,《杭州大學學報》1978年第4期。資深的黨史研究專家胡華則具體而翔實地分析劉少奇歷史的重要問題,為客觀撰寫黨史講義中的劉少奇內容提出了明確的指導意見②胡華:《關于黨史教學的若干問題——在杭州大學召開的黨史講義討論會上的發(fā)言》(1978年11月27日)。。很顯然,這次會議雖然還不可能解決關于劉少奇歷史的所有問題,但已經初步沖破了極左黨史學對劉少奇歷史的歪曲性描述,在劉少奇研究領域開啟了對極左思潮的批判,為將劉少奇從重重歷史“罪責”中解脫出來提供了認識前提,亦為全面客觀地評價劉少奇積累了學理基礎。

      此外,黃少群在批判篡改或修改黨史文獻的傳統(tǒng)作法時,指出“文化大革命”期間再版的《毛澤東選集》將劉少奇的名字一概消除,一大批無產階級革命家的名字也由此被殃及,極大地破壞了文獻的完整性和準確性;“文化大革命”結束后編選的《毛澤東選集》第五卷,更以在人名后加不加“同志”作為劃分敵我界限的標準,“但是,疑問產生了:關于劉少奇、楊尚昆是在一九五三年的一個文件上提到的,那時他們就已經是‘敵人’了嗎?毛澤東同志在那時就不稱他們‘同志’了嗎?”這種刪改“無論在態(tài)度和方法上都是令人費解的”,無非就是“一刪二加三篡改”,是一種反歷史、反科學的態(tài)度和方法,“不但篡改了歷史,對歷史文件的態(tài)度極不嚴肅,而且是有意對黨的歷史的戲弄和嘲諷”③黃少群:《不要在歷史文件上濫施刀斧》,《江西大學學報》1978年第4期。。這篇文章首度理性地批判對黨史文獻的刪改,倡導按原貌保存黨史文獻,確認并昭顯了黨史學科的科學性和客觀性,為劉少奇研究的學術轉向提供了文獻基礎的批判指向,畢竟“歷史的重點若要能夠被人所理解,就得以歷史真實為基礎”④〔法〕雷蒙·阿隆著,呂一民、顧杭譯:《知識分子的鴉片》,譯林出版社,2005年,第174頁。??梢姡瑢⑸倨娴闹匦露ㄎ灰约坝纱藥淼难芯哭D捩是在重建黨史研究的學科范疇和知識體系的框架內進行的,彰顯了其超越政治批判的學術性質。

      這種學術轉換在1979年得到了加強。在當年全面撥亂反正及其帶來的民主與自由的政治社會環(huán)境的促動下,黨史研究者通過表達打破黨史禁區(qū)的文化訴求和對在泛政治化環(huán)境下黨史研究的批判,重樹以實事求是為核心價值的新的黨史研究理念,并直面、重審和平衡學術與政治之間的復雜而微妙的關系,重建黨史研究的學術秩序,黨史學科的獨立意識開始萌生,黨史研究的學術化趨勢進一步彰顯。盡管中共中央尚未對劉少奇作出正式平反,但《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紅旗》等重要報刊已很少再將劉少奇的名字與政治錯誤的歷史譜系加以聯系,這鼓舞了一部分歷史研究者突破現狀的勇氣。胡華便指出,為劉少奇平反“這樣大的事,要中央做結論。三中全會的精神,是不要匆忙對文化大革命做出結論,這當然就影響到解決劉少奇的問題的時間。但是我們講黨史,還是可以按歷史事實講一個歷史人物的功過”①胡華:《關于黨史上若干問題的輔導解答》,《黨史研究參考資料》1979年第4期。。

      要求為劉少奇平反的呼聲由此興起,部分黨史研究者直接介入對劉少奇歷史具體問題的撥亂反正,如客觀地還原了劉少奇作為安源大罷工直接領導者之一的歷史地位,對“文化大革命”時期誣蔑劉少奇“反對罷工”、“文明罷工”、“出賣工人利益”等歷史細節(jié)一一作了澄清②沈慶林:《李立三、劉少奇在安源罷工中是有功績的》,《黨史研究資料》1979年第9期。;有學者以大量史料為基礎,重新肯定了劉少奇在五卅運動中所做的重要工作和斗爭策略,推翻了極左勢力強加于劉少奇的“反革命”、“帝國主義幫兇”等誣蔑之詞③姜沛南:《評“四人幫”極左路線的產物—— 〈五卅運動〉》,《社會科學》1979年第4期。;等等。更有部分研究者主動承認并積極修改個人著述中帶有極左黨史學色彩的某些內容,如指出“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出版的《八一南昌起義》一書關于“劉少奇‘竊據’湖北省總工會秘書長職務”一說違背歷史真實,劉少奇擔任這一職務是經過公開選舉產生的;作者還進一步反省到:“在編寫過程中,由于思想不夠解放,不敢承認人物有一個發(fā)展和變化的過程,不敢按照當時歷史的真實,忠實地記敘歷史,生怕‘為叛徒樹碑立傳’”,“憑主觀愿望,有所拔高、有所剪裁、有所回避,以致失真之處仍屬不少”,今后“決心采取科學態(tài)度,秉筆直書,說真話、寫真事、堅持真理、修正錯誤”④李元勛等:《關于南昌起義若干史實的補充校正》,《江西大學學報》1979年第3期。。與此同時,部分民間知識分子也公開為劉少奇辯護,客觀全面地評述劉少奇一生的重要事件和理論建樹,認為對劉少奇的誣蔑和打擊,“經過十年的檢驗,業(yè)已證明是完全錯誤的,是不符合全國人民的意志和利益的”⑤齊黛:《應當重新評價少奇同志》 (1979年1月17日)。,“建議黨中央對他的問題重作調查,對他一生的功過重作一個恰當的結論”⑥秋迅:《我對江青、劉少奇叛徒問題的看法》(1979年1月8日)。。他們沉靜地反思和審視劉少奇的歷史活動和思想理論及其與中共黨史的不可切割性,敏銳地意識到“文化大革命”前所謂“劉少奇路線”與當下已經或即將制定的政策、方針與路線之間存在著繼承與發(fā)展的內在關系,為推進劉少奇案件的政治平反提供了有利的現實支撐。

      在此基礎上,由中國人民大學、北京大學、杭州大學等高校黨史教學和研究人員共同撰寫的《中國共產黨歷史教學大綱 (征求意見稿)》⑦《中國共產黨歷史教學大綱 (征求意見稿)》,《北京大學學報》1979年第4期。,已全面恢復了劉少奇在中共黨史各個歷史時期和重要歷史事件中的原本地位,基本擯棄了以往政治批判式的表述話語,標志著黨史學界在客觀、冷靜地還原和審視劉少奇問題上已取得具有突破性的史學共識。若干具有全局意識的學者經過全面的調查研究,詳細地清點和羅列出極左勢力及其黨史編纂學歪曲和篡改劉少奇歷史的幾乎全部問題,實際上為推動劉少奇歷史的撥亂反正及其深入研究規(guī)約了明確的方向和范疇⑧胡華在理論課暑期講習會上的講話 (1979年8月18日)、金春明在遼寧省中共黨史學會理事擴大會和遼寧省高等院校中共黨史教學研究會成立大會上的報告 (1979年10月)。。

      由上可見,黨史研究者不僅著眼于批判極左思潮和重新校正被扭曲的劉少奇歷史,亦充分體現了一種自覺反思知識分子在極左運動時期之所作所為的文化意識,這對于黨史研究的全面撥亂反正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更對黨史研究領域撥亂反正史學的學術轉型積累了一定的主體性基礎。需要指出的是,經過多方面努力,科學研究劉少奇歷史的學理障礙已被基本排除,但絕大多數研究者在劉少奇研究方面還抱持謹慎態(tài)度,甚至劉少奇問題在一定程度上仍然具有政治敏感性,正如一位民間思想者指出的那樣,“對劉少奇同志的功過是非的全面評價問題”是當前的一個禁區(qū)問題,“人們想突破‘禁區(qū)’,但對突破‘禁區(qū)’心里并不是沒有一點余悸的”①安祥:《是非分明,功過分明,才能人心齊,泰山移》(1979年3月11日)。,突出地表明了撥亂反正初期中國政治社會特有的乍暖還寒的早春癥候。這一狀況隨著1980年中共中央正式為劉少奇平反方得以根本改觀。

      三、全面撥亂反正:為劉少奇平反背景下的劉少奇研究

      由于劉少奇問題關涉“文化大革命”及至整個中共黨史的評價,從1979年初開始,中共中央開始重新復查劉少奇一案。1980年2月,中共十一屆五中全會正式為劉少奇平反昭雪,恢復他作為偉大的馬克思主義者和無產階級革命家、黨和國家主要領導人之一的名譽。在此前后,《人民日報》《紅旗》《光明日報》等中央報刊刊登了一批黨和國家重要領導人以及思想文化界代表人物回憶和重述劉少奇重要事件和思想理論的文章,各地政治宣傳機構相繼出版了一系列系統(tǒng)回顧和總結劉少奇生平事跡的著述,《論黨》《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等劉少奇的代表性著作得以重新刊行。這些著述大體涵括了劉少奇歷史的方方面面,具有一定程度的政治和文化權威性,為恢復和加強劉少奇的歷史記憶及其研究提供了重要的資料來源。

      在此情勢促動下,歷史研究者亦積極加入重評劉少奇的研究熱潮,諸如劉少奇在安源大罷工中的作用和地位、《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在黨內道德文化譜系中的價值、《論黨內斗爭》等著作對重建黨內關系的重要調適作用、劉少奇對白區(qū)工作的杰出貢獻、“和平民主新階段”策略的責任歸屬及其路線性質、劉少奇關于發(fā)展資本主義經濟的“天津講話”、劉少奇關于“確立新民主主義秩序”的相關論述和思想、劉少奇的政法工作思想以及劉少奇的“兩種教育制度”思想等重大歷史問題都重新得到學術界的肯定評價或明確厘清,成為1980年劉少奇研究的重點和熱點問題。通過對這些重點熱點問題的撥亂反正,研究者強調指出,應全面而徹底地推翻極左勢力強加于劉少奇身上的不實之詞,實事求是地恢復劉少奇的歷史原貌。劉少奇作為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與建設之重要領袖的地位和形象被重新樹立并逐漸清晰。

      研究者還著重梳理了劉少奇對毛澤東思想(史)的理論貢獻,以重新確立劉少奇在中共思想理論發(fā)展史上的地位,這是劉少奇研究的又一個重要論域。研究者重述劉少奇關于工人運動、武裝斗爭、白區(qū)工作、統(tǒng)一戰(zhàn)線、黨的建設以及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等方面的思想、理論和學說,指出劉少奇堅持馬列主義普遍真理同中國實際相結合的原則,為中國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提供了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理論指導,理應屬于毛澤東思想的重要組成部分;系統(tǒng)地總結了劉少奇對毛澤東思想科學體系的直接歷史貢獻,強調指出劉少奇首次科學全面地論述了毛澤東思想的社會歷史條件、科學定義和豐富內涵、形成和發(fā)展的歷史過程及其根本特征和偉大意義,促進了毛澤東思想理論形態(tài)的科學化建設。這一學術努力不僅重新確認并加強了劉少奇的思想和理論在中共思想史譜系中的地位和價值,還集中突出了重塑毛澤東思想 (史)的一大核心問題,亦即“為了進一步發(fā)揚光大毛澤東思想,必須徹底破除個人崇拜,堅持毛澤東思想是集體智慧的創(chuàng)造”②陳長歌:《劉少奇同志是毛澤東思想的杰出創(chuàng)造者之一》,《社會科學》1980年第2期。,從劉少奇研究領域極大地削弱了自1949年以來毛澤東思想被逐步等同于毛澤東個人思想的極左思潮,為重新評價毛澤東思想提供了獨特的學術鋪墊。在1981年歷史決議科學評價和重新詮釋毛澤東思想后,劉少奇與毛澤東思想的關系問題再次成為研究熱點。

      劉少奇研究強烈的撥亂反正取向,直接支援了20世紀80年代初整個中國人文知識界對極左思潮及其封建主義思想基礎的強力批判。在此基礎上,研究者指出劉少奇冤案“涉及到黨和國家政治生活的一系列重大問題……重要內容之一,是把馬克思主義當成修正主義大批特批”①《人民日報》特約評論員文章:《馬克思主義和修正主義不容混淆》,《人民日報》1980年4月3日。,主張應通過重溫劉少奇的相關思想理論和吸取劉少奇案的歷史教訓,提高辨別真假馬克思主義 (者)的能力,“必須從政治上、思想上、工作上徹底粉碎和清算各種假馬克思主義的思想體系及其派別,必須徹底揭露一切假馬克思主義者的真面目”②陶用舒:《識別假馬克思主義者的一面鏡子——讀〈清算黨內的孟什維主義思想〉》,《益陽師專學報》1980年第1期。。這些努力加強了劉少奇研究的馬克思主義基礎,因為“馬克思主義框架能夠賦予一些非常狹窄的研究以某種意義,這種意義源于它們在宏觀歷史過程中的地位”③〔英〕約翰·托什著,吳英譯:《史學導論——現代歷史學的目標、方法和新方向》,北京大學出版社,2007年,第200頁。,表征著當時整個思想理論界“回到馬克思去”思潮在劉少奇研究中的回響。顯而易見,80年代初期思想文化界在這些重大理論問題上的突破與對劉少奇歷史的重新研究之間存在著密切關聯。而從更寬泛的視野來看,劉少奇研究的上述重點內容和結構趨向,更鮮明地體現了撥亂反正時期中共黨內乃至整個中國在政治、經濟、文化和思想等諸多領域的改革訴求,并以恢復、發(fā)掘和肯定一位政治領袖思想理論的正確性和預見性為契機,為國家重建和未來改革提供了重要的歷史思想與精神資源。

      對劉少奇歷史的撥亂反正研究為新黨史研究理念的進一步形成和完善提供了更為充實的素材。通過揭露極左勢力對劉少奇歷史的歪曲和篡改,研究者強調真實性是歷史科學的基礎,號召黨史研究者要以“忠于史實,忠于真理的赤子之心”和“不畏高壓,不怕殺身的革命氣魄”,徹底打破文化專制主義的束縛,敢于“寫真實”、“留良史”,“中共黨史是一門歷史科學??茖W的絕對要求,是實事求是。尊重史實是堅持歷史唯物主義科學態(tài)度的根本前提。只有在掌握確鑿史實的基礎上,才能進行科學的分析和理論的概括,揭示出歷史的規(guī)律性”,“真實是科學的基礎。如果不尊重史實,違背客觀歷史的真實性,說假話,編假史,那就既談不上科學性,也談不上黨性,黨史就很難成為人民心目中的信史”④余伯流:《黨史研究要實事求是秉筆直書》,《求實》1980年第1期。。針對極左勢力割裂歷史語境、斷章取義、無限上綱和羅織陷害的罪惡行徑,研究者主張必須回歸具體的歷史條件以理解和評價劉少奇的言論、思想和理論,“但是,我們在過去的研究工作中,簡單化、絕對化的做法很嚴重,特別是對錯誤路線的代表人物,似乎只能一概罵倒,一罵到底。這是不符合馬列主義原則的……我們的原則只能是實事求是”⑤丁守和、方孔木:《關于黨史研究中的問題》,《近代史研究》1980年第2期。,據此對“天津講話”等作出了既肯定其理論指導價值又承認存在重大缺陷的全面評價,這對形成和完善客觀持平的黨史人物評價理論具有積極意義。

      隨著劉少奇研究理念科學性的增長,研究者亦側重于對劉少奇史的冷靜研究和深入發(fā)掘,有效地增強了撥亂反正史學的學術性,使劉少奇研究的結構更趨全面合理,這種學術性元素的集聚主要在三種方向或維度上得以實現。第一,關于劉少奇歷史的地方性知識的發(fā)現和梳理。諸如劉少奇在武漢領導的工人運動,任中共滿洲省委書記時對東北地區(qū)黨的工作的推動,在淮南、河南、山東等地領導的抗日活動以及在各大中央局所從事的主要工作等一系列以往研究薄弱的課題得到較為充分的發(fā)掘,涵括了新民主主義革命各個時期劉少奇的主要歷史活動,從地方性知識的角度進一步豐富和完善了劉少奇的紅色經典形象。第二,對劉少奇歷史細節(jié)的學術考證。針對在撥亂反正過程中出現的不適當地放大劉少奇在安源大罷工中的領導作用的情況,有研究者通過冷靜地耙梳和釋讀文獻,指出在1922年2月17日至18日代表工人與資本家磋商談判并簽訂十三條協議的領導人是李立三而非劉少奇⑥宋俊生:《究竟是誰代表安源路礦工人談判并簽訂十三條協議的?》,《江西大學學報》1980年第3期。;還有學者針對自1980年以來見諸報刊的許多有關《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研究文章的史實錯誤,考證了劉少奇自何地回延安和發(fā)表這一講演的準確時間①張順清:《對〈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的研究中兩個具體問題的勘定》,《齊魯學刊》1981年第1期。。學術考證不僅突出了劉少奇歷史細節(jié)的重要意義和價值,并對劉少奇研究的現狀提出了及時的學術批評,有效增強了劉少奇研究及至整體黨史研究的學術性。第三,學術論辯的初步興起。如在當時學界普遍肯定劉少奇的“確立新民主主義秩序”思想,并認為在新中國成立后最初七年的社會性質是新民主主義社會的情況下,有研究者卻堅持認為這段歷史時期內,社會主義革命已開始展開,人民民主專政的實質就是無產階級專政,“它在經濟上政治上都有了新的內容”,“把這個時期稱之為新民主主義時期,把這個時期的社會稱之為新民主主義社會,是不妥當的,會把它同根據地的社會性質混淆起來,實質上是混淆了民主主義和社會主義的界限”②余茂笈:《“為鞏固新民主主義制度而斗爭”淺議》,《江西大學學報》1981年第3期。。綜上,在劉少奇研究中漸次出現的不同于純粹撥亂反正史學的研究類型,顯然有利于深入理解和敘述建構歷史的多元性和復雜性,對加強劉少奇研究的學術性具有關鍵意義,并為由此走向更為踏實穩(wěn)健的學術研究注入了活力。

      盡管研究者已在相當程度上遵循了實事求是的學術態(tài)度和客觀主義的研究原則,但對劉少奇研究的某些內容仍缺乏全面的批判性審視。如研究者理清了“馴服工具論”的明確指向和特定語境,成功瓦解了極左勢力對之的曲解和批判,但并未指出劉少奇將相關的思想理論極其簡單地化約為“做黨的馴服工具”,無論在何種情況下都容易被誤解,更未仔細厘清“馴服工具論”中某些概念含混并頗具歧異的內容,缺乏明顯的歷史批判性。這表明,由撥亂反正的現實需求所決定,劉少奇研究仍然存在著非黑即白、非對即錯的傳統(tǒng)史學思維。這種整體主義式的思維方法和政治取向,實際上與“左”的思潮分享著幾乎同一的知識與文化譜系,透露出一種極其簡化的批判取向和文化性格。又如有研究者對劉少奇“人人為我,我為人人”思想的重新釋讀,依然僅突出了集體對個人的規(guī)制性這一傳統(tǒng)革命思想遺產,未產生承認并尊重個人獨立價值的新的思想與精神資源,從而使劉少奇研究的某些層面缺乏足夠的人文主義關懷并反向加強了其傳統(tǒng)性。這與整個80年代作為新啟蒙時代的氣息格格不入,反映了劉少奇研究所仰賴的主要生態(tài)環(huán)境是在此前后形成的思想解放運動而非知識分子興起的啟蒙思潮,其學術與文化底色既有革故鼎新與沉靜反思的特性,也夾雜了此前政治結構中部分“左”的思想的慣性延續(xù),這使新的劉少奇研究的若干層面難以避免滑落進圖解當代中國某些既定觀念的陷阱。顯然,新時期中國所面臨的一些重大問題的重塑與發(fā)展,僅僅回歸并依靠劉少奇等政治領袖的思想理論是無法解決的。劉少奇研究的這些結構性弊端從更為深層和隱秘的層面上,規(guī)約了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乃至整個黨史研究在指導思想和具體踐行等方面存在的重大弊端,透露了黨史研究回歸歷史學科的復雜性,對黨史研究的長期發(fā)展產生了不可輕忽的影響。

      為劉少奇平反是撥亂反正時期最重要的政治事件之一,具有極其重要的象征意義。在全國性思想解放潮流的促動下,研究者對劉少奇歷史的全面撥亂反正,對匡正和恢復劉少奇的紅色經典形象發(fā)揮了無可替代的作用,關于劉少奇的歷史研究由1979年起步的零星或提綱式的局面,逐步形成全方位和多層次的發(fā)展格局,使劉少奇研究上升為當時黨史研究的一大顯學課題。1981年底《劉少奇選集》上卷出版后,劉少奇研究隨之進入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劉少奇思想的歷史內涵得到研究者更為全面豐富的還原與解析。

      四、《劉少奇選集》上卷的出版與劉少奇思想史的重建

      1980年5月,中共中央決定編輯出版劉少奇的文選。在此前后,中央黨史資料征集委員會和中央檔案館等機構已開展了頗具規(guī)模的黨史資料征集工作,搜集到一大批有關劉少奇的重要批示、著作手稿文稿、講話記錄稿和歷史照片,使劉少奇研究的基礎史料建設在短時期內取得積極成果。在各方力量的支持下,《劉少奇選集》上卷 (以下簡稱《選集》)于1981年底首先公開出版,學術界迅速將研究重點集中于對劉少奇思想理論的探索與分析,劉少奇的思想史得到進一步重建。

      由于毛澤東個人思想在中國政治社會中長期占據絕對主導地位,以及極左黨史學對劉少奇思想的極力攻擊和歪曲,劉少奇?zhèn)€人的理論貢獻受到嚴重的遮蔽和忽略。劉少奇得到平反后,在1980年至1981年的劉少奇研究中,很多研究成果已涉及對劉少奇經典文獻的再評價和新解讀。但由于強烈的撥亂反正目的,劉少奇的思想理論脈絡呈現明顯的碎片化特征?!哆x集》完整地收錄了劉少奇在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38篇重要著作,為研究者系統(tǒng)而全面地審視和研究劉少奇的思想發(fā)展史,提供了權威便捷的歷史文本。1982年的劉少奇研究便主要圍繞《選集》而展開,劉少奇研究呈現明顯的階段轉換特征,劉少奇思想理論的整合漸趨系統(tǒng)化和完整化。

      劉少奇思想理論研究的這種系統(tǒng)化和完整化訴求體現在三種學術層面。首先,研究者逐一詳細概括了劉少奇單篇著作的歷史背景、重要內容和歷史價值,如通過對《工人階級在革命中的地位與職工運動方針》一文的解讀,集中整理了劉少奇關于無產階級領導權和中國社會各階級分析的思想;通過對《論抗日民主政權》一文的學習,概括出劉少奇關于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理論、政策與策略;等等。在此基礎上,有研究者對各個歷史時期內劉少奇思想的代表性內容進行了系統(tǒng)考察,如中共誕生至大革命時期關于工人運動的正確方針和策略,土地革命戰(zhàn)爭時期關于白區(qū)工作的策略思想,抗日戰(zhàn)爭時期關于統(tǒng)一戰(zhàn)線、武裝斗爭特別是黨的建設的思想,解放戰(zhàn)爭時期關于完成全國解放和奪取全國政權以及全國勝利后黨的工作任務和方針政策的轉變等重要思想。這有助于從歷時性角度理清劉少奇思想在不同歷史發(fā)展階段的關注內容及其變化,提供了劉少奇思想產生與發(fā)展的初步歷史輪廓,賦予了著作文獻以鮮明的時間性元素。其次,研究者著重對散落在不同文獻里屬于同一類型和層面的思想內容進行了聚合式整理,其中對劉少奇關于黨的建設思想的梳整尤為全面和系統(tǒng),具有相當的典型性。研究者不僅從《選集》中將諸如黨的思想建設、理論建設、作風建設、黨內矛盾和黨內斗爭理論、民主集中制原則、反對官僚主義等黨建思想的子內容進行了分類研究,而且仔細厘清這些內容之間的內在關系,將之整合為具有高度邏輯性和自洽性的黨建理論體系。這一學術努力從專題研究的角度突出了劉少奇思想的連續(xù)性和一貫性。再次,研究者還注意到劉少奇某些層面的思想具有多重性質,往往可以概括或歸屬至不同的思想內容體系,如群眾路線、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等思想既是劉少奇黨建思想的組成部分,又是劉少奇哲學思想的重要內容,這進一步展現了劉少奇思想的復雜性、多樣性和豐富性。憑依這樣的學術研究,學界對《選集》所包含的劉少奇思想進行了全面解讀與構建,集中突出其思想理論的個人特色,劉少奇的思想理論漸成體系。

      同時,研究者繼續(xù)深入論述并高度評價了劉少奇的思想理論體系對毛澤東思想的形成和發(fā)展所作出的歷史貢獻,成為《選集》研究的核心論題。他們一致指出,《選集》是對中國革命歷史經驗教訓的寶貴總結,是劉少奇從理論和實踐上對毛澤東思想的形成和發(fā)展作出杰出貢獻的光輝記錄,《選集》中的很多具體內容“已經被毛澤東同志吸收,成為毛澤東思想的來源之一。同時還有不少觀點和理論,是毛澤東同志沒有提出或只是簡略提到的,而在《劉少奇選集》上卷中得到了詳細、精辟的闡述,這些地方,無疑是對毛澤東思想的進一步闡述、補充和發(fā)展”。①黃崢、郭德宏:《黨和人民集體奮斗的經驗總結——讀〈劉少奇選集〉上卷》,《齊魯學刊》1982年第1期。研究者對這一問題的全面涉獵和深度研治,使歷史決議對毛澤東思想是黨的集體智慧這一詮釋獲得了又一種穩(wěn)定的思想與精神資源的支持。在此基礎上,研究者認為劉少奇思想理論體系具有完整系統(tǒng)的馬克思主義哲學形態(tài),整部《選集》體現了實事求是、堅持真理、倡導理論與實踐相結合的精神實質,“少奇同志一生堅持唯物主義,勇于革命,勇于實踐,善于革命,善于實踐,把唯物主義的原則融合貫通于革命實踐之中。他的哲學思想既堅持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一般原則,又具有自己的特色”①宋士堂、李德茂:《革命的實踐的唯物主義——學習〈劉少奇選集〉上卷中的哲學思想》,《哲學研究》1982年第1期。。這實際上突出了劉少奇思想理論的實踐性特征和普適性價值。

      劉少奇思想理論的這種特質又表現為它對具體時代語境的及時呼應,以及為中國面臨的諸多現實問題提供一種兼具哲學關懷和政策參考的思想資源,這在研究者關于《選集》若干重點問題的研究中得到了更為清晰的展示。研究者通過仔細釋讀《選集》中的相關文獻,詳細論述并構建了劉少奇反對教條主義和經驗主義的思想譜系,概括了劉少奇關于黨的全盤工作要隨著歷史和時代重點的轉移而及時轉變的思想,由此批判了“左”傾錯誤給中國革命和建設帶來的嚴重危害,并著重指出粉碎“四人幫”后最初兩年徘徊不前甚至一度出現新的失誤,其根本原因就在于“左”傾錯誤沒有得到根本肅清,并在許多方面繼續(xù)執(zhí)行“左”的政策,因此“黨的工作不來一個徹底的轉變,不徹底糾正這種錯誤,黨和社會主義事業(yè)就不能前進”,“我們要實行徹底的轉變,必須對過去的那套‘左’的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進行無情的揭露,對今天新任務和新情況進行深入的研究”②夏盛元:《必須在黨內提出徹底轉變全般工作的問題——學習劉少奇同志〈關于白區(qū)的黨和群眾工作〉》,《紹興師專學報》1982年第1期。。這鮮明地反映并配合了當時全國范圍內的反“左”思潮以及黨和國家工作重點轉移的迫切需要?;诖?,研究者邏輯地強調指出,劉少奇為了克服黨內嚴重的“左”傾機會主義而提出的“應該擴大黨的民主”和“要提倡一種民主的工作精神”思想,對于在尊重和擴大黨員權利、激勵批評與自我批評、反對領導特權和加強集體領導、促進民主制度化建設的基礎上,進一步肅清極左思想的影響,仍然具有重要的現實意義。由此可見,研究者對劉少奇這些層面思想理論的重點研究,及時因應了當時政治高層和思想理論界力圖重建國家和社會健康秩序的強烈訴求。

      研究者對這些重點問題的深入研究和嶄新詮釋在某些層面還產生了超越時代語境的理論認識,如在論述劉少奇的民主思想時指出,要建立健全黨的民主生活,就必須排除“家丑不可外揚”和“多栽花,少摘刺”的思想,要堅持自我糾錯和自我完善,“這正是我們黨富有生命力和戰(zhàn)斗力的一種表現”,還要加強群眾監(jiān)督,“只有黨內的監(jiān)督,沒有黨外更廣泛的監(jiān)督;只有自上而下的監(jiān)督,沒有自下而上的群眾性的監(jiān)督,要徹底糾正不正之風是很困難的”③李致平、麻玉林:《端正黨風,建設社會主義精神文明——重新學習〈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吉林大學社會科學學報》1982年第3期。;在闡述劉少奇關于加強理論修養(yǎng)的思想時,有學者明確區(qū)劃了理論研究和理論宣傳的分際,指出理論研究以揭示事物本身的內在規(guī)律和事物間的相互關系為己任,在這一過程中,很難避免不犯錯誤,但如果“因為怕犯錯誤就設置禁區(qū),這也不許研究,那也不許觸及……就又會回到理論界萬馬齊喑、死水一潭的老路上去”,理論宣傳的“輿論一律”原則不能適用于理論研究工作④崔敏:《要重視理論學習和理論研究——學習〈劉少奇選集〉中〈答宋亮同志〉的啟示》,《青海社會科學》1982年第2期。。總之,這些理論認識鮮明地體現了研究者在重新研究和理解《選集》之際所產生的建設性意識,這種意識旨在通過確認歷史文化資源的現實功能和社會價值,進一步推進國家的民主進步和社會轉型,在方法論的維度上成功地凸顯了歷史研究的科學價值,“我們關于過去的意識當然不應該削弱我們的行動能力。如果以正確的方法加以使用的話,它會使我們更從容地審視現在,并加強我們對未來的責任心”①〔德〕恩斯特·卡西爾著,甘陽譯:《人論》,上海譯文出版社,2003年,第282頁。。

      從整體來看,1982年的劉少奇研究依然生產出若干帶有撥亂反正色彩的文章,但已明顯不構成主體形態(tài),研究風格和研究側重出現顯著轉移。研究者借助《選集》的出版,著重對劉少奇?zhèn)€人的思想理論史進行了全面而系統(tǒng)的研究和闡釋,使前一階段偏側于具體史實的撥亂反正研究,提升至具有理論關懷和思想高度的新水平,不僅有效地補充和擴大了黨史研究的范疇和半徑,使劉少奇思想史研究自此成為黨史研究的重要課題,更從獨特的中共政治領袖史研究場域明確并強化了黨史學科的研究準則、風格和氣派,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黨史研究的學術化發(fā)展②需要指出的是,由于《劉少奇選集》上卷主要涉及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的著述,故研究者在1982年重建劉少奇的思想理論與精神世界主要著重于革命時期的思想史,劉少奇思想史的完全重建尚需時日,但正確的研究態(tài)度和原則的確立以及學術化的研究范式和取向的實踐,已為劉少奇思想史的深入研究和全面建構提供了一定的學術基礎。。1982年關于劉少奇思想史的研究集中凸顯了撥亂反正時期黨史研究的建設性功能,亦說明20世紀80年代頭三年是撥亂反正史學從興起到逐步退卻,黨史研究從批判向建設、從政治向學術轉型的關鍵時期③吳志軍:《學術化傳統(tǒng)的生成: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頭三年的中共黨史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2年第4期。。

      五、余論:劉少奇研究的時代特征及其未來圖景

      綜觀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其涉獵范圍和視野已經基本涵括劉少奇研究的幾乎所有問題,雖然在很多方面的研究還不可能達致值得矚目的學術水準,但其特有的研究結構和文化氣象鮮明地鐫刻上時代烙印。經過“文化大革命”結束后初期對劉少奇持續(xù)的政治批判,中經1978年下半年至1979年漸次向學術研究轉變,再至1980年、1981年研究者致力于對劉少奇歷史的全面撥亂反正,到1982年著重于系統(tǒng)挖掘和重建劉少奇的思想理論與精神世界,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經歷了一個完整的從持續(xù)解構到逐步重構的進程,成為撥亂反正時代的一種獨特注腳或縮影。換言之,對劉少奇歷史的重新研究,醞釀并展開于撥亂反正的歷史情境和文化邏輯之間,構成了獨特的知識結構和表述體系,它在批判和反思極左黨史學的同時,萌生與發(fā)展了冷靜沉穩(wěn)的學術化研究氣息、方向和趨勢,表征了新時期的黨史研究找尋并重新回歸自我的同時積極參與中國政治重建的歷程,集中顯現了新黨史研究所特有的政治批判和政治反思之歷史 (學)特性及其時代批判效能與促成新的學術秩序生成之間的復雜關系。劉少奇研究的歷程以一個特殊而典型的歷史學課題,突出地表現了黨史撥亂反正的進程和特點,可謂整個撥亂反正時期“重評”史學的典范,也是重新審視撥亂反正時期黨史研究形態(tài)的標本。

      當然,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也呈現了政治領袖史研究所特有的結構性弊病。作為中共歷史上最大的政治冤案,劉少奇案曾給諸多研究者造成了深刻的心理陰影,他們習慣于將政治論斷與社會形勢的變動視為從事研究的理論依據和文化背景,從而極大地限制了學術界研究劉少奇史的主動性和積極性。在劉少奇平反之前,由于研究者抱持異常謹慎的態(tài)度,劉少奇并未成為真正的研究對象;在劉少奇得到正式的政治平反后,1980年的劉少奇研究迅速呈現爆發(fā)式增長,達到高峰狀態(tài);但1981年的研究熱情旋即冷卻,研究成果無論在數量和質量上均呈急劇下降態(tài)勢;1982年則隨著《選集》出版再次形成一個研究小高潮。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呈現明顯的波浪起伏狀態(tài)。這種研究狀況表明,包括劉少奇在內的政治領袖史研究容易受到政治形勢和意識形態(tài)的強烈主導與影響,在類似極左思潮泛濫的極端情況下甚至難以實現哪怕有限度的客觀性和學術性,故而缺乏足夠的內在動力①英國歷史學家阿克頓曾指出,歷史學家的工作“就是要密切注意和把握思想的運動,它們不是大眾事件的結果,而是其原因”(〔英〕阿克頓:《歷史研究講演錄》,何兆武主編:《歷史理論與史學理論》,商務印書館,1999年,第339頁),凸顯了獨立的歷史研究的地位和價值。但從撥亂反正時期的劉少奇研究來看,至少關于這一問題領域內的歷史研究,卻呈現與阿克頓對歷史學的希冀與期望相反的運行方向,亦即歷史研究的結構與方向乃外部事件的結果而非原因,歷史研究 (者)僅僅行使著政治社會史的“闡釋者”角色。。這種研究對象本身的局促性,將極大地制約政治領袖史研究的健康發(fā)展和學術水準。但是,這種研究格局也從相反的角度表明,經過對極左黨史編纂學的強力批判和清理,研究者已普遍能夠客觀、冷靜地對待政治領袖在歷史上的地位和作用,政治領袖史對于研究者的吸引力及其在新的黨史研究格局中的地位開始下降,已不再成為黨史研究的中心課題,這對于政治領袖史研究直至整個黨史研究的學術化進程具有一定的積極意義,從一個側面反映了黨史研究學術化的方向和趨勢。②此外,一般而言,政治領袖史研究容易成為黨史研究的中心內容和主要形態(tài),主要得利于政治領袖的歷史文獻資料較容易獲致,但由于極左思潮長期對劉少奇的政治批判,使劉少奇研究在其獲得政治平反后無法迅速獲得堅實、豐厚而新穎的資料條件,因而必然阻遏其研究的普遍性展開。從20世紀80年代中后期開始,包括劉少奇在內的中共政治領袖史研究由此進入一個以資料積累和史實沉淀為主的時期。

      撥亂反正時期劉少奇研究的這一特性,典型地再現了黨史研究學術化進程的曲折性和復雜性。劉少奇研究在如此短促的時間內所發(fā)生的理念轉換與范式變動,前后二者并非互無聯系的絕對的文化斷裂地帶。雖然界限的痕跡清晰可見,但彼此之間的混雜狀態(tài)亦是這一思想史事件的另外一種根本特征。任何一種新的學術趨勢的萌生與發(fā)展都不具有突發(fā)性,它與傳統(tǒng)史學理念與框架不僅處于長期的激烈博弈中,有時還需要一定程度的妥協與調和。黨史研究走向學術化的進程注定需要一段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只有意識到這一點,我們對歷史 (學)的存在和發(fā)展之認識才能更清晰更準確。它不斷提醒我們,黨史研究需要在持續(xù)批判和重點防范極左思潮的同時,亦需超越傳統(tǒng)的二元對立思維,并突破由此引致的歷史視野的局限性。惟其如此,黨史研究及其理論內蘊方能得以發(fā)展和創(chuàng)新。

      要推進黨史研究的學術化進步和持續(xù)更新,學術共同體的培育和知識分子精神的重建尤為重要。由于極左思想和政治運動的長期影響,隨風修史成為“文化大革命”結束前大多數研究者的內在行為方式和心理慣性,知識分子及其學術研究淪落至公共關懷匱乏和人文價值失落的境地,學術界不再是擁抱公共利益和學術美德的共同體,而成為被政治權力關系組織和動員起來的非人格化和非精神性的僵化集體。經過撥亂反正時期的學術研究,知識分子初步重建起學術和文化的普遍價值、倫理標準和批判精神。隨著黨史研究科學性和歷史學化進程的逐步深入,黨史研究更多地融入歷史學乃至更大范圍的人文社會科學的愿景變得愈益明顯,并在此期間強化了日漸生成的理性的主體意識。對多元文化認知的豐富和對學術變革情境思考的深入,必然促使黨史人物研究探索與思考如何走出傳統(tǒng)的政治 (思想)史框架,在更大的文化和學術范圍內尋找與多種思想與精神資源的接榫點,從而獲得長期穩(wěn)定平衡發(fā)展的機制性保障,以此提升黨史人物研究的學術水準和文化品質,使包括劉少奇研究在內的整個中共黨史研究形成更為復雜、豐富和多元的思想光譜與學術氣派。這應成為所有黨史研究者思考的一個重大而迫切的課題,畢竟歷史學家“特別適合于充當這樣一名思考者,他在人類的局限性與其熱望之間進行思考,他在‘應該如何’的人類夢想與——根據已有情況——可能達到的限度之間進行思考。沒有一門學科比得上歷史學有資格在人類未來的夢想與過去的惡夢之間進行思考”③〔美〕C.范·伍德沃德著,王建華譯:《歷史的未來》,《現代史學的挑戰(zhàn)——美國歷史協會主席演說集 (1961—1988)》,上海人民出版社,1990年,第17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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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語文摘(2019年2期)2019-03-30 01:48: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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