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郭全華

村里人都坐在門前，一邊曬著太陽，一邊吃著早飯。農(nóng)村里一到冬天，就沒什么事，早飯也吃得遲，太陽曬不到大門口，是不會開飯的，有些人家甚至一天只吃兩頓，既省事又節(jié)約糧食。尤其是碰到大晴天，心情就格外好，家家戶戶只要門前有太陽，都搬著凳子抱個火爐出來，吃飯也好，看書也好，做零工也好，無一例外。這也難怪，誰叫冬天那么冷。

這時，公路上走過來一個人，肩上扛著籃子，裝滿了家什，一看就知是木匠。他走得很匆忙，見到父親，連忙打招呼：吃飯呢。父親回應，做工呢。那時候，農(nóng)村的木匠走鄉(xiāng)串戶做工。

木匠一邊應著，臉上的表情略顯尷尬，特別是看到屋場家家戶戶都在太陽底下吃著熱騰騰的早飯，格外不好意思。那時，匠人做工，一般都是起早趕到人家，早上要做一陣后才吃早飯，最不賴也要趕上東家早飯，否則就不能算一個工。木匠不好意思地對著父親說，又像是自言自語，早上家里有點事耽誤了，來晚了，不好意思。

木匠不是來我家做工的，他向鄰居家走去。鄰居家也正在吃飯，木匠說的話鄰居也聽到了，鄰居家的主人見木匠來了，說了句，我等了你一早上，你沒來，我以為你有事呢。這樣吧，今天我家做了別的安排，你明天再來吧。

籃子還在肩背上正準備放下來，聽到這話，木匠愣住了，不知怎么回答。幸虧父親說了一句，正好，我家也缺火爐，今天就給我家做吧。

木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即轉(zhuǎn)過身，說，那行，我就給你家做。跟鄰居說完一句“我明天再給你家做”后，轉(zhuǎn)回到了我家。父親挪出了一個凳子讓他坐，然后叫姐姐給他倒一碗熱茶，木匠說，把木料搬出來，我得開始呢。父親笑笑說，不急不急，你先坐一會，等吃完飯我再給你拿木頭。

父親慢悠悠吃完飯，陪木匠燒了幾筒黃煙，才說，我給你拿木頭，能做多少個火爐就做多少個，不用急。

木匠拿到材料后，一心一意做他的火爐。收工時，太陽還沒有落山。吃過晚飯，木匠把工具籃子提到鄰居家，然后跟父親告別回家了。

木匠走后，父親收拾著，把木匠做的三個漂亮精致的火爐桶子拿進屋。再清理刨花，覺得什么東西藏在里面，挑開一看，是兩個火爐桶子。父親心里暗暗一驚，這木匠今天可不要命啊，一個工的標準就是做三個火爐桶子，冬天本來日子就短，來得那么晚，竟然還能多做了兩個火爐藏在刨花里。

第二天，天剛麻麻亮，父親起床去撿豬糞。父親聽到木匠師傅在敲鄰居家的門了。清晨的村子安靜極了，木匠早早開工，鋸木頭的聲音左鄰右舍都能聽到。

太陽落山了木匠才收工，擺在工場的三個火爐桶子，怎么看都不如自家的漂亮。父親說。

選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