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到吳景輝家時,他母親已經(jīng)去世四五年了。2007年,公公通過別人介紹認(rèn)識了現(xiàn)在的老婆王枝,雖然當(dāng)初吳景輝姊妹三人能夠理解父親,但自從王枝來到這個家,就沒見他們叫過她一聲媽。吳景輝的父親也沒有責(zé)怪孩子們,其實他找后老伴的初衷很簡單,就是怕孤獨,至于孩子承不承認(rèn)這個后媽,昊景輝的父親并沒有放在心上。
自從公公和王枝結(jié)婚后,吳景輝的姐姐和弟弟包括吳景輝在內(nèi),都不承認(rèn)這個繼母,而我卻覺得婆婆樸素大方,是個會持家的人。我就勸吳景輝:“婆婆人很能干,對孩子也很疼愛,你不為她著想也得為咱爸著想啊!等咱爸歲數(shù)大了,照顧最多、最貼心的還是自己的老伴,做兒女的要工作,不可能一直陪在老人身邊?!痹谖叶啻蝿裾f下,吳景輝的思想有所轉(zhuǎn)變。我又讓吳景輝跟我一起勸姐姐和弟弟,并且我們當(dāng)著姐姐和弟弟的面改口叫王枝“媽”,他們聽了,感到很吃驚。當(dāng)然也有對我們說三道四的,吳景輝的弟媳婦在背后說:“他們?yōu)槭裁磳^母那么好,是有私心的,還不是討好老爺子想多得遺產(chǎn)!”對于這些議論,我和昊景輝并沒有放在心上。
去年深秋的一天,天氣晴好,我和吳景輝一起回家看望公公和婆婆。見天氣不錯,我就想幫婆婆曬曬被子。在整理婆婆的房間時,我拿著她的枕頭去陽臺上曬,枕芯裝的是蕎麥皮,鼓鼓的。可枕頭的另一面有些硬,像衣物一樣的東西。出于好奇,我打開枕頭上的別針,取出了一件小毛背心,這件毛背心是我兒子小時候穿的。毛背心里有一個用手絹包著的小包。我打開一看,是錢!我數(shù)了數(shù),有3000多元。我心想,原來婆婆還偷偷攢私房錢呢。我沒有吭聲,把枕頭原樣裝好、放好。
我知道婆婆的手頭有零用錢,但不知道有這么多,我也知道婆婆的錢來自哪里,那是逢年過節(jié)、她生日時,晚輩和親戚們孝敬她的,可她攢錢干什么用呢?無意間,我給吳景輝說起了這事,吳景輝對我說:“我爸早就發(fā)現(xiàn)她藏有私房錢了,只是礙于面子沒有捅破?!?/p>
原來就在一個月前,公公收拾櫥柜的書,拿到一本書時覺得中間有個縫隙,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個存折。公公震驚不已:她竟然偷偷存錢,看來是有什么別的想法啊,得留點心。
后來,姐姐和弟弟也知道了婆婆藏私房錢的事,就打電話跟我們說:“看來畢竟不是一家人,你們還對她那么好,以后得留點心?!蔽覜]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想著婆婆這么做肯定有她的苦衷,而姐姐和弟弟后來又開始不理婆婆了。
去年年底的一個雙休日,我和吳景輝有事沒能回家,姐姐和弟弟去看望老人,結(jié)果發(fā)現(xiàn)婆婆得了重感冒。他們并沒有送婆婆去醫(yī)院,反而對公公說:“反正她對我們也沒有養(yǎng)育之恩,才懶得管她呢!她不是藏有私房錢嗎?讓她自己看病去?!边@次婆婆傷透了心,她覺得既然他們沒有把她當(dāng)親人看,她待在這個家也沒什么意思。
隔了一個星期,我和吳景輝不放心,決定回家看看。當(dāng)時,公公躺在躺椅上曬太陽,婆婆則紅著眼圈披著衣服要出門,我忙問:“媽,什么事這么急啊?外面挺冷的,還是等等再出去吧。”婆婆沒有說話。后來,我才知道公公因為她藏私房錢的事兩人鬧別扭,已經(jīng)分居有一段時間了。
隱私被發(fā)現(xiàn)后,婆婆也很難為情,繼女、繼子以及老伴近乎無情的冷落,讓她的心涼到了極點,她執(zhí)意要離開。我和吳景輝勸她留下。畢竟婆婆和公公在一起生活也有五六年了,彼此還是有感情的。在我的勸說下,婆婆坐了下來,我趕忙給她倒了杯水,說:“媽,今天想吃什么,我給你們做?!甭犃宋业脑?,婆婆臉上掠過一絲笑容:“隨便吧,你們想吃啥就做啥吧!”公公聽罷,偷偷地笑了。
其實婆婆為人一直比較大方,我兒子上學(xué)經(jīng)常要花錢,如果我和他爸不在家,婆婆就會主動拿錢給孫子,兒子還她錢時,她總是說:“用了就用了,不用給我了!”有時老家的親友來玩,婆婆總會主動張羅著找些衣物讓他們帶回去。從她的行動中我看到了一顆善良而熾熱的心。
做飯的時候,我就想,婆婆這么善良,她藏私房錢肯定有別的緣由,她不肯說,更加說明她攢這個錢有用處,我盤算著一定要幫婆婆公開擁有私房錢。
吃過飯,婆婆幫我收拾廚房,我含蓄地問:“媽,是不是我們哪里對你照顧不周,或是沒有想到?要是我們做得不好你盡管說出來?!睕]想到我的一句話,竟讓婆婆淚眼婆娑。她可能是明白了我的話,便告訴了我她攢私房錢的原因。
2009年的一天,婆婆居住的這個小區(qū)有位老人因病離世,老人續(xù)娶的老伴被繼子趕了出來,那一幕深深刺痛了婆婆的心。她由此想到,比自己大十多歲的老伴要是先離世,自己會不會也那么凄慘呢?婆婆的獨子沒有穩(wěn)定的職業(yè),靠賣菜維持生計,他們住的地方馬上又要拆遷,因為老房子面積僅有30多平方米,現(xiàn)在房價高企,他們只能望“房”興嘆,她從內(nèi)心里想幫幫自己的兒子??蓱z天下父母心,婆婆的話讓我更加同情和支持她。
婆婆在攢私房錢的同時,對自己的生活要求近乎苛刻,公公的退休工資一般都是自己掌握,給她的零花錢寥寥無幾。她在買菜時精打細(xì)算,有時會跑好幾里路排隊買特價菜。嫁給公公五六年,她連一件像樣的衣服都沒買過。而我們來看她時買的補品,她除了給公公留一部分,其他的都拿到商店換成了錢。
前幾年,婆婆的生日都是在家操辦的,可今年婆婆卻提議去飯店,并要拿出她的私房錢,她是怕在家里辦讓我們受累。我們照婆婆的意思辦,去飯店,但沒花婆婆的錢。婆婆的做法也帶來了兩個截然不同的議論,我和吳景輝覺得婆婆是為孩子考慮,出于一顆愛心,但姐姐和弟弟卻覺得婆婆是在作戲,為的是引起大家的重視,
今年3月,公公患了一場病,我們都因為工作忙沒有時間在醫(yī)院照顧,婆婆卻說:“你們都忙去吧,這里有我呢!”婆婆每天在醫(yī)院陪著公公,有時為了公公能吃上可口的飯菜,她會跑好幾里路回家給公公做飯。每天,她都要給公公擦拭干裂的嘴唇,水是熱了還是涼了都要親自嘗一下,這些公公都看在眼里,他后悔自己沒有真正把老伴當(dāng)成自家人,有時還做出一些不近情理的事情來。后來,公公給我們幾個講了婆婆照顧他的事,姐姐和弟弟感動又慚愧,向婆婆認(rèn)了錯,并保證以后會像對待自己親生母親一樣對待婆婆。
端午節(jié)那天,我和吳景輝把大家召集在一起開了一個家庭會,大家都推舉我主持這個會,我站起來用胳膊摟著婆婆說:“其實每個人心里都有一桿秤,雖然我們的繼母跟我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但親情濃于血。人老了最怕沒有依靠,現(xiàn)在我們應(yīng)該齊心協(xié)力讓她在這里安享晚年,讓她大膽擁有私房錢,并得到大家的尊敬!”我的話剛一說完,公公便接著說:“以后我的退休工資直接打到你媽卡上,由她來支配,我也做一回‘妻管嚴(yán)’?!?/p>
后來,我們每月會不定期地往婆婆的銀行卡上打一些錢,多的上千元,少的幾百元。第一次收到我們給她的錢,婆婆哽咽著說:“以前我是偷偷摸摸藏點辛苦錢,現(xiàn)在是兒女們公開支持讓我攢私房錢,我心里很感動,再也不會為以后犯愁了?!?/p>
6月,吳景輝的姐姐要買房,還缺3萬元錢,一家人想了很多辦法也沒能湊夠。后來,婆婆知道這件事后,主動把自己的私房錢拿出來給姐姐救急,姐姐感動得連聲向她道謝。婆婆只說了一句話:“都是一家人,有困難咋會不幫呢?”
7月初,弟弟吳景光做生意因為貨物積壓,生活一度出現(xiàn)困難,可礙于面子他沒有跟我婆婆說,從我們的口中得知情況后,婆婆帶著埋怨的口氣說:“你們?yōu)槭裁床桓嬖V我,是不是覺得我這個老太婆沒用啊,你們把景光的卡號告訴我,我先給他打1萬,不夠了我再給他取點?!笔盏狡牌糯騺淼腻X,吳景光既感激又羞愧,給我婆婆打電話說:“媽,你的錢我先用著,等我周轉(zhuǎn)開了,我加倍還你!”婆婆笑著說:“有了就給,沒了我也不會要,我們老了,要錢有啥用啊!你們都是我的孩子,只要你們不嫌棄我這個老太婆就行了?!?/p>
后來,婆婆竟然把她的私房錢當(dāng)成了“救困基金”,無論我們姊妹幾個還是其他親朋好友,誰有困難她都會慷慨相助。
(摘自《婦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