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帝

在經過了兩年艱難的連任選戰(zhàn)后，美國奧巴馬總統(tǒng)準備在第二任上留下輝煌的政績，啃下幾塊“硬骨頭”。他上任后發(fā)表的第一份國情咨文就充分表現(xiàn)了他的雄心壯志，其中他提到了美國政府必須面對一項不可回避的難題：槍支管制。

奧巴馬在國情咨文演講中說：

“紐鎮(zhèn)校園槍擊事件已經過去兩個月了。我知道這不是美國第一次就緩解涉槍暴力展開辯論，但這次有所不同。數(shù)量龐大的美國人——他們信賴憲法第二修正案——聯(lián)合起來希望改變常識，諸如設立持槍者背景情況調查，以使犯罪分子難以獲得槍支。來自兩黨的參議員聯(lián)合起來草擬新的嚴格法律，以防止槍支轉售給犯罪分子。警方要求我們立法禁止戰(zhàn)爭武器和大容量彈匣槍支攜帶上街，因為他們再也受不了警察反被對方火力壓制。

這些提案，每一個都有理由交國會投票表決?，F(xiàn)在，如果你想投反對票，這是你的權利。但這些提案有理由提交表決。因為就在紐鎮(zhèn)槍擊事件兩個月后，又有1000多個生日慶祝、畢業(yè)典禮、年度紀念從我們的生活中被偷走了，所用的是一支槍、一顆子彈。

其中有一個失去生命的叫海迪亞·潘德爾頓的小女孩。她才15歲。她喜歡無花果酥和唇膏。她是學校的樂隊指揮。她對朋友們很好，他們都把她當最好的朋友。就在三周以前，她還在華盛頓，和同學們一起在我的就職典禮上演奏。一周以后放學時，她在芝加哥一個公園里遭槍擊身亡，那里離我家不過一英里。

海迪亞的父母內特和克里歐今晚就在會場，同時在場的還有20多名被涉槍暴力奪去親人的美國人。他們有理由要求一個表決。我們的行動不可能防止這個國家所有無意義的暴力行為。事實上，沒有哪個法律、倡議、行政行為能夠完全完美地解決所有以上提到的挑戰(zhàn)。但我們不是來尋求完美的。我們是來尋求力所能及的改變的，來保護國家、拓展機會，在困難且經常是令人沮喪的境況下堅持我們的理想，進行絕對必要的自我管理。”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眼前，美國的槍支暴力問題比其他發(fā)達國家嚴重很多，要求嚴格限制私人持有槍支的激憤人士自然大有人在。但這個話題辯論了兩個世紀了，槍支管制的政策仍然反反復復，皆因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規(guī)定，公民擁有武器乃公民權利之一。這項基本法的原意是藏槍于民就可以隨時掀翻暴政，可以防止政府與公民對立時，公民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當然，合法自衛(wèi)更是神圣不可侵犯的權利。不過，如果真的從法律角度仔細研究，其實這條法案可以有多種解釋。因為修正案的原文寫的是“the right of the people to keep and bear Arms， shall not be infringed”，注意是說arms，不是firearm， 更不是gun，更加不是machine gun！武器的范疇多廣啊，你拿起把菜刀防身也能算是arms，所以只要法律不禁止菜刀，按理說都沒有違憲的嫌疑。

事實上，歷史原因造成一部分美國人對政府、特別是聯(lián)邦政府有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在美國建國之初，每個州都有自己的軍隊，各自為政，不喜歡聯(lián)邦政府干涉他們的政策和生活方式。如今一些美國人自己組織的軍事組織仍然并不鮮見。比如1993年被聯(lián)邦政府圍困進而攻擊的大衛(wèi)教派，就囤積大量槍支武器。不過，民用的幾把機關槍和政府在南北戰(zhàn)爭時代還有一拼，如今和坦克大炮對抗那是雞蛋碰石頭，所以說擁槍的理由從這個方面說并不充分。不過，許多人還是希望藏槍與民，可以對政府起到一定的威懾作用。

美國廣闊的地域，倒是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一些人有真實的需要擁槍。我在芝加哥藝術館遇到過一位來自懷俄明州的母親，我們聊起槍支管制的話題。她說她的丈夫在小鎮(zhèn)上教書，那里人煙稀少，鄰居離得遠，她一個弱女子在家?guī)е淄?，沒有槍也真是磣的慌，碰到個逃竄犯或者野獸就束手無策了。我前幾年實習的時候，我的老板住在巴爾的摩郊區(qū)，院子好幾公頃，大路離家門足有一里遠，弄個手槍護家還是很有必要的。美國喜好野外打獵的人也是成千上萬，每年打鹿季節(jié)都有許多人不辭勞苦、起早貪黑加入打獵大軍，電視甚至有專門的野外頻道。所以說，美國人愛槍是很有群眾基礎的。

槍，給人一種掌控他人生死的力量感，這就是不少人愛槍的真正原因。奧斯卡影后朱迪·福斯特主演的電影《The Brave One》，講的就是一個弱女子遭受暴力侵犯，買了把槍后成為紐約的復仇天使的故事?？僧斎丝促v其他生命之時，也就是人性喪失、濫殺無辜之始。朱迪的角色很快便殺人成癮——武器，是人性惡的一面的放大鏡。許多擁槍者辯稱：殺人的不是槍，而是扣動扳機的那個人。但是，沒有槍，人殺人會有那么容易嗎？手槍可以自衛(wèi)，獵槍可以打獵，半自動和全自動的大殺傷性武器如AK-47除了拿來掃射大面積殺人以外，并沒有其他用途，卻仍然可以在市場上自由交易。所以我認為“挺槍派”的這個論點其實是站不住腳的。

歸根結底，美國禁槍之所以難以執(zhí)行，還因為軍火商以及國家步槍協(xié)會這些槍支經濟的第一受益者利用自己強大的勢力控制政局。想象一下，軍方區(qū)區(qū)的幾個訂單的價值怎么能和龐大的民用市場相比？在資本主義國家，資本永遠具有最高話語權。美國國會里的許多議員，都或多或少獲得過這些利益團體的政治獻金，自然對槍支管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奧巴馬也沒有在國情咨文里提到具體的措施，他僅僅請求國會對此來個表決而已——國會甚至不愿意對槍支管制表明立場。

有人提出，干脆繞過國會，不從立法的角度，而是從健康的角度來限制槍支的使用。就像吸煙在30年前還是時尚，如今大家都熟知其危害。國會也沒有通過立法禁煙，主要是美國衛(wèi)生部反復宣傳吸煙有害健康的結果，于是公共場合禁煙和對煙草產品征重稅都成了理所當然。且不說謀殺，每年還有不少人因為槍支走火或者使用不慎而成為槍下冤魂或者嚴重受傷，其中有300多名兒童，所以槍支對健康的危害顯而易見。要改變美國人對槍支的青睞，首先要從改變文化做起。

另外，即使不禁槍，也應該要求武器商增加槍支的安全系數(shù)，比如改進槍支的設計，顯示槍膛里是否還有子彈，也就不會在除去彈夾后還有可能發(fā)出致命的一槍；或者使槍支不會在摔到地上時輕易走火，等等。也有相聲演員幽默而無奈地說，應該把子彈的售價提高到3000美元一發(fā)，那就不會有人買得起大批彈藥了。

美國公共電臺上有位挺槍的女士描述了一個非常有說服力的場景，這位不幸的女性在10多年前的一次餐館大槍殺案中失去了雙親，可是她卻堅決推動公共場合允許隱蔽配槍。她說，當兇手將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你那4歲孩子的額頭時，難道你想操起餐桌上那把牛油刀反抗嗎？難道你不希望手中也有一把槍和兇手拼命嗎？她認為政府不能剝奪了守法公民的持槍自衛(wèi)權，如果這些大屠殺里有人也攜帶著武器，至少能把受害者的數(shù)目降低?？赡菍⑹窃趺礃拥纳鐣?？一言不和便拔槍互射，在現(xiàn)實生活已經發(fā)生了無數(shù)次。許多家庭中的沖動殺人，就是因為有了槍才到了萬劫不復的境地。有研究顯示，家庭中槍支用于威脅和殺害家人的幾率遠遠大于對付入侵者。這次紐鎮(zhèn)的兇手，如果不是他的母親是個槍支愛好者，家里藏有不少武器，他也不可能造成這么嚴重的傷亡。美國的人民擁槍率已經超過50%了，難道美國真的要成為全民擁槍的國家？

自從紐鎮(zhèn)慘案后，美國輿論對于槍支管制有了前所未有的關注。奧巴馬授權副總統(tǒng)拜登負責槍支政策的改革，政治家如紐約市長布隆伯格等人也表示強烈支持更加嚴格的槍支管制政策。芝加哥的孩子們曾經提出了三條合理要求：第一，規(guī)定每個月每人只能買一把槍；第二，要求私人交易槍支時也要調查犯罪背景；第三，要求禁售大殺傷性武器。而這些要求，曾經進不了國會的法眼，如今輿論轉向，被重新提了出來，至少有了討論的余地。

不過，挺槍派和反槍派都承認，禁槍并不可能全面解決美國的暴力問題，因為美國的槍殺率高并不只是因為槍支多。相比之下，瑞士的擁槍率世界最高，因為瑞士沒有常規(guī)軍隊而是采用民兵衛(wèi)國，瑞士成年男子依法必須成為保護國家的自衛(wèi)隊后備成員，瑞士政府發(fā)給每個適齡男子手槍，因此基本每家都有槍支，子彈由政府配給，并且年年檢查，不允許私自使用。可是，瑞士反倒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國家之一，很少發(fā)生涉槍犯罪。比起很多歐洲國家，美國的社會矛盾和貧富差距還是比較嚴重的，這才是暴力的根源。你看芝加哥的槍支管制是出了名的嚴格，伊利諾伊州不允許任何形式的隱蔽持槍，在許多場合甚至不允許公開持槍?？蓸屩П┝s是頑疾，真是槍支管制的反面典型。同時，芝加哥的槍支暴力集中在黑人和南美移民聚居的貧困南部和西部區(qū)域里，北邊和中產階級聚居的富裕郊區(qū)并不嚴重，這說明槍支暴力說到底還是和社會穩(wěn)定程度以及人口素質有關系，槍的數(shù)量并不是唯一的決定因素。

（作者系芝加哥哥倫比亞學院助理教授）

責任編輯：張蕾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