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慶華
女人愛男人,卻動不動發(fā)脾氣,總想壓制住男人。男人正血氣方剛,總也不服。一次劍拔弩張后,男人撂下手上的活計,賭氣進城打工。
夏天的晌午,太陽毒得很。女人坐著小板凳,在樹蔭下洗衣裳。小叔子遠遠丟過來一個小石子,嬉笑著說,“嫂子你就不能改改你那性子?趕明俺哥找個狐貍精,看你咋辦?!薄八摇迸肆闷鹋枥锏乃疂娺^去。
想起身處花花世界的男人,女人有點后悔。男人脫離了自己的視線,沒個管教,啥事干不出來?女人給男人打手機,像領導訓話,“不許在外面胡來啊?!蹦悄憔凸懿恢恕!蹦腥说臍鉀]消。又是一場唇槍舌劍。臨了兒,女人警告,“敢找狐貍精,跟你沒完?!?/p>
女人有了危機感,無數(shù)個夜晚,夢見男人被狐貍精迷住,死活不要自己了。女人徹夜難眠。男人不在家的日子,女人像丟了東西。青天白日的,女人一腳跨到了路旁的深溝里……大家都轉彎了,女人一個人還朝前走,石頭一絆,跌了跤……
女人第一次看見黑狐貍項墜的時候,是去大姑家趕廟會,在一家小小的飾品點。店里的飾品零零碎碎,有玉石質、水晶、塑料。不知為什么女人一眼相中了那個小石狐貍。黑色的小狐貍在顏色鮮艷中不顯突出,卻雕刻得很精致,眼睛很漂亮,似笑非笑?!昂诤偙芴一ǎ瑢?撕偩还苁羌t狐,白狐,藍狐,花狐,都斗不過黑狐。給你男人買一個吧?!钡曛魇莻€禿頂?shù)闹心昴腥?。女人擺擺手,笑得咯咯的。
只是當時并沒有打算買。
店主在玻璃柜臺里扒拉了一陣,從一堆花花綠綠中挑出來一個小黑狐貍,認真地穿上細繩,系好,遞給女人,一如那天地能說會道?!傲凝S里一系列的狐仙故事,都是描寫狐貍精的。那些楚楚可憐、小心翼翼的狐媚子,不知迷倒了多少書生、相公。表面上,雖然男人們都在罵狐貍精,但在心里卻都想得到她,就是死也不怕。這是為什么?”。時光在空白中過去好一會兒,顯然女人在思考這個相當難深的問題。店主伸過脖子一臉地壞笑,“天下男人一個樣,都喜歡狐貍精?!?/p>
女人攥著黑狐貍,回來的路上心頭狂跳,和初次搶銀行,殺人劫道的感覺一樣。
夜深了,女人看見一只毛色墨黑的狐貍正狂奔而來。她的毛皮高貴神秘,她的身體忽大忽小,忽長忽短。跑到女人跟前,黑狐貍一動不動了,仔細一看原來只是一塊石頭。女人失望地哭醒了。
第二天,女人從小木盒里拿出黑狐貍。精巧的黑狐貍立在女人的手心上,嘴巴一張一合,女人聽不懂,一急,把黑狐貍掛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對著鏡子左看右照,吃吃地傻笑。漸漸地,女人變了,丹鳳眼高高吊起,比京劇里坤角兒的眼睛吊得還高,兩眼也變得細長,并且離得很遠,兩個外眼角遠遠向太陽穴延伸。
這之后,女人總笑容滿面,人也隨和了,仿佛煩惱與憂慮再與她無緣。隔三差五,女人給男人打電話,總甜甜地問,“你啥時候回來呀?想你了。”男人緊忙重復著,“就回,就回?!?/p>
男人回來的時候,女人正坐在溫暖的陽光里讀一本書。男人用全臉的笑容沐浴女人。有淚珠從女人的眼里滾落。男人慌了,捏捏女人尖尖的小下巴,心疼地說,“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走了,”女人一瞇眼,破涕為笑。男人發(fā)現(xiàn)了女人的變化,驚訝地說,“你的眼睛,像一種動物……比如……狐貍。你咋越來越像只狐貍了?”
冬日里的夜總是早早就來了。女人偎在男人的懷里睡得很香。半夜,女人又做了那個夢,夢見男人被狐貍精迷住了。女人嚶嚶地哭了一夜,男人極盡溫柔地安撫了一夜。
黑狐貍安靜地躺在枕頭底下,一雙桃花眼,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