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份溫柔被掛失

柒柒若推薦：每個月總有那么幾天揪心定標(biāo)題的時間，不知道你們有木有發(fā)現(xiàn)，這期的標(biāo)題都挺好聽的。當(dāng)然，我最喜歡的還是“等一份溫柔被掛失”，多謝丐小亥文藝深情的腦細(xì)胞，標(biāo)題是他取的。（好想爆料，不如你們猜猜這期標(biāo)題哪些是丐小亥取的吧？?。?/p>

作者王巧琳寫這個故事時，最初和她討論的是要寫一個“大男子主義”的男主角，也就是文章中的裴辰，可是故事寫完，我和她都更喜歡青木，默默守護(hù)，打動了我也打動了最后偏執(zhí)的許陌。你寫故事時也可以試試，從設(shè)定男主角性格開始……

我偏執(zhí)地以為我可以得到一份厚愛，一份保護(hù)，卻發(fā)現(xiàn)，原來我一直都在失去。

1、

許陌覺得，這條路，她已經(jīng)走得不能再熟悉了。雖然青石板被澆上了柏油，街邊的店鋪換了又換，那家很老的剃頭店被改成了某某美容店，棉花糖和爆米花已經(jīng)不再出售，糕點(diǎn)店開始跟風(fēng)做芝士和慕斯，那種一塊錢一塊的小面包已經(jīng)銷聲匿跡了，那個一年四季每一天都在賣糖葫蘆的老伯伯很久沒見了。不過還好，那棵老樟樹還立在那個三岔路口，不過用減速樁圍了起來，聽說那小小的路口曾經(jīng)出了一場車禍。幾個黃色的減速樁，真像小小的墓碑。

老樟樹下以前常有人打麻將，老年人穿著白色的背心搖著蒲扇下棋，如今，也漸漸地少去了。

她的家就在那里，一扇雕花的紅色柚木門，連自己都不記得自己的年歲，不過應(yīng)當(dāng)不會老過那棵老樟樹吧。

那是2012年的夏天，許陌背著一個巨大的背包從外地回來，像是一個他鄉(xiāng)的過客。

然后，她緩緩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巷口，那些老住客來了又去，如今開滿店鋪的巷子里，竟大多是生面孔。經(jīng)過青木的家門口的時候，她停了停，這里已經(jīng)改成了一個皇家御足，開在小小的巷子里，卻時常客滿。店門口掛著大紅燈籠，是這一片街道，最大的房子。

青木早就不住在這里了，他家的門，以前是深綠色的大鐵門。門上油漆剝落的地方，露出風(fēng)霜雨打的紅銹，像傷口。以前上小學(xué)的時候，她每天都去青木家敲這扇大門，然后他們一前一后地往學(xué)校走去。

許陌忽然笑起來，青木在三年級那年，忽然不和她說話了。那時候她剛升入他所在的小學(xué)。青木那時候就是胖嘟嘟的，家境殷實讓他看起來沒有多少煩惱。青木很聰明，他媽媽總是把他的頭發(fā)剃得干干凈凈，讓他看起來像當(dāng)時喜劇片里的小和尚?？墒撬麑ψ约汉脙窗?！不過也不能怪他，是當(dāng)時7歲的她，因為垂涎青木家的廚子燒的蹄膀，而哭著鬧著跟媽媽說，要嫁給青木。

青木一家，待她家，是真的好。每逢節(jié)假日，她們孤兒寡母就會應(yīng)邀去青木家吃飯。周青木的媽媽是個家庭主婦，父親是個商人，家里的廚子是遠(yuǎn)房親戚，是青木的舅老爺，燒出來的肘子，簡直是許陌人生中吃過最棒的食物。

那時許陌尚不知害羞，只覺得嫁給青木多好??！從此以后她再也不用過清貧的生活，可以住進(jìn)青木家的大房子，有青木的媽媽和自己的媽媽一起疼愛她，她一定會幸福死的。但是青木那時候已懂得了男女有別，對他來說，一個小自己兩歲的小女孩眨巴眨巴著眼睛可憐巴巴地跟自己媽媽說我要嫁給青木，簡直叫他羞死了。青木憋紅了一張臉，氣惱地瞪了許陌一眼，很長一段時間也不愿理她。

2、

許陌對父親沒有多少記憶，他在她三歲的時候就出車禍去世了。母親體弱多病，許陌雖身體還算好，但可以說是聞著藥味長大的。青木的爸爸有段時間做藥材生意，于是家里有各種各樣的藥酒，蛇膽酒、虎骨酒，甚至有人參、冬蟲夏草等貴重藥材。他們的大方幫持，常常讓許陌本就多愁善感的母親落淚。有一天母親當(dāng)著青木媽媽的面對許陌說，小陌長大了要報答阿姨一家啊。許陌便拼命點(diǎn)頭。青木媽媽便笑著開玩笑說，要怎么報答？做阿姨的兒媳婦好不好？

這一回，便輪到許陌羞紅了臉。

2002年的夏天，許陌上了高一，照例跟青木同校。青木比她大兩級。這時候青木一家已經(jīng)從巷子里搬走，只是青木的媽媽還是隔三差五地來許家，給她們家?guī)硎澄?、禮品，和問候。

青木還是少年時代胖胖的樣子，只是個子變得很高，許陌要仰頭看他才行。因為一個學(xué)校的原因，有時候青木的媽媽沒有時間來看她們，便總托青木將東西交給許陌。每次青木出現(xiàn)在許陌教室門口的時候，總有人打趣說，哎，許陌，你男朋友來啦！

許陌便紅著臉解釋，這是我的……我的朋友啦。

青木便笑著說，我是她哥哥。

那時也是許陌人生中最好的歲月，因為裴辰。

許陌和裴辰的搭配并不出人意料。高中時代，許陌已漸漸長成一個娟秀的少女，與她母親的容貌相似。

而裴辰，即便是穿著粗糙布料，卻因為眉目俊朗而引人注目。他的臉上總是流露出這個年紀(jì)的男生少有的愁容，看起來微帶些滄桑。然而許陌因為了解了他的故事，更對他側(cè)目。

裴辰和她一樣，父親早年去世，她們家有青木一家來幫持，然而裴辰卻有一大堆的惡毒親戚來踐踏。他和母親如履薄冰地生活，幸得裴辰爭氣，考入一中，閑暇時便打工補(bǔ)貼家用。

裴辰有一股窮人家孩子的自尊，那自尊讓他看起來比富人家的小孩還要趾高氣昂。他為自己不為五斗米折腰而自豪，他也從來都看不起那些富人家的小孩。也的確如此，學(xué)校里幾個家里出了名有錢的小孩都是小霸王，初中時代便以勒索同學(xué)的零用錢出了名。事實上，他們壓根不需要錢，他們手里已經(jīng)足夠多?？扇巳硕寂滤麄?。許陌有一回也被勒索過，正是裴辰出手幫了她。那年她剛上高一，尚是個膽小的姑娘，裴辰卻已是學(xué)校里出了名的，熱衷見義勇為，大有英雄的俠骨之風(fēng)。

他替她趕跑那幾個男生，然后過來對她說，你沒事吧？你是哪個學(xué)校的？

那天下著雨，許陌的那把小紅傘折斷了。裴辰便撐開自己的那把巨大得像芭蕉葉的黑傘，沖她笑了笑說，那我送你回去吧。

傘其實很大，足夠撐兩個人，何況他們又都瘦，可是裴辰卻把傘大半都傾斜在她那邊，自己淋濕了半邊肩膀。許陌想，也許就是那濕掉的半邊肩膀讓自己喜歡上了他。從小到大，第一次，她被小心翼翼地保護(hù)，生怕一滴雨砸到就會傷害到她似的溫柔。

裴辰有英雄的俠骨，卻沒有英雄的柔腸，那初見第一次的溫柔，后來被證明不過是他一時的心情好罷了。

許陌回憶起來，他們在一起的那些時光，裴辰幾乎是靠發(fā)壞脾氣來過日子的。盡管并非對她，卻總讓他們的生活陰云密布。

裴辰跟青木一個年級，高三分重點(diǎn)班和普通班。裴辰在（二）班，青木在（一）班?？墒桥岢胶孟窨床黄鹎嗄?，他總說，那家伙不就仗著家里有幾個臭錢嗎？當(dāng)初他可是買進(jìn)一中來的。

這種時候許陌總?cè)滩蛔∫媲嗄巨q解，中考的時候青木是因為生病才發(fā)揮失常的，他很聰明。何況如今他的成績一直都在榜首，將裴辰甩在后頭。

可裴辰總是嗤之以鼻，要不是青木有錢去上隴老師的補(bǔ)習(xí)班，他的成績也不見得有這么好。

隴老師是一中的名師，業(yè)余辦補(bǔ)習(xí)班，價格貴得驚人。

許陌再想辯解什么的時候，卻也不忍心了，裴辰的自尊心那樣強(qiáng)，她不忍心用青木來傷害他。

而她也到很久以后，才知道，為什么裴辰那樣討厭青木。

因為可以說，青木根本就不認(rèn)識他。

3、

裴辰對許陌表白的那一天，許陌又興奮又緊張。巧的是那日青木與他媽媽都在她家里，母親做了一桌子菜來款待老朋友。青木已長成一個清秀的大男孩，笑起來很溫和，他還是沒有脫離胖子的隊伍，但因為教養(yǎng)原因，顯得很儒雅。他不太愛說話，不像同年紀(jì)的男生那樣吵嚷，這些也是承蒙他媽媽的教育。許陌這才發(fā)覺，青木已經(jīng)不是小時候那個遇到事情就會惱羞成怒臉紅哭泣的小孩了，他處變不驚，看起來懂事極了。他與許陌的熟識，也是那時候才恢復(fù)的，但即便是從小長大的青梅竹馬，他待她也是彬彬有禮，往日里那些因為昔日童言無忌的芥蒂，才在許陌心里漸漸消去。

那天許陌極其局促不安，那封來自裴辰的情書，成了她心里的禮花，不斷地綻放。她一邊驚喜美麗，一邊又唯恐轉(zhuǎn)瞬即逝的遺憾。

大人們都沒注意到許陌的小心事，倒是青木，飯后忽然悄悄對她說，你怎么了？

許陌也不知為什么，也許是極需傾訴，便將心中秘密告訴了青木。

青木思忖了一下，笑著問她，那你喜歡他嗎？

她點(diǎn)了點(diǎn)頭。青木便說，那就答應(yīng)他吧。于是，那天在青木的鼓勵下，許陌回了一個好字，成了裴辰的女朋友。

但事實上，青木對裴辰幾乎沒有印象，直到在校園里遇到他們倆，才笑著說，原來是他。

但是，雖然青木毫無敵意，甚至主動和裴辰攀談，一貫在許陌面前笑盈盈的裴辰，卻露出了鄙夷的表情。

裴辰討厭青木，直覺告訴了許陌，可是她竟不敢問理由，她是那樣地患得患失。裴辰像是一場白日夢走進(jìn)她貧瘠的生活里，她怕一不小心便碰破了那泡沫劇。

那個冬天，青木的父母去了外地做生意，有很長一段時間，青木都到她家里吃飯。

裴辰終于發(fā)作了。有一日，許陌聽說裴辰和一個男生打了起來，他出手很狠，將對方打得鼻血四濺。許陌趕到時嚇得一把拖住裴辰，裴辰一看是她，才收手，只惡狠狠對狼狽的挨打者說，你給我說話小心點(diǎn)。

裴辰在寒風(fēng)里自顧自地走，并不理許陌。他的手受了傷，是毆打那男生的鼻梁時蹭破的，此刻血汩汩地流。許陌擔(dān)心地追上去，他卻避開她的眼睛，到后來，終于忍不住，朝她咆哮了一句。

許陌，你能不能別和那個叫青木的玩了？

她愣在那里，竟傻傻地問了句，為什么？他是我的好朋友呀。

裴辰的眼睛很受傷，抓住她的肩膀說，你知道他們怎么說！他們說你是青木家的童養(yǎng)媳！可是你是我的女朋友啊！

她吃疼地閉上眼睛，這時候裴辰意識到弄疼了她，才松了手，聲音低下來。

許陌，你知道嗎，我是因為在乎你。你是我的，我不希望任何人，跟你扯上曖昧的關(guān)系。

許陌動容，當(dāng)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裴辰在大街上一把將她抱住。

答應(yīng)我，好不好？

許陌思忖著裴辰的話，權(quán)衡再三，并不覺得裴辰有錯，她極糾結(jié)，卻只能選了裴辰。

畢竟，青木雖是朋友，卻的的確確沒達(dá)到最好的朋友那個地步，她不能為了青木，失去裴辰。

裴辰是那樣在乎她呀。

于是，她跟青木說，以后不要在門口等我啦。我跟裴辰一起回家。

青木詫異地說，可是我的自行車可以載你呀。那么遠(yuǎn)，你可以不用走路啦。

于是許陌索性央求母親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青木再無話，只能允諾。兩人之間的氣氛，因為裴辰的劍拔弩張而感到尷尬。青木也感覺到了，只是委屈，為什么裴辰那么討厭他。

青木在私底下對許陌說，他應(yīng)該尊重你啊。

他是在乎我。許陌替裴辰辯解道，他的自尊心很強(qiáng)，他看起來很強(qiáng)大，其實很容易受傷。他只是有點(diǎn)兒大男子主義。

青木只是笑著說，我懂了。以后我媽給你的東西，我會給你送到家里。

許陌張張嘴想說什么，只覺抱歉，可是她又覺得，她能給青木造成什么傷害呢？她是誰呢？

許陌向青木說，青木，裴辰是因為在乎我。何況我們倆傳緋聞也不太好啊，你看，我們班有個小女孩可喜歡你呢，因為你老是來找我，她老丟給我白眼，我都快被她丟得得白血病了。

青木便笑笑，轉(zhuǎn)頭去對正在忙碌的許媽媽說，阿姨，這個菜，做得真好吃。

那是一道紅燒肉，青木再去夾的時候，許陌淡淡地說了一句，其實青木如果瘦下來，一定也很帥呢。

他愣了一下，筷子突然收住，轉(zhuǎn)方向去夾那盤碧綠碧綠的菠菜。

許陌未想過，她無心的一句話，竟讓青木為了那句很帥，堅持了很久。

4、

裴辰高三下學(xué)期的時候，因為趕時間，便不能回家吃飯。可許陌覺得裴辰太過懂事，在食堂里吃飯，總是以最節(jié)省的方式，餐桌上常常只有素菜，葷菜難得有幾道。

許陌看著心疼，便決定自己回家給裴辰做午飯，早上給他帶過去。

她不敢跟母親說這用意，只得自己偷偷摸摸地趁母親晚上出門的時候，照著菜譜的做法做。最初的時候，很是艱難，那些油濺到臉上生疼，嚇得許陌差點(diǎn)把鍋打翻。第一回做出來的紅燒肉幾乎全焦了，許陌頹喪得幾乎要哭出來，卻還得硬著頭皮將漆黑的鍋給洗干凈，否則母親知道了，還得費(fèi)一番唇舌找借口。

后來慢慢嘗試，總算有了成品，她便喜滋滋地將它們裝在飯盒里帶去給裴辰。原本她是打算給裴辰一個驚喜的，誰知裴辰竟皺著眉頭說，這是豬肉？

是啊是啊。許陌眨巴著眼睛說，我嘗過，可好吃了。

裴辰將它推到她面前，眉頭蹙得更深，好像有點(diǎn)兒生氣，我不吃豬肉。你難道不知道我是清真教徒嗎？

她瞠目結(jié)舌，裴辰竟是清真教徒，他從沒告訴過她這件事啊。她忽然覺得那樣抱歉，并且又覺得委屈。那碗紅燒肉就杵在她和裴辰面前，裴辰坐在食堂里，不聲不響地扒飯，她沮喪得直想掐死自己。

都怪她，連這樣的忌諱都沒注意。她甚至一點(diǎn)都不了解裴辰，竟給一個清真教徒做豬肉吃！

可是那碗紅燒肉是她用了好幾個夜晚練習(xí)出來的，眼下卻成了一道罪證，是她無知的祭奠品。她沮喪地抱著它走到外頭的垃圾箱旁，卻又舍不得扔。

青木忽然出現(xiàn)在愁腸百結(jié)的她面前，指著飯盒說，這是什么？

她沒有答，回頭去看食堂里吃飯的裴辰，幸好他沒有注意到這里的青木。

你媽媽說這幾天你偷偷地在廚房里做菜，就是這紅燒肉嗎？青木詫異地說，怎么，他不喜歡嗎？

也不是啦。他不能吃紅燒肉！她一想到要將飯盒里的肉倒掉，便覺得一陣心痛。青木卻伸手搶了過去，朝她嬉皮笑臉地說，浪費(fèi)可恥，我正好沒有吃午飯，給我吧。哎，你站在這里干什么？

裴辰他生氣了，他一直都沒有理她，許陌不知怎么是好。青木說，要么你跟我去我們寢室吧，我正好有幾本書給你，省得拿去你們家了。

高三的時候，青木住了校。裴辰因為交不起昂貴的住校費(fèi)，每天騎著自行車來來回回，路途遙遠(yuǎn)，與她又是反方向。最初的時候裴辰執(zhí)意要先送她回家，但是許陌不忍讓他多走往返的路程，大冬天愣是自己騎著自行車來來回回。

青木將幾本許陌一直想買的書交給她，剛巧去了書市，就替你買了。不用謝我，剛好紅燒肉一報還一報。

青木露出皓白的牙齒，打開飯盒，紅燒肉已經(jīng)冷了，但是色澤極好，點(diǎn)綴著一小抹的綠綠的香菜。一旁看書的幾個室友伸過筷子來搶，青木朝她豎起大拇指說，做得真棒，許陌你真厲害??！

許陌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旁邊的男生忽然推了他一把，喂，青木，你不是要減肥嗎？

青木的臉一紅，然后嘻嘻哈哈地說，吃完這個再減，不要暴殄天物了。

許陌這才注意到，青木瘦了，雖然并不明顯，可他的眉目變得更加俊朗，只是笑容，一貫地溫和。

5、

后來裴辰不知怎么知道了她去過青木宿舍的事，他眼神冷厲地問許陌，你是不是喜歡他？他到底哪里招你喜歡？因為他有錢嗎？

許陌百口莫辯，竟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裴辰終于道出他討厭青木是因為他的一個叫羅莎的好朋友。

羅莎跟他們同年級，高二的時候，退了學(xué)。許陌曾聽過有個女孩因為得了抑郁癥而退學(xué)，是以前青木跟她說的，他當(dāng)時，還覺得很惋惜。當(dāng)時許陌壓根不會想到，羅莎退學(xué)會跟青木有關(guān)系，起碼，在裴辰嘴里是這么說的。

可是在一起，必須要兩個人相互喜歡呀。她對裴辰語氣里對青木的憤慨，而感到有些冤枉。

裴辰不滿地對她說，許陌，當(dāng)一個女孩子低聲下氣地祈求你的喜歡的時候，再硬的心腸的人，都不該那樣拒絕吧，起碼不應(yīng)當(dāng)這么快拒絕。你可知道，羅莎身體不好，為了青木，她甚至生了一場大病。你敢說，青木不該對這場病負(fù)任何責(zé)任嗎？

許陌其實想說，這壓根不關(guān)青木的事，不喜歡就是不喜歡呀，拒絕有什么不對，拖著人家，給人家希望，也許傷害更大呢？

可是看著裴辰斬釘截鐵的眼神，她卻什么也說不出，只能惴惴不安地說，也許是青木的錯吧。

裴辰過來摟住她，他的肩膀那么寬，懷抱那么溫暖。他對許陌說，你知道嗎？我不喜歡你跟他們玩，是因為我覺得他們會傷害你的。許陌，我害怕你受傷害。

許陌用力地吸裴辰身上的味道，那是一股子樟腦丸的味道，可是許陌卻覺得那味道那么親切又溫柔。是啊，裴辰這半年來，為她改變了那么多，她又何嘗不能為他改變一些。

愛久見人心，許陌覺得，裴辰擁有的是一顆偏執(zhí)卻善良的赤膽衷腸。

6、

高三那年，青木考上了本地的一所大學(xué)，裴辰考上了北方的學(xué)校。裴辰那樣信誓旦旦地跟許陌說，我在北京等你一年，我一定會混出個人樣，然后，給你幸福的，但是我的奮斗不能沒有你。

許陌很猶豫，她告訴裴辰，她媽媽身體不大好，也許她是要留在本地念大學(xué)的?？墒桥岢絽s說，許陌，我媽媽身體也不好啊，但是她希望我在遠(yuǎn)方奮斗，將來我們出息了一定可以將她們接過來的！何況……何況這個城市里，有青木。

異地戀維持得相當(dāng)辛苦。為了省電話費(fèi)，裴辰幾乎從來沒有給許陌來過一個電話。但許陌完全理解，他邊打工邊上學(xué)，就是為了向他的親戚們償還那于他們來說幾乎天價的學(xué)費(fèi)和生活費(fèi)。

許陌便常常去看裴辰，她家境也非富裕，靠母親一人獨(dú)撐著家里的經(jīng)濟(jì)。許陌并非不懂事的小孩，她需要錢，便自己去打工。但高三學(xué)業(yè)那么繁重，她騙媽媽說在學(xué)校里自習(xí)，常?；貋砗筅s作業(yè)趕到深夜直打瞌睡。后來不知怎么被青木媽媽知道了，跟她說，這個事千萬別讓你媽媽知道了，她會心疼，她身體不好。以后錢不夠就問阿姨來要，你正是長身子的時候，別委屈了自己。

許陌覺得羞愧極了，可是她才不會問阿姨借錢，一定是青木告的密，她想。

青木在本地念大學(xué)，成績極好，也常和阿姨來家里做客?？墒遣恢罏槭裁?，也許是裴辰的原因，許陌跟青木之間再也不能談笑如初，三兩句便冷了場。許陌覺得，與青木過分熟悉，便是對裴辰的一種背叛。然而青木卻悄悄地將一筆錢遞到她手里，并不像往日那樣說話，而是有些客氣而疏離。

這些錢是我自己勤工儉學(xué)掙的，借給你。你不要誤會，我只是不希望你太耽擱學(xué)業(yè)，你媽媽知道了會傷心的。還有，去北京不要坐硬座了，十幾個小時，怪折騰的，你的頸椎會壞掉。

他說完這些，也不顧許陌的推辭，將那些錢塞到她包里就走了。

青木那時候已經(jīng)很瘦了，一如她當(dāng)初所預(yù)言，他瘦下來，很好看。

后來，許陌去了北京，那時候離高考還有一個星期，她跑去慶祝裴辰的生日。裴辰見她來了，有些吃驚，當(dāng)時他已經(jīng)在一個飯店訂了位置，來了好多好多同學(xué)。許陌坐在他的身邊，心里有些不解，這一頓飯得花多少錢啊。裴辰一貫看不慣鋪張浪費(fèi)的行為，這一次，自己卻花了大錢來慶生，叫她心里有些不太舒服。可許陌轉(zhuǎn)念一想，裴辰20歲了，20歲生日不好好慶祝，那也太對不起自己的青春了。只是她擔(dān)心裴辰花了這樣多的錢，接下來的生活會有多難過，一想到這些，許陌就焦心得不得了。有個長得很漂亮的姐姐對她十分熱絡(luò)，給她碗里夾菜，她很開心。

那個女生叫小魚。

末了，竟是小魚去埋單，回來之后，小魚對著許陌笑著說，你還沒有找住的地方吧？我?guī)闳ラ_個房間，學(xué)校附近有個賓館，干凈又舒服。

她忙推辭，去看裴辰，裴辰一晚上都掛著笑容，只是許陌并沒有看出心虛。她太信任他，又怎么會想得到接下來小魚說，既然是裴辰的表妹，我們哪有不照顧的道理。

她才明白，原來裴辰是這樣介紹她的。

許陌當(dāng)時幾乎傻了，但是裴辰太了解她了，她不會拆穿他的。這時候她才驚覺，原來飯桌上取樂裴辰和小魚是一對并非玩笑話，而是真的。

裴辰聽到小魚的話，略微有些尷尬，一把拉住許陌跟小魚說，沒事，我?guī)グ?。你不用管了?/p>

他們出了飯店。北京城原本干熱的夏天因為下了一場雨，四處都是太陽和雨水交雜的味道。許陌沒有說話，強(qiáng)忍住眼淚，跟在裴辰后面。裴辰那樣高，他好像胖了一點(diǎn)。飯桌上，她記得，裴辰將小魚夾到他碗里的紅燒肉，放進(jìn)了嘴里。

車水馬龍的北京街道上，許陌覺得孤單得可怕，她忽然站住，叫了裴辰一聲。

我自己走吧。不用送了。

然后，她迅速地鉆進(jìn)一輛的士，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

司機(jī)的京片子講得真好聽啊，兒化音詼諧卻又溫柔。司機(jī)回頭對她說，小姑娘，怎么哭啦？你要去哪里？

她竟一時不知該去哪里。那時候青木恰好在北京做交換生，許陌沒有辦法，便只能打電話給青木。青木急忙趕到校門口接她，看到她在夜色里的一張滿是淚漬的臉時，什么都沒有說，拎過她的行李。

她的行李不多，最大的那一件，是給裴辰買的西裝。那花了她一半的壓歲錢，買的時候眼睛都沒眨巴一下，裴辰說，他上大三了，要去公司實習(xí)，要面試，需要一套西裝。

然而在青木面前，她忽然冷靜下來，跟他說，青木，幫我把它扔了吧。

青木沒有這么做，他甚至沒問怎么了。其實他一看到她，就猜到了一切。他回過頭來，將行李拿在一只手上，用另外一只手去牽她。許陌沒有拒絕，只是由著他牽著她，帶她去了他的宿舍。

他的朋友們圍成一團(tuán)勸她，青木替她擦眼淚，這時候青木更瘦了，原本的五官更加清秀。因為家教良好，他看起來舉止和裴辰完全不一樣，溫和得好像一個寧靜的湖泊。而裴辰是一個浪濤怒吼的大海。他也不勸她，只是說，許陌，你要記得，你活著最大的意義，不是取悅別人，而是取悅你自己。

那天晚上，裴辰將自己的鋪位弄得干干凈凈，說你睡這里吧，我去跟我室友擠一擠就可以了。當(dāng)然，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guī)愠鋈プ?。青木有點(diǎn)不好意思，忙解釋說，我只是帶你去找個賓館，你不要介意，我會回來睡的。

他說的小心翼翼，生怕她誤會似的。

這時候電話卻響了起來，是裴辰的。她死活不肯接，也不摁掉。青木有些猶豫，問她，要不要我?guī)湍愀f？

她沒有拒絕，不知為何，在那個時候，她還是對裴辰抱有一線希望的。她迫切地希望他能跟她解釋，只要他跟她解釋，多荒唐的理由，她都相信。

裴辰過來的時候，不知為何，渾身的酒味。他拉著許陌的手，苦苦地哀求說，許陌，你要原諒我，我只是不知該怎么拒絕小魚，她對我那么好。她曾威脅過我，如果我拒絕她，她就會自殺。她真的會那么做的。許陌，我是想緩一緩再告訴她你是我女朋友的事，我真的……真的很愛你。

許陌想起了羅莎，雖然她想不出小魚那樣開朗的姑娘，竟會做出這樣的事。但是她看著裴辰的眼睛，問他說，你是說真的嗎？

裴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樣誠懇。她便說，好，那我相信你。

7、

她回到青木的房間里，收拾好行李。青木默默無言地看著她，問了一聲。

許陌，你決定好了嗎？

她回過頭來，凄凄地笑著看著他說，青木，如果我說我原諒了他，你會看不起我嗎？

你開心就好。青木淡淡地笑著說。

填高考志愿的時候，她顧忌母親的身體想填本地的，裴辰卻要她去北京，還一副激昂的模樣。她猶豫不決，向青木詢問，青木說，你要是想去你便去。阿姨我會替你照料。許陌，記得，要尊重自己的意愿，不要為任何人放棄自己。

于是她北上了，卻發(fā)現(xiàn)裴辰有諸多地方和自己有沖突。他總是憤世嫉俗地咒罵一些人，但其實許陌覺得他們沒有什么不好。他甚至開始翻她的手機(jī)，因為看到青木打來的電話，而大動干戈。

有一回，青木打電話要她回家，說是媽媽摔傷了腿。裴辰因為發(fā)現(xiàn)是青木的電話，阻止她收行李，衣服散了一地。

裴辰差點(diǎn)失手打她，她叫了他一聲，他終于止住。雖然沒打下來，可是許陌忽然覺得，自己那因為裴辰而跳動的心臟，就這樣戛然而止了，她好像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

她的手機(jī)被砸在了地上，青木的聲音漸漸變得遙遠(yuǎn)模糊，再拿起來時，手機(jī)已關(guān)了機(jī)，再也打不開了。

青木再也撥不通她的手機(jī)，他幾乎急瘋了，他不敢跟阿姨和媽媽說，立馬打電話給了航空公司的同學(xué)，讓他們連夜為他買了票。青木連夜坐飛機(jī)趕到了北京，直奔許陌的學(xué)校，在她的宿舍樓下，聽她的室友說，許陌剛才被裴辰給拖走了。

青木幾乎忘記他等了她多久，夜越來越深，他便心急得不行。許陌出現(xiàn)的時候，狼狽極了。青木當(dāng)時顧不上什么，沖上去一把將她攬進(jìn)懷里。

你嚇?biāo)牢伊四阒绬幔?/p>

他看到她額頭上的淤青，問她，這是怎么回事？

許陌說，只是撞到了桌子。她說，我跟你回家。我們快走。

青木便帶著她回家。兩人在機(jī)場默默無言，裴辰的電話一直打來，她掛掉，然后笑著說，青木，我終于放手了。

我偏執(zhí)地以為我可以得到一份厚愛，一份保護(hù)，卻發(fā)現(xiàn)，原來我一直都在失去。

母親并無大礙，許陌卻在家待了許久，裴辰也沒有再找她。

許陌忽然覺得很輕松。母親忽然說起，你阿姨一直在幫裴辰介紹女朋友，聽說是個機(jī)關(guān)主任的女兒，很漂亮，也很能干。那么許陌，你怎么想的呢？

我多希望你能嫁給他，可是你也知道，我們家是高攀不起青木家的，所以感激，也只能是無以為報了。

許陌說，是啊，媽媽。

她終于見到了青木的女朋友，的確漂亮能干，與青木極其般配。只是頭一次，她看著那樣一對璧人，有種落淚的沖動。她的竹馬，終于要娶別人了。這些年，她那樣偏執(zhí)地在別處尋找幸福，到后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回頭時，原來那個默默等待的人，也早已失去了耐心。

有些事，她不會再去戳破，她本就覺得自己配不上青木。這些年，承蒙他厚愛，即便他從不說，她卻也知道自己裝聾作啞有夠久，她不配他，所以，便不會去愛他。

那天晚上，他同她一起送女孩回家。回去時，他們在出租車?yán)锍聊俗阌邪雮€小時。直到出租車司機(jī)回頭用南方口音說了一聲，到了。

青木忽然側(cè)頭對她說，小時候你曾說過要嫁給我的。

啊哈，童言無忌。

也是啊，童言無忌。青木回頭笑笑，笑容里落寞又失望。然后，他替她打開車門，目送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曾有那么多次，他就是這樣看著她默默地走的。高中時代，她和裴辰并排的身影。他上大學(xué)時，她每次去火車站，他都偷偷地送她。還有那一次，她收拾好行李，拎著那件原本要丟掉的西裝，走到她的男朋友身邊。裴辰朝他豎起一個中指，他卻只是笑了笑。

不是沒有沖動要去痛扁那個家伙，全然因為許陌的一句話——

我愛他。

因為我愛你，所以，我永遠(yuǎn)，都會看著你的背影，不管你是遠(yuǎn)去，還是駐足，不管你走得風(fēng)光還是狼狽。因為不打攪你，是我唯一能給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