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宏偉

夕陽羞答答地貓在暮靄后，余暉穿過突兀在半空的古槐和枯柳，打在漢白玉橋身上，泛出冷清的光。

遠處的湖面已凝結(jié)成厚厚的冰層。一個臨時圍起來的溜冰場，人山人海，不時傳出陣陣的嬉笑打鬧聲，人們正沉浸在新春的歡娛中。近得橋下，卻依然是一汪碧潭，雖看不到“銀錠橋下水倒流”的往日景觀，卻也給這蕭瑟的季節(jié)平添了幾分情趣。

這時節(jié)，橋上依然游人如織?；蛟S他們中真的有人相信，情侶攜手走過銀錠橋，就能相知相守一生。

在我看來，名勝大抵都是“遠香近臭”的，那些與它們近在咫尺者，往往難有細究的熱情和心思。銀錠橋于我，便是如此。

居京十年，我曾無數(shù)次從什剎海的銀錠橋上走過，也知曉它的聲名在外，但每次卻總是步履匆匆，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停下腳步，仔細地看看。萬家歡聚時，我依然天涯孤旅，人生，大抵只有在悲絕傷懷、寂寥落寞時，才會特別留心起身邊的物事。仿佛直到此刻，在既見不到古時《燕都游覽志》里所載“荷芰菰蒲，不掩淪漪之色”的景色，而當下燈紅酒綠的后海夜色也還未興起時，我才有心思認真打量起這座“此城中水際看西山第一絕勝處”的橋來。

明代文人李東陽眼中的“城中第一佳山水”，是否就是眼前的這般光景？我不得而知。我倒是讀過跟李東陽同樣出身此地的文人納蘭性德筆下的“藕風輕，蓮露冷，斷虹收。正紅窗，初上簾鉤。田田翠蓋，趁斜陽，魚浪香浮……”畫卷。然而，對銀錠橋而言，仿佛只有在這萬木蕭瑟的季節(jié)，才是它華麗登場的時候。

銀錠橋歷史悠久，始建于明代，但眼前我所見到的橋是分別于1984年和1990年修復、改建的，時光并不久遠，有關(guān)的資料也不多：南北向單孔石拱橋，橫跨前海后海的細脖處，橋身長8.3米，橋面寬7.9米，橋高4.35米，有鏤空云花欄板5塊、翠瓶卷花望柱6根，因形似倒置的銀錠而得名。橋身正面鐫刻的“銀錠橋”三字，為曾任故宮博物院副院長的單士元所題。

銀錠橋的舉世聞名，據(jù)說要歸功于那位因?qū)懴隆翱犊柩嗍?，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決，不負少年頭”的汪精衛(wèi)。宣統(tǒng)二年二月二十一，汪兆銘、黃樹中、羅世勛三人在銀錠橋下埋了炸彈，欲刺攝政王載灃，未果，三人同時被捕。汪兆銘就此寫下了那首《慷慨篇》，銀錠橋也因此舉世皆知?？上У氖?，銀錠橋始終保持著玉潔冰清，而汪精衛(wèi)卻晚節(jié)不保，成了世人唾棄的大漢奸。

游人似乎對橋頭那塊寫著“銀錠觀山”四個大字的巨石情有獨鐘，紛紛靠前留影。不知道他們是否知曉這四字所表述的“西涯八景”之一的美色底蘊。一旁落款的“楊萱庭”幾個字，因掉了顏色，不仔細看，很難辨識。這位書法家，曾為瞿秋白、李大釗的陵墓書寫過碑文。

據(jù)說舊時唯有站在平坦的銀錠橋上西望，才可一覽西山浮煙晴翠的如畫美景。然而此刻，我無論如何都看不見西山的影子，那遠處林立的高樓就是答案。我一直認為，在城市的發(fā)展過程中，能多考慮一分歷史悠久的人文景觀，就會多一分迷人的底蘊，多留給后世一筆無價的財富。

橋旁沿后海岸一直延伸出去的林立的各式酒吧，讓我想起了那首《什剎?！罚骸暗匕查T外賞荷時，數(shù)里紅蓮映碧池。好是天香樓上座，酒闌人醉雨絲絲?！辈恢狼宕@位得碩亭先生在寫這首竹枝詞時，是否曾想到過，有朝一日，天香樓不復存，銀錠橋邊會開出一溜兒酒肆？

其實，未知本來就難盡想象。白駒過隙，世易時移。橋如此，人生亦然。

聽著遠處溜冰場上男女老少不時發(fā)出的歡聲笑語，看著身邊這些笑逐顏開的游人，我閉上雙眼，做了一次悠長的深呼吸。纏繞心頭的落寞，也就絲絲縷縷地淡去……是啊，人生何須沾染那么多的傷懷和糾結(jié)？活在當下，過好每一天，才值得。

伸手撫摸銀錠橋上的翠瓶卷花望柱，手心傳來一片透心的寒意。此刻的我，卻從這透心的寒意中，獲得了一份釋懷和溫暖。

放眼望去，夕陽散盡了最后一抹光輝。

銀錠橋，墜入了夜的懷抱。

（選自《人民日報》2012年2月27日）

（供稿/王玉華）

閱讀練習

1.首段的景物描寫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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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銀錠橋歷史悠久”一段運用了什么表達方式？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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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文章中引用了大量的古詩詞，有什么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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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文章在結(jié)構(gòu)上有什么特色？試作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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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答案見本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