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揚
被小揚的故事感動得微微泛酸的小編:
疼惜是什么感覺呢?是在陽光明媚的日子里,你擔心他會被曬到;是陰雨綿綿的天氣里,你怕他無處躲雨;是他剛剛離開你的視線,你就怕一轉(zhuǎn)身他突然就不見了;是你深深望著他的時候,都會被一些關(guān)于分開的情緒打擾,然后一不小心就落淚了。心里有愛,才會疼惜。無論你是灰姑娘還是公主,無論你是青蛙還是王子,一定會有一個人對你好,視你若珍寶,讓你明白一個詞,叫疼惜。
【我聽不見】
“我給你打電話好不好?”QQ對話框閃著橙色,點開,是這樣一句話。
“不要。”想也沒想就敲著鍵盤回復(fù)了過去。
“為什么啊,難道你的聲音很嚇人。壞笑/”
抿了抿嘴,我一個字一個打著——“呃……其實,我聽不見的?!?/p>
對話框很久沒用動靜,我撇了撇嘴,喬哲不會在思考要怎么表示歉意吧,那就太沒意思了。
結(jié)果到了最后,他發(fā)過來一句——“我們見個面怎么樣?”
晚上,躺在床上,我望著天花板,出神地想——我怎么會告訴喬哲我聽不見還答應(yīng)了他見面的要求?真是走火入魔了。
因為聽不見,我不喜歡出門,整天窩在家里,要么狂啃小說要么上網(wǎng)。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受了肖雅的攛掇沒事就去她學校的貼吧添人氣,于是一來二去認識了喬哲。忘了說,肖雅是我現(xiàn)實里唯一的朋友,而喬哲,我們不過是對彼此有些許了解還聊得來罷了。
可不知道為什么,在我心里,他和那些網(wǎng)友比起來,總有些不同。
【冰淇淋口味的聲音】
第二天晚上到匯金廣場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個男生倚在廣場門口的大理石柱上,廣場絢爛的燈光流轉(zhuǎn),映在他身上——白襯衫、米色風衣、修長的身材。所有的一切都和喬哲對自己的描述吻合。我望著他發(fā)呆的樣子,徑直地走過去,勾起淺笑,舉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就是穆梓柔?”
他說得很慢,我讀著他的口型,然后點了點頭。
“你比我想象中嫩了一點?!彼蛄恐?,發(fā)表評論。無力地白了他一眼,難道我表現(xiàn)得很老成嗎?剛想掏出紙筆寫點什么回擊,他卻緊接著說,“走吧,馬上要開始放煙火了。”
跟在他身后,我歪著頭想象著他的聲音會是什么樣,卻毫無頭緒。要知道,從未見過大海的人,即使讀過無數(shù)描繪大海的文字,也無法真切地勾勒它的模樣。而我,即使最初有一段聽得見的時光,即使爸媽很努力地想告訴我聲音是怎樣的存在,也感受不到。
我們在離放煙火很近的地方停下。
“這里會不會太近?”喬哲回過頭來問我。
搖了搖頭,我心里想著:就是要近點才好呢。
而這會兒,喬哲又問:“你也不會說話?”
喂!我在心里叫,要不要這么直接呀,很傷人好不好!順帶著瞪了眼前的人一眼,他卻感到無辜,一臉不解。
靠在樹上,我拿出剛剛沒來得及用的紙筆,瞇著眼寫——“我可以說話,只是因為聽不見,說話的時候聲音時大時小,會讓聽的人很煩,所以就不高興說話了?!?/p>
我至今都記得剛聽不見那會兒和村上的小孩說話時,他們皺起眉,眼中無害地厭惡。
而此時此刻,喬哲看完我遞過去的紙片,卻說:“我想聽你的聲音?!?/p>
別過頭去,不理他。
“穆梓柔。”他晃到我面前,“我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你隨便說什么都行?!?/p>
我明明聽不見,卻能感受到他在說“只是”是加的著重標記,就像書上用橫線劃過的重點。
眨了眨眼,我說:“喬哲是笨蛋?!?/p>
捕捉到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光芒,卻不能明白也明白不了是什么讓他這樣。
“你的聲音很好聽,你應(yīng)該多說說話?!?/p>
我卻反問:“好聽是什么?”
真的不是我故意找茬,只是確確實實不明白,什么是好聽?媽媽也曾在我不愿說話的時候這樣夸我的聲音,想鼓勵我開口,卻得到我同樣的疑惑。而我,只看到她眼里憂傷的汪洋。
本以為喬哲不會回答,可他卻狡黠地笑,說:“好聽分很多種。而你的聲音,像是薄荷口味的冰淇淋?!?/p>
他說這句話的瞬間,無數(shù)的禮花沖上天際,盛開在濃重的夜色里。而我,呆呆地注視著他明亮的笑,頭一次在看煙火的時候,因別的東西,失了神。
大地被熾熱的煙火震得微微顫抖,我望著附近的人都捂著耳朵,想到肖雅說:放煙火的時候,又興奮又害怕,那一聲聲的轟鳴,特別嚇人。
這樣的話,真好。那童話般的描繪,就只有我一人知曉了。
看完煙火,我們沿著步行街散步。路過一家冰淇淋店的時候,喬哲帶我走了進去。
接過他買的薄荷口味的冰淇淋,我卻忽然想到了什么?!澳愕穆曇?,是哪一種?”給自己打了打氣,又一次開口。
“我啊?!彼D(zhuǎn)過身對著冰柜瞧了一會兒,然后指向其中一種——提拉米蘇,“別說我自戀啊,我是真有這資本?!眴陶苻D(zhuǎn)過頭,擺出一副很認真的樣子。
忍不住笑起來,把自己手里的冰淇淋塞給他:“那你吃這個,我要那種?!?/p>
我都沒發(fā)覺自己近乎任性的撒嬌,只是拿過他新買的冰淇淋,小心翼翼嘗了一口——提拉米蘇,有咖啡的微苦和冰淇淋的甜膩。
我好像能感覺到一點了。
喬哲的聲音。
【小時光】
那天以后,我依舊常在網(wǎng)上和喬哲聊天,也漸漸習慣了說那些自己聽不到的話。
而這樣的改變,受苦最多的應(yīng)該是成功鼓動我說話的喬哲。有時候心情不好或是在網(wǎng)上碰到了討厭的人,我就一通電話打給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發(fā)泄一通。喬哲呢,從一開始的“穆梓柔你不是不打電話的嗎?”到“我真后悔把號碼給你了。”再到“小姐你放過我吧?!笨傇谖覓斓綦娫捄?,發(fā)來短信,哀嚎不斷。
而我,像是一個惡作劇的小孩,永遠不知道停歇。有時候我也會想,如果有一天,喬哲掛了我的電話,或者在我說話后不再發(fā)來一大段帶著安慰鼓勵的調(diào)侃,我會怎么樣呢?我應(yīng)該就不敢再這么霸道自私了吧。可讓我不安又感到幸運的是,他從未這么做。
我們偶爾會出去,一般都是看煙火。
我對煙火的癡迷,彌久又執(zhí)著。
站在離煙花很近的地方,它凌空綻放的那一刻,好像是在天空下,看繁星隕落。
這是我的遐想,我也對喬哲這么說。
我想,我和他之間只差那么一步了,差一個完美的時機,我們就能相擁,在一起。
【偏愛】
可我們始終都沒有邁過那個坎,一直到又一年暑假。
沉悶的暑假,基本上每個人都喜歡窩在家里吹空調(diào),而出門最大的動力莫過于七夕。那天我看報紙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七夕那天在市民廣場會有煙火晚會,很華麗的描述。
“喬哲,七夕去看煙火怎么樣?”
我雀躍又忐忑地打下這句話,發(fā)了過去。
“好啊。”
幾乎是下一秒就收到了回復(fù),我感覺到自己怦然心動,卻又看到對話框中跳出另一句話——不過,我要帶個人。
咬著嘴唇,我用開玩笑的口吻說:“誰啊,難道是女朋友?”
結(jié)果,我看到那輕盈地跳出來的“是啊”。誰知道呢,那一刻我是不是想掐死自己。
幻想破滅,化成無數(shù)晶瑩的泡沫。之后的很多年我都沒能明白,造成我這樣狼狽憂傷的,究竟是他關(guān)懷的利刃,還是我無知的自信。而他,是不是對誰,都有這樣的近乎曖昧的關(guān)心?
七夕那天,我終究還是去了。你和他從來都沒有確定關(guān)系啊,有什么資格埋怨?擺出矯情的模樣,只會讓別人覺得莫名其妙而已。我這樣告誡自己,同時,也的確不忍心錯過那漫天繁華。
很早就去了廣場,我坐在廣場門口的石凳上等待,天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沉悶,早晚會下雨的。我眼看著墨色驅(qū)走了最后一抹光,望著往來的路人,大多是情侶。浪漫到膩歪,浪漫到刺眼。至于湊在對方耳邊那被人稱之為呢喃細語的溫暖,更是我一生都達不到的彼岸。
有些煩擾地收回視線,手機卻在這個時候震了起來。
“我到了,你呢?”
我在門口啊。按下這一行字,我剛打算發(fā)送,又有一條信息顯示了出來。
“看到你了。”
無力地笑了笑,我環(huán)顧四周,終于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而他身邊的一抹倩影,讓我猛地呆住——肖雅。
可又有什么好驚訝的?他們都在C中啊,我怎么忘了,他們都是C中的學生……
自嘲地站起來,喬哲已經(jīng)拉著肖雅的手走近了。我自然沒辦法忽視從肖雅眼中溢出來的錯愕與無奈,但只能在他們停在我面前的時候彎起眉眼:“俊男靚女,沒想到,這么巧?你們兩個人呀!”
“怎么?”喬哲揉了揉肖雅的頭,“丫頭,你們認識?”
肖雅已經(jīng)把自己眼中的難以置信掩去,把另一只手環(huán)上喬哲的手臂:“我們是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你說呢?”
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啊。我在心中念著這句話,再沒力氣去看眼前一對儷人。不嫉妒?我連過路的情侶都會嫉妒,更何況是自己喜歡的男生?是好朋友就不該嫉妒?可為什么我偏偏覺得,越是好朋友,就更容易嫉妒呢?
狠狠地晃了晃頭,我說:“煙火晚會馬上要開始了?!?/p>
然后,自顧自地往前走。
從前,我一直以為,聽不見帶給自己的最大優(yōu)勢,就是在放煙火的時候。
聽得見的人總覺得,煙火好像罌粟。美麗又危險??蛇h觀而不可褻玩。放煙火的時候,很多人都躲得遠遠的,就算是站的近的人,也總是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臉上是期待又害怕的神情。
而我卻可以在那時候,淡然地站在離煙火很近的一角,感覺不到什么是害怕,只歪著頭盡情地凝望,唯一的感覺只是那一次次的震動。
所以我喜歡煙火,因為它讓我發(fā)現(xiàn),聽不到,并非一無是處。
可今天,當我看到喬哲在煙火綻放的時刻把肖雅圈在懷里輕柔地捂住她耳朵的時候,只覺得,我唯一的優(yōu)勢,都變成了最大的諷刺。
終其一生,都不會有人這樣對我。
多可笑,我根本聽不見啊……
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投注到這場煙火里,結(jié)束的那一刻,空氣里還彌漫著股股硝煙味,我沖他們說了句再見,只想快點逃走。
可沒走幾步居然就碰上了沒有紅綠燈的路口。我狠下心,打算走過去。只是有什么力量在催促著我回頭呢?回頭,我看見肖雅帶著驚訝、憂傷和憤怒的表情……喬哲,竟然在往我這兒走……
他,還記得?
有一次和他出去,經(jīng)過一個沒有紅綠燈的十字路口時,我情不自禁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在事后羞紅了臉向他解釋——我從不敢過那樣的路口,因為聽不見,很沒安全感。
他還記得,穆梓柔,你是不是很高興?你明明知道你是在暗暗地搶走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可你還是覺得高興,一點羞愧感都沒有。
我以為自己要贏了,雖然我沒想過要和肖雅比,但在喬哲慢慢走近的時候,這個想法在我腦海里一閃而過。
然而,伴隨著閃電把天空劈開,我看到過往行人臉上的恐慌,與他們加快了的步子。積蓄了這么久的雨,終于落下。我看到了,肖雅在滂沱大雨中彎下身子抱住自己,而喬哲,也在電閃的同時,回過了頭。
我不想走,我不想這么輕易離開。可喬哲那眼深深的凝望與他決絕地轉(zhuǎn)身留下的寥落背影,都在指控——我不過是一個自取其辱的傻子??尚?,你一個殘疾人,和人家叫什么勁?我罵著自己,不覺心疼。有什么辦法呢?連老天爺都在幫肖雅,我還能怎樣?
但是穆梓柔,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老天爺,總是偏愛肖雅。
【下雨天】
往家走,卻在樓下看到奶奶。她像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無助地向四處張望??吹轿业臅r候,急急地走上前來,不顧暴雨傾盆。
“小柔。”她拉緊我的手,用她粗糙的手擦著我臉上的雨水,“小柔不要怕,奶奶來了?!?/p>
我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扯住了:“奶奶?!蔽覐澫卵?,“小柔什么都不怕,奶奶,我們回家?!?/p>
甘心嗎?我從來都不甘心啊。
我一直都記得四歲那年夏天天氣很不好,雨總是說來就來,還摻雜著電閃雷鳴。那天,天氣出乎意料的明朗,可奶奶告訴我——傻丫頭,這不過是雷公電母偶爾的休息。
我似懂非懂地點頭,聽奶奶的話,在她出門的時候,乖乖呆在家里??尚ぱ艁砹?,我童年的玩伴告訴我,她找到了一個很有趣的地方,要我一起去玩。我猶豫了很久,還是去了。結(jié)果,在我們要回來的時候,雷聲轟響,暴雨沒打一聲招呼,就傾瀉下來。
很多年后,我漸漸淡忘了何謂“聽”,卻仍舊清楚得記得那天的滾滾驚雷,和在顫抖間,奶奶抱住我,溫柔地說:“小柔,不怕,奶奶來了?!?/p>
那年夏天,我有幸活了下來,卻丟了聽力。那年夏天,肖雅大病了一場,唯一落下的病根,是害怕電閃雷鳴的雨天。
聽不見后,我性格怪僻,很多玩伴開始討厭我,可肖雅不一樣。雖然我一直都隱隱約約明白,她只是為了補償。
可我告訴自己,我不能不甘心,因為她也有傷痛。每一個雨天,都是她的劫難。
只是到了今天,肖雅的劫難,卻讓我輸?shù)脧氐住?/p>
同樣的遭遇,她比我幸運,我怎么甘心。
都是喜歡一個男生,她的劫難居然成了她贏得籌碼,我怎么甘心。
但不甘心又怎么樣,她得到喬哲,也許這該死的巧合是部分原因,可喬哲轉(zhuǎn)身的那一刻,我不就被判死刑了嗎?
即便他對我有那么點意思,也比不過肖雅……
我該怪誰?怪肖雅怪喬哲怪這個世界怪我的命運?我誰也怪不了,要怪的話,就怪那場雨,它讓我丟了聽力,還讓我變得無堅不摧。
【終章】
從那以后,我再也沒見肖雅,也把喬哲拉黑了。
再沒有一個男生對我說:“你的聲音就像是薄荷味的冰淇淋?!?/p>
只是我終于遇到了另一個人,在看煙火的時候,他繞到我身后,把我圈在懷里,用他溫暖的手,捂住了我的耳朵。
“林燁,我聽不見的,你捂住我耳朵干什么?”
我有點好笑地念叨著,他卻霸道地抓住我的肩膀讓我轉(zhuǎn)過身去,然后固執(zhí)地說:“就算聽不見,也多多少少會害怕的。捂住你的耳朵,你就不會那么害怕?!?/p>
那一瞬,我紅了眼眶,然后在恍惚間發(fā)現(xiàn)——每次大地震動的時候,我的心的確會跟著微微顫動。
只是,很輕微,連我自己,都是微微發(fā)覺。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