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總覺得親情就像自來水，只要擰開龍頭，它就能“嘩嘩”流出來。一個18歲女生的驚人舉動，卻告訴我們：如果我們疏忽了孩子，親情是會斷流的……

2012年12月4日，得知自己已經(jīng)被正式起訴后，看守所中的李燕悔恨不已。她才18歲，還差半年就要參加高考。可是，卻因為一時沖動，犯下了彌天大錯……

女兒失蹤存折失竊，

謎底竟是一起未遂血案

2012年7月16日下午，吉林省圖們市的李國田一回到家中，就覺得不對勁：前一天晚上他出門前做好的晚飯，竟然放在桌上一動未動。女兒李燕徹夜未歸！他立即給女兒打電話，對方卻關(guān)機了。女兒到底去哪了呢？李國田找遍女兒經(jīng)常聯(lián)系的同學(xué)以及班主任，大家都不知道李燕的去向。

7月18日，女兒李燕的手機還是沒有開機，李國田這下緊張了：女兒是否出事了？李國田立即向派出所報案。

值班民警聽完情況，也覺得不同尋常，不僅做了失蹤人口登記，還囑咐李國田回家檢查一下，如果發(fā)現(xiàn)家中出現(xiàn)異常，立即向派出所反映。李國田回到家中一檢查，發(fā)現(xiàn)自己8萬元的存折不見了！李國田冒出一頭冷汗，連忙跑到儲蓄所，用身份證查詢存折中的存款情況。工作人員告訴他，3天前，存折里的錢已經(jīng)被人分兩次取走了。

女兒失蹤、存款失竊，李國田火速跑到派出所，將案情反映給值班民警。警方根據(jù)李燕的身份信息，在整個延邊州展開排查，7月22日，在一家網(wǎng)吧找到李燕。當(dāng)警方說明來意時，李燕突然瘋狂地大喊大叫：“我即便蹲監(jiān)獄，也不想回家見我爸！”

被警方控制后，李燕承認存折是自己拿走的，錢借給了一個朋友。對方是誰，卻閉口不談。民警繼續(xù)在李燕居住的旅館房間搜查，發(fā)現(xiàn)了一張銀行匯款單，李燕給遼寧丹東一名叫徐冰的男子匯了2000元。這2000元是做什么用的呢？李燕仍然吞吞吐吐，拒絕配合調(diào)查。

為了揭開謎團，民警鎖定了丹東市的徐冰，然而，徐冰也是支支吾吾。經(jīng)過進一步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徐冰的銀行卡在3天內(nèi)確實分兩筆存入6萬元，徐冰具有重大的嫌疑！警方將徐冰的照片發(fā)給李燕辨認，李燕卻高興得跳了起來：“對，就是這家伙騙了我的錢！”可是，她怎么會被人騙這么多錢呢？面對警方的詢問，李燕又沉默了。經(jīng)過連番審訊，徐冰首先精神崩潰，向警方坦白說：“她給我這筆錢，是雇我殺掉她父親！”

李國田知道后驚呆了！他為女兒吃了10多年的苦，甚至犧牲了自己的事業(yè)和婚姻，可她竟然想殺掉自己？這到底是為什么？

為了女兒異國淘金，

怎料歸來時親情斷流

事情還得從15年前說起。

今年51歲的李國田，從烹飪學(xué)校畢業(yè)后，在圖們市做了多年廚師。妻子樸秀姬是一所學(xué)校的教師。1997年，整個延邊州掀起一股赴韓國打工的熱潮。為了能給女兒創(chuàng)造好的經(jīng)濟環(huán)境，讓她將來生活無憂，李國田和妻子將3歲的李燕送到兄嫂家寄養(yǎng)，兩人一起去韓國打工，在首爾開了一家中餐館，生意非常興隆。

身處異國他鄉(xiāng)，李國田夫妻倆忙碌之余，最放不下的就是女兒李燕。盡管電話費很貴，兩人每天晚上都和女兒通一個電話，才能入睡。每次電話里，小李燕一聽到爸爸媽媽的聲音，便會撕心裂肺地哭喊：“爸爸、媽媽，我想你們，你們快點兒回來吧！”

女兒的哭聲，把他們的心都撕碎了。但是，他倆覺得，只有賺足錢，將來女兒才會生活得好，不用受他們這樣的苦。雖然現(xiàn)在彼此之間會有些隔膜，但是畢竟血濃于水，將來他們回國后，多跟女兒處處，感情自然就會好了。帶著這個信念，兩人克制住對女兒的思念，把全部心思撲在餐館上。因為擔(dān)心女兒受委屈，每個月李國田都會匯來不菲的生活費。他不厭其煩地在電話中囑咐哥哥，千萬不要委屈李燕，別的孩子有的，也一定要讓李燕有！

2002年春節(jié)，李國田在圖們市買了一套92平方米的住宅樓，由于是頂樓，開發(fā)商還贈送了閣樓。李國田特意把房子裝修得寬敞漂亮，閣樓給女兒做臥室，全部采用無污染的高檔材料裝修，還貼上漂亮的墻紙，裝飾得像公主的閨房。裝修完工那天，李國田欣慰之極，感到自己多年的辛苦有了回報：他終于給女兒置起了美麗的家，讓她像小公主一樣幸?？鞓?。

然而，相對于爸爸的激動，李燕卻顯得分外平靜。她只瞄了一眼，便冷冷地說：“不就是一空房子嗎？你們不回來，我又不能一個人?。　贝中牡睦顕?，并沒有注意到女兒的異常。房子裝修好后，他又返回了韓國。

其實，李燕此時的內(nèi)心世界也是座空房子，陰冷而寂寞。自從爸爸媽媽去韓國之后，李燕每天都是在期盼中度日—盼望爸爸媽媽回來，陪伴自己。伯母每天工作繁忙，根本無暇顧及她，而伯父家的哥哥比她足足大5歲，總是找大孩子玩，也不理她。每到放學(xué)時，看見其他同學(xué)的爸爸或媽媽等在門口，李燕就心酸不已。每當(dāng)在街上看到一對夫妻牽著一個孩子，李燕就羨慕得不行。有一次，學(xué)校搞家庭文藝比賽，一家人出一個節(jié)目，每個家庭在臺上表演后，由專家打分。當(dāng)老師點到李燕時，她卻捂著臉哭著跑出了教室……她甚至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可憐的孩子。

2004年9月，李燕上小學(xué)四年級。剛開學(xué)不久，老師通知下周一開家長會。李燕給遠在韓國的李國田打電話，苦苦懇求：“爸爸，你回來開家長會吧！其他同學(xué)都是爸爸媽媽來開會，我又不是沒有爸爸媽媽。再說，我都上小學(xué)了，你們不能讓我在人前像沒家的孩子似的。”李國田當(dāng)時正在釜山進貨，忙得不可開交，于是跟女兒解釋說：“不就是一個普通的家長會嗎？讓你伯母參加算了，爸爸真的回不去……”正說著，電話掛斷了，李國田以為是信號問題，很快將電話撥回去，可李燕就是不接。李國田的拒絕，讓李燕對父母再也沒有期盼。

這一年春節(jié)，李國田和妻子回家過年，他接李燕回新家，一家人過團圓年，可是，李燕說什么也不肯回去。李燕說：“我沒有父母，這里就是我的家！”樸秀姬主張冷處理，說：“小孩子一時耍性子，過一段時間就好了。”可是李國田卻明顯感受到了女兒態(tài)度的變化。她不再黏自己了，甚至不愿意說話?；氐巾n國后，每次通電話，李燕要么不接，要么只說兩句便掛掉，非常冷漠。

再這樣下去，自己就和女兒成為路人了！李國田意識到問題的嚴(yán)重性，跟妻子商量：“咱們回老家開餐館吧，錢也賺得差不多了，應(yīng)該多騰出時間陪陪女兒?！笨蓸阈慵s反駁道：“別小題大做了，孩子還小，大了就好了?！崩顕飯猿只貒鴺阈慵s堅持留在韓國，兩人吵得不可開交，感情也受到了影響，最后竟然分道揚鑣。

2006年，兩人辦理了離婚手續(xù)，女兒的監(jiān)護權(quán)及國內(nèi)的房產(chǎn)歸李國田，韓國的餐館歸樸秀姬。雖然和妻子離婚讓他很痛苦，放棄韓國的餐館也有些可惜，但是想到能夠和女兒在一起，陪伴她長大，李國田覺得這些犧牲都是值得的。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回國后，女兒對他仍十分冷淡，這令李國田有點兒害怕了。李國田決定與女兒好好談?wù)劊骸袄钛?，爸爸這次回來就不走了，以后陪你讀書。”李燕漫不經(jīng)心地說：“隨你便，反正我無所謂，這么多年沒人陪，我也沒死。”李國田甚至低聲下氣地懇求：“別說氣話啊，爸爸哪兒不對，你說出來，爸爸可以改！”可李燕依然拒絕溝通：“我不要你改，這樣挺好……”談話最終不歡而散。每天，李國田做飯，李燕吃飯，父女倆說話不超過10句。

專制父親粗暴管女，

女兒驚恐起殺心

2011年9月，李燕升入高二。一次收拾房間時，李國田在女兒的房間里竟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煙頭！李國田非常生氣：女兒這么小就學(xué)會抽煙，以后不得變成小太妹？不行，現(xiàn)在必須好好管教她！

當(dāng)天晚上，李燕吃飯時，李國田注意到，她的右手食指上半部發(fā)黃，看樣子已經(jīng)是個老煙槍了。這一發(fā)現(xiàn)令他更加生氣，忍不住嚴(yán)肅地問：“你什么時候?qū)W會吸煙的？”李燕愣了一下，然后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初二時就開始了，怎么，不可以嗎？”

女兒竟然敢頂撞自己，李國田簡直難以置信！他為了女兒，放棄了自己的婚姻與事業(yè)，如果眼睜睜看著她墮落，那自己回國還有什么意義呢？于是，李國田對女兒實施了一系列高壓政策：晚上不許外出；周末出去見同學(xué)，晚上9點之前必須歸家；不能抽煙喝酒；不能上網(wǎng)……這些高壓政策，引起了李燕的強烈反感，父女關(guān)系更加惡劣。

2011年“十一”期間，李燕出去參加同學(xué)的生日會。眼看過了9點，人還沒影兒。李國田急了，連忙打李燕的電話，可李燕就是不接。時鐘過了10點，李國田再也坐不住了，他覺得自己立的規(guī)矩在女兒眼里就是耳旁風(fēng)，根本沒被當(dāng)回事，于是決定出去找她。哪知李國田剛剛下樓，就發(fā)現(xiàn)對面搖搖晃晃走來3個人，走近一看，醉醺醺的李燕正被兩個男生攙著。

看見李國田，兩個男生準(zhǔn)備離開，迷迷糊糊的李燕卻突然拽住其中一個男孩的手不松開。李國田火冒三丈，當(dāng)著男生的面，上前狠狠打了李燕兩個耳光。李燕頓時清醒過來，哭著上樓跑回自己的房間。第二天，李燕對李國田喊道：“你從小就沒陪在我身邊，憑什么打我？你要是再動我一根指頭，我就不認你這個父親！”

然而，李國田的態(tài)度更加強硬：“就憑我是你爸，你吃的穿的都是我花的錢！要是你再違背我的規(guī)定，我照打不誤！”李燕恨恨地背著書包下了樓，她更加怨恨父親，讓她在同學(xué)面前顏面掃地，毫無尊嚴(yán)。

因為覺得女兒行為不“檢點”，李國田甚至在李燕上學(xué)和放學(xué)時跟蹤她。李燕有一個好朋友叫葛軍，他的父母也是多年在韓國打工，他一直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由于同病相憐，兩人經(jīng)常一起上下學(xué)，在班里互相照應(yīng)。

2012年6月7日傍晚，在放學(xué)路上，葛軍見李燕一個人步行，就上前主動停下自行車，捎上了李燕。這一幕恰巧被悄悄跟蹤的李國田發(fā)現(xiàn)，他強行將李燕從葛軍的自行車上拽下來，并狠狠地踹了葛軍兩腳。李燕大怒，當(dāng)場就跟爸爸吵起來：“同學(xué)騎車帶我，值得你這樣嗎？我是不是你親生女兒？”李國田一聽女兒竟敢訓(xùn)自己，當(dāng)即又扇她兩個耳光。見李燕還想吵鬧，他又一腳將李燕踹倒在地。旁邊的葛軍嚇傻了，趕緊扶起自行車悄悄溜走，李國田將李燕拎回了家。

這次激烈的肢體沖突后，李燕拒絕再和父親說話。見女兒如此抵觸自己，李國田越發(fā)覺得自己的犧牲很不值，想找個機會再好好教訓(xùn)女兒一頓。

2012年6月18日晚上，李國田和幾個朋友聚會，喝完酒回到家中，看見李燕從閣樓上走了下來。見女兒這么晚還要出去，李國田警惕地問：“你去哪兒？”“去超市買衛(wèi)生巾。”李國田不信：“是不是去見那個葛軍？”“我就去見他，怎么了？”說著，李燕打開了房門。

李國田頓時怒火中燒，借著酒勁，沖上去打李燕。李燕急忙用手架住，拼命躲閃，李國田連續(xù)幾下都沒打到，抬起一腳踹在李燕腰上，李燕順著樓梯滾了下去，臉磕青了，手和腿都磕破了皮。李國田余怒未消，惡狠狠地說：“如果你再不聽話，小心我打死你，我就當(dāng)沒生你這個女兒！”

李燕嚇得渾身發(fā)抖！因為一件小事，爸爸竟然一腳將她踢下樓，差點兒摔死！如果以后犯了什么錯，他可能真的會打死她。那一夜，李燕圍著被子坐在床上，一夜未眠。既然這樣，與其讓父親打死，還不如自己早點下手，除掉父親。只有這樣，才能擺脫父親的毒打和控制。

這個念頭像野草一樣，開始在李燕的心中瘋狂蔓延?？墒?，上哪兒找殺手呢？6月下旬的一個周末，李燕找了個理由偷偷跑到網(wǎng)吧上網(wǎng)。在貼吧里，一個叫“深海垂釣”的人，公開發(fā)帖說：“只要給我錢，殺人我都能替你做！”這個“深海垂釣”就是前文提到的徐冰。李燕與徐冰一拍即合，李燕先匯出2000元定金，然后兩人見面商量下一步事宜。

7月15日下午，李國田的母親病重，他和大哥一起回老家。臨行前，他把晚飯做好放到餐桌上，還細心地用紗網(wǎng)罩好。怕女兒急需用錢，他把存折的位置和密碼都打電話告訴李燕。這正中李燕下懷，殺手有了，錢也有了，李燕決定，迅速聯(lián)系徐冰殺掉父親！

當(dāng)天晚上，李燕取走存折，并帶走一張李國田的照片。隨后，她給徐冰打電話，徐冰迅速乘車從丹東趕到圖們。兩人見面后初步敲定，殺人費用6萬元。李燕同時交給徐冰一張父親的照片和家庭住址，她要求徐冰以送快遞的名義進入家門作案。隨后，她又詳細寫下了父親的行動規(guī)律及行動軌跡。跟徐冰分手后，李燕就躲進網(wǎng)吧里等消息?？墒?，把錢全部轉(zhuǎn)賬后，徐冰就人間蒸發(fā)了，李燕這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原來，徐冰與人合作開奶茶館，由于經(jīng)營不善賠了6萬多元。在被逼債的情況下，他決定冒充殺手騙錢。其實，他根本就不敢殺人。李燕如此輕易上鉤，令他喜出望外，拿了錢就趕緊跑了。

2012年7月30日，由于涉嫌詐騙和故意殺人，徐冰和李燕被依法逮捕。

當(dāng)李國田得知女兒竟然雇兇來殺自己時，不由老淚縱橫！他回憶起幼年時女兒患麻疹，非讓他抱著才肯睡，窩在他懷里幾天幾夜的幸福。曾經(jīng)的溫情與現(xiàn)在的絕情，讓這個操勞一生的男人無法接受。他泣不成聲地對辦案民警說：“我和前妻在韓國打拼時，冬天為了省錢，洗碗、洗菜時都舍不得用熱水，年年手上長凍瘡，流血流膿。我們這么辛苦為什么？都是為了女兒！可女兒卻覺得我們不愛她，我真的好傷心……”

李國田悔恨自己不該只顧掙錢，而忽視了對女兒的陪伴和教育，更不該對女兒采取暴力手段。他寫下了諒解書交給警方，請求法律原諒女兒的年幼無知，從輕量刑……

2012年11月19日，圖們市人民檢察院，對犯罪嫌疑人徐冰，以詐騙罪提起公訴。2013年1月16日，圖們市法院公開審理這起案件，一審以詐騙罪判處徐冰有期徒刑3年。檢方認為，李燕年幼無知，并且沒有最終形成犯罪事實，應(yīng)該給她一個重新開始的機會，決定不予起訴。

（文中人物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