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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無法忍受東華與莫沅芷的曖昧,萬年等待又能如何,她不想接下來的幾萬年甚至幾十萬年都變成別人眼中的笑話!這次!她一定要休夫……
第五章 該死的涅磐之劫
方青染發(fā)現(xiàn),自己陷在一片朦朧的白光里。耳邊不斷有叮咚叮咚的滴水聲響起,有人抓著她的手,帶著她飛快的跑走。
那人的力氣很大,抓得她想腳疼,從手上傳來的觸感也很冰。
身后腳步聲凌亂,仿佛有誰在追趕她。
“青染,再快一些?!?/p>
那人回過頭來催促他,那聲音無比熟悉,又很溫柔。她忍不住去看他的臉,結果只看見一團模糊的白霧。
“是你嗎?”
她看不清對方的臉,心里卻有種奇怪的篤定感。他是她幼時記憶里那個少年。他總會在她爬上鳳凰圖騰搗亂的時候,在下面柔聲哄她,叫她下來。他的聲音溫暖輕柔,好似她是世上最貴重的寶物。
“你到底是誰?”
她伸出手去,想觸摸那人的臉,可去摸了個空。而肩膀上隨之一緊,有人從后面抓住了她。她回過頭去一看,心里突地一沉。
抓住她的居然是東華。
東華的模樣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沒有任何改變,只是那雙眼,比她見過的任何時候都要冰寒。他的視線直接越過了她,望向牽著她的人,“你們走不掉的?!?/p>
“嚇!”
方青染倒抽一口氣,自夢中驚醒,她頭依舊暈眩,睜眼便覺四周一片天旋地轉,胸腔里的一顆心也跳地飛快。
剛才那個夢,讓她感到很不安,似乎有什么東西脫離了掌控。
這一切都不對勁!
自從上次宣文冥君壽辰,她從地府回來后,就覺得自己有些異樣。不僅僅是身體的奇怪反應,她的記憶似乎也有問題。別人記憶中存在的,她偏記不得。她記得的,誰都告訴她這是錯覺。
她這是怎么了?這癥狀,莫非是……她想得心里發(fā)慌,額頭上冷汗跟著一潮潮浸了出來。一只手突然伸過來,替她拭去額頭上的汗,東華的聲音緊接著響起,“你夢到了什么?”
她吃驚轉過頭,只見東華帝君就坐在她旁邊,他手上還拿了塊帕子。顯然,剛才替她拭汗的就是這位。
高高在上的東華帝君替她擦汗?
方青染額頭幾條黑線浮現(xiàn),喃喃道:“我這是見鬼了吧……”
話落音,便覺面前東華帝君的臉色黑了兩分,明顯是誤會了她的意思。她也無意解釋,只環(huán)顧四周,發(fā)現(xiàn)自己呆這地方有點眼熟,不論是屋角的獸形香爐,還是壁上懸掛的一雙寶劍,甚至眼前垂掛的帳簾,好像都是她親手打理過的。
“我這是在哪里?”她明知故問。
“我的寢宮。”東華也答得簡單。
她聞言想也不想地就往床邊挪,套上鞋子準備走人,可還沒站起身,就被東華按住肩膀壓了回去。他逼她坐回床邊,一雙亮如星辰的眼瞳緊緊盯著她,殿中燈火閃耀,光影明滅間,他的視線帶來巨大的壓迫力,讓屋中的氣氛變得凝重。
他依舊執(zhí)著于上一個問題。
“青染,你剛才做夢,夢見了什么?”
方青染反射性地否認,“什么也沒有?!?/p>
東華放在她肩頭的手力道加重,他并不相信方青染的話,他說:“不要瞞著我,你一直在叫一個名字,你夢見了誰?夢見了什么?”
“我不知道!”
這種被審問的感覺很不好,方青染打心里抗拒,自然不肯回答。而且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夢里夢見的人,她根本不知道是誰。她甚至不知道,那個被埋藏于記憶深處的少年,究竟是她的幻想,還是真的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上。
只是,她丟出的答案明顯不能讓東華滿意。
因為他放在她肩頭的手并沒有放開,他審視的目光在她臉上一再流轉,從她的眉頭到嘴角,又從嘴角回到眉頭,不放過一絲一毫的可疑之處。
他的目光過于銳利,有有些不合時宜的熱切在里面,方青染鼻尖微微滲出薄汗,幾顆晶瑩的汗珠地貼在圓潤的鼻頭上,顯得很可愛。東華帝君俯下身去,慢慢地靠近她。他垂下的發(fā)絲拂過方青染的肩頸,吐出的氣息也落在她鼻頭上。此刻,他的神情并不似往日的孤高傲慢,反而帶了一點點溫柔在里面。
大殿里焚香的味道清雅,他們間這樣的姿勢和情景有些曖昧,他好似是要親吻她。
這樣的認知一冒出來,方青染心頭頓時一跳,可下一刻,東華的吻卻真的落了下來。
先是蜻蜓點水,再慢慢加深。
這個吻不同于那日爭執(zhí)過后的懲戒,其間的溫柔纏綿嚇著了方青染。
她記得,萬年前,清源山后,滿山緋紅之間,他也愛這樣親吻她。她明明是橫沖直撞的個性,可在他溫柔深情的目光里,卻依舊一張臉漲得通紅,緊張無措到連手都不知道該往哪放。那時候,即便是冷心冷性的東華,嘴角也會綻開一抹笑,手指拂過她的眉眼笑問,“青染,我還以為你不會害羞?!?/p>
她心頭窘迫,從不知如何該反駁。她愛他慕他,怎會不害羞?
當時的她曾以為,他們會這樣生生世世,天荒地老,誰知一轉眼,滄海桑田,已如隔世。
方青染的失神給人乖巧溫順的錯覺,東華慢慢將吻移到她的頸間,又往上咬住她的耳垂。寂靜的大殿里燈火色彩突然變得旖旎,香爐中佛手的清雅也染上熱情的味道。
“青染,我想你?!睎|華的嗓音低沉沙啞,有種說不出的性感味道。
方青染望著殿角的獸形香爐,心里有似有風穿堂而過,空鬧鬧的,偏又疼得厲害。她閉上眼,唇邊勾起一抹笑,半是凄惶半是嘲笑,“你想我?只不知你在凡間的萬年,想的又是誰?”
東華的動作陡然一僵,方青染趁機推開了他,從他懷中掙了出來。感覺唇上還留有東華的氣息,她用手背狠狠在嘴唇上一抹,然后抬起頭,刺拉拉望著東華。
“帝君無話可說了嗎?”
東華眉間陰影驟深,面色也轉沉,深邃雙眸中更似有幾分隱痛劃過,令人看不真切。方青染只將他的反應看做了無言以對,她冷冷笑著又道:“我還真不明白了,你東華帝君是誰,天上地下你看上的什么要不到,又有什么需要顧忌?我方青染何德何能,值得你為我一再做戲,用那些你自己都不相信的虛情假意哄騙我?莫不是為了那顆朱果,那帝君的犧牲可真大……”
“別再說了!”
東華猛一拂袖,帶起的風掃滅殿中一眾燭火。僅靠壁上明珠照明,殿里的光線一下子暗了許多。方青染見他發(fā)怒,沒有繼續(xù)出言譏諷,只是望著他笑,笑容里嘲諷之意不言而喻。東華握拳默然站了許久,突然長長吐了口氣,開口說了一句毫無征兆的話,“青染,你的涅磐之劫,是不是快到了?”
方青染臉上的笑容驀地僵住,揪著被子的手更在瞬間收緊,因為用力過度,她的指甲尖端稍稍泛了白。
方青染的父親是南方帝君朱雀上神,她自然也是鳳凰一脈。
這鳳凰一族什么都好,天生靈谷,身份尊貴,說出來好聽,擺出來也神氣,但唯獨有兩樣不好。
這第一樣,就是血脈單薄。鳳凰一族生育兒女極其困難,若非純血結合,很難育有后代。而且,即便是純血結合,孕有后代之后,生產這關對于母親來說,也相當于一道鬼門關。
至于第二樣不好,則是這命定的涅磐之劫。鳳凰一族的涅磐之劫,和凡間傳說稍有出入,它并不是以五百年為期,重復輪回,而是依歷劫者自身的修為與命數(shù)來定。鳳凰一族一生中經歷的涅磐次數(shù)都不會太多,但在涅磐之劫到來之前,歷劫者的靈力會減弱,意識也會產生混亂,可以說,這是鳳凰一生中最虛弱的時刻。但等度過涅磐之劫,浴火重生之后,歷劫者的能力將會得到飛躍性的提升。
只是,并非所有的鳳凰都可以度過涅磐之劫。
在東華之前,天界戰(zhàn)神的榮譽屬于方青染的父親朱雀上神??删褪沁@位朱雀上神,也沒能成功歷劫。他在涅磐之劫到來前夕,在最虛弱的時候,在仙妖大戰(zhàn)中與妖王狄尤同歸于盡。
可以說,天界與妖界之后數(shù)萬年的表面平和,是以朱雀上神的魂飛魄散為代價的。
方青染當時年歲尚小,一夕之間,疼愛她的父親連根頭發(fā)絲都沒剩下。她記得,噩耗傳來的時候,她將自己鎖在房中,不吃不喝不睡,一坐就是兩日兩夜。天后娘娘和臨淵來看她,她也沒有開門。后來,好像還是臨淵讓人砸了門,將她拖出去,取了食物給她硬塞到嘴里,強迫她咽下去,把她折騰得眼淚直流,委委屈屈哭了一場,將心中的郁結發(fā)泄出來,這才好了。
可臨淵因為手段太狠,讓天后娘娘拎著飽揍了一頓,好幾天下不來床。
方青染想到這,忍不住笑了下。其實臨淵這輩子,因為她挨的揍不多,但每次好像都是最狠的。不比她,雖然替他背了無數(shù)黑鍋,卻沒有一次受過大責罰。說起來,倒像是臨淵虧一些。
“你笑什么?”東華的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涅磐一事并非玩笑?!?/p>
“我自己的事情自己知道,不勞你費心?!?/p>
聽見東華的聲音,方青染臉上的笑意瞬間散去。她渾渾噩噩地活了三萬來年,還沒有經歷過一次涅槃,剛才自夢中醒來,她憶起自己這些日子來的異常,隱約已猜到點端倪。只是有一點不很對勁,才未能下定結論。
按理說,鳳凰一族在涅磐之劫到來前,靈力都應該減弱才對,可最近有好幾次,她都覺得自己靈力有爆發(fā)失控的趨勢。
不過,現(xiàn)如今東華也這般說了,想來便是這么回事了。反正她從來是鳳凰一族的異類,有點不一樣也很正常。就好比她和東華,大家都是純血鳳凰。可人家東華是威風八面的天界戰(zhàn)神,而她呢?則是靠著身份唬人、法力不值一提的小仙。
注定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起去。就算強扭在一起,終究瓜不甜情不美。
不想再留在清源山同東華生氣,方青染起身準備離開,她道:“東華,我涅槃一事不需要你費心,你也別為了朱果再在我身上下功夫,我還是那句話,不可能!我們從今往后只要橋歸橋,路歸路,各自過自己的日子就好!”
誰想她話都說到這份上,東華仍不肯放行,他固執(zhí)地攔住她的去路,臉色還臭得嚇人。
“你的事,不會與我無關。你一心從我這里離開,是要去去找臨淵?方青染,你別忘了,我才是你的夫君?!?/p>
方青染被他口氣中的質問和不悅逗笑了,她偏頭,不意卻見到遠處行來一抹嬌影。她心頭突然浮起些惡意地想法,刻意等了一陣,才綻開一抹笑,道:“東華,你說這樣的話,會讓我誤會,你是在吃臨淵的醋?!?/p>
東華沉著臉沒有說話,已走近的那抹嬌影卻是一震。
多日不見,莫沅芷的狀態(tài)看起來比之前要糟糕許多,身形單薄,本就小巧的瓜子臉益發(fā)尖削,臉色蒼白,一對柳眉微蹙,襯得面上那雙秋水眼楚楚可憐。她對方青染的話似乎很在意,看看方青染,又看看東華,“帝君,我是不是來得不是時候?你在和青染娘娘商議事情嗎?我、我這就回去……”
莫沅芷一番話說得委屈至極,揪著裙擺的手指關節(jié)發(fā)白。
方青染看著她,微微一笑,順著她的話接下去,“那便請回吧!”
“……”莫沅芷臉上神情一僵。
方青染將她神色收入眼底,心里覺得好笑之極,面上卻強忍著沒表現(xiàn)出來,只不輕不重地又補了一句,“我和東華有事商量,你不是說要回去嗎,怎么還不走?”
莫沅芷一時間有些啞口無言。
她知曉方青染的性情,肚子里藏不住事,一點就炸。她剛才說那番話,本意是以退為進,想激方青染離開,可沒想,對方今天居然轉了性,不但沒有走,反而倒過來將了她一軍。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莫沅芷心有不甘,奈何話已說出口,不好反悔,只好又將視線投向了東華,“帝君,那我先回去了,我的事,明日再和你講?!闭f話時,她眼中滿是期待,視線黏黏稠稠似有絲線牽絆,掛在東華身上,想等著東華開口將她留下來。
方青染嘴角不自覺浮出點譏諷笑意。
東華整顆心都系在莫沅芷身上,怎么會見得她受委屈,只怕馬上就得安撫莫沅芷。
可出人意料的是,東華居然點了點頭,“你回去吧?!?/p>
莫沅芷眼中那些期盼散去,她白著臉同東華行了個禮,轉身往外走。她走得很慢,似在等著什么。就在她跨出門的時候,東華又叫住了她。
“沅芷?!?/p>
她回過頭來,欣喜溢于言表,“帝君還有什么吩咐?”
東華的聲音低沉磁性,“路上小心些,你身體弱,別再到處亂走?!?/p>
“我知道了,帝君無需掛心。”聽著他的話,莫沅芷狠狠咬著嘴唇,許久才從唇瓣間擠出一句話,轉身走了。她瘦削的身影沒入夜色中,幾乎要與夜融為一體,冷清而寂靜。
方青染望著那背影,心頭突地一跳。剛剛那一瞬,她好似從莫沅芷身上看到了死亡前的影像。她雖然不喜歡莫沅芷,可想起她即將煙消云散的結局,還是有些唏噓。
從某方面講,莫沅芷也是個悲劇。方青染還記得,當初在紅綃宮,莫沅芷因為觸碰那尊鳳凰銅像,被她扇了一巴掌后,捂著臉對她說過的話。
——“方青染,你相信嗎?我有多愛他,就有多恨你?!?/p>
當時,莫沅芷眼中的恨意寒如峰頂積雪,凍得她背脊發(fā)冷。
她當真是愛慘了東華。
只是,她既然愛東華,又怎會在仙妖大戰(zhàn)之際通妖,陷東華于困境?若非如此,她也不受九天玄雷劫,被貶下凡。她與東華,或許早就做了一對令人艷羨的神仙眷侶。而自己,也不會被卷入這剪不斷理還亂的糾葛之中。
突然,眉心有一點溫熱感碾過,方青染幡然回神,東華的手指落在她眉心,稍稍用力。
“我記得,你以前愛笑,并不喜歡皺眉?!?/p>
他的語氣顯得有些奇怪,似乎有些懷念,又似帶了懊惱,仿佛沒說出來的下一句就是,“現(xiàn)在怎么總愛皺眉?”
方青染讓自己的想法逗笑,那些日子之于東華,若值得懷念,他怎么會拋下自己萬年之久。方青染退開身子,不動聲色地避過東華的手。
“這些懷舊的話,不像能從帝君口中說出來的。我以前是什么模樣,你恐怕從未在意,至于如今的我怎樣,卻和你沒有關系?!?/p>
東華的手僵住,垂下,最后負在了背后。半晌后,他望著寂靜的夜,說了一句話,青染,我不想同你吵,夜深了,歇下吧?!?/p>
“??!”
方青染讓東華最后一句話驚住了。歇下?歇哪里?別告訴她是在這!
她自覺抹去腦中可怕的猜想,又想朝門邊溜去,“我這就回紅綃宮歇息?!?/p>
這一次,東華沒有攔她。
她忍不住拍拍胸口慶幸,快步往外走,可剛走到門邊,只聽吱呀一聲響,兩扇沉甸甸的殿門瞬間合攏。她伸手去推,卻是紋絲不動。
東華在她身后低聲道:“沒有我解禁,你推不開門的。今晚就在這里歇下吧。另外,在你度過涅磐之劫以前,都要留在清源山?!?/p>
方青染用盡力氣又推了推門,烏沉沉的大門仍舊不動。她咬咬牙,一團火焰自指間飛出,撞到門上,卻連半點痕跡也沒留下。
她當真出不去!
方青染憤憤扭過頭,“東華,你這是什么意思?”
幽禁她嗎?憑什么!
而且這是東華的寢宮,讓她睡在這,這里哪有她睡的地方?
夜間幽寂,大殿墻壁上嵌著的幾顆夜明珠發(fā)出柔和的冷光,焚香的味道在空氣中浮動,四周的氣氛再度變得奇怪起來。隨著東華一步步走來,方青染憶起剛才的纏綿親熱,一顆心忍不住跳得飛快,她掌心甚至冒出汗,黏黏膩膩的,極不舒服。
“你鬧了一天,也累了,早些歇下吧?!?/p>
手被牽住,東華帶著她往殿里走。她的雙腿猶如被灌了鉛一樣,沉得邁不開腳步。她不肯進去,手上牽引的力道又太大,令她無法逃離。
以前親手打理的時候,她一直覺得東華的寢宮大得過分,可現(xiàn)在,她卻恨這寢宮不夠大。沒幾步,垂了重重紗帳的大床就出現(xiàn)在眼前。
她猛地想起東華初回清源山那日。
她和靈月躲在外面,東華和莫沅芷就在這床上,在這層層紗帳之中抵死糾纏。
方青染皺緊了眉頭,心底有種惡心的感覺漫了上來,難以克制,出口的話便不管不顧起來。
“東華,你是不是搞錯了什么,我跟你連有名無實的夫妻都做不下去,不可能再有別的什么!”
方青染說話時,只覺胃里翻江倒海似得難受。東華正牽著她往床邊走,可她一見到那張床,就忍不住想起當日的種種,想起莫沅芷的囂張和東華的維護,還有自己的狼狽,那些全都讓她覺得難以忍受。
心里頭抗拒到了極限,偏偏身體不受控制。東華在她身上落了禁制,她想逃不能逃,只能被迫坐到床邊。重重紗帳翻飛,東華俊美的面龐在那些薄紗之后隱隱現(xiàn)現(xiàn)。
在東華的手觸上她臉龐那一瞬,她臉色唰地白了,說話的聲音因為過度抗拒而發(fā)顫,“你想做什么,盡管去找莫沅芷去!別碰我!不管是這個地方,還是你,都讓我覺得惡心!”
東華原本觸摸她臉龐的手突然收緊,轉而托起她的下巴,他與她目光相對,她看見那片墨色如汪洋大海,似要將人吞沒。他那低沉喑啞的聲音在幽寂的大殿中回響,充斥著濃濃的不悅。
“你以為,我要對你做什么?”
方青染死死掐著手心沒說話。東華等了一陣,突然牽動嘴角,扯出個幾乎算不得笑容的笑。他問,“方青染,在你心目中,我究竟卑劣到了什么程度?你覺得,我要強迫你?”
方青染的臉色更加的白。換做之前,她斷不會自作多情,以為高高在上的東華帝君會對她怎樣??赡侨仗斓蹖m殿外懲戒性的吻,和之前的纏綿親熱,都讓她琢磨不透,這位帝君腦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的沉默在東華看來無疑是默認。他冷笑一聲,突然將她推倒在了床上。他的動作粗暴,表情也有些扭曲。她身上的衣衫輕易就被扯開,他火熱的手掌在她身上游走,他的吻中更是帶著少有的暴虐味道,在她頸上留下一個又一個印記。
“你滾開!”
肌膚赤裸相貼的感覺陌生又可怕,方青染拼命抗拒,但被落了禁制的她毫無反手之力,只能被東華壓制住任意索取。越來越多的肌膚暴露在夜晚寒冷的空氣中,可屋子里的氣氛卻越發(fā)熱切,甚至失了控。東華雙眸中少了平日的沉靜,卻多了掠奪侵占的霸道,她渾身戰(zhàn)栗,不住發(fā)起抖來,到最后,竟連眼淚也下來了。
“東華,你住手,你輕賤我的真心,為了莫沅芷負我也就罷了,你到底想要羞辱我到什么程度!”
方青染的意識因著急慌亂而模糊起來,在她以為一切即將不可收拾之際,身上的禁制卻突然消失了。東華停住手,望著滿臉淚痕的她,臉上有些懊惱一閃而逝。
方青染一脫離禁錮,幾乎反射性地一巴掌甩了過去。東華并未避開,清脆的一記耳光聲過后,層層紗帳再度翻飛,東華放開她,飛快地離開。
離開前,他道:“你在這里歇下,我會走,但別想離開清源山,你走不掉。”
大門無聲開合,東華的身影消失在門外。
方青染在床上蜷縮成一團,簌簌抖了一陣,許久,她忍不住爆發(fā)出嗚嗚的悲鳴聲。
好不容易平復情緒過后,方青染嘗試著逃離,可她費盡心思才發(fā)現(xiàn),東華說過的話,她根本不用懷疑。
他要強留她在清源山,她當真走不掉。
且不說東華落在這門上的禁制她無法解開,就算她解開禁制離了這寢宮,也出不了清源山。
她開始越發(fā)不明白東華。當她一顆心撲在他身上,對他全心全意時,他將她棄若敝履,等她對他心灰意冷,想要痛斬前塵的時候,他又偏要招惹她。他似乎總不愿讓她如意,可她卻不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招惹了東華,要換來這樣的對待?
想了許久,想得累了,方青染不愿再呆在那張床上,便去外間的木榻上睡下。她這一晚注定睡得不安穩(wěn),睡夢中往事紛繁呈現(xiàn),她被各種憤怒與難堪的情緒糾纏,整個人猶如在火海冰山間來回,也不知究竟折騰了了多久,才終于平靜下來。可睡到半夜,隱約又覺得不安,她恍惚睜開眼,卻撞進了一雙沉如墨深如潭的眼眸中。
她驚得想坐起,但被一雙手緊緊按住。那手在她眉心一撫,袖間帶著的熟悉的清雅香味在她鼻下掃過,她眼皮一沉,不自覺又闔上眼。
之后的事再無印象,直至翌日清晨醒來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睡在床上。被角被掖得好好的,被子底下,她的衣裳齊整,并無異樣之處。然后沒多久,便有仙婢來伺候她梳洗,其間種種,皆是依照她當日在清源山的喜好。
如果不是離開時被攔住,她幾乎以為,現(xiàn)在還是她在清源山當家做主的日子。
據(jù)攔住她的仙童說,東華一早便匆匆離山。
而莫沅芷,則是在她在后山賞花的時候來的。
漫山合歡開遍,滿目的緋紅中,莫沅芷一襲白影翩然,款款走到她面前。莫沅芷開口便連名帶姓喚她,高挑的眉間滿是敵意。
“方青染。”
她沒有理會,依舊望著清源山后這片花海。這漫山的合歡,她曾經看了一萬年,可沒有哪一次,如現(xiàn)在這般覺得刺眼。
莫沅芷不肯放棄,“方青染,我有些話與你說?!?/p>
她掉回頭,莫沅芷的出現(xiàn)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只不過,此時此刻的她,真心不愿和她打交道。心中煩躁,她出口的話毫不客氣,她道:“莫沅芷,你不過是個凡間女子,在天界之中,你和我說話也當講點規(guī)矩,莫不是上次的教訓還嫌不夠?”
莫沅芷臉色微變,“你……”
“我怎么樣?”方青染挑眉,靜等她說下去。
莫沅芷想了想,硬生生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轉而綻開一抹笑,她望向那片花海,道:“合歡,也稱連理。這漫山的連理枝,可不是為你種的。”
“我并不稀罕?!?/p>
方青染眉頭蹙起,經過昨晚的事,現(xiàn)如今她最不愿提及的人,就是東華。只是這莫沅芷也著實奇怪,在他們這場感情糾葛里,她明明是勝者,卻偏要對自己緊逼不放,她已經得了東華的心,還有什么不滿足?
莫沅芷看她皺眉,笑容更燦爛,原本蒼白而無生氣的臉竟也現(xiàn)了些鮮活的神采。她說話的語氣明顯帶著怨毒,“方青染,我一直討厭你?!?/p>
方青染點點頭,“這我知道,彼此彼此,我也討厭你。”
莫沅芷冷笑一聲,“不,你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討厭了你多久。兩萬年前的荒神祭,我還是東華座下弟子,而你則是身份尊貴的上仙……”莫沅芷的聲音娓娓似從久遠洪荒傳來,“那天,你跳了一支八荒獻神舞,翩若驚鴻,滿座的目光都在你身上。從那時候起,我便知道,我會討厭你。果然,萬年的時光,我的記憶都差點在輪回里湮滅,可我卻忘不了討厭你的感覺?!?/p>
莫沅芷話語中的恨意森然,方青染聽得怔了下。
她記得,莫沅芷被貶下凡之前,她倆之間毫無交集。莫沅芷怎么會如此恨她?還有那荒神祭上的一支舞……冉淮畫中的人,當真是她?
她心頭突然涌起些慌亂,“你說的是什么意思,我怎么聽不明白?”
莫沅芷冷笑,看向方青染的眼神譏諷意十足,她道:“你怎么會明白,你不明白的的事情太多太多了。被保護得最好的,永遠是最無知的。對了,你一定還不知道,東華去什么地方了吧?”
一提到東華,方青染便抿了抿唇。莫沅芷一條命危在旦夕,東華能去的,恐怕也就那幾個地方吧?她心里憶起昨晚的糾纏,以及半夜里出現(xiàn)的那雙眼,心內百感交集,嘴上卻道:“他的事,與我無關?!?/p>
莫沅芷嗤笑一聲,“怎么和你沒有關系?東華去的是二皇子殿下的月重宮,那顆可以替我重塑魂魄的朱果,不是還在二皇子手上嗎?”
莫沅芷說的這些,方青染早已猜到,可聽她說出來,仍然覺得反感。她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意圖,但是,你別想從我身上打主意。那顆朱果,臨淵不會給你的。”
“你錯了?!蹦滠茡u搖頭,嘴角噙著一點笑,那笑容似乎在諷刺方青染的無知。她的語氣很是篤定,“二皇子殿下一定會把朱果給東華的。原因很簡單,臨淵開的條件,整個天界,只有東華給得起。”
方青染心頭一凜,那日在月重宮,東華和臨淵之間的對話再度出現(xiàn)在腦海里。
是了,臨淵的確想用朱果和東華換什么。
她追問道:“臨淵同東華要了什么?”
莫沅芷的臉上依舊掛著刺眼的笑,“你何不親自問問二皇子殿下?他寧愿挨二十傷魂鞭也要拿到手的東西,放眼整個天界,只怕沒幾件,不是嗎?”
莫沅芷話語隱藏的某些含義讓方青染覺得很不舒服。以她的個性,的確不適合和這個女子打交道。她不是看不懂她眼中的興奮,也不是不懂她那些有意識的誤導,但她就是厭惡這樣勾心斗角的相處。
“你既然來找我,無非就是想告訴我這個消息。炫耀也罷,挑撥我與臨淵也罷,既然話都到了嘴邊,又何必賣關子?”
說完,方青染作勢轉身,果然,她一動,莫沅芷便開了口。
“方青染,如果不是因為涅磐之劫,你的父親不會死,對吧?”
“你什么意思?”方青染臉色一沉,回過頭來。
莫沅芷唇角勾起,“朱雀上神的涅磐之劫,可比其余鳳族危險多了。我聽聞朱雀上神與妖王狄尤同歸于盡的時候,烈火燒了足足三日夜。你是他的獨生女兒,如果隨了他的體質,只怕……”莫沅芷話中幸災樂禍的意思很明顯,方青染冷冷看她一眼。她笑了又道:“天后娘娘的父親,也是東華的師尊,手上曾有一件寶物,生于西昆侖之巔的巨梧之根,相傳可以助鳳凰一族安然度過涅磐之劫。二皇子要的,就是這個?!?/p>
這答案完全出乎意料,方青染愣了下,“臨淵要它做什么?”可話剛問完,她陡然噤了聲。
莫沅芷見狀冷笑起來,“方青染,別告訴我,你當真不知道。二皇子殿下要它做什么?你問問自己。說起來,二皇子殿下對你還真是情深意重,千萬年來始終護得你滴水不漏……”
方青染不自覺咬住下唇。漫山艷麗的合歡在一瞬間黯淡了顏色。莫沅芷后面的話,她沒大聽進去,腦子里突然跳出來的,卻是臨淵受刑后的白如金紙的臉,以及那猙獰交錯的一身鞭痕。
她突然覺得有些心慌。在莫沅芷帶刺的目光下,某些從未被正視的東西被迫攤開來,赤裸裸地暴曬在陽光下。
嘴唇上有疼意傳來,原來是自己咬嘴唇咬得狠了。
莫沅芷的聲音接著入耳,“方青染,二皇子對你的心意,明眼人誰不知曉?天后娘娘只怕也看得一清二楚。其實,你跟二皇子在一起對誰都好,你為什么非得招惹他?你已經有了太多人的寵愛,而我只有他而已……”
莫沅芷說話的語調越來越急,方青染聽著,眉頭跟著越皺越緊,剔透眼中也滑過些煩躁。
“閉嘴!”
她剛喝出聲,莫沅芷卻突然捂住了嘴,拼命咳嗽起來。那咳嗽聲一聲重過一聲,撕心裂肺般,好不容易停了,莫沅芷放下手,方青染隨便一掃,視線頓時一凝。
莫沅芷白如云的袖口,沾了一團觸目驚心的暗紅。
這個女子,果然已是油盡燈枯,就算有東華的神力庇佑,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或許是方青染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太久,莫沅芷臉色有些難看。她揪住染血的袖口,猛地一扯,只聽嗤啦一聲響,一塊染血的布片打著旋落到地上。莫沅芷背脊挺得筆直,渾身上下張滿了尖刺,她冷聲道:“擔心我快死了嗎?不用擔心,只要二殿下將你看得夠重,那顆朱果,他一定會給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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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染涅槃之劫降至,夢中一場又一場的大火彷佛讓她想起了什么?夢中的少年,八荒舞似乎是清晰存在過!似乎是她生命中無比重要的部分,她試圖詢問東華帝君,卻看到背后的莫沅芷無聲吐出幾個字。
“他永遠不是你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