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笑嫣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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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一個人但又得不到回應,這種滋味是很難受的吧。更悲傷的是,在本不喜歡你的人眼中,你所做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錯的,你的渾身解數(shù)在他面前都是徒勞的。
其實并不是因為你做錯了,而是本身他就是那個錯的人。所以,何必做這種無謂的執(zhí)著而讓自己一路陷入尷尬的境遇呢?
好好愛自己。
等下一個天亮,我就會涅槃,離開這段往事,離開我執(zhí)迷不悟留戀你的那些時光。
在生命里荒唐地一意孤行著,也是一種勇敢。獻給那些愛過,也錯過的人。
【一】我沒有告訴她,那就是我默默地喜歡了一整年的人。
所有的人都不知道,那個穿著黑裙子,抱著一束野雛菊的女孩是誰。她一個人在墓碑前面站了好久,我不太確定地走到她旁邊,問她:“你是佟婉嗎?”她茫然地看了看我:“你認識我嗎?”
我把左手的袖管一卷:“喏,我是刀疤妹?!?/p>
她慢慢地回想起來:“哦,你是林若莎?”
我奶奶還在世的時候,跟佟婉是鄰居。那個時候他們都住在隔壁的縣城,我經常去奶奶家過暑假,跟同一棟樓里的幾個小孩玩得很好,佟婉就是其中一個。那個時候,我們都管她叫婉婉姐。
多年不見,看見她我還是會想起我曾經因為貪吃,自己悄悄地拿菜刀切雞塊的情形,雞肉沒吃到,結果把自己的手給砍傷了。當時因為奶奶不在,屋里只有我一個人,我流著血沖出樓梯狂喊救命,是佟婉送我去的醫(yī)院。從那個時候起,我對她的感情幾乎是在感激之中還帶著仰慕。但自從奶奶走了以后,我就沒再去過縣城。
我也沒想到,跟佟婉的重逢,會是在胡爵的葬禮上。
那年夏天米嘉市里最轟動的新聞,莫過于市三醫(yī)院的那場火災了。整座外科住院部的大樓都燒得只剩骨架了。大概有三十個人在大火里喪生,而我如果不是被胡爵救了,我也會是那三十當中的一個。
但不幸的是,救我的那個小英雄胡爵葬身在火海里。
他只有十七歲。
我不記得是多久以前我收到過胡爵悄悄遞給我的情書了,那是一篇很漂亮的毛筆字。他說,林若莎我喜歡你,我是你隔壁班的胡爵,我還是班里的風紀委員呢,你能做我的女朋友嗎?
我想也沒想就拒絕了他。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有喜歡的人了。
我為了我偷偷喜歡著的那個少年,拒絕了很多像胡爵這樣的男生,久而久之,就有人在背后說我高傲、冷漠,仗著家境好,瞧不起這個看不上那個,不過,我都左耳進右耳出,懶得當回事。
我沒有想到我去醫(yī)院做例行的身體檢查會碰上胡爵,而且,是在滾滾的濃煙里。他給了我一張濕手帕讓我捂著嘴,然后帶著我往樓下跑。就在松脫的窗框掉下來的時候,他推開了我。
而佟婉,是胡爵的女朋友。
他們交往的時間不長,而且也為了不被大人知道,一直很保密。就在出事的前一天,胡爵突然向她提出了分手。我問她是為什么,她擦了擦眼淚,說:“也沒什么,都過去了?!蹦莻€時候我才注意到,她的眼角有一片淺淺的淤青,脖子上也有兩道還沒有完全消散的抓痕。
佟婉的學校離我很近,閑的時候我們就經常約在一起,吃飯逛街什么的。有一天我們約了去音域島淘碟,恰好我值日,做完清潔已經有點晚了。佟婉在校門口等我,我剛走出教學樓,突然迎面跑過來一個人,喊我說:“喂,林若莎!”我一看,他手里抱了一袋東西,冷不丁兜臉就朝我潑過來。
周圍頓時鴉雀無聲。幾個端著盒飯的校友避而遠之地看著我。那些蓋了我一頭一身的東西,竟然是壓碎了的月餅渣。潑月餅的男生憤怒地瞪著我:“林若莎,回去告訴你爸爸,問題月餅是他們公司生產的,跟我們沒有關系,我們是一定不會妥協(xié)的?!彼f完就跑,我追了幾步:“江臻宇?”他回頭,大拇指朝下對我做了個鄙棄的表情。傍晚的夕陽將他的背影籠上了一層欲碎的薄金。
我失魂落魄地走到校門口跟佟婉會合,她看我滿頭月餅渣,還紅了眼眶,驚慌地問我發(fā)生了什么事。
我說我被人尋仇了??晌覜]有告訴她,來找我尋仇的那個男生,就是我默默地喜歡了一整年的人。
江臻宇。
【二】后來我才明白,我是真的把江臻宇交給她了。
江臻宇家里是做副食生意的,而我們林家的雅好食品公司,則是米嘉市里最大的食品公司。
中秋那段時間,江家在城里的兩間副食超市都在雅好批發(fā)了很多月餅,可是沒想到那批月餅的質量出了問題,還有人因為吃了月餅而中毒進了醫(yī)院。有很多的細節(jié)的問題我不是很清楚,總之這件事情最后被我爸爸用手段給壓了下來。雅好保住了招牌,而責任只落到了原材料供應商的身上。
至于住院的那家人,為了索賠而一直揪著超市老板不放,江臻宇的爸爸希望雅好能承擔這次的責任,但雅好根本不予理睬。病人的家屬一怒之下砸了超市,江臻宇的爸爸也因為受到刺激,心臟病發(fā)進了醫(yī)院。
當我從那個愛拍馬屁的女秘書那里得知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以后,我跟雅好的董事長,也就是我爸爸吵了一架。我承認,我這種胳膊肘往外拐的行為不僅僅是因為我內心的正義感在作祟,更主要的,還是因為江臻宇。
江家的超市門可羅雀,大家都說那里面賣的東西不干凈,會吃壞人,又說他們得罪了不講理的惡霸,誰要是敢進去買東西,隨時有可能被揍一頓。
我本來以為,我以自己的安全為理由,要求我爸爸妥善的處理這件事情,或許可以幫江家渡過這個難關。可我沒想到我爸爸第二天就到學校告了狀,江臻宇還因此受到了嚴重的警告。
在此之前,像江臻宇那樣力爭上游,成天在尖子生團體里面扎堆的人,他幾乎是跟我這樣中等成績的人沒什么交流的。而我卻偏偏跟那個年紀的大部分女生一樣,對于有著某方面特長的男生莫名充滿著好感。
江臻宇成績好,球也踢得好,還會做主持。我就是在高一那年的迎新晚會上,注意到那個即便是土土把白襯衫扎在牛仔褲里也能散發(fā)出清新優(yōu)雅的氣質的他的。
在此之后,江臻宇大概是徹底地討厭我了。有時候他即便是發(fā)到我的作業(yè)本,也不會喊我的名字,遠遠地沖我揚了揚“喂,你的”,然后嘩啦一下扔過來,順帶扔給我一個憎惡的眼神。
那幾天,我打聽到江臻宇的爸爸病況非但沒有好轉,而且還在惡化,索賠的事情依舊僵持著,江家拿不出那么多錢應付各種危機,超市的生意也實在淡得可以。
我想了很久,終于想到了一件我能做的事情。我把我爸爸給我的附屬卡給了佟婉,要她冒充社工,到超市買很多的食品和日用品,轉送給流浪者之家。雖然我們不可能每天都大量掃貨,但至少也給超市帶去了一些收益。
只是我沒有想到,江臻宇會對這位神秘的超級顧客有了留意,有一次正當我們送貨去流浪者之家的時候,貨車開到大門口,我卻遠遠地看到了已經等在那里的江臻宇。我當即就趴在后座不敢下車了。
我悄悄地拉佟婉的袖子:“婉婉姐,別說你認識我,就說這件事情一直以來都是你親力親為的?!?/p>
佟婉很高興。我剛開始還不知道她為什么那么高興。她說沒問題,我只要安心地躲在車上,江臻宇交給她就行了。后來我才明白,我是真的把江臻宇交給她了。又或者說,我送給了江臻宇一個天使,一個家境優(yōu)渥、善良助人的愛心天使。
【三】這塊蛋糕是我最喜歡的口味,你還給我吧?
佟婉說,她為了把這個謊說得圓滿些,騙江臻宇說她是大學生,家里做運輸生意,而她自己一直都有在市綠葉中心做義工,常常借由中心甚至是她自己的名義幫助無家可歸的流浪者。
江臻宇絲毫沒有懷疑。
佟婉其實只比我們大一歲,跟我們同級不同校,她為了扮好這個大學生的角色,還硬拉著我陪她去買衣服,想把自己打扮得成熟些。她一口一個江臻宇,江臻宇喜歡別發(fā)卡的女孩子,江臻宇說我適合白色,江臻宇把我當他的恩人了。
我越聽越內傷,忍不住問她,“你是喜歡上江臻宇了嗎?那胡爵呢?”
佟婉的笑容立刻收斂了起來,說:“胡爵?我會一直記著他的?!蔽译[約覺得她是欲語還休,她說,“若莎,像你這樣幸福的女孩子,是不會明白我有多么害怕孤單,多么需要溫暖的?!?/p>
她說著,下意識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想蓋過手背,衣服都被扯歪了。
我看見她的手背上又有幾道淤痕,心里面覺得奇怪,還沒來得及問,就被她拉近了一家飾品店。
我承認,我是嫉妒了,也后悔了,所以,當有一天佟婉打電話向我求助時,我腦子里面的各種陰暗小念頭忽然就攪動了起來。
佟婉說,我們學校換了一批課桌椅,舊的那些本來是要送回收站處理掉的,但是這些課桌椅雖然舊了點,還都能用,所以學校勤工助學部就把這批舊桌椅申請了回來,翻新之后捐贈給山區(qū)的一所小學。
江臻宇是勤工助學部的副部長。
他們要把這批桌椅送到山區(qū),需要三輛運輸車,可是部門預算不夠,只能租到一輛。所以江臻宇就向佟婉求助,說她家里既然是做運輸生意的,看能不能借幾輛車,或者少收點租金也行。
因為是江臻宇提出的,佟婉想也沒想就夸口答應了下來。
而這個擔子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我的頭上。
佟婉很著急說:“若莎你看怎么辦?能弄到車嗎?我真是腦袋發(fā)熱,江臻宇一開口我就不想拒絕他,令他失望了。”
我攪著杯子里的咖啡慢條斯理地說:“婉婉姐,別擔心,我爸的公司運輸車多的是呢。”
佟婉聽我這樣說,立刻就放下了心頭的大石,只是她大概沒有想到我還會使小心眼。我暗地里跟那幾個出車的司機說,要他們在車里放著雅好的員工證件,當江臻宇看到證件之后他也許就會起疑,會來質問我,到時候我就可以裝得很不情愿很委屈地承認自己在幕后默默為他所做的一切,表白我的苦心。
這樣的以退為進,可比我直接走到他面前告訴他我才是幕后的英雄更高明得多了。
可惜的是,我的如意算盤并沒有打響。佟婉跟著江臻宇他們送完課桌椅回來,眉飛色舞地向我描述著沿途的經歷。她說江臻宇怕她摔著,就牽著她的手走,江臻宇怕她累著,還背她走山路。
說著說著她就搶了我面前一塊蛋糕。
“唉,這塊你別吃,給我了。就當做你辦事不牢靠的懲罰?!彼f,“你知不知道,差點就穿幫了。司機車里面竟然放著你們雅好的工作證,幸虧我先看見收起來了,才沒有被江臻宇識破?!?/p>
她還在為自己的機警得意揚揚,我只是盯著被她搶走的蛋糕發(fā)呆:“這塊蛋糕是我最喜歡的口味,婉婉姐,你還給我吧?”
【四】比昨晚還溫柔了一倍的眼神,就像一劑良藥。
國慶的前夕,關于市綠葉中心要到周邊幾個縣城做籌款義賣的事情,在米嘉市已經有多家媒體進行了報道。呼吁市民捐贈義賣商品、支援貧困山區(qū)的海報也時不時地出現(xiàn)在一些公眾場合。
佟婉說,江臻宇問她,既然她是綠葉中心的一份子,這次的活動又恰好在假期,她會不會去參加。
佟婉再次正氣凜然地包攬了下來,她說,她當然會參加。
我有時候很厭倦佟婉這種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的行為,她好像永遠都要將自己偽裝得宛若天使,恨不得世間一切美好的事情都有她的一份功勞。
我說:“那你怎么辦?真的混進綠葉中心去?”
佟婉說:“不用那么麻煩,反正江臻宇也不知道我到底去沒去,我頂多國慶那幾天躲著他,假裝我真的跟隊伍去縣城不就行了?”
佟婉沒有去縣城,我卻去了。我臨時加入了綠葉中心,成為了中心的一名志愿者。我要做江臻宇以為的那樣一個人。佟婉做不到的,我卻要做到。
我想,終有一天當他發(fā)現(xiàn)佟婉只是在扮演我,而他所欣賞的那些存在于她身上的所謂的亮點,其實都在我的身上,他一定會對我刮目相看的吧?
國慶當天,天還沒亮我們就出發(fā)了。最后上車的一名志愿者經過我身邊的時候,我抬頭看了看他,四目對接,我們倆的表情瞬間都充滿了驚愕。那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江臻宇。
江臻宇是為了跟佟婉做伴而來的。
可是,他沒有找到佟婉。
所有的人都說綠葉中心沒有佟婉這個人。他最后走到了我的面前:“你呢,你認識佟婉嗎?”
我假裝無視他的趾高氣揚,謙卑地說:“我也不認識?!?/p>
那個時候,江臻宇的眼神頗有點意味深長。
我們的第一站是郁縣,義賣結束在下午的四點。接下來我們要坐五六個小時的車,到大山深處的白銅縣。
就在去白銅縣的路上,我們乘坐的大巴車忽然拋錨了。
整車三十來個志愿者,就算分散跟運貨車走,運貨車也搭不了那么多人。最后剩下二十個左右,坐在黑燈瞎火的大巴車里面,一籌莫展的時候,有人看見離公路不遠的地方有一片燈光。
那是幾戶當?shù)氐霓r家。我們的隊長過去交涉,當?shù)厝送馀渤龇块g給我們歇一晚,只是房間不夠,分來派去的,幾個年輕力壯的男士最后就被留在了大巴車里,那其中也包括江臻宇。
山區(qū)的氣候在十月就已經充滿寒意了,主人家用棕墊和涼席給我們打地鋪,每個人分了兩床被子,讓我們裹著睡,說是勉強可以應付得過去。
我看著那兩床被子的時候并沒有猶豫太久,抱起其中一床就朝大巴車那邊去了。江臻宇看見我的時候眉頭一皺,說:“你不在屋里睡覺,過來干嗎?”
我把被子塞給他說:“你沒穿厚衣服吧?半夜會很冷的。你拿去蓋著,我那邊屋里有暖爐?!?/p>
我當然是騙他的,屋子里哪來什么暖爐,那天晚上我把自己縮成一團裹得像顆粽子,卻還是抵擋不住從地面浸出來的寒氣。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江臻宇接過被子的時候,那雙向來漠視我的眼睛里面忽然有了一絲藏不住的柔軟,我就覺得,我那樣做是值得的。
他或許已經不那么討厭我了。
第二天,我們換乘了另外一輛前來接替的大巴車。我因為受了涼,頭疼嗓子也疼,一路上暈車暈得厲害。夜里跟我住同屋的姐姐一邊照顧我一邊叨念說:“明明有兩床被子,你把另外那床擱哪兒去了?只蓋一床被子,能不著涼嗎?”
我已經吐得七葷八素了,抬頭就看見江臻宇若有所思地望著我,比昨晚還溫柔了一倍的眼神,就像一劑良藥,我忍著難受,回了他一個笑容。
【五】我那渺小得還沒有破土就已經死亡的,愛情。
我就那么不好不壞地熬著,吃藥打針,一會兒清醒,一會兒迷糊,繼續(xù)跟隊伍前行。最難受的就是一旦車子稍有顛簸,我就會暈車。有天傍晚到達歇腳的旅舍的時候,我感覺自己都快把整個胃都吐掉了。他們還興致勃勃地要了烤全羊,我卻連一顆米都吃不下,有氣無力地倒在被窩里。
我迷糊著被人從半睡夢里拽醒,睜眼一看,江臻宇一手拿著烤羊肉,另一只手拿著幾棵草,瞪著我說:“喂,你這樣不吃東西是熬不住的,吃點烤羊腿?!?/p>
我拿被子把頭一蒙說:“你干嗎進來了?我不吃,出去出去。”
他自顧自地說:“還有這個,是醒神草,你捏出汁來涂在太陽穴,會緩解你暈車的癥狀,小時候我外婆教我的。”他放下東西就要走,我急忙喊住他:“江臻宇?”
“嗯?”
“你沒那么討厭我了,是不是?”
他想了想,說:“我爸說得對,生意上的事情是大人之間的糾紛,跟小孩子沒關系。”
我順著問:“那你爸爸現(xiàn)在怎么樣了?”
他說:“糾紛的事情算是解決了。我爸爸現(xiàn)在很積極地在配合治療,只是……時好時壞吧?!蔽疫€想說點什么安慰他,他卻先問我,“其實你跟佟婉是認識的吧?”
我終于等到他開口問我真相了,但我故意假裝狡辯:“什么,什么婉?”江臻宇說:“別否認了。當初幫助學中心運課桌椅的司機戴著你們雅好的證件,佟婉以為她藏起來了,可我其實早就看到了。后來我還看到你跟她在一起逛街。”他說,“你現(xiàn)在可以告訴我,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我終于可以把我準備了很久的腹稿聲情并茂地說出來了。
我說自己的謹慎謙卑,說自己的苦心膽怯,還有我的關心和歉意。我說:“江臻宇,我是真心想幫你們做點什么,只是怕你不肯接受,所以才托婉婉姐幫我出面,我不是想戲弄你或者怎樣的。”
江臻宇沉默了一會兒,問我:“也就是說,佟婉也是為了幫朋友,迫不得已才對我撒謊的?”我忽然意識到,我做了那么多,說了那么多,用盡一切來粉飾自己,可是江臻宇的關注點根本就不在我的身上。
我試探著反問他:“那你怪她嗎?”
江臻宇搖頭笑了起來,他說難怪自從前天他告訴佟婉他參加了綠葉的義賣計劃之后,她就不接他的電話了,是怕他知道她說謊,會質問她、怪責她吧?可是現(xiàn)在,知道真相的江臻宇在提起佟婉的時候,眼睛里面卻只有釋然的笑意,滿滿的,都是那隔山隔水也牽念著的溫柔。
那是一種叫做愛情的光。
他說:“林若莎,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這些,我可能還會猶疑,但是,這段時間以來阿婉的確為我做了很多事情,她甚至還會去醫(yī)院照顧我爸爸。我很確定,她為了你而跟我撒的那些謊,并不足以令我對她有怨言了。”他認真地看著我,“至于你,以前的事情我跟你再怎么計較也是沒有意義的?!彼擦似沧煺f,“頂多我以后發(fā)作業(yè)本的時候愛惜一點,不亂扔你的本子了?!?/p>
江臻宇那樣說,就像一盆冷水潑在我頭頂上。
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滿以為自己就像那些電視劇的女主角一樣,步步謀劃,等待時機反敗為勝,我甚至可以為了感化江臻宇而用上苦肉計。而當我真的跟他化干戈為玉帛,我卻發(fā)現(xiàn),這不是我想要的。我怎么算,都算不了人心。
江臻宇真的喜歡上了佟婉,因為他的喜歡,所以他只需要一個借口就能為她洗清千百種錯誤。而我卻還天真的以為自己還是這場李代桃僵事件的幕后操縱者,我其實沒能操縱任何人任何事。
尤其是我那渺小得還沒有破土就已經死亡的,愛情。
那天,江臻宇離開我的房間的時候,不留神把手機落在了凳子上,我聽見手機鈴響的時候,撿起來一看,來電顯示正好就是佟婉的名字。那一瞬間我滿肚子的怨氣,立刻就選擇了拒接。
佟婉又再打來。我還是拒接。
最后索性關了機。
剛好那時候江臻宇來敲我的房門,問我有沒有看見他的手機,我一緊張就把手機藏進了被窩里?!笆謾C?沒看見啊。不會弄丟了吧?”
江臻宇沮喪著說:“可能就掉在附近,我再找找吧。”
雖然我明知道這種藏手機的行為是毫無意義的,而且到最后我還是得想個法子偷偷地將手機還給他,可我還是偏執(zhí)地那樣做了。
第二天,我偷偷地開機,想看佟婉有沒有傷心生氣來追問什么,可就在我開機之后,佟婉發(fā)來的短信狠狠地嚇了我一跳。那條短信是凌晨兩點發(fā)出的。
佟婉說:“臻宇,你爸爸的病情突然轉危,醫(yī)生正在搶救,你要是開機看到短信就立刻趕回來!”
我知道我闖了大禍了。
而偏偏手機竟然在那個時候冷不防地響了起來。想必佟婉一直在等江臻宇開機,所以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打一次。
我被那鈴聲嚇得手抖,忽然聽見有個聲音在旁邊說:“這鈴聲聽起來怎么那么像是我的手機?”我立刻本能地把手機按了靜音藏在背后:“什么?哪里有鈴聲了?”
江臻宇的臉色很難看:“林若莎,你當真覺得我會笨到被你騙了一次,還會被騙第二次嗎?”
【六】這一聲唾棄,我想我會一世珍藏。
我得到了江臻宇的一個耳光。就在他飛奔著去車站之前。
人來人往,注視目光。
我傻站在那里,捂著被打的臉。江臻宇丟給我一句話:“我還以為你不至于太壞!”
這一聲唾棄,我想,我會一世珍藏。
還好,江爸爸只是有驚無險,十幾個小時的搶救之后,醫(yī)生再次把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我是躲在病房的門外得知這個消息的。當時,江臻宇在,佟婉也在,江臻宇的媽媽先發(fā)現(xiàn)了我,問:“臻宇,外面那個女孩子你們認識嗎?”
佟婉回頭看了看我,想開口卻被江臻宇打斷說:“我不認識她。”
我固執(zhí)地站在走廊上,我不知道我那么站著到底有什么意思,我腦子里面一片空白,眼淚簌簌地往下掉。過了一會兒,佟婉出來勸我說:“很晚了,你回家吧?”她看我站著不肯走,又說,“我送你出去打車?!?/p>
我被她連拖帶拽地拉出了醫(yī)院。走到馬路邊上,前面突然沖過來一個人,帶著滿身的酒氣,向著佟婉的臉就是一巴掌:“死丫頭,放著自己的老子不管,胳膊肘往外拐,凈知道倒貼!”
佟婉沒站穩(wěn),一頭磕在墻上。我頓時想起了她時不時藏著露著的各種抓傷和淤痕,我?guī)缀醵家浟?,小時候好像聽奶奶說過,佟婉的爸爸性情古怪偏執(zhí),總愛酗酒,喝醉酒還會動手打人。
而那天,也是在他們的爭吵中,我大概知道了一些事情。原來當初胡爵之所以突然跟佟婉分手,就是因為他得知佟婉的爸爸反對他們交往。
我還聽見佟爸爸說:“你以為隨便找一個人就能跟我對抗了?妄想!你在等著你翅膀長硬了,等著逃出這個地方是吧,我生你養(yǎng)你哪里對不起你?”
我驚愕地看著佟婉。那個瞬間,佟婉倔犟的眼神里面也充滿了恐慌。我知道我在懷疑什么,她也知道。所以,第二天很早她就帶著下巴上的淤痕來找我:“若莎,我想跟你談談昨晚的事?!?/p>
我問她:“隨便找一個人跟你爸爸對抗?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佟婉一改平時溫柔嫻靜的樣子,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反而問我:“若莎,其實你喜歡江臻宇,對不對?”
佟婉告訴我,她并不是真心喜歡江臻宇的,甚至是胡爵,他們都是她生活在這個淪陷的世界里面的一棵救命稻草。
以前,佟婉每次受了氣挨了打,都會向胡爵哭訴,胡爵誤以為他們父女倆爭執(zhí)的根源是在于佟婉不應該談戀愛這個問題,所以,他很天真地以為,如果他們分了手,佟婉就不會再為這件事跟爸爸起沖突了。
佟婉說:“若莎,我很清楚,我是一個內心充滿了孤獨黑暗和恐懼的人,我想要有人跟我做伴,至少在我每次受了氣挨了打的時候,能有一個人,分擔我的痛苦,借我一個肩膀靠靠?!彼f,“等明年畢業(yè),我是考到外面讀書也好,打工也好,總之我一定要離開這里,逃離現(xiàn)在的生活?!?/p>
我接著她的話:“那是不是說,在你還沒有離開之前,你需要有人在身邊陪伴你、支持你,而當你終于可以離開的時候,你就會毫不留情地把他們拋開?可是,你有想過胡爵想過江臻宇的感受嗎?”
佟婉聽出了我的憤怒,瞟了我一眼:“我知道你會覺得我自私,可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而且江臻宇那個笨蛋,他要不是貪吃,也不會被我的魚鉤鉤住,你替他操什么心呢?若莎——”
她的表情突然讓我很厭惡,我?guī)缀跻獞岩晌颐媲暗倪@個佟婉到底是不是我以前認識的佟婉了,她還一副姐妹情深的樣子說,“別那么小氣嘛,你就當把你喜歡的人借給我,等到畢業(yè)我還給你就是了。”
【七】我們之間,最好就是陌路。
佟婉不停地說著,最后,她終于成功地激怒了我。
后來的我才恍然大悟,為什么她會一改常態(tài),言辭態(tài)度就像童話里的巫婆一樣,原來,她是故意的。
她故意激怒我,就是希望我會到江臻宇的面前告她的狀。
當我以憤怒和誠懇并存的姿態(tài)跑到江臻宇面前,告訴他佟婉是如何對他虛情假意、欺騙利用的時候,江臻宇卻忽然冷漠地笑了。他說:“佟婉說得沒錯,林若莎,你真的是很會耍心機。”
我當場就蒙了:“你什么意思?”
他說:“佟婉跟她爸爸之間的事情,她昨天已經告訴我了。她的確很孤獨很無助,期望有人陪著她、支持她。她還告訴我,你也知道她家里的情況,擔心你會借題發(fā)揮說她是因為家庭的壓力而把我當成過河的橋板,讓我千萬別信你。我以為你雖然自私,卻還不至于出賣自己的朋友??晌覜]想到,她還真說對了,你真的利用這件事情來挑撥我們!”
我渾身發(fā)涼,看著神情冷漠的江臻宇,仿佛也看到了佟婉站在我面前,一臉溫柔無辜卻暗藏譏諷地嘲笑著我。
那個時候,我才恍然明白。
佟婉早就看出我喜歡江臻宇,我掛電話和藏手機的事情令她意識到我對她并不是表面看起來的那么友好。所以,當我聽見了她跟她爸爸的爭吵,她怕我會故技重施,就故意來我面前說那些話,轉頭卻搶在我前面假裝掏心挖肺地對江臻宇進行了一番表白。江臻宇先入為主地相信了她,自然我說什么他都聽不進去了。
我一直以為我很聰明,但原來,我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有一種結果。那就是,一敗涂地。
我受傷地看著江臻宇:“你寧可相信她的虛情假意,也不肯聽我的肺腑之言?”江臻宇蔑視我:“誰對我好,誰對我不好,我分得很清楚。林若莎,我鄭重地告訴你,我跟佟婉的事情不需要你來插嘴,從今以后,你說一句話,哪怕一個字,我都不會再聽!我們之間,最好就是陌路!”
我強忍著想哭的沖動,負氣地指著他:“江臻宇你這個笨蛋,你會后悔的!”他沒再跟我爭下去,只是不屑地瞟了我一眼,然后轉身走了。從那天起,他真的就再也沒有跟我說過話了。
那一天,我清楚地記得,是2002年的11月30日。
那一天,離現(xiàn)在已經整整十年了。
十年后的我,在這個寒意漸襲的冬夜,回憶起這段心痛的往事,將當年的我,當年的他,還有那些或對或錯的糾纏用文字記錄下來,面前的咖啡已經涼透了。
手機就放在咖啡杯旁邊,調了靜音。盡管是那樣,它還是時不時地震動著,在桌面悄悄地滑移。
亮起來的屏幕,顯示的是我的一位高中同學的頭像。今天是我們畢業(yè)以來的首次高中同學聚會,可我沒有去參加。
我有勇氣躲在家里梳理那段過去,卻沒有勇氣令十年后的自己出現(xiàn)在他——江臻宇的面前。因為我聽說他會回來。而我依然還是害怕會遇到他冷漠且憎厭的眼神。
那樣的一個眼神,隔了那么多年,還是清晰得就像烙在我心口的傷疤。
當那位高中同學終于放棄游說我出席聚會的時候,她發(fā)了一條短信過來。短信里說,江臻宇也沒有到場。他雖然沒有到場,卻有特別托人向我轉達了一句話。
那句話只有短短的三個字:對不起。
我曾經聽說過,江臻宇因為想追隨佟婉,所以跟她報考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學??上?,有些人越是挽留越難留,就好比江臻宇之于我,而佟婉之于江臻宇,最后都只落得個淪為回憶的結局。
我不知道,江臻宇的這一句對不起,究竟是因為他后來知道了我并沒有惡意挑撥而心存愧疚;還是僅僅只因為時過境遷,他不再執(zhí)著于年輕時的對錯,只是想為他那時的狠話而道歉。
其中的緣由,我已經不得而知了。
我只知道,那三個字到底還是浩浩蕩蕩地撞進了我的心底去,亂了我自長久以來粉飾的太平。
那天晚上,我翻來覆去地難以合眼。
快到拂曉的時候,覺得頭昏腦漲撐不住了,于是想停下來休息。
剛一閉眼,眼淚就被擠出了眼眶。
我告訴自己,這是最后一次了,江臻宇。
等下一個天亮,我就會涅槃,離開這段往事,離開我執(zhí)迷不悟留戀你的那些時光。
編輯/颯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