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灼灼
【他說他輸不起】
偌大的會議室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陶姜。她故作輕松地理了一下頭發(fā),粉色的雪紡衫被汗水濕了大片。
這次,一定要贏!
可偏偏孫少棠滿不在乎,她在一片掌聲中走回座位,孫少棠也跟沒事人似的鼓掌,難道他就不怪她?難道他就不擔心她搶了他的位置?
最后一個競選者,是孫少棠,他的表現自然不差。當然,最終的結果還是要選票說了算。
唱票人念過三個票數低得可憐的學生后,調皮地拉長了音:“陶姜——8票!孫少棠,7票……”
她贏了!以一票之差險勝。
孫少棠一身黑衣在夏日顯得格外壓抑,陶姜喊住他,那一刻她多么害怕他不會停下來。可還沒等她開口,孫少棠便說:“我等你解釋?!?/p>
陶姜愣了一下,心想他還是生氣了,一旁的陳若斯安慰她:“學姐,這是公平的競爭?!?/p>
陶姜失神地回到寢室,立刻給他發(fā)了條短信說抱歉,他沒回。
孫少棠在晚上八點才給她回了電話,他說:“你不是說不稀罕?為什么又來競選?”
陶姜的歉意瞬間被激成怒意:“你就為這個來質問我?我們還真是好朋友??!”
電話那頭沉默了。
陶姜繼續(xù)說:“孫少棠,你就承認吧,你輸不起,你害怕我參加你會輸,所以才怪我沒告訴你就來競選?!?/p>
本以為孫少棠會狡辯幾句,可沒想到他竟那樣坦誠:“對!我就是輸不起!”
學生會主席改選,她本毫無興致,可一得知孫少棠競選便跟著報了名。準備了幾個通宵,就是想讓他看到,她有資格站在他身邊。
她贏了,可他卻連看她一眼都嫌多余了。
自上次通過電話后,孫少棠就不接她電話,甚至和她一起上的公共課都不去了。陶姜忍受不了他這般刻意的疏離,也逃了那節(jié)公共課去男寢樓下堵他,后來他室友路過看到陶姜,友情提醒了一句:“等少棠吧,他在活動中心忙著社團節(jié)排練呢!”
餓了一中午,天又悶熱,陶姜整個人如同脫水的干巴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誠心感動了上蒼,下午的時候孫少棠居然給她回了電話,只是語氣依舊不好:“你找我?”
陶姜也沒好氣:“干嗎躲我!”
他頓了一下:“我閑的???最近很多事要忙?!?/p>
陶姜平穩(wěn)了一下語氣,試探道:“那明天一起吃個飯?”
“說了我最近很忙!”
陶姜繼續(xù)死纏爛打:“明晚我買飯去活動中心找你!這總不會耽誤你時間了吧!”
孫少棠拿她沒辦法只好勉強同意。
約好的時間陶姜興沖沖地提著孫少棠最喜歡的叉燒飯直奔活動中心,可一進門,卻只看到幾個演員坐在長椅上閑聊,哪里還有孫少棠的影子?詢問后才知道他去醫(yī)院了。
昨天不還好好的,大晚上去醫(yī)院,他生病了嗎?
【他只是不肯陪她土】
醫(yī)院休息室的椅子上坐著兩個人,孫少棠的白色外套披在臉色蒼白的女生身上,聲音寵溺:“餓不餓,我去給你買點東西吃?”
孫少棠的眼中盛著太多溫柔,剎那間陶姜便被阻隔在二人之外不敢靠前,可就在這時,孫少棠竟往這邊看了一眼,一眼就看到失落的她。
夜晚的風有點涼,陶姜盯著腿上涌動的裙角戲謔道:“你們什么時候的事呀?還瞞著我……”
孫少棠心情很好,好像生她氣是在上個世紀:“陶姜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陳若斯特別優(yōu)秀,可她居然對我說,想成為和我一樣的人!”
時光涌過紛雜的記憶,一幀幀片段閃耀盈盈光輝,她和孫少棠坐在KFC,問他究竟喜歡怎樣的女生,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告訴她,那女生一定要是提起他便眼中泛濫光輝。
陳若斯曾開玩笑似的說,若他選上了學生會主席,她一定要當著劇團所有成員的面跟他表白。他也笑著點頭,好啊,耍賴的是小狗。
陶姜暗暗嘲笑自己,一直以為他的疏離是競選失敗面子上掛不住,竟沒想到,是為了另一個女生。
粥鋪到了,孫少棠輕車熟路地對老板說:“什錦雞絲粥,不要胡蘿卜少放鹽?!碧战蓱z兮兮地看著他,對于他這么了解一個女生的喜好心里說不出的別扭。
“對了,你怎么知道我在醫(yī)院?”
陶姜低頭把那份已經冷掉的叉燒飯拿出來,自言自語:“應該不能吃了吧?!?/p>
他一拍額頭:“我把你給忘記了!”說著拿過陶姜手里的飯打開看了一眼,“我最喜歡吃的叉燒飯,還是你最懂我!”
那碗熱氣騰騰的雞絲粥出鍋了,恰逢她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
她就像那份冷掉的叉燒飯,起個大早趕個晚集,所有的心意和心思都喪失了最初的味道。
而陳若斯就像那碗香噴噴的雞絲粥,什么都剛剛好,誘人飲食。
她仰望了他那么久,為什么他最先看到的還是別人呢?
陳若斯看到陶姜的時候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尷尬。孫少棠遞給她粥,她卻一眼看到了他手中拎著的叉燒飯,皺了皺眉頭:“都冷掉了別吃了,我就大度地分你一半粥好啦?!?/p>
陶姜默默起身拿過叉燒飯說:“我去扔?!?/p>
回到寢室已經半夜,上樓的時候陶姜一回頭就看到陳若斯脖子上一閃一閃的項鏈。
“他送的?真沒想到孫少棠還挺浪漫,學會互贈信物了?!?/p>
陳若斯笑著點點頭,陶姜沒想到,他居然把她的欣喜轉贈他人。那是一次暑假夏令營,有一家鋪子可以親手做陶藝項鏈,免費指導刻字。陶姜看到就迷得不行,孫少棠不屑地說:“喂喂喂,有那么喜歡嗎?”
陶姜白他一眼:“哪個女生不喜歡啊!”
最后他還是陪她進去,做了個類似魚刺形狀的墜子,陶姜要幫他刻上“棠”字,他卻說土死了不肯刻。想到這里陶姜看到陳若斯脖子上的星型墜子上刻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棠”字就笑出了聲,原來他只是不肯陪她土而已,同樣的事情換了個人,他也是肯做的。
到寢室的時候陳若斯突然問:“陶姜姐,你有沒有叫室友幫你留門?。俊?/p>
她這才一愣,想到自己傻傻地跟著孫少棠折騰到大半夜,哪里還記得叫室友留門的事情,陳若斯說:“少棠也真是的,只幫我跟室友打了招呼,也不記得幫你說一下。”
就在這時陳若斯的電話響起來,是孫少棠。她笑著說:“我到啦,嗯,她們留門了?!?/p>
陶姜用手抓抓頭:“那我先走了,她們留門了,我一早就跟她們說好了的?!?/p>
她折回三樓,寢室的門被室友從里面反鎖,看了眼手表已經十二點半了,一只手舉舉放放最終不好意思擾人清夢。
走廊好寂靜,陶姜靠著墻壁蹲下來,卻一直沒等來孫少棠的電話。
【你要一直跑下去,才會追得上我啊】
田徑隊的訓練強度越來越大,好多姑娘都鉆空子偷偷休息,只有陶姜一直跟著一群男生勻速跑著。
隊長徐然放慢速度滑到陶姜旁邊:“休息一會吧,女生不用這么大強度?!?/p>
陶姜咬緊牙關搖搖頭,恍惚中仿佛回到大一那年剛入田徑隊,她就是這般倔強地跑,前面的孫少棠卻從不肯放慢腳步,其實只要他一回頭就能看到她努力想要追上他的樣子。她想沖徐然笑笑,可是嘴角一咧就眼前一黑,徐然及時扶住她:“喂,裝嬌弱可不適合你!”
雖然這樣說卻還是扶著她朝休息區(qū)走去,誰知道正看到孫少棠換了衣服迎面走來,徐然驚訝道:“今天是怎么了,你們兩個居然都來了?”
孫少棠看了眼掛著濃重黑眼圈的陶姜,好笑地彈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呀,怎么搞成這樣子?沒睡好啊?!?/p>
徐然識趣地說了句“我訓練去了”就跑開了,陶姜有氣無力地說:“就是好久沒跑,突然體力不支了?!?/p>
孫少棠扶著她朝座位走去,還不忘言傳身教一番:“早就告訴過你,跑步一天都不能落下?!?/p>
“那晚上一起去操場跑圈嗎?”陶姜幾乎在孫少棠話音剛落就脫口而出,他一怔,眼中流露出悲憫,伸手揉亂她的頭發(fā):“好啊?!?/p>
陶姜永遠也忘不了他那眼神,就與她第一次摔倒時,他伸出手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孫少棠還是老習慣,喜歡在小腿上綁上鉛袋,他們并排跑,天陰沉著,陶姜的心卻晴朗。跑著跑著孫少棠說了句:“你還真怪,很少有女生這么喜歡田徑的?!?/p>
陶姜呼吸濃重:“因為我要一直跑,才追得上你啊?!?/p>
孫少棠腳步突然放緩,漸漸停了下來,陶姜燦爛地笑著回過頭:“怎么了,這次跑不過我了嗎?”細密的小雨把陶姜額前的碎發(fā)打濕,孫少棠嬉笑著擺擺手:“喂喂,少惡心人了。”見陶姜滿臉黑線又欠揍地湊過去補充道,“知道我為什么跑這么快嗎?因為——你一直在追我啊!”
雨,仿佛突然間便已傾盆,孫少棠矯健的身姿漸漸消失在塑膠跑道上,陶姜耳邊回蕩著他的話“下雨了,我去給陳若斯送傘?!?/p>
高一那年期末考,英語聽力快開始的時候陶姜才發(fā)現耳機電池沒電了,向老師求救無果后,差點急得哭出來,就在這時身后的人碰了碰她的背,她哭喪著臉回頭就看到孫少棠噙著笑把耳機遞給她:“你用吧,我蒙得比聽得準多了。”
她喜歡上孫少棠,就從那一刻。那個永遠在紅榜第一名的孫少棠,把自己的耳機給了她。
第一次對孫少棠發(fā)火,是在田徑隊。她摔倒,當時并不相熟的徐然立刻跑了過來,孫少棠卻視若無睹,委屈一股腦涌了上來,坐在地上眼淚濕了滿臉:“孫少棠,你慢點跑會死嗎?我真的跑得很累??!”。她賭氣說要退出田徑隊,卻在負氣暴走的時候被孫少棠拽住,他哭笑不得地說:“要一直跑下去,才會追得上我??!”
“孫少棠啊,我還要跑多久,才能追上你呢?!碧战е軡竦氖直坂哉Z。
【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
陶姜發(fā)了高燒,叫室友幫忙請了三天假,其間沒有孫少棠的消息,倒是徐然托人幫她買了退燒藥。第二天的時候徐然打來了電話:“陶姜,你們系和我們系的籃球賽,你來不來?”
孫少棠高中時候是出了名的籃球殺手,但凡沒風絕對一個投不進,只要有狂風,偏偏只有他能投進,搞笑的是,就是這樣的孫少棠,上了大學卻成了籃球隊主力。陶姜咳嗽兩聲:“什么時候,我去?!?/p>
裹了件灰色帽衫,陶姜站在不起眼的角落,看著紅色球衫的孫少棠被白色球衫的徐然奪了球,徐然帶球跑了幾步,起身,投籃,整個動作干凈利落。她看了一眼比分,徐然他們領先了近三十分,比賽還有十分鐘,孫少棠輸定了。
比賽結束的那一刻陶姜悄悄轉身,口袋里傳來手機的振動,是徐然。接通的那一刻,嘈雜之中徐然的聲音從電話里外同時傳來,陶姜放下電話回頭,正看到徐然朝她走來,猝不及防地,他輕輕擁住了她,在觀眾的起哄聲中說:“陶姜,我喜歡你。”
陶姜看到陳若斯,她披著孫少棠的外套和他并肩而立,遠遠笑著望著她和徐然。陶姜退后一步,看著孫少棠小聲對徐然說:“對不起啊。”
晚自習的時候沒看到孫少棠,下課她剛出教室就被徐然攔住,兩人走在小路上,徐然干笑一聲:“白天的事,是我太沖動了,你別往心里去。”
陶姜搖搖頭:“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p>
徐然尷尬地笑了笑,露出失望的神色,就像她對孫少棠,一次次被劃入朋友的區(qū)間,沒人問她是否愿意。
走著走著,徐然試探地問道:“其實你喜歡孫少棠吧?”
陶姜不置可否,進公寓樓前,徐然喊住她:“對了陶姜,那個藥其實是孫少棠買的,他——”
“他怕親手給你讓你誤會嗎?還是怕陳若斯誤會?”陶姜輕輕在心底里問自己,徐然繼續(xù)說,“其實孫少棠挺關心你的。”
“只是不是我想要的那種關心?!碧战f了一句就跑上了樓。腦海里全是方才校園廣播放著的那首《少女的祈禱》,歌詞一字一字地砸進她的心里——祈求天地放過一雙戀人,怕發(fā)生的永遠別發(fā)生,從來為順利遇上好景降臨,如何能重拾信心……
她是否該放過一雙戀人,從此不再偷偷惦念。
【以前那個孫少棠死掉了吧】
只有在孫少棠面前,她會變得柔軟,其他時候,永遠是堅不可摧的學生會會長陶姜,工作還是要繼續(xù)的。
在得知學生會要在社團節(jié)之前辦一場歌王爭霸賽的時候,孫少棠氣沖沖地踏入暌違已久的學工辦大門,他一沖進來就質問道:“陶姜,你不是在整我吧?”
陶姜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唱個歌至于嗎?反正就是湊數的。”以前陶姜在學生會給孫少棠打下手,但凡缺人孫少棠都是把她頂上去,這次有個選手嗓子發(fā)炎,她就臨時拿孫少棠救場,雖然一想起孫少棠唱歌的樣子那叫一個慘絕人寰,于是笑道,“損友嘛,誰還沒有一兩個呢?”
“我沒空?!睂O少棠甩下這句話就大步流星地離開了。
陶姜一愣,沒想到孫少棠居然真生氣了。她還生氣呢,孫少棠典型的只許州官放火啊!
學生會召開的例會,孫少棠依舊沒有出席,晚上陳若斯跑到陶姜寢室去:“陶姜姐,劇團最近狀況很多,他心情不好?!?/p>
聽陳若斯說完陶姜氣消了大半,陳若斯繼續(xù)說:“那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孫少棠請客。”陶姜心想算孫少棠有點良心,就滿口答應了。
孫少棠看到陶姜后大大咧咧地說:“白天的事是我太沖了?!?/p>
“算了,你吼我也不是一兩次了?!?/p>
陳若斯在一旁剝了兩個蝦,一個放到孫少棠的碗里,一個放到陶姜的碗里,就在這時孫少棠說了句“她海鮮過敏”,然后無比自然地把陶姜碗里的蝦夾到自己碗里,給她夾了一個小排骨。陳若斯干笑道:“你們感情還真是好啊?!?/p>
孫少棠嘆了口氣:“你別看她人挺糙的,以前為這事沒少去醫(yī)院折騰?!?/p>
陶姜心下一動,偷偷看到陳若斯面色不善,便沒接話。
等大家都酒足飯飽陳若斯突然說:“對了,你不是說有正事要跟陶姜姐商量嗎?”
“有事就說啊,吞吞吐吐的!”陶姜在酒精的作用下顯得無比豪邁。
孫少棠說:“劇團缺一個反角,實在找不到演員,你知道這是我當會長第一年,這次社團節(jié)對我挺重要的,你看你能不能幫個忙?”
陶姜神色復雜地看了孫少棠一眼,他撞到她的目光后立刻閃開了。上初中的時候他們曾一起演過一個英語話劇,陶姜一上臺突然腦袋一空忘了臺詞,她永遠忘不了那感覺,大腦一片空白,臺下噓聲一片,她杵在那里像個傻瓜似的被眾人嘲笑。
從那以后,但凡這種事,她都絕不參加。這些,他都該知道啊。
陶姜看著孫少棠堅定的樣子笑了,淡淡地說了句:“好啊?!?/p>
陳若斯聽見陶姜答應了特別高興,給陶姜倒了杯酒:“之前就聽少棠說陶姜姐一喝酒就特講義氣,這次要是拿獎,陶姜姐功不可沒呢!”
陶姜拿起那杯冒泡的啤酒一飲而下,她笑著對他說:“孫少棠,你果然了解我!”
以前孫少棠總勸她少喝酒,說省得她一喝醉就逞能被別人糊弄。那個孫少棠大概死掉了吧。
【她并不想要那個舞臺】
社團節(jié)很快就到了,禮堂里早早就坐滿了學生。
他們的話劇被安排在了壓軸,臨登臺,孫少棠拍了拍她的肩膀:“謝謝你啊陶姜?!?/p>
陶姜擺出一副受不了的表情擺擺手:“行了行了,多大的事兒啊,你別婆婆媽媽了!”
陶姜的角色會在臨近結尾的時候被女主角扇一個耳光,之前排練的時候都是兩個演員擺動作,后臺配音,可就在昨天排練的時候,有人提議說太假,就臨時改成了真打。
終于上臺了。
那一刻陶姜的心也突然揪緊了,生怕演砸。演到她偷拿了女主角的準考證時,臺下傳來了一片噓聲。
“真有這種人渣啊。”
“是啊,真惹人煩!”
陶姜強迫自己不去聽那些聲音,暗暗告訴自己,加油,就快結束了!
啪,清脆的聲響在女主角輕輕劃過她的臉時同步響起,之后,更熱烈的掌聲如同洪水般響徹整個禮堂,有人大呼痛快,有人大喊活該,陶姜所演的角色本應該在挨了那一耳光之后對女主角還手,可陶姜卻怔在那里,眼中溢滿了淚水,仿佛一動彈就會傾瀉而出。
演女主角的女孩被她的反應嚇住了,小聲說了句:“我沒有用力?。 ?/p>
男主角隨機應變,攬著女主角走了下去,空曠的舞臺上就只剩下陶姜一人,紅著眼眶杵在那里。熟悉的壓迫感再次襲來,只是這次孫少棠沒有像那次一樣把她帶下臺。
謝幕的時候所有演員都掛著燦爛的笑站在臺上,只有陶姜沒了蹤影。
孫少棠在涼亭里找到了她,她坐在石凳上低垂著頭,呢喃著:“憑什么呢,我又沒做錯什么……”
眼前昏黃的燈被擋住,是孫少棠站在她跟前。陶姜趕忙抹了一把臉,孫少棠笑著拍拍她的頭:“就是演個戲,觀眾討厭你,說明你演得好?。 ?/p>
陶姜看了他一眼便站起身,只留給他一個倔強的背影,小路很黑,很快就看不到她的身影。他也沒有追過去,只是默默地盯著涼亭石桌上的點點淚漬出神。
他何嘗不知,她并不想要那個舞臺。
【那段彎路,她走了太久】
以前孫少棠嫌她笨,后來又嫌她強,他們總不能站在一條線上,總是相互追趕的姿態(tài)。孫少棠的喜好她都了如指掌,偏偏愛情這塊陷入盲區(qū)。
她摸索著向前,總覺得每走一步便離他更近。
可是走了好遠,驀然回首,才發(fā)現那段彎路,她走了太久。
那次社團節(jié)之后,陶姜再沒找過孫少棠,偶爾在校園里看到陳若斯與他并肩而行也只是微微一笑點個頭。她以為世界很靜,卻不知是山雨欲來風滿樓。
社團節(jié)的話劇視頻被傳到學校的BBS上,有人爆料:陶姜喜歡孫少棠,戲里戲外都是第三者。
風言風語持續(xù)了好一陣子,她沒想到孫少棠會主動找她。以前兩個人鬧別扭了,最先服軟的都是陶姜,孫少棠永遠一副吃定她的樣子有恃無恐。
孫少棠說:“陳若斯誤會我們了,你能不能幫我解釋解釋?”
陶姜聽他這樣說忍不住問道:“你想過我的感受嗎?”
見他沉默,陶姜便轉身朝學校走去,他趕忙跑了兩步扯住她的袖子,這場景卻被陳若斯撞個正著。
孫少棠像丟掉炸彈似的撒了手,去追面無表情轉身就走的陳若斯。
陶姜心底酸澀,是自己自不量力,只是她依舊懷念那些追逐著孫少棠的日子,就他們倆,她只要跟緊他就好了,哪里會像現在這樣找不到方向。
田徑隊在暑假之前組織登山,那天是陳若斯的生日,所以一向酷愛戶外運動的孫少棠并沒有參加。陶姜努力跟著大部隊,卻還是落后了,不禁憤恨道田徑隊這幫野人的體力真是不可小覷!不過這座山離學校不遠,陶姜自己走也并不害怕,沒走多久竟看到徐然迎面跑來。
“清點人數發(fā)現你不見了,大家都急死了!”徐然見她安然無恙并沒過多責備,誰知道走著走著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烏云密布,徐然說:“不好!要下雨,我們得快點跟上他們。”
這座山并非景點,因為山勢險峻所以平日里只有登山愛好者才來挑戰(zhàn),一旦下雨又脫離了隊伍非常危險,兩人神色凝重頂著雨暗暗加快了步伐。
天色突然變得很黑,黃土變成泥巴走路越發(fā)艱難,徐然走在前面突然聽到陶姜傳來一聲尖叫,回過頭才發(fā)現她腳滑摔到了樹和石縫中。他跑過去,發(fā)現她的腿汩汩地冒血,立刻背對她蹲下身:“快上來!我背你?!?/p>
陶姜努力動了動,才發(fā)現自己被卡在中間,于是搖搖頭對徐然說:“你快去找老師吧,我被卡住動不了,我等你們!”
徐然囑咐她一定小心便立刻朝前跑去。時間仿佛過了好久,陶姜越來越冷,就在要睡著的時候聽到遠處有人喊她的名字,是幻覺吧?怎么好像聽到孫少棠的聲音……
身上傳來擠壓的疼痛,陶姜這才努力睜開眼,看到孫少棠被雨水打濕的頭發(fā)緊緊貼在額頭上,笑著說:“你怎么來了?”
孫少棠抹了把雨水:“別說話,我?guī)湍惆咽^挪開。”
陶姜緊咬牙關,擠出一句話:“你先走,叫老師來救我。”
孫少棠叫她忍忍然后不管不顧地繼續(xù)想辦法把她拽出來,只是動作越發(fā)小心。她仿佛又看到那個雖然永遠嫌她笨拙,但卻總不肯丟下她的孫少棠。出來的那一刻,她輕飄飄地倒在他背上,閉上眼睛,心想,孫少棠,我真是好久沒有這么開心過了。
那天徐然迷了路,一直找不到隊伍,突然手機有信號,便不顧危險給孫少棠打了電話,得知陶姜被困后,他就從陳若斯的生日會跑出來,陳若斯說那么多人在陶姜不會有危險,你湊什么熱鬧?孫少棠依舊要去,陳若斯告訴他出去就別回來,孫少棠皺著眉說:“她是我朋友,我不能不去。”
知道這些事之后陶姜心里泛起酸澀,對不起啊孫少棠,還有謝謝你。
【你一直都是很亮的一顆星】
好久沒聯系的陳若斯突然來寢室找陶姜,她親昵地拉起陶姜的手,真誠地說:“陶姜姐,之前對不起啊。”
寒暄過后,陶姜出去打水,回來卻剛好聽見陳若斯正對著電話撒嬌似的說:“我都道歉啦,你怎么獎勵我?”
原來如此,他的心里,并非毫不在乎她的感受吧。
迎新晚會主持人篩選那天,陶姜碰上了孫少棠,他是陪陳若斯來的。
到陶姜的時候,孫少棠就在教室門口望著她,那場景與很久以前一個模糊的片段不謀而合,她就是一身驕傲站在講臺上,銀鈴般的聲音朗朗散開,孫少棠捧著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蛋望著她出神。
其實陶姜不知道,孫少棠曾經偷偷地崇拜過她,就像后來的歲月里,她對他一樣。只是那時候的孫少棠木訥內向,陶姜只是出于義氣幫這個發(fā)小出頭,卻從沒曾想過男大也十八變,自己有一天會中了孫少棠的毒,那么深。
隔著一個教室的距離,孫少棠仿佛再次看到了小時候那個熠熠生輝的陶姜。結果出來了,陶姜以壓倒性的優(yōu)勢得到了唯一的名額,出門的時候陳若斯真誠地說:“陶姜姐,你真太厲害了!”
孫少棠攬著陳若斯的肩膀附和道:“就是,看你表現得這么好我請你吃飯。”
孫少棠領著她上了二樓,陶姜猶疑道:“隨便吃個飯沒必要去包間吧!”
他笑著把她推了進去,昏黑的一片在她進門的那一刻瞬間點亮,孫少棠聚集了陶姜以前的部員一起慶祝她當選,興致正高,陳若斯給她發(fā)了條短信,她悄悄來到外面,陳若斯已經等在那里了。
陳若斯說那個帖子是她發(fā)的,她總覺得陶姜喜歡孫少棠,便散布謠言迫使孫少棠和陶姜劃清界限。她一個勁地道歉,反倒搞得陶姜難堪不已,她哪有什么立場生氣,她可以跟全世界奮力爭辯,說自己從沒對別人的男朋友動過歪念,但她怎么能騙得過自己。
孫少棠下樓看到他們兩個,便問道:“你們倆在這干嗎呢?”
陳若斯吐了吐舌頭:“閑聊!”
孫少棠把陳若斯支走,對陶姜說:“徐然挺喜歡你的,給你慶祝的主意也是他出的,你要不要給人家個機會啊?”
還有什么比自己喜歡的人說出這番話更傷人的嗎?
陶姜擺擺手:“孫少棠,你什么時候這么八卦了!”
她又想起陳若斯說的那些話:“陶姜姐以前是我小氣,現在我知道了,少棠只是把你當成最好的朋友?!?/p>
【在數年前輸在起跑線】
考概率的時候,陶姜按老規(guī)矩把答案寫在紙上,窩成團精準無比地扔到孫少棠手邊。
他若無其事地將紙團攥在手心里,見監(jiān)考老師沒看這邊,才轉過頭沖陶姜齜牙咧嘴地樂了一下。
考試結束孫少棠湊到陶姜身邊:“嘿,剛才謝謝啊?!?/p>
陶姜盯著他腳上那雙釘子鞋,問道:“一會一起去跑圈啊,好久沒跑了。”
“改天吧——我一會去看電影?!彼坪跬蝗豢吹阶约耗_上那雙釘子鞋,意識到自己的話有多蹩腳,聲音也低了下去。
陶姜看了眼手表:“哦,那我先走了?!?/p>
隔著濃密的綠蔭,她看到他穿著白色的背心一圈圈跑在紅色的塑膠跑道上,夕陽的余暉把他的汗水打上一層紅色的光圈,看起來那么虛幻,遙遠。
陳若斯在一旁拿著瓶水朝他揮手,剎那間,陶姜從他給的那點恩惠中幡然醒悟,那些一同在田徑隊訓練的日子,就那樣一去不復返。
校運動會,她還是報了名,只是這次在女子賽道邊的男子賽道上,沒看見那個隔著綠色草坪與她并駕齊驅的身影。
她一路領先,然而就在距終點一步之遙,腳下一軟整個人摔倒。身邊有呼嘯而過的風,她看著身后的人一個一個超過她抵達終點,卻沒有半點力氣爬起來。
就在草坪中央,孫少棠戴著紅色的帽子靜靜等待著陳若斯跳高決賽,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隔著重重人海,她知道他一定在笑,為另一個女生打氣加油。
陶姜曾一度幻想心上人會對自己垂青,甚至不惜在他身邊卑微地期盼有朝一日他會和陳若斯分手。她想前路茫??傆袡C會修成正果,但此刻當她使盡渾身力氣都跑不過終點,才忽然發(fā)覺,原來不是所有事都可以通過努力去實現。
至少兩情相悅這樣的美夢,就是她不管花多少力氣,都已在數年前就輸在起跑線的結局。
她也想過或許早一點,再早一點,她勇敢地跟他告白,搞不好就有機會沖破這好朋友的牢籠。但這樣的機會怎么聽起來也是那么低概率,連她自己都沒法被騙過去。
她一咬牙,自己站起身來,拍掉了身上的塵土。
少年總會前行,擇他所愛,再也沒有人會注意到她跌倒朝她伸出手,揉揉她的頭發(fā)。而她已經想好了,等運動會結束,她就要以“你根本算不上我的好朋友,重色輕友這種事情也就你最在行了!”為由,跟他劃清界限。
也許他還要神經大條地怪她小氣,但她從今往后,就要逃出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