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蘭亂流年
簡介:作為一個有文化的護法,我一直認(rèn)為自己對靳楓的忠心日月可昭,直到有一天他突然告訴我說要選親!我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對他還存著那么一丁點的私心……
1.
長月教乃魔教重地,昔日門可羅雀,連蒼蠅都不敢往這兒飛,這日卻來了大批不怕死的姑娘嚷著要當(dāng)教主夫人。
為了不打擾我午睡的時間,我以靳楓患了失心瘋為由,將那些姑娘通通趕走。
沒錯,靳楓就是我的頂頭上司,長月教教主,性別男,芳齡二十,五官端正,除了殺人之外無不良嗜好。自從三年前他當(dāng)上教主,殺遍天下無敵手,就再沒人敢來長月教踢館,而我也因此悠閑了三年。
我叫車淡,是長月教的護法,沒有左右,沒有之一。
這三年來,我每日的工作便是吃飯,睡覺,看書,曬太陽,所以我是一個有文化的護法。
然而近日也不知道靳楓是哪根筋抽風(fēng),說自己閑來無趣,想找點事做。
我原想建議他跟我一樣多看點書,做一個有文化的教主。但不知哪個不長眼的竟獻了本小黃書給靳楓,害得他連人也不殺了,滿腦子想的都是那床上功夫!
于是便有人諂媚進言讓靳楓娶個媳婦,于是江湖便有傳言,長月教主公開選親,但凡年滿十二周歲,尚未嫁人,身強體壯,無殘疾,無病史,五官端正的姑娘都可參選。
所以,我的清凈日子算是到頭了……
教主選親這頭等大事,當(dāng)然要交給他最信賴的護法,也就是我去操辦。
“就你了!”昨日我隨手在人群中點了一個五官端正的姑娘,拿到靳楓那里交差。
只要將這勞什子婚事搞定,我便又能靜下心來看書。
想到此處,我便不由得展眉淺笑,倒是那坐在楠木椅上的靳楓黑了臉。
“教主對這李姑娘可還滿意?”看靳楓的臉色,我覺得這話問得有點多余,不過這形式還是要走的。
靳楓走到我面前,無奈地嘆了口氣:“那女子口吃。”
一聽這話我不禁老臉一紅,先前我看那姑娘站在人群中格外恬靜,拿來當(dāng)教主夫人再好不過,省得將這長月教弄得雞飛狗跳,人畜不安。沒想到她竟是口吃!
我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屬下辦事不力,請教主責(zé)罰!”當(dāng)然,這也是走形式而已。我對長月教盡心盡力,對靳楓亦是忠心耿耿,靳楓根本沒必要為了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責(zé)罰我。
正值飯點,我心頭惦記著翠枝做的油燜燒雞,便想著早點回去。
我的那點心思靳楓又豈會不知,他將我扶起來:“車護法對教內(nèi)大小事務(wù)向來上心,這次失誤本座便罰你吃素一月?!?/p>
“多謝教……主?”我驀地抬起頭對上一雙含笑的桃花眼。
看來靳楓這回選親是認(rèn)真的,他雙眸深邃地盯著碗里的油燜燒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末了,還不忘在我傷口上撒鹽:“這雞瘦而不柴,風(fēng)味獨特,翠枝果然好手藝?!?/p>
翠枝站在我身旁臉唰的一紅,支吾道:“教主喜歡就好?!?/p>
我見翠枝的反應(yīng),心里突然有了主意,翠枝仰慕靳楓這是整個長月教都知道的事。我心道,戴罪立功的機會來了!
“教主!”我笑道,“既然教主有意娶妻,正所謂肥水不流外人田,你看這教中之人如何?”教內(nèi)就只有我跟翠枝是女人,我的意思再明顯不過。
靳楓雙眸一亮,嘴角微揚:“哦?”
果然有戲!我立即放下碗,將翠枝推到靳楓面前:“翠枝剛滿十六歲,尚未嫁娶,身體健康,不僅五官端正還燒得一手好菜,娶妻當(dāng)娶翠枝啊,不是我王婆賣瓜自賣……”
我正說得起勁卻被靳楓打斷:“說夠了嗎!”
這是唱哪出,翻臉比翻書還快,我見靳楓臉色一沉,不禁蹙眉:“翠枝有何不好?”
靳楓也不解釋,起身就走,到門口時,他突然停了下來,還以為他改變主意,哪知他沉聲道:“本座喜好善武之人!”
2.
雖翠枝不會武,但絕非小氣之人,甚至還反過來開解我,真是瞎了他的狗眼!
半夜,我提著酒壺獨自在屋頂上喝悶酒,這還是我入長月教以來第二次跟靳楓拌嘴。
記得第一次拌嘴那時,我剛被師父從乞丐堆中撿回來,師父只道我根骨奇佳是練武的好苗子,卻不知我其實是女娃。
長月教內(nèi)都是男人,茅房自然也只有那公用的一個門。那日我出恭時,正好被靳楓撞見,他指著我下面大喊說我是妖怪。
靳楓從小沒離開過長月教,孤陋寡聞我不怪他。但他卻硬是將我?guī)У綆煾该媲?,說我下面器官不齊全,是吃人的怪物。如果我是怪物的話,第一個吃掉的人便是他!
為了向師父證明,他當(dāng)眾就要扒我褲子。我被氣得直發(fā)抖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啐了他一臉口水,還將市井中學(xué)來的臟話對他亂罵一氣。
不過也多虧他這一鬧,從此我便有了自己的專屬茅房,而且從那以后,靳楓便再沒欺負(fù)過我,甚至連一句重話也不曾對我說過。
今晚的不愉快,除了因為靳楓拒絕翠枝之外,最重要的原因便是他對我發(fā)脾氣!
我吹著冷風(fēng),心想著這娶親的事八字還沒一撇便跟自家兄弟發(fā)火,若到時成親之后,我看不慣那女人,抑或那女人從中挑撥的話,那靳楓還不跟我動手?
他是教主,我是護法,從等級來看就知道我打不過他。若真動起手來,吃虧的人肯定是我,不行不行!為了兄弟情,為了我這條小命,靳楓絕不能成親!
不管有多少狂蜂浪蝶向靳楓迎面撲來,來一個,我擋一個,來兩個我擋一雙!
正當(dāng)我狠下決心替靳楓斷了后半生的桃花時,靳楓神使鬼差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
靳楓柔聲道:“淡兒?!敝挥兴较挛覀儍扇说臅r候,我才允靳楓這樣喚我,不然在眾教屬面前我多丟面子!
不得不說,靳楓這樣喚我的時候,我總會有一種吃了棉花糖的感覺,心里軟軟的。
即便如此,今天這口氣我也咽不下去。我冷著臉繼續(xù)喝我的酒,賞我的月。
靳楓兀自坐到我身旁道:“強扭的瓜不甜,其實翠枝她……”
我一聲冷哼打斷他的話,就因為你不喜歡翠枝,就可以當(dāng)著別人拂我的面子?長月教內(nèi)誰不知道我車淡最在意的便是這臉面!
“淡兒……”
他又喚了我一聲,我仍舊給他臉色看。
“車護法!”
“屬下在!”
我聽到聲音,下意識就往磚瓦上跪!
你大爺?shù)木谷蛔脚遥∥覛獾眠B酒也不要了,起身就走。
“淡兒,你聽我把話說完?!蔽乙粋€閃身正要跳下屋頂,就被靳楓從后面扯住衣裳,刺啦一聲,后背冷颼颼地感覺到一陣?yán)滹L(fēng)。
果真對我動手了!我抬頭對上他神情難辨的眼神:“屬下定傾盡全力為教主找到合適的姑娘!”
也不等他發(fā)話,我便消失在夜色中。
涼風(fēng)徐徐,我跑得太快,隱約聽到從身后傳來一聲輕嘆。
3.
幫他找姑娘?下輩子……都不可能!
在認(rèn)清靳楓可以為女人插兄弟兩刀這個事實之后,我便以靳楓患失心瘋為由將上門選親的姑娘通通趕走!
不出所料,我上一刻將人趕走,下一刻靳楓便說要召見我。
一路上我琢磨著應(yīng)付靳楓的理由,哪知剛一進門便看到靳楓做著奇怪的動作,正在桌上摸來摸去,聽到動靜他示意我過去坐。
靳楓摸到茶杯像是要倒水,然而冒著熱氣的茶水卻倒得他一手都是,白皙的手背上不禁出現(xiàn)大片紅印。
我連忙握住他被燙傷的手一邊吹一邊蹙眉:“不讓你娶媳婦,你也犯不著自殘?。 蔽翌D了下,看到他臉上的笑,心頭莫名發(fā)悶。
靳楓道:“恐怕這媳婦是娶不成了?!?/p>
都說女人猛于虎,我欣喜道:“恭喜你,總算想通了!”
靳楓無奈地緩緩搖頭:“并非是我想通,只不過……我不慎中毒,現(xiàn)在雙目失明,又有誰還肯嫁我?”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我錯愕地抬起頭,我賭一把沉魚寶劍,靳楓他肯定又是在捉弄我!
師父在傳武功給他時,曾給過他一顆能解百毒的百草丹。
他卻道:“我何時騙過你?”
是了,以靳楓的想法他根本不屑騙人,更沒必要騙我。
我驚詫道:“那百草丹呢?”
靳楓淡淡道:“三年前已經(jīng)用了?!?/p>
我愣了愣,想起三年前他剛登上教主之位,為在江湖中奠定自己殺人魔頭的形象,他在一個月內(nèi)滅了蒼云,歸雀兩大派,難道是在那時中毒的?
可是……我也顧不得以下犯上,捧著靳楓的臉便將他眼睛掰開來仔細看了一遍又一遍。
“不可能,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怎么會瞎!”我的聲音忍不住有些顫抖。
靳楓說他眼睛看不見了,欲將教主之位傳我。
只是眼睛看不見而已,說得跟臨終遺言似的。
我推開靳楓的手:“屬下定會竭盡全力治好教主的眼疾!教主絕不會有事!”
靳楓只笑:“若治不好呢?”
我想也不想答道:“屬下會守護教主到壽終正寢為止!”
靳楓抽了抽眼角:“我仇家很多?!?/p>
“屬下無懼!”
“我喜歡曬太陽?!?/p>
“屬下陪你!”
……
靳楓說他中的是一種叫白藺的毒藥!經(jīng)我仔細研究發(fā)現(xiàn),白藺乃是產(chǎn)自西域,無色無味,遇水即化,雖不能傷人性命,卻能使人致盲。
然而白藺之毒失傳已久,因此我便沒日沒夜埋在一屋子的醫(yī)書秘籍之中,希望從中找到解毒的辦法。
師父雖文化水平不高,但嗜好收集各類寶典秘籍來塑造自己萬事通的光輝形象。
這日,我正在挑燈夜讀,身體突然一輕被靳楓打橫抱起,他厲聲道:“去休息!”
現(xiàn)在哪里還有時間休息,只要一想到他瞎了,連生活都不能自理,我就難過得睡不著覺:“你仇家太多,需要盡快……”
話還沒說完,我便被他準(zhǔn)確無誤地扔到了床上,而下一刻他便躺在了我身旁。昔日那個霸氣凜然的魔教教主此刻竟像一個無助的小孩,他伸手抱住我柔聲道:“陪我睡會兒?!?/p>
我心頭頓時五味雜陳,看到他脆弱的模樣,根本找不到理由去拒絕他,除了陪他睡覺,還是陪他睡覺……
晨曦灑在靳楓白皙透明的臉上,當(dāng)我醒來時,那如蝶衣般的睫羽近在遲尺,我甚至能感覺到他呼出的熱氣,鮮紅欲滴的薄唇讓我想起幼時吃的棉花糖,恍惚間,我只覺渾身燥熱,下意識便貼上那一抹柔軟的冰冷。
4.
靳楓瞎了之后,我便是他的眼睛,他的拐杖,他的靠枕……
為了防止江湖正派趁機攻打長月教,靳楓失明的消息絕不能讓其他人知道,好在我與靳楓默契完美的配合,就連眾教屬也并未從中看出端倪。
只是最近有傳言,長月教護法因愛慕教主,多次阻攔教主選親,最后教主迫于無奈只得勉強接受她。
“荒唐!再讓我聽到這樣的傳言,你也就不用繼續(xù)在長月教混了!”我沉聲對屬下說完,牽著靳楓就往花園里走。
時值深春,桃李紛飛,靳楓正躺在桃木椅上小憩,而我坐在他旁邊不停地翻看著醫(yī)書。
靳楓突然道:“其實……這樣也沒什么不好。”
我的手一頓,心里不禁涌出一股酸楚,只道他是在安慰自己。
雖然此刻他看不到我臉上的表情,我仍舊揚起嘴角笑道:“相信我,解藥一定會找到的?!?/p>
按照劇情走,靳楓這時候應(yīng)該說相信我才是,哪知他卻說,想要沐浴!
沐浴……陽光浴成嗎?
我放下書這才想起,自從他眼瞎之后已經(jīng)有七日不曾洗過澡!
我命人提來熱水后,將靳楓扶到木桶旁:“你洗好喚我,我就在門口守著。”
剛要走衣袖卻被靳楓扯住:“別走?!?/p>
不知道他竟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江湖兒女不拘小節(jié),反正他小時候也被我看過。于是我便安靜地候在一旁看他洗澡。
話說我沒想要看的,只是這雙眼睛像是著了魔一樣不聽使喚,盯在他古銅色的胸膛上硬是移不開眼。
我咽了咽口水,這身形和小時候也差太遠了吧!
水氣氤氳的房間里,除了嘩啦的水聲,便是我咚咚的心跳聲。也許是我看得太專注,以至于忽略了靳楓唇邊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以至于那些仇家是怎么潛進來的我也不知道。
“小心!”只聽靳楓大吼一聲,才將我的三魂六魄給喚回來。
我立即拔出劍就往那些人身上刺,這些人都是有備而來,好在我反應(yīng)夠快,那些人還沒靠近靳楓便被我截了下來,就算以一敵五,我還是有自信干掉其中四個,留一個活口。
然而我竟沒想到的是,說好的名門正派呢,居然對我用石灰粉!
我雙眼一時痛得看不見,只聽啪的一聲靳楓震碎木桶為我擋下迎面而來的一刀。
空氣中彌漫著鮮血的味道,我努力讓自己鎮(zhèn)定下來,然而就一眨眼的工夫,房屋里又恢復(fù)了先前的安靜。
“淡兒,你受傷沒有?”
聽到靳楓慌亂的聲音,我突然大叫一聲,想起我要的活口沒了!
靳楓中毒失明興許和這群前來刺殺他的人有所關(guān)聯(lián),一時間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靳楓的仇家身上,以至于忘了去想靳楓是如何徑直無誤地走到我面前。
“淡兒你怎么樣?傷到哪里了?快告訴我!”
我突然又是大叫一聲,此刻靳楓的雙手正摸在我胸前的柔軟上!
后來眾教屬聽到動靜趕來時不禁風(fēng)中凌亂,只見地上躺滿了尸體,靳楓只扯了床簾裹在身上,而我正雙頰通紅地被他抱在懷里……
5.
翠枝幫我清洗好眼睛,我的世界又是一片光明。
我越發(fā)廢寢忘食地替靳楓找解藥,在我遭受襲擊雙眼突然看不見時,我終于能體會到靳楓失明之后驚慌不安的心情。
這日我正端著熬好的湯藥準(zhǔn)備讓靳楓試試,哪知剛走到房門口,便看到翠枝正在喂靳楓喝粥,靳楓嘴角含笑,而翠枝更是深情款款地看著靳楓。
我心里默念道,靳楓不喜歡翠枝,翠枝只是替我照顧靳楓而已!
我端著藥傻愣在門口,只聽靳楓遲疑道:“車護法?”
我回過神來:“屬下特地熬了藥為教主送來?!?/p>
恍惚間,我才憶起靳楓已經(jīng)許久不曾叫過我“車護法”,我也許久不曾在他面前自稱“屬下”。
我正準(zhǔn)備將藥放到桌上,卻見靳楓轉(zhuǎn)頭對翠枝撒嬌道:“本座還想吃枝兒煮的這八寶粥。”
我的手猛地一抖,險些將藥灑了:“教主該吃藥了!”
我正等靳楓像前幾日那樣,喚我喂藥給他喝。
哪知他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雖然他現(xiàn)在看不到,至少該有的禮貌還是要有的??!他眉宇輕蹙:“車護法還有何事?”
我道:“翠枝的八寶粥好喝,但這藥對教主的眼睛有好處,教主應(yīng)趁熱服下。”這語氣聽上去怎么有一絲酸溜溜的味道。
靳楓淡淡應(yīng)了一聲:“下去吧。”
我下意識以為這話是靳楓對翠枝說的,還想著等翠枝退下后,故意將這藥灌進他鼻子里,誰讓他說翠枝煮的粥好喝!
剛想要坐下就聽靳楓柔聲道:“枝兒,喂我喝藥?!?/p>
我驚詫地看向翠枝,只見翠枝連忙端過我面前的碗:“教主請用藥。”
靳楓將嘴湊到翠枝耳邊輕聲道:“去靳留楓,今后不許再叫我教主?!?/p>
熱氣噴到翠枝臉上,她的臉唰的一紅:“阿楓……”
阿楓你大爺!瞥見長年插在靳楓腦袋上的玉簪已被換成上次逛街時翠枝說是買來送情郎的木簪,我也不知哪來的怒氣,一掌便拍在桌上。
靳楓驀地抬頭,厲聲道:“車護法莫不是想以下犯上?”
在看到靳楓冷漠的表情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是在做什么。
待我怒氣沖天地從靳楓那里出來后,便下定決心在替靳楓找到解藥之后便離開長月教,省得看見他跟別人卿卿我我,而自己生氣傷身。
沒錯,我在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喜歡上了自己的兄弟!當(dāng)他抱著我入睡的時候,我竟偷偷吻了他的唇。
我不敢將這個念頭告訴他害怕到最后連兄弟都沒得做,還以為默默地守在他身邊就能滿足。
然而現(xiàn)在我只能將默默守候改作默默離開,要我笑著祝福他,自己心頭卻在滴血,靳楓他想都別想!
這日我收拾好包袱,便連夜離開了長月教往峨眉山趕去。
我一時想不開,想墮入空門?
怎么可能!
只是秘籍上有記載,峨眉派內(nèi)種有奇花名曰六月雪,這六月雪便能解白藺之毒!
為了混進峨眉派,我易容裝作一名被人拋棄的苦情女子。
興許是我此刻的心情不用裝便已經(jīng)足夠苦情,師太在見到我時,只是一聲輕嘆,便將我收入門下。
6.
想我堂堂護法竟淪落到給一群道姑洗襪子的悲慘地步,這傳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然而為了早日替靳楓拿到六月雪,我只能屏住呼吸白天努力洗襪子,晚上努力找尋六月雪的下落……
這天我剛用腳將盆里的襪子洗好,一個叫阿九的道姑便拿著一只破襪子找我興師問罪,那襪子明明是她自己穿破的卻硬是要賴在我頭上。我不想為了一只破襪子的事情跟人理論,便送了她一記白眼。
阿九在身后中氣十足地吼道:“十三,你竟敢目無尊長!”
十三是我的道號,這峨眉派的滅絕師太患有輕微的老年癡呆,所以按照先后入門的順序,用數(shù)字來取名。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一錠金元寶扔過去,阿九的河?xùn)|獅吼在瞬間變成小鳥依人。
后來我便用錢雇阿九頂替我工作,順帶還從她那里套出了六月雪的下落。
原來在峨眉后山有一處禁地,六月雪就藏在那里。
阿九搓著襪子,一臉茫然:“你問這個做什么?”
我笑答:“長見識唄。”
當(dāng)天夜里,我便去了那傳說中的后山禁地。
既然是禁地當(dāng)然會有機關(guān),有人看守。
然而我竟沒想到會在這里遇見翠枝!
翠枝一臉冷笑,完全不似平日般低眉順目:“離了靳楓,我倒要看看還有誰能護得了你。把她給我拿下!”
總覺得翠枝說話的語氣冷傲中夾雜著一股酸味,在我還沒反應(yīng)過來時,蜂擁而上的一群人已經(jīng)將我團團包圍,這樣的場面不禁讓我想到了三年前。
當(dāng)時我?guī)е笈笋R準(zhǔn)備攻打蒼云派,哪知我一時沖動竟在半路上中了埋伏,落單之后我便跟現(xiàn)在一樣被近百余人圍攻,只是那時靳楓及時趕到滅了整個蒼云派將重傷昏迷的我救了回來,這次恐怕是要喪命于此。
我疑惑道:“你到底是何人!”
翠枝厲聲道:“我叫余翠,蒼云派掌門余滄海便是家父。三年前,只因‘蒼云二字會讓你想到昔日長月教那條叫蒼云的看門老狗,你便執(zhí)意要帶領(lǐng)眾教屬攻打我蒼云派,害我爹娘憑白慘死,當(dāng)年我正好來峨眉山探望滅絕表姑才僥幸躲過這一劫,后來我假裝賣身葬父故意讓你將我買下留在身邊,你武藝高強,我打不過你只好用下毒這一招,豈知你竟然百毒不侵!逼于無奈我只好將目標(biāo)轉(zhuǎn)到靳楓身上,靳楓中了白藺之毒,你定會來峨眉山為他尋找解藥?!闭f到此處翠枝突然話鋒一轉(zhuǎn),“今日我便要你車淡血債血償!”
聽到翠枝含血憤天的指責(zé),我不禁大笑,我雖為魔教中人,但也絕不會濫殺無辜!
我道:“血債血償?十二年前,你爹余滄海為奪《菊花寶典》血洗我林家滿門,我滅你一派這很公平!”
我一提到十二年前江湖中人皆想據(jù)為己有的《菊花寶典》,只聽周圍無數(shù)吸冷氣的聲音,一道道熾熱的目光朝我的方向投來。
翠枝被氣得面目猙獰頓時拔劍朝我刺來:“妖女!休要一派胡言!”
“且慢!”站在一旁的滅絕師太將翠枝攔了下來。
“表姑她……”
滅絕師太伸手示意打斷了翠枝的話,她看向我頓了下道:“若你肯交出《菊花寶典》,我便放你一命?!?/p>
“表姑!”
看到翠枝不顧阻攔地沖到我面前,我苦笑著拔出藏在腰間的軟劍。
我是長月教的護法車淡,然而在入教前我本姓林,我爹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生意人,在福州開有一所規(guī)模不小的鏢局,因遭同行忌妒,便放出謠言說岳不群在臨死之前將那載有絕世神功的《菊花寶典》托付給了我爹。萬不曾想到余滄海會在聽到消息后連夜趕來福州逼問我爹說出寶典的下落,逼問無果他竟派人在一夜之間血洗整個鏢局!
而我則是那次滅門慘案中唯一的幸存者,一夜之間我失去親人,流離失所,每日與路邊的野狗搶食,直到有一天被長月教主從乞丐堆中撿了回去。
看到那一張張丑惡嘴臉,我大喝道:“都已經(jīng)過了十二年,沒想到你們還不死心!這世上根本就沒有什么《菊花寶典》,有的只是你們骯臟的欲望!還有我車淡的這條命,有本事你們就來拿走!”
以一挑百照理說我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勝算,然而在打斗中,我卻驚詫地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內(nèi)力竟莫名其妙地比以前高出許多……
這是為何?!
就在我疑惑時,耳邊傳來滅絕師太的喊聲:“還說你沒練過《菊花寶典》!”
尼瑪!我真的沒練過!
我內(nèi)心一陣狂喜,以我現(xiàn)在的功力,完全是靳楓附體,就算再來一撥人我也不放在眼里。
7.
我的內(nèi)力不可能憑空暴漲,唯一的解釋便是靳楓,我不禁回想起他每次抱著我入睡時,我都會有一種渾身發(fā)熱的感覺。
想來靳楓那時便是將自己的內(nèi)力轉(zhuǎn)移到我身上!
雙眼失明,內(nèi)力全失,豈不等同于自殺!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靳楓不會有事的,不會的!然而那握劍的手卻顫抖得厲害。
以一挑百,我卻絲毫不占弱勢,翠枝見狀連忙退到后面跟身旁的人低頭耳語。
不消半刻我便看到靳楓臉色慘白,狼狽地被人用刀架到我面前。
“靳楓!”
看著他的模樣,我心里又氣又怒,然而卻有濕潤的液體從眼角溢出。這是我人生第二次哭,第一次是林家被滅門的時候。
翠枝將長劍抵在靳楓胸前威脅道:“再不停手我便一劍殺了他!”
我怒道:“你敢!”卻還是停下了手頭的動作,我立即將劍對準(zhǔn)翠枝,“放了他,我任由你們處置!”
翠枝一聲冷哼:“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
我咬牙切齒地盯著抵在靳楓胸口的劍尖:“你要如何?”
寒光一閃,腳踝處鮮血橫流,我按照翠枝的要求挑斷雙腳腳筋。我痛苦地跌坐在地上看著翠枝以勝利者的姿態(tài)在我面前開心地笑道:“沒想到車護法竟如此忠心,只可惜啊……太蠢了!”
我順著翠枝的目光看向靳楓,卻見被人挾持的“靳楓”緩緩撕下貼在臉上的人皮面具……
“靳楓”竟然是阿九易容所扮!
我眼中的驚訝一閃而過,在身上傳來鈍痛的感覺時,我突然流著眼淚大笑起來。
笑的是靳楓并沒有被他們所挾持,他現(xiàn)在是安全的!
哭的是我還沒來得及將藏在心頭三年的話告訴他!
在翠枝執(zhí)劍向我刺來時,我以為自己會就這樣死去。
殷紅的鮮血已經(jīng)模糊了視線,迷蒙間,聽到靳楓在我身旁一遍一遍喚著我的名字,我吃力地摸索著他的臉龐,在確定真的是他后,我低啞著聲音道:“解藥就藏在山洞里……”
我仰著頭緩緩將唇貼在他顫抖的雙唇上,我原本還有很多的話想要對他講。比如說我還想繼續(xù)當(dāng)他的護法,讓他繼續(xù)保護我。再比如說我愿意陪著他曬一輩子的太陽,我不愿讓他去選親,不愿讓別家女子成為他的妻子,只因我喜歡他,想陪著他站在長月山頂一起笑傲江湖。只可惜這番話我終是沒機會說出口……
在失去意識后,我做了一個夢。
夢里我回到自己及笄那年。
紅蓮灼灼,清風(fēng)颯爽,靳楓站在大明湖畔眸光深邃地對我說:“待今年你生辰時,我送你一份大禮。”
我白了他一眼,今日乃是靳楓的生辰,想要禮物能不能直接點!
我從懷里拿出一支玉簪漫不經(jīng)心地遞到他面前:“拿著?!?/p>
靳楓眸光轉(zhuǎn)動,接過發(fā)簪:“這是……”
我悠悠道:“送你的大禮?!?/p>
他欣喜地將發(fā)簪插在頭上,摟住我的肩膀:“下月我接任教主那日正巧是你的生辰,你不是一直都想做護法嗎,屆時我便滿足你的心愿?!?/p>
看到他臉上豪爽坦然的笑意,我準(zhǔn)備了三日的表白最后硬是變成了一句:“好兄弟一輩子,有難同當(dāng),有福同享!”
那日我送給靳楓的發(fā)簪乃是娘親留給我的遺物,靳楓不知道的是,在福州有一種風(fēng)俗,但凡在男子十六歲那日接受女子送的玉簪,便代表接受女子的愛意,愿意娶她為妻。
我藏在心頭的那句話終是沒說出口。
在昏睡期間,我時常能聽到靳楓自言自語的聲音。
他說:“淡兒,其實我早就懷疑翠枝有問題,那日她在雞中下毒,我將計就計,假意吃下雞肉實則將肉藏于袖中。在我十六歲那日,我便從藏在玉簪中的《菊花寶典》中推測出你的身世,那日你執(zhí)意要去挑了蒼云派我便知你是想為你爹娘報仇,這次為了替你通過翠枝引出蒼云派的漏網(wǎng)之魚,我便以你作餌,我的功力都在你那里,就算被各大門派圍攻你也能輕易脫困,沒想到你竟……這么傻?!?/p>
他說:“淡兒,我已經(jīng)用天山雪蓮將你的腳筋接好,你快下床走走?!?/p>
他說:“淡兒,你喜歡的木樨花開得滿園都是,花香馥郁,煞是好看,你隨我去看看?!?/p>
他喊:“車護法!你若再不醒,我便除去你護法一職,讓你去大街上賣燒餅!”
賣燒餅這么掉面子的事情我怎么能去!于是我在靳楓赤祼祼的威脅下驀地坐起身來。
我突然詐尸將靳楓狠狠嚇了一跳,隨后便跌入他溫暖的懷抱,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明顯能感受到他清瘦了,他滴落在我肩頭上溫?zé)岬囊后w,還有他狂亂的心跳。
我忍著被他擠得發(fā)疼的胸口,摸著靳楓的發(fā)頂齜牙咧嘴地笑道:“教主莫要擔(dān)憂,屬下絕不會扔下你,去街邊賣那燒餅……”
我話還沒說完,便被靳楓用唇堵上,似乎要將我深深揉入骨血一般。我被他吻得發(fā)暈,聽到他喚我“車護法”。
我下意識便答:“屬下在!”
“你擅離職守,置本座性命于不顧,本座現(xiàn)在就撤去你護法一職,升職為教主夫人?!?/p>
這次我不絲毫猶豫地獻吻道:“屬下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