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之古義,是指眾人用來聚居并有安全設施的地方;城還能更有效地保護財產,因此又是財物大規(guī)模交易的場所。更淺白地說,城市就是人多的地方。古今中外,大都這樣理解城市這個詞語。
現在我們好像把城市這個詞的意義弄亂了。全國由城市政府管轄并稱為某某市的區(qū)域估計超出了大半個中國。一個北京市的面積達1.7萬平方公里,但北京五環(huán)路以內的面積只有700平方公里。
相比之下,國外的城市就是指一個真正的居民點。例如,巴黎的面積只有105平方公里,差不多是北京三環(huán)路內的面積;而俗稱“大巴黎”的區(qū)域,12000多平方公里,包含了8個省,法定名稱不叫巴黎。巴黎市也管不了臨近的幾個省。美國人最喜歡的舊金山,作為一個大的傳統(tǒng)地名,包括了舊金山市、奧克蘭和伯克利等地方,舊金山市也管不了其他地方。例如伯克利其實是阿拉梅達縣內的一座城市,舊金山市管不了它,阿拉梅達縣也管不了它。
總之,歐美的城市就是一個居民集中度高的區(qū)域,其中通常不會有廣大農區(qū)。但這是一個大略的說法。要說清楚歐美的行政區(qū)劃,并讓中國人理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一個區(qū)域的人們擁有自己的立法機構、公共事務管理部門和財政機構,就意味這地方有了一級政府,至于法院權力所及的邊界,和行政邊界可以不是一回事。而是否設立一級政府,叫什么市或什么鎮(zhèn)也隨便,完全由老百姓自己決定,只是程序方面各州有不同規(guī)定。例如,美國衣阿華州就規(guī)定,只要某地居民全體同意建立一個市,且基礎設施達到一定標準,經州議會通過后就可以成立。通常,人們不會隨便要求成立市,因為那意味著稅負的增加。
歐美不同的城市之間,沒有級別的區(qū)分,但有立法層次的區(qū)別。一個地方可以自己立法,但不能違反上一立法層次通過的法律,所謂“下位法不得違反上位法”,除此之外,無所謂誰管誰;大家都歸法律管。至于立法層次,又由國家法律確定。記得前不久曾聽一位瑞典人講,他們那里有幾百個城市,小的有幾百人,大的近百萬,大家都一樣,誰也不比誰大。歐美的地方自治包含了這個意思。
既然幾百人的社區(qū)也有可能叫做某某市,擱我們中國人看,這就很麻煩,區(qū)別不了農村和城市。其實,農村和城市的區(qū)別對人家不重要。幾十平方公里的土地上有一戶人家在務農,那就是農村;幾百人湊在一起沒有搞農業(yè),那就是城市。
政府層次過于復雜會不會影響國家治理?如果治理架構設計好就不會。誰聽說過美國總統(tǒng)或總統(tǒng)事務顧問到聯(lián)邦各州搞調查研究?沒有。如果一級政府對下級區(qū)域的某種情況需要費勁搞調查研究才能了解,那么,這就意味著那種情況它就不該管,干脆讓人家自己管才對。一級政府最好就管那些信息獲取成本比較低的跨地區(qū)公共事務,例如,美國兩個州因為河道上下游的污染問題打起架來了,吵嚷不休,各自主動給聯(lián)邦政府提供信息要求協(xié)調,聯(lián)邦議會便可調查取證,經辯論通過一個法案,讓政府去管轄。只要不影響大局,不違反上位法,中央就不要管地方事務。
我們國家有一個麻煩,就是我們比別人更嚴格地區(qū)別城市和鄉(xiāng)村,城市人和農民在權利方面不平等。但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使得真正的城市和鄉(xiāng)村與政府劃定的城市和鄉(xiāng)村變得不一樣了,例如,好幾萬人口的華西村幾乎沒有了農業(yè),我們把它叫做“天下第一村”,而重慶市的一些地方幾乎沒有城市經濟因素,卻屬于城市的一個區(qū)。
最近一個時期,我們糾結于城鎮(zhèn)化率究竟有多高。在我看來,這個事情不必太計較。我相信我國已經有較高的城鎮(zhèn)化率。如果說進城農民沒有獲得較高的社會保障水平就不算進城,或者說一些小城鎮(zhèn)的基礎設施水平低就不算城鎮(zhèn),那是很荒唐的。城鎮(zhèn)化質量是個相對概念,不必過分苛求,否則,北京長安街以南的很多地方也算不上城市了。
真正應關注的是行政層次的合理劃分以及城鄉(xiāng)管理體制的改革。改革的方向是把城市作為一個點,讓城市政府只管自己城市圈里的事情?,F在的城市政府還管了大片農村地區(qū),不免給城市擴張?zhí)峁┝藱C會,以致城市鋪得攤子越來越大,良田被占得越來越多??梢钥紤]省以下直接設縣和省轄市,讓城市政府不再管縣。一些特大型城市,如深圳、大連、青島、武漢及南京等,可轉變?yōu)橹醒胫陛犑小,F有的一些小縣則可以合并為大縣,其下設立可大可小的縣轄市,縣轄市外則是農業(yè)保護區(qū)和其他類型生態(tài)類保護區(qū)。有了這樣一個架構,中央也敢于放權給地方,城鄉(xiāng)關系以及中央與地方的關系也容易理順。
黨國英
(社科院農村發(fā)展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