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子午
A 張曼殊研究和珍藏筷子已經不是什么秘密,誰都知道張曼殊不管去什么地方,去哪個城市游玩,都要買一兩套那里的筷子。有高級商場的擺設,上千元一套;也有路邊攤的雜碎,兩塊錢一把??曜拥馁|量,良莠不齊。
有人取笑曼殊前世一定是一雙高檔精美的筷子,故而今世生得一副筷子身材。她一定還時時幻想自己骨瘦如柴的身體再變回刻著漂亮花紋的筷子,被哪個衣冠楚楚的男人連著口水塞進嘴里。舔、咬、吮吸、咀嚼,隱隱碰著喉嚨,觸到扁桃體,沾著厚厚的粘液。而她就在那粘液里,漸漸融化了……
曼殊對于筷子的鐘愛還不僅僅局限于收藏,她喜歡請客。并且,無一例外的,所有在曼殊家吃過飯的男人,都會得到曼殊的饋贈,她自己,還有他們晚餐時用過的那雙筷子。
不帶走也可以,曼殊會折斷它們,燒掉。
袁禮就曾是曼殊的座上賓,只是他萬萬想不到,他和筷子姑娘做愛的那個晚上竟然是他本命年來最倒霉的一回。首先,筷子姑娘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樣風情可人,除了下身孜孜不倦的暗泉涌動證明了她女人的身份外,基本就跟搞副筷子沒什么區(qū)別。
面對身下磕得生疼的一副骨架,初次偷腥的袁禮竟然遲遲進入不了狀態(tài)。他懷疑要么自己有病,要么身下那副筷子有病。
草草收場之后,袁禮要走。
然而,褲子拉鏈還沒拉好,他五大三粗的老婆春花就已經叉著腰守在門外恭候多時了。杜春花氣沉丹田,兩臂一揮,向袁禮噴口水,罵袁禮的祖宗,叫袁禮去死。袁禮不敢還口,他打不過太太。
從體型上看,如果曼殊是筷子,那么他就是勺子,杜春花就是鏟子,哪有勺子打得過鏟子的?如果曼殊是手指,他就是胳膊,他老婆就是大腿,哪有胳膊擰得過大腿的?
袁禮被春花扒光了衣服拎回去。走之前,她還命令袁禮在曼殊家門前撒了泡尿,算是把晦氣還給了曼殊。
袁禮為了給太太解恨,對筷子姑娘的身材進行了好一番批評:“好太太,別揪我耳朵了,我再也不敢了。這女人一定有什么病,瘦得像一具骷髏,好可怕的嘞!我半天都提不起興趣……”
B 到了家,春花不讓袁禮睡覺,叫他光著膀子跪搓衣板交代問題。袁禮不交待或者交待得不理想,杜春花就哭,袖子向臉上一抹,呼啦啦一長條鼻涕掛下來,看得袁禮直反胃。
不僅反胃,袁禮看著杜春花散著頭發(fā)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竟會莫名地暗爽。這還不夠,在杜春花歇斯底里快要達到最高峰的時候,袁禮突然起身一拍大腿:“是了,是了,難怪張曼殊只肯玩一夜情,因為她身子骨不招男人喜歡,大家上過她一次就連滾帶爬地跑掉啦!哈哈哈……”
袁禮的放肆已經超出了杜春花的承受范圍了,她自認家教森嚴,這些年就憑她一套撒潑本事已經把袁禮調教成了一條狗,見了她只會搖尾巴從不敢造次。她做夢也想不到這樣一個爛柿子窩囊廢竟然吃了豹子膽,敢挺起腰板兒當爺了!
她想不出哪里出了問題,一時云里霧里。
袁禮毫不收斂:“她太瘦了,我聽說那位筷子小姐168的身高竟然不到80斤,太恐怖了?!彼男β暦路饛膭e處剪切過來的,一點兒都不搭調。天知道他其實一直在裝,膀胱的尿液好幾次要被嚇得抖落出來。
不過他深深地知道,他目前只剩下兩條路可走,要么發(fā)飆,要么發(fā)瘋。誰說沒有怕老婆的男人只有愛老婆的男人?屁話!他,袁禮,是千真萬確的怕老婆,怕了十多年,睡覺都不踏實!
袁禮想找個人促成他離婚,這念頭打從他和杜春花第一次正面交鋒時就有了。那一年,杜春花披頭散發(fā)地舉著鍋鏟,叉著腰,站在樓道口手舞足蹈地罵娘。兩片薄唇一張一合,唾沫橫飛,兩排參差不齊的黃牙上沾著菜葉……當時袁禮就呆了,他一動不動地杵在那兒,像具風干的木乃伊。
袁禮自認是個體面的人,絕不該跟如此悍妻同床共枕。同時他也是好面子的,杜春花卻像個下手狠重的屠夫,剮盡了他的面子。袁禮懦弱,不敢跟杜春花分析利害。他又沒本事,想在婚姻里興風作浪都沒有素材……綜合以上,袁禮忍了杜春花十多年。直到,某一天,某一群人,告訴袁禮,筷子小姐張曼殊“普度眾生”,來者不拒……
袁禮知道張曼殊,一個搬來小區(qū)已久,喜歡筷子和請客的神秘女人。
神秘女人張曼殊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攔住了袁禮的去路:“嘿,朋友,我搬來小區(qū)兩年了,也沒見過你,你叫什么名字?”
袁禮迎著筷子小姐那張精致嫵媚得讓人忘記了她病態(tài)身材的臉,心臟劇烈地跳動。
八個小時以后,當袁禮得瑟地摩挲著筷子小姐干枯瘦長的身體時,才真切地明白,他對于好身材的渴求竟然強烈到讓他忘記了張曼殊有張傾城傾國的臉。那時候他要的是胸和屁股,而臉蛋的好壞,完全可以忽略不計了。
袁禮從柏拉圖的高峰上狠狠地摔下來,體無完膚。
同時,杜春花的意外出現讓袁禮下定了一個決心:離!不敢離也得離,壯了膽兒離。
反正被捉了現形了,只要她提一個“離”字,他絕不猶豫。
袁禮是這么尋思的,可是杜春花不讓他稱心,只是一味地鬧,摔東西,罵娘,揪袁禮的耳朵,打他。
C 杜春花打夠了,罵夠了,就去找張曼殊。曼殊很客氣,端茶又倒水,還叫她春花姐。說她不知道袁禮是有老婆的人,說自己瘦,這個瘦挺抽象的嘞,不是骨感苗條的那一種。
“病態(tài)的瘦,您聽過沒?”曼殊說著就開始脫衣服,脫下外套,又扒褲子,一件又一件,里三層外三層,像千包萬裹的筍……
前一秒還張牙舞爪的母老虎后一秒就倒抽冷氣了,她想不到在這樣的天氣里,一個人可以穿這么多衣服。每剝下一件,春花都會不由自主地渾身抽搐一下。仿佛在看她一層一層剝開一個血淋淋的秘密……
終于,剝下最后一件衣服時,杜春花汗流浹背,雙手緊緊抓住沙發(fā)扶手。
“你看,我瘦么?”
春花語無倫次:“你……你怎么……”
張曼殊慢條斯理地吐了口煙圈:“他們都說我有病,像具骷髏,做了一次絕不想第二次。您先生袁禮也是一樣的嘞!哈哈……”
曼殊笑了,杜春花卻傻了。她不明白那些男人在面對筷子姑娘的這副裸體時還會有什么辦法匍匐前進,剛柔并濟。
然而接下來,張曼殊讓杜春花見識到了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在張曼殊的衣柜里,站著一具西裝革履的木乃伊!緊繃著的臉皮凸顯出這具死尸的頭骨,干癟扭曲的五官透出刺骨的寒意。
杜春花驚叫連連。
“別怕,這是假的,一座木雕而已?!?/p>
“三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是個身材勻稱,活潑健康的姑娘。一個攝影師闖進了我的生活,讓我做他的模特,幫他完成‘骨感美人系列的影集去國外參賽。為了變成真正的骨感美人,我開始減肥,嘗試所有的方法。運動,節(jié)食,服用大量減肥藥……哈哈,效果真是出人意料啊,才短短兩個月,我就掉了40斤肉,喝水都吐,險些死在鏡頭下……等我醒來,他已經帶著影集出國了,而我再也恢復不到以前的身材,只會越來越瘦??吹轿夷樕系尼樋琢嗣??因為填充了異物,每天晚上都會奇癢難忍,生不如死啊……而那個男人,如今已經功成名就了,我再也聯系不上他……他連自己的毛巾牙刷都帶走了,只留給我一雙他用過的筷子……”
春花尖叫一聲,踉踉蹌蹌地逃出去。
到了家,看到袁禮,春花異常冷靜。她不罰跪,也不罵娘,一聲不吭地刷碗,拖地。
袁禮急了,給張曼殊打電話,卻打不通。
袁禮跺腳:“你把她怎么了?”
春花答非所問,一個勁兒地重復:“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D 袁禮進了門,筷子小姐遞上美酒,還有,一枚擲地有聲的吻:“嘿,你老婆來過了?!?/p>
“我知道。她,她有沒有對你……”
“來,先喝杯酒,待會兒告訴你?!?/p>
袁禮知道筷子姑娘沒事,也知道雖然這婚可能離不成了,不過對母老虎多少起了點震懾作用,心里舒坦,便多喝了兩杯。
“曼殊,你,你還沒告訴我……”袁禮嚷嚷著,口干舌燥想喝水,可他抬了抬頭,卻發(fā)現四肢無力無法動彈。這才看見,他的四肢被綁在了床上,身上一絲不掛。
筷子姑娘緩緩地走到他跟前,散著頭發(fā)瞪著眼,手里握著一雙筷子。
袁禮頓時酒醒了一半,驚恐地瞪大了雙眼,嘴里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曼殊走到正對著袁禮的衣柜,緩緩打開了它。袁禮看見了衣柜里那具類似于死尸的東西,他拼命地掙扎……
曼殊步步逼近,舉起其中一只筷子,正對著袁禮的嘴,眼神迷離:“Jacy,還記得么?這是你送給我的禮物,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E 袁禮徹夜未歸。
兩天后,杜春花從電視上看到了一則新聞:一名女子在住所內殺害了一名中年男子,該男子因咽喉被一只筷子穿透,以致血液堵塞喉管窒息而死。另外,在該女子的衣柜中還發(fā)現了另一具已經風干的尸體,經調查,正是半年前回國后失蹤的知名攝影家Jacy,案件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沒有人知道,那個晚上,杜春花睡得異常的香甜。警方不會猜到,她第一眼就看出那具干尸是她老公袁禮的翻版,而不是什么狗屁木雕;她還有理由相信筷子姑娘已經有了很嚴重的精神問題;她甚至已經完全推測出,張曼殊尋找翻版的Jacy已經很久了。
她通過各種手段尋找和Jacy有相似之處的男人,直到,遇到了最為相似的袁禮。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筷子姑娘告訴她,袁禮一直在想辦法跟她離婚,還想讓她凈身出戶……
有時候,瘋女人不可信,但窩囊男人更不可信。她怎能容忍自己的婚姻如此挫???既然他要離開,那就請永遠地離開吧!她只是,懶得救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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