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迪為誰背黑鍋？

京友

幾乎沒有任何征兆，國家足管中心主任、中國足協(xié)第一副主席韋迪在一夜之間被總局解職了。頓時，“韋迪離任”成為眼下中國體壇最受關注的話題。從高調上崗，到閃電走人，許多人心有疑問：被稱為“韋舉國”的足球掌門人，為什么會以這種不太體面的方式黯然下課？

“韋舉國”離職眾說紛紜

1月16日上午，一切都如往常一樣平靜，中國足協(xié)沒有任何人知道東玖大廈會再次發(fā)生“人事地震”。足管中心“一把手”韋迪也像往常那樣處理著手頭的文件，聽取相關人員的匯報。當時，還有人建議他慎重處理大連實德的系列問題，要時刻準備進行最后的“危機公關”。因為此事由副主任于洪臣主管，且有馬成全為組長的特別工作組處理具體事宜，韋迪沒有發(fā)表任何意見，只是認真地聽著。

到了吃午飯的時間，在足協(xié)辦公樓9樓餐廳，韋迪現身。他和其他官員打著招呼，甚至不像最近一段時間那樣心事重重。沒有人看出他有什么異常，誰也不會想到開始入門時被稱作“外行”的韋迪，會在任職2年零362天的時候被閃電換崗。

當晚，“韋迪被總局解職”的消息被媒體曝光，很快，韋迪從來不關的手機處于長時間關機的狀態(tài)……

對于韋迪的突然下課，由于當事人回避、總局方面的沉默，引發(fā)了各方面眾說紛紜。

有人說韋迪突然離職主要是因為未能平息足協(xié)內部矛盾，他是被足協(xié)內亂逼走的。這一說法的依據是，韋迪曾多次批評足協(xié)中層不懂足球，堅決實施管辦分離也觸及了很多人的利益，很不得人心。特別是在聘請國家隊主帥卡馬喬的合同問題上，西班牙團隊稅后450萬歐元的天價合同，使得足協(xié)背負很重的稅金，由于國家隊提前出局，卡馬喬整天無所事事卻照樣拿天價年薪，也是足協(xié)的一大敗筆。

也有人說，韋迪是因為在任期間不作為才導致被解職。這一說法得到了很多人的認可。韋迪接替南勇主政中國足協(xié)這三年，中國足球經歷了重大滑坡，中國足球環(huán)境不但沒有太大變化，國字號球隊更是在世界賽場上屢創(chuàng)最差成績：中國女足首次無緣奧運會以及世界杯，男足國家隊則早早無緣世界杯，國奧也是歷史性地在小組賽即被淘汰，國青國少也全部無緣世青賽和世少賽。國字號球隊全軍覆沒。

比較官方的說法是，韋迪離職完全是屬于國家體育總局在奧運會后的正常輪崗。據一位在水上項目時就一直與韋迪打交道的記者透露，國家體育總局此番的調整的確是為2016年里約奧運會布局。因為再有兩年，韋迪就將退休，到時候再給足管中心換領導，恐怕新領導跟不上正常的奧運備戰(zhàn)節(jié)奏。

然而，仔細分析，韋迪離開的真正理由，似乎并非以上提到的幾個表象，其中有更深層次的原因。

眾所周知，3年前在中國足壇打黑風暴席卷全國之時，總局方面已經痛下決心，要重振中國足球的雄風，也正是在這個大背景下，在水上中心風光無限、連創(chuàng)佳績的韋迪空降足協(xié)。

在那一刻，韋迪的到來，曾經遭遇到了外界的普遍質疑，理由很簡單：在中國足協(xié)這個復雜的環(huán)境里，外行領導內行的韋掌門，注定會成為一個悲劇式人物。

然而，國家體育總局和韋迪本人都非常高調。尤其是韋迪頻頻表態(tài)，口號一籮筐：“我承認我是一個過渡性人物，因為想讓任何一個項目發(fā)生本質性的變化，5年時間不及，但是我愿意在5年里盡我的努力多做些實事，國字號男足能夠恢復到亞洲一流，女足能夠恢復到世界一流?！薄拔覀円欢ㄒl(fā)揮舉國體制的優(yōu)勢，我不怕別人喊我‘韋舉國。我的腦子沒被驢踢。”“我們的體制確實是有問題，正因為責權并不清晰，監(jiān)管的制度又沒有建立起來，必然會出現違紀違規(guī)的現象。假賭黑從某種意義上說是歷史必然！”“足協(xié)中層不用懂足球”……

表面上看，這似乎是韋迪“空喊口號”，實則他在傳遞著時任總局某位領導的聲音和態(tài)度。知名足球評論員吳策力分析，自始至終，韋迪的使命只是聽話。由此可見，目前廣為流傳的“他三年任期內毫無建樹”，不是其離職的主要原因。當初韋迪去中國足協(xié)領頭的任務，并沒有和中國足球現實“脫鉤”。當時中國國家隊的排名經常在百名左右移動，已經接連兩次在世界杯預賽中沒有進入十強賽。在這個時段，韋迪的任務也確實不是“沖擊世界杯”。

當初，國家體育總局和韋迪本人都未對他的新崗位作過多說明，上任時56歲的韋迪究竟要“主營”什么。單從韋迪的年齡來看，更多給人以“過渡”的感覺，無論是高洪波還是其他從業(yè)人員，在談到中國足球的全面恢復期時，都給出了起碼10年以上的期限。媒體當時質疑韋迪究竟有幾年，這是合乎邏輯的。外行領導內行并不可怕，韋迪當年在水上中心也曾是個外行。2000年左右，他本來在重競技中心，據傳因和當時重競技中心某人一起工作“不和諧”，被“平調”至水上中心任職主任，從金牌大戶調離至一個弱勢項目。但就是在這樣的不利環(huán)境下，韋迪成功了。他在2001年上任之后，該中心3年內便在雅典奧運會上取得歷史性突破，孟關良/楊文軍勇奪500米男子雙人賽艇金牌，不足8年在北京奧運會上續(xù)寫輝煌，孟關良/楊文軍這對黃金組合，克服種種困難再度衛(wèi)冕，加上殷劍等人獲得的3塊金牌，水上項目在一屆奧運會上勇奪4枚金牌……

但是，水上中心的輝煌業(yè)績，并不代表韋迪在足協(xié)能夠得心應手。來到足協(xié)后，韋迪發(fā)現在足協(xié)面臨如此復雜的問題。當年，剛剛空降足協(xié)時，韋迪與時任分管足球的國家體育總局副局長崔大林都是躊躇滿志，而且他們兩人都憋足了勁兒，打算好好干上5年，再一起退休。那時，韋迪甚至還有一個和崔局長類似的新綽號“韋舉國”。然而，好景不長，韋迪還沒全部搞清楚足球的規(guī)則，崔大林閃電退休了，韋迪之前對中國足球的一切設想和規(guī)劃，幾乎在一夜之間化為泡影。

再后來，外界發(fā)現，接替崔大林分管足球的蔡振華局長，基本上是另外一種工作思路，韋迪似乎有些不適應，說的話也是越來越少了，在足協(xié)的控制力和影響力也是越來越弱……說到這里，明眼人不難發(fā)現，從某種意義上講，也正是在崔大林“閃電告別”的那一刻，注定了韋迪在未來隨時被解職的命運。

說到底，如今韋迪的下課，難道不正是為3年前總局那一次失誤的決策和高層分管領導突然的變故“背黑鍋”嗎？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新掌門”依然不值得期待

與韋迪的離去一樣，備受關注的是即將“登基”的新掌門人張劍。

據說，在這次足協(xié)高層的人事變動中，在與韋迪談話前，總局領導已經事先與46歲的政策法規(guī)司司長張劍進行了全方位的溝通，而張劍本人也表示愿意前往足管中心工作。在征求張劍個人意見后，1月16日下午總局才找韋迪，對其宣布了調令——總局擬給韋迪的新工作安排是汽車摩托管理中心主任。

今年46歲的張劍畢業(yè)于北大法律系，在8年前雅典奧運會后的干部調整中，張劍出任政策法規(guī)司司長，當時只有38歲，成為當時國家體育總局最年輕的正司局級干部之一。多年來，他一直得到總局高層的重用。

國家體育總局政策法規(guī)司的職能是擬訂體育事業(yè)發(fā)展規(guī)劃草案，承擔行政復議工作。由于專業(yè)背景和掌管政策法規(guī)司的關系，張劍對體育立法工作和規(guī)章制度比較重視，他曾提出過制定《足球法》以及加強體育法制建設的重要性。

張劍與足球真正的交集還要追溯到2011年。那一年，在中央高層領導的關注下，成立了由中央政治局委員劉延東擔任組長的“中國足球改革發(fā)展領導小組”，組員由國家體育總局足管中心、政策法規(guī)司、青少司及其他相關部委人員等共同組成。如今2年過去了，在各部門分工協(xié)助的工作過程中，其他部門表現得比足管中心更加出色。尤其是張劍任司長的總局政法司，態(tài)度和能力得到總局領導肯定。

2年前他還跟隨總局領導蔡振華前往日本考察足球運動，通過對日本足球的考察以及在國內的足球調研，逐步對足球相關情況有所熟悉。去年4月，張劍在全國體育政策法規(guī)規(guī)劃會議上發(fā)表《以求實創(chuàng)新精神做好體育政策法規(guī)規(guī)劃工作》的報告，在報告中張劍詳細地分析了中日足球的發(fā)展歷史，并指出中國足球一直在背道而馳。除此之外，張劍還在去年9月帶隊前往中國足協(xié)調研“管辦分離”。而足管中心給人留下的印象是“工作方式簡單，法律意識不足，在社會關注度高、輿論壓力大的足球工作中顯得應對乏力”。

不過，對于張劍的到來，外界也提出了質疑：“跟韋迪有什么區(qū)別，同樣也是一個外行！”可是，據業(yè)內人士分析，總局方面非常看好張劍。原總局人事司副司長李華和競體司副司長潘志琛在北京奧運會結束后，分別到國家游泳中心和自行車擊劍中心任主任，結果國家游泳隊和擊劍隊在2012年倫敦奧運會上均取得歷史性突破。應該說，這也是總局高層領導對同是機關干部的張劍給予信任和期待的重要原因之一。

張劍敢于接手足管中心，也是有備而來。他參與了近幾年來高層組織的各項足球調研，對足球的理解也得到足協(xié)不少中層的認可。當初韋迪入主足管中心后，空降大量外來中層，而張劍更看重足協(xié)舊臣。2年前他在調研足壇反賭掃黑時，就曾提出“沒有人比中國足協(xié)內部人員更清楚、更熟悉中國足球為什么搞不好”的觀點，這讓當時備受壓抑的足協(xié)舊臣如遇知音……

坦率地講，從張劍的工作履歷看，他的能力或許的確出色，業(yè)績的確突出，他的改革設想或許的確值得期待。然而，在中國足協(xié)現在的體制背景之下，即使再優(yōu)秀的領導也未必能取得成績。3年前，韋迪是這樣；在之前的南勇、謝亞龍是這樣；勉強能算作是有過工作亮點的閻世鐸和王俊生，最終同樣是以失意收場。

回首中國足球開始職業(yè)化改革的20年，歷屆中國足協(xié)掌門人似乎都沒有一人能夠擁有好的結局。15年前，由于時任足管中心主任、足協(xié)專職副主席王俊生改革成功，在中國體育界邁出了職業(yè)化聯(lián)賽火爆而成功的第一步，為此國家體育總局一度擬好了王俊生晉級的報告，準備上報中組部，但戚務生率領國足兵敗十強賽，讓擬好的任命狀一夜之間成為一張廢紙，一度前途無量的王俊生后來被調到中體集團，仕途無望。

接下來，曾經在總局辦公廳意氣風發(fā)的閻世鐸接替了王俊生入主中國足協(xié)。玉樹臨風、口若懸河的閻掌門甫一上任，就被外界寄予厚望，尤其是在2001年的國慶節(jié)期間，隨著中國男足歷史性地獲得了世界杯的入場券，他和米盧被球迷稱為中國足球的“救世主”。然而，國足總有不測風云，就在人們以為閻世鐸即將平步青云時，國足在日韓世界杯上小組賽中分別以0：2、0：3、0：4的恥辱比分被對手狂毆，結果閻掌門仕途前程戛然而止，最終被調到國家體育總局訓練局任局長。目前處于等待退休的狀態(tài)。

隨后，一度被看好的謝亞龍主動請纓，來到足協(xié)接替閻世鐸。在不到4年的時間里，謝亞龍把中國足協(xié)變成了國家體育總局的“執(zhí)行機構”，他稱自己就是一個辦公室主任的角色，一切為了奧運，一切以總局的要求為準。即使如此，由于接下來在女足世界杯、奧運會的成績都沒有達到總局要求，謝亞龍遭全民惡搞，不得不調往中體集團。更加恐怖的是，就在他準備安度晚年時，反賭掃黑風暴襲來，總局未能保住這名正廳級干部，“龍王”鋃鐺入獄，獲刑10年半。

幾乎把自己的青春全部奉獻給了中國足協(xié)的南勇，一直是總局內部的明星干部，其出色的工作能力同樣獲得了相關方面及領導的認何。在北京奧運會后，他順利通過了總局后備干部的選拔考察，一度被總局圈定為人事司司長的人選。可是，由于謝亞龍無法留在足協(xié)，總局找南勇談話，希望他接替謝亞龍。猶豫再三，南勇最終留任足協(xié)掌門人。一年過后，總局新提拔的這名正廳級干部，突然被專案組帶走，最終和謝亞龍攜手入獄……

韋迪上任后，所有人都以為他能干到退休，這樣韋迪就干滿5年，是繼王俊生之后任職最長的中國足協(xié)掌門人。然而，又有誰會想到，僅僅3年時間，國家體育總局就換掉了韋迪。

中國足協(xié)掌門人在20年的時間里，沒有一位被提拔，而且最終結局都好不到哪里去。因此，足協(xié)內部很多人士都說：“足協(xié)這地方本來就是一個很難出成績的地方，掌門人成了高危職位，不是被抓的，就是走下坡路的，這樣下去，有誰還敢來足協(xié)當領導？”

如今，總局“才子”張劍空降足協(xié)，盡管他曾是“名校高材生”，能力過人。可是，在現行的足球體制下，誰敢看好他的未來？

正如央視評論員白巖松所說：換人不如換思路。如果僅僅是換人，那么不管換的人叫張劍、李劍、王劍，將來都有可能還叫韋迪。因為這樣讓我們理解這個位置的特色，這個位置在中國足球整體的管理當中，其實只是將，而不是帥。是一個前鋒而不是教練，因此這一次換，也只是換了一個前鋒。現在中國足球處于最嚴酷和最僵持的時刻，不是要換一個足協(xié)的責任人，而是需要“頂層設計“，需要大刀闊斧的改革，需要更為長遠的規(guī)劃。唯有如此，足協(xié)才能不再成為官員的“煉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