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公共空間文化認知之旅

何映宇

海上博觀，博觀上海。

“博觀”二字，出自蘇軾《稼說》的“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fā)”，自由的頭腦風暴，讓觀念碰撞匯集成海。在“中國夢”和“美麗中國”的大背景下，如何解決各地城市文化趨同，城市發(fā)展與城市文明不匹配、相脫節(jié)的矛盾，是各界關注的問題。

6月28日，上海的新天地南里中庭，“海上博觀”城市文化講壇首期的“城市公共空間文化認知之旅”吸引了眾多聽眾。本次文化講壇由中共上海市黃浦區(qū)委宣傳部、復旦大學管理學院和中國新天地共同主辦，以城市公共文化角度剖析城市日常生活中已經或正在發(fā)生的不文明、不合理現(xiàn)象，希望通過社會各界精英的思想碰撞，引起全社會對城市公共空間文化的認知和重視。上海市政協(xié)副主席周漢民，瑞安集團主席羅康瑞，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顧曉鳴、《新民周刊》主筆沈嘉祿等匯聚一堂，帶領來自政府、企業(yè)、高校的200余名聽眾一同開啟城市公共空間文化的認知之旅。

此次講壇策劃人之一的瑞安集團董事長助理周永平先生對本刊記者說：“公共空間文化的問題是中國城市化進程中涌現(xiàn)出的一個突出問題。為什么有的小區(qū)居民裝修時隨意改變空間結構，執(zhí)意敲掉承重墻卻不考慮整棟建筑的安全？我們上海10年以上的高層住宅樓的電梯到了更新、維修期，樓里的居民們都不愿出錢，又提心吊膽地乘電梯，原因何在呢？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社會變得越來越冷漠。食品安全、環(huán)境污染、貪污腐敗等等社會問題就出現(xiàn)了。為什么會出現(xiàn)那么多的毒大米、毒奶粉、毒生姜、地溝油？只顧自己賺錢，毫無社會公德意識，不考慮他人的身體健康！最終必然會損害到自身的利益，也不利于社會的和諧穩(wěn)定發(fā)展，這是公共空間文化缺失造成的后果?！?/p>

羅康瑞：城市空間與城市文化

首先登場發(fā)言的是瑞安集團主席羅康瑞先生。

開發(fā)商在創(chuàng)造城市建筑的同時也在創(chuàng)造文化，商業(yè)開發(fā)與城市文化必須有機融合。在今天的文化講壇中，羅康瑞從一名城市空間建設者、開發(fā)者的角度探討了建筑、空間與文化融合之道，他認為優(yōu)質的城市公共空間文化可以讓市民的生活變得更加美好。

“家庭是由倫理道理和家庭文化來制約的，工作單位也由它的制度跟企業(yè)文化來約束，所以公共場所也有它的文明規(guī)則，但是很多人感受不到這些文明規(guī)則對自己的約束?！绷_康瑞說，“在公共空間，人們大家互不相識，不知道對方是誰，更不清楚我是誰，不知道自己還有一個看不見的身份，就是公民。公民是依據(jù)憲法和法律享受權利、承擔義務的一個責任人，民眾因為不熟悉具體的公民義務和權利內容為何，他就不懂得怎么尊重別人的權利，如何維護自己正當?shù)臋嗬?、以自己的行為習慣來維護自身的權益，當官的用特權，民眾用吵罵打架，不會應用城市第三空間的語言進行溝通，化解人際之間的矛盾，是我們國家民眾在各個公共場所出現(xiàn)各種不文明現(xiàn)象的深層次原因之一?！?/p>

在羅康瑞看來，城市第三空間的語言能夠化解公共場合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市民有更多的交流，城市就會變得更開放、開朗和陽光。市民敢于主動與陌生人講話，與陌生人打交道可以開闊我們的眼界和胸懷，才會關愛地球關愛人們。因為我們呼吸的是同一種空氣，喝的是同一條河水，市民習慣主動和陌生人打交道，也是一個國際大都市的基礎，市民多交流，城市會變得更包容，包容讓人們不怕犯錯，才敢于冒險去創(chuàng)新，多交流才能互相啟發(fā)，產生創(chuàng)新的靈感，這是創(chuàng)新型城市的思維文化。

“什么是社會公德？”羅康瑞特別強調，“這個社會公德就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思維習慣、行為習慣，就是每一個人不僅只是光顧自己，也要顧及他人，社會才會變得美好起來，這恰恰是城市公共空間文化的一個核心理念?！?/p>

羅康瑞先生認為，發(fā)達國家的城市規(guī)劃和街道的建設都非常重視城市公共文化的建設，而一個城市最重要的公共空間可以代表這座城市的氣質，當前人們行為中缺乏尊重、體諒、謙讓、顧及他人的良好習慣與城市公共空間文化缺失有很大的關系?！拔覀儑以缙诘某鞘谢ㄔO，占了太多的城市公共空間，我認為這種現(xiàn)象亟待改變。我覺得當我們走進一座城市時，如果最漂亮的房子是政府大樓和私人住宅，而公園、圖書館、博物館等公共場所缺乏，那它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城市，城市公共文化的形成，僅僅靠學校去教育、道德灌輸是不夠的，還需要來自平時生活大量實踐和環(huán)境氛圍的潛移默化的影響?！?/p>

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在城市規(guī)劃方面應該重視公共空間的建設和發(fā)展。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中國的城市規(guī)劃受到美國很大的影響，羅康瑞覺得我們今天的規(guī)劃應該是更加適合中國的國情：“就城市公共空間而言，步行是很重要的，怎么樣去配套，讓人可以出門去走，而不是只想到坐車？現(xiàn)在來看城市的污染，汽車尾氣污染是非常大的一個問題，那我們應該怎么去解決？這些是我們今天要好好去面對的問題?！?/p>

沈嘉祿：市民文化與市民社會

在公共空間中，需要相互理解。老上海人、《新民周刊》主筆沈嘉祿先生對此深有體會：“以前上海的石庫門房子隨著移民增多格局被打破，上海的居住空間越來越狹窄，這時候怎么辦？人與人的交往，突破最低底線時會有危機感和警覺感，所以在我小時候就知道，鄰居之間鬧糾紛、矛盾是非常多的，但是有一個特點，他們從來不會因為和你爭吵而一輩子記仇，過一段時間以后又和解了，因為大家知道，抬頭不見低頭見，必須要生活在共同的空間之中，所以上海人很早就學會了相濡以沫?！?/p>

城市化進程改變了城市肌理，新建筑如雨后春筍，我們的生存環(huán)境，社會、市民的環(huán)境都在發(fā)生翻天覆地的改變，新型的人際關系和社區(qū)文化正在形成。但在沈嘉祿看來，這是一個艱難的過程，因為過去很多值得我們懷念的人情世故已經被歷史凝固了，在社會的轉型過程當中流失了。

那么如何營造和提升新的市民文化，加強對社區(qū)的認知感和歸屬感？沈嘉祿認為這里面我們要做的事情很多：“最重要的就是要擴大社交的半徑，現(xiàn)在我們的社交半徑還是比較小，群體交際的愿望還不是很強烈。另外要向年輕人學習社交方式，尤其是中老年人，老是窩在家里看電視其實也不利于健康，應該要像年輕人一樣走出去，走到社區(qū)文化中心，走到公共空間里去，使城市成為我們共有共建共享的家園?，F(xiàn)在來看，這是上海市民普遍缺乏的意識?！?/p>

顧曉鳴：

網絡和移動通訊時代的公共空間

復旦大學歷史系教授顧曉鳴先生認為城市公共空間是在虛擬空間彌散的現(xiàn)狀下，市民生活和生存的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城市公共空間是由市民的活動和參與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具體的人是城市公共空間的主體；因此，市民行為和政府決策管理是在上海及大城市的公共空間進一步提升和創(chuàng)新中無可替代的關鍵作用。

在西方學界，有學者提出“六六理論”：“六六大順，這是中國文化，但是在1980年代后期，哈佛大學的學者也許受到中國的影響，提出，一個人只要有6個朋友，其中一個朋友又和6個人有交集交往，這樣推而廣之下去，他就可能和全人類的任何一個人扯上關系，這就叫‘六六原理。后來它被一些IT專家用來創(chuàng)造了社交平臺Facebook，到今天，空間全部都開放了，我在這里講話的時候，可能有網友在網上對我吐槽，這說明什么？說明我們今天生活在互聯(lián)網的時代里面，通過網上網下兩個空間的交互，已經把這個空間無窮無盡地放大了?！?/p>

那么，在這樣的互聯(lián)網時代，我們如何完善文化空間？

“文化空間的創(chuàng)造，兩類人最重要。”顧曉鳴說，“一類就是羅康瑞先生這樣的開發(fā)商，他們通過房地產，通過規(guī)劃、策劃、營造創(chuàng)造物質的馬路、廣場和大樓；另一類就是各式各樣的文化工作者。文化空間的存在能增進雙方的交流，而且能成為生產新的觀點的場所。我覺得這幾年上海市領導做了一些很了不起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全市公園（除大寧綠地、黃興公園等少數(shù)公園之外）免費開放，還有，上海的圖書館、博物館等文化空間的建設，從全國來看都走在前面，非常成功?！?/p>

正是因為上海城市空間的進展，使得市民自覺相互友愛，使得不認識的人變成朋友。這些文化空間使得整座城市具有了親和感，“或者用一個術語，叫‘共感。共感共創(chuàng)、互動互贏，兩者形成一個創(chuàng)造空間，最后形成一種良性互動?！鳖檿曾Q說。

周漢民：

上海與世界知名城市的橫向比較

中國進入城市時代是一個不爭的現(xiàn)實。“過往的35年，中國的城市化發(fā)展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但是最快不一定就是最好的?！弊詈髩狠S登場的上海市政協(xié)副主席周漢民先生說，“在我看來，中國未來城市化的發(fā)展，與其說在數(shù)量上高歌猛進，不如說在質量上需要有一個急速的提升?！?/p>

據(jù)統(tǒng)計，世界各國的城鎮(zhèn)化率從20%提高到40%，英國用了200年，美國用了50年，德國用了37年，中國用了22年?，F(xiàn)在，我們的城鎮(zhèn)化率已經超過50%，速度無可比擬。城市建設的硬件可以在短時期內見效，而城市的軟件，包括城市管理、市民素質、法制意識、人文精神的體現(xiàn)等，需要長時間的培育和完善。

如何塑造與上海相匹配的城市文明？并且進一步提升上海的城市品牌？需要借鑒和結合國際城市的發(fā)展經驗。周漢民先生曾任上海世博局專職副局長，在國際經濟法、中美貿易關系、關貿總協(xié)定等問題的法律研究方面都卓有成效，對國際上城市公共空間的發(fā)展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我們?yōu)槭裁磥淼匠鞘?？為了生活，人們?yōu)槭裁炊毫粼诔鞘心?？毫無疑問，為了更好的生活?！敝軡h民說，“而要達到這個目標，公共空間的發(fā)展就應當適應生態(tài)文明的需要?！?/p>

周漢民認為城市公共空間在踐行生態(tài)文明方面應當體現(xiàn)出三種特質：“第一，城市公共空間應當十分強調生態(tài)意識文明。公共空間是一座城市歷史的承載，又是對未來的昭示和指引，我們可以從中感受這一城市的脈動以及未來的走向。第二，城市公共空間的開拓。必須十分強調生態(tài)制度文明，人們當下考慮的是，城市公共空間地上形態(tài)，很少有人考量城市公共空間地下形態(tài)，更很少有人考量城市公共空間和它的空間形態(tài)。第三，城市公共空間的發(fā)展，必須十分強調生態(tài)行為文明，意識和制度不是自己可以走路的，由此，行為文明是當下最需要關注的。我們現(xiàn)在應該集政府、非政府組織和民眾之力，共同開發(fā)城市公共空間?！?/p>

周漢民認為在城市空間打造的問題上，政府和開發(fā)商和學界在更大的范圍內要形成一種共識，這個共識的形成是非常必要的，必須要把非政府組織的力量發(fā)揮出來，真正傾聽民間的智慧，因為，建造一個適合居住的的上海是我們共同的目標。

這些，都是我們面臨的嚴肅問題，也是我們需要建設的目標，是期許，也是希望，在一個新的時期，等待著我們去思考、去解決。

放眼看去，在我們的城市，越來越多真正意義上的“公共空間”，已經開始從以往的“公家空間”、“公用空間”中脫穎而出。由此而來的是各種交互中出現(xiàn)的新現(xiàn)象、新矛盾：以老年人為主的歌詠、街舞活動往往因打擾年輕人的清夢遭遇吐槽；街頭的涂鴉亞文化是否有存在的價值一直眾說紛紜；夏日里清涼衣裝的“身體表達”是否有底線，也讓“穿者”與“觀者”爭執(zhí)不下。近日頻頻上演的小孩墜樓、好心人托舉的驚人一幕，其實也是私人生活突然“跌落”公共空間的典型場面……除了有形的公共空間，虛擬空間的發(fā)展更是一日千里，從某種角度而言，具有特定城市特色的虛擬公共空間的建設，已經在表達和交互等層面上超越了真實空間。

人是社交動物，正像紀伯倫所說：你的日常生活就是你的廟宇和宗教。在許多時候，每個人其實都“浸泡”在公共空間中，水質如何，水溫多少，其實和我們息息相關。這也正是“海上博觀”城市文化講壇的現(xiàn)實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