譫小語
盜竊是中外電影中常見的題材和情節(jié)模式,從較早的法國新浪潮黑白片《偷自行車的人》到后來的《扒手》,再到好萊塢的《偷天換日》《貓鼠游戲》《偷天陷阱》《十一羅漢》《局內(nèi)人》,以及幾年前的波蘭電影《盜走達芬奇》,還有港片中的《縱橫四海》《寶貝計劃》《十二生肖》,盜竊電影異彩紛呈,007、碟中諜系列中盜竊情節(jié)也占據(jù)了大量篇幅。那么我們中國內(nèi)地電影中的盜竊(或稱反扒)題材和情節(jié)又是怎樣的呢?
50年代:和諧大同,天下無賊
建國初的50年代,中國電影并未出現(xiàn)過盜竊題材作品。那是,剛剛從黑暗中走進光明的新中國,經(jīng)歷了一個民風淳樸、人心向善的時期,全國人民均貧富,一心建設(shè)新社會,街道和農(nóng)村的基層組織工作扎實,即便有個把“壞人”也不敢輕舉妄動,社會治安狀況相對較好。從另一個角度講,那時社會物質(zhì)匱乏,也沒什么可偷的。本身盜竊行為就不多見,反映在電影中的盜竊情節(jié)也就幾乎沒有了。我們看到的公安電影,是《今天我休息》(1959)這樣的反映新社會、新風尚的片子,其樂融融,皆大歡喜。有趣的是,影片中老羅丟失了放有重要資料的皮夾子,幾位小朋友在放學路上拾到后送到了派出所,馬天民幾經(jīng)周折終于找到了老羅。電影里不僅沒有偷盜,相反,撿到東西還要想盡辦法物歸原主。
60、70年代:不偷則已,要偷就偷國家機密
經(jīng)歷了50年代的靜默,六七十年代的中國電影井噴一般出現(xiàn)了大量盜竊題材作品。但是這類盜竊并不是為了經(jīng)濟利益而盜竊公私財物,而是為了政治目的盜竊情報、信息、文件、資料等國家政治、軍事機密,這類電影在傳統(tǒng)分類習慣上屬于反特片。當時國民黨力量退守臺灣,但是國共斗爭依然在隱秘中進行,我公安人員偵破了大量特務(wù)滲透顛覆案件。電影則適時對這些案件進行了藝術(shù)反映(當然也有部分影片是以抗日戰(zhàn)爭為背景),不可避免地吸收了特務(wù)盜取國家機密的情節(jié)元素,代表作品有《冰山上的來客》(1963)、《秘密圖紙》(1965)、《南海長城》(1975)、《黑三角》(1977)、《熊跡》(1977)、《東港諜影》(1978)、《獵字99號》(1978)、《保密局的槍聲》(1979)等等。此類電影在80年代初仍有余音:《戴手銬的旅客》(1980)、《藍色檔案》(1980)、《東方劍》(1982)、《藍盾保險箱》(1983)。以上這些,幾乎都是當時中國電影的優(yōu)秀作品。
80年代:盛世古董亂世金,文物此時最扎眼
隨著70年代社會主義中國重返聯(lián)合國,日本首相、美國總統(tǒng)相繼訪華,中國的國際地位迅速提升,國民黨高層發(fā)現(xiàn)反攻大陸還要從長計議,特務(wù)派遣工作可以不那么急了,反特電影也隨之減少。而眾所周知,進入80年代的中國社會改革開放如火如荼,從十年浩劫中浴火重生的中華大地呈現(xiàn)勃勃生機。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金”,盜賊的思想也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得到解放,文物、古董、珠寶成了炙手可熱的偷竊目標。在文革動亂時期就已經(jīng)興起的盜墓風潮,在80年代迅速發(fā)展,在陜西、甘肅、河南、山西等文化大省,民間就流行過這樣的順口溜:“要致富,去挖墓,一夜就成萬元戶!”查找80年代中國電影資料,較有影響的優(yōu)秀作品的確都是此類題材:《神女峰迷霧》(1980)、《神秘的大佛》(1980)、《智截玉香籠》(1981)、《蛇案》(1983)、《翡翠麻將》(1987)等等。值得一提的是,1983年的《藍盾保險箱》是一部承前啟后的片子,講的是國民黨特務(wù)策劃江洋大盜偷取某國駐華大使藏有珍貴寶石的“藍盾保險箱”,既是反特,又是盜寶。當然,這一時期的電影中也有反映生活中小偷小摸盜竊行為的,如《少女與小偷》(1985)、《業(yè)余警察》(1987),具有濃郁的時代氣息,但盜寶題材作品占據(jù)著公安電影主流位置。
90年代:只有一個賊,結(jié)局很可憐
1992年上映了一部電影叫《京城劫盜》,但盜竊目標依然是古董珠寶——祖?zhèn)鞯凝垖毷?,因此這還是80年代盜寶電影的余暈。除此之外,大略翻看90年代電影資料,勉強找到一部片子,是1998年的一部獨立電影,叫《小武》,如今名滿天下的國際著名導演賈樟柯的早期作品。比起80年代縱橫四海的江洋大盜,90年代這碩果僅存的一個小毛賊實在是可憐:他生活在社會底層,重情重義卻姥姥不親舅舅不愛,被爹媽認為是“忤逆不孝”,愛上了一個KTV歌女,最終卻因為她打的一個傳呼在行竊中被擒,影片結(jié)束時被臨時辦事的警察拷在路邊,任人圍觀。是什么原因令風光一時的盜竊題材電影淪落到如此境況?還要從社會現(xiàn)實找原因。1991年2月,中共中央、國務(wù)院發(fā)出《關(guān)于加強社會治安綜合治理的決定》,隨后七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十八次會議,通過了該《決定》。在中央文件精神的引領(lǐng)下,中央綜治委、公安部等社會治安管理的各個組織和部門連續(xù)開展了多次社會治安管理專項行動。其中就包括1991年9月中央綜治委部署的為期三年的反盜竊斗爭,以及1994年7月至年底在全國城鄉(xiāng)開展的一場嚴厲打擊嚴重刑事犯罪大力整頓治安的斗爭,俗稱“嚴打”。試問在這樣的社會背景下,盜竊活動還能猖獗嗎?盜竊題材電影還有市場嗎?如此看來,僅有一個可憐的、地下的“小武”就可以理解了。
21世紀:嶄新的人類紀元,多彩的盜賊世界
到了二十一世紀,人類社會空前紛亂繁復。而此時的中國已經(jīng)加入WTO,并以平均10%左右的經(jīng)濟增速進入社會高速發(fā)展時期。伴隨而來的是各種滄桑巨變:有北京奧運,上海世博,神州飛天,嫦娥奔月,也有海嘯地震泥石流,更有非典甲流禽流感和金融危機。世間亂象使得盜賊世界也變得豐富多彩:丟錢包、丟自行車、丟手機,幾乎我們每個人都經(jīng)歷過;而對于國家,丟礦產(chǎn)、丟樹木、丟珍禽稀獸,也已經(jīng)見怪不怪(在社會的大視野下,我們還丟婦女、丟兒童、丟外逃貪官等等。當然了,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盜竊與丟失的問題,不在此贅述。)。反映在銀幕上,這十年來的盜竊題材電影也的確是情況復雜:《十七歲的單車》(2000) 、《尋槍》(2002)、《可可西里》(2004)、《天下無賊》(2004)、《天狗》(2006)、《瘋狂的石頭》(2006)、《守望平安》(2007)、《倔強的蘿卜》(2009)、《夜·店》(2009)、《一路驚心》(2011)等等,這些電影中的盜竊情節(jié),不僅盜竊目標品類繁多,而且盜竊手段豐富多樣。有繼續(xù)偷錢盜寶,也有偷樹、偷珍稀動物、偷科學實驗品;有原始的挖地道、傳統(tǒng)的掏包,也有炸藥電子高科技;有武裝團伙慣犯,也有貧民一時失足;有跟學生偷,也有偷到警察頭上,等等,真可謂異彩紛呈,令人眼花繚亂。
盡管和西方大片比起來,我們的盜竊題材電影還顯得稚嫩,但是文藝就是時代的晴雨表,透過電影看社會,別有一番趣味。當然,從道德的角度講,盜竊也并不都是邪惡行為,中國古代文藝作品中還有俠盜形象,他們劫富濟貧施財行善,但那也是社會黑暗現(xiàn)實的一種反映,“和諧大同、天下無賊”是人類的一個夢想。